第二十四章


    好在已經習慣了此人的辛辣作風, 黎枝已很能抗擊打。這事就算敲定,一個去貴州, 一個不在意,皆大歡喜。


    再回臥室整理行李箱,黎枝卻分了心。


    他爺爺臨時決意去年會, 宋家就是個豺狼窩。宋彥城早年擔著小白兔人設, 早被白眼兒輪了一遍。現在也算有點起色, 集團年會如此絕佳場合, 不幹點什麽打臉事兒, 都覺著惋惜浪費。


    拍戲是後天早上四點, 毛飛瑜給訂的明兒下午的機票。


    情緒天秤一旦加碼失衡,便自然而然有了答案。


    黎枝在油炸火煎的自我鬥爭裏,忽然找到了一個天理昭昭的絕妙借口。她給毛飛瑜發短信,那邊幾乎秒回, 氣吞山河就是一頓辱罵:


    “發什麽神經!萬一最晚那趟航班取消, 萬一你趕不到貴州, 難道讓全劇組等你嗎?!趕緊把這混賬主意給我撕了。你敢亂來就給我等著!”


    次日,宋彥城如常去上班, 走時,他問黎枝:“你經紀人來接你?”


    黎枝搖搖頭,“他有事,我下午自己打車去機場。”


    宋彥城想了想,沒再說,準備出門。


    黎枝欲言又止, “你……”


    他側過頭,眼神示疑。


    唇齒上的話又齊齊怯了膽,黎枝隻衝他笑了下,“祝你年會順利。”


    宋彥城微微頷首,走了。


    中午,毛飛瑜給黎枝打電話,讓她早點去機場,別誤點。


    黎枝三點坐上出租車,這位司機師傅開得快,估計還能早到。黎枝心不在焉,窗外景色枯枝無味,手機屏幕熄熄亮亮好多次。


    再過一個紅綠燈就是機場高速,黎枝在反複看了航班信息後,下定決心道:“師傅,麻煩您調頭。”


    ——


    宋彥城被一個會議臨時拖住了腳,趕去年會酒店時時間湊緊。他在辦公室裏換了襯衫,司機提前去工作室取回改好的西裝,季左直接拿上了樓。在電梯裏,往宋彥城身上披。


    “老爺子已經到了酒店,您大哥去接的人。”季左邊匯報,邊遞上袖扣和領帶。


    宋彥城動作熟練,微仰下巴,“老爺子狀態如何?”


    “沒有太大區別。”


    宋彥城又問:“提到過我嗎?”


    “沒。”季左遲疑了下,說:“但幾次提到了黎小姐,老爺子很想見她。”


    宋彥城動作一頓,默然。


    司機早早候在門口,全程提速,掐著點趕到了酒店。


    宋彥城邊下車邊係馬甲的暗扣,行政部的負責人已經迎上來。就在這時,後邊跟上來一輛出租車。保安攔了下,似乎不讓進。季左往那邊瞥了一眼,不敢置信,“宋總,黎小姐。”


    宋彥城愣了愣,轉過頭。


    黎枝已經下車,正急忙忙對他招手。


    季左反應快,親自過去接人。過來的這麽一截距離,黎枝不停問,“我沒遲到吧?”


    季左感激道:“剛剛好,謝謝你了,黎小姐。”


    到宋彥城跟前,黎枝歪著頭,頗有深意地對他眨了眨眼睛。


    宋彥城皺眉,“你不是飛貴州?”


    “貴什麽州。”黎枝說:“沒你貴。”


    宋彥城沒理會她的玩笑,聲音壓低了些,“不拍戲了?還是大牌到能讓全劇組等你了?”


    “沒事兒,”黎枝向前半步,離他更近了些,“晚上十一點還有最後一班飛機,我改簽了。”


    不知如何形容這一刻的感覺,心頭像是被指腹掐住揪了半圈兒,有點癢。


    “大可不必”四個字剛要脫口,黎枝揚起嘴角,笑得俏皮又溫暖,“不能讓我們家小孩兒被惡長輩欺負了。”


    宋彥城警告,“誰是你家小孩兒?”


    黎枝立刻道歉,“對不起。”


    宋彥城無言,看著她,是真沒法兒了。半晌,才沉聲糾正,“叫宋總。”


    她十分自然地挽上他的手,頭又偏過來些,幾乎要挨上他肩膀,“好的,宋總。”


    事發太突然,黎枝來不及換禮服,好在她的常服品味一直不錯,羊皮靴配長裙,外套是羊絨托卡。快到旋轉門時,她把頭發放下來,悉數撩在左肩,氣質瞬間就很“紅毯”了。


    宋彥城拖了她一下,“等會。”


    黎枝側頭看他,“嗯?”


    宋彥城低頭,將食指上的一枚白金指環取下,直接套在了她的大拇指上。黎枝手白纖細,稍一點綴,便顯貴氣。


    宋彥城說:“女明星可以寒酸。”


    黎枝無語,又來又來,一刻不毒舌不能活了是吧這個狗男人。


    她的手被猛地夾在臂彎間,宋彥城領著人邁步,說:“但我的女朋友不可以。”


    這一刻,黎枝覺得自己走得不是路,而是軟糯糯的棉花糖。


    歐式風的羅馬大門被侍者拉開,音樂燈光撲麵而來,黎枝有些眩暈,宋彥城的力道一直在那兒給她撐著才不至於踉蹌。栢銘集團的年會,是真真的人間富貴。


    有了黎枝,宋彥城便能理由充分地在老爺子麵前露臉。如他所料,宋興東見著黎枝後萬分欣喜。他坐在輪椅上,一群人寒暄伺候,年老病態又如何,輝煌擺在這兒,隻要還有一口氣,就是宋氏說一不二的主。


    賓朋滿座,衣香鬢影裏,黎枝獨得老爺子的喜愛。她謙卑有禮,既不阿諛奉承,也不裝腔拿勢。和宋彥城陪在老爺子兩側,一個氣質沉穩,一個恬淡溫柔。好多員工都悄聲議論,內容不得而知,但看向宋彥城的眼神裏,多了幾分琢磨不透。


    年會盛啟,是宋銳堯主持,西裝革履好正宗的總裁派頭。


    致辭、總結、共襄盛舉,千人附和呐喊。


    彩帶、燈光、歌舞盛典,萬世留香壯景。


    黎枝被震得有點懵,悄然靠近宋彥城,“你家集團這年會……嘖。”


    宋彥城以為她會說大開眼界。


    黎枝:“有點像大型聚眾傳|銷現場。”


    宋彥城:“……”


    因為老爺子點名要他倆待在身邊的關係,之後的敬酒,宋彥城儼然成了c位主角。他與宋銳堯一齊推輪椅,在各董事與高管之間應酬。老爺子神情困倦憨癡,卻一直握著宋彥城的手。


    這種場合,黎枝自然不會跟著去。她在長餐桌,果盤裏的櫻桃被她席卷一空。毛飛瑜的電話不知打了多少遍,她索性調成了靜音,擱在包包裏置若罔聞。


    九點半,年會臨近尾聲。宋興東指著黎枝,嗯嗯啊啊要她過來。


    黎枝扮乖巧,小女人嬌態盡顯,依偎在宋彥城身側,一口一句“爺爺”把老爺子哄得笑逐顏開。走時,宋興東忽然指住宋彥城,神情乍變。眼神爍銳明利,宛若恢複了正常。


    所有人屏住呼吸,連宋彥城都沒了譜。


    半晌,宋興東說:“集團的工作,你們都要好好配合他。”


    一語畢,打翻了各懷鬼胎之人的七巧玲瓏心,敢情兒這年會開的好,舊年去,新年至,又要變一番天地。


    關紅雨和宋銳堯對視一眼,心知肚明,宋彥城才是今晚最大贏家。


    黎枝這時候是真有點著急了,宋家這一大家子人的場麵話一時半會兒說不完。她十一點的末班飛貴州,再耽誤就真趕不上了。就在這時,季左不動聲色的從後麵走近,“黎小姐,接個電話。”


    黎枝跟他走出來,莫名,“電話?”


    季左加快腳步,低聲說:“長輩都在,宋總脫不開身,給我發了條信息,讓我替你脫身。黎小姐別擔心,宋總的車在外頭,一定準時送你到機場。”


    黎枝有點虛飄,不敢置信,“是,是宋彥城?”


    季左笑道,“是。”


    他倆悄無聲息的出了會場,出了旋轉門,酒店大堂的琉璃大燈映出絢影一片,黎枝被這光影照得臉頰微熱。到室外被冷風一吹,才稍稍降了溫。


    “他是該對我好。”黎枝鎮定下來,趁當事人不在,嘴上討討便宜,“季助理,和他這麽個老板共事,是不是有點兒痛苦。”


    “不會。”季左笑了笑,“其實宋總人挺好的,接觸再久點,黎小姐自然就知道了。”


    黎枝輕歎一口氣,“那倒不必。”


    季左忍俊不禁。


    “對了,季助理。”黎枝歪著頭,眼裏狡黠之色微閃,“宋彥城這麽幫我,是不是已經成我粉絲了?”


    季左:“啊?”


    黎枝:“他不好意思告訴我而已。”


    季左沒忍住,握拳抵住嘴唇,笑意不敢太放肆。


    兩人相談甚歡,沒留意到身後有人走近。


    宋彥城一路追出來,氣息未喘平,恰好聽到這一句。


    季左愣了愣,立刻站直了,“宋總。”


    黎枝回過頭,倒也不怕他,更沒有做錯事被抓包的心虛。夜色璀璨裏,光影朦朧中,她朝宋彥城心無旁騖地一笑,差點晃著了他的眼睛。


    手機又開始瘋狂震動,黎枝一看壞事兒,邊走邊接。連宋彥城都能聽見電話裏的吼聲——


    “黎枝,你不想混了就說一聲兒,老子不伺候你當姑奶奶了!你要趕不上這趟飛機,明兒就去黃果樹瀑布跳下去。放心,不讓你一個人死,我陪你殉情,丫的做鬼都不放過你。你敢放劇組鴿子,一塊兒完蛋!”


    黎枝知道毛飛瑜是真生氣了,理虧在先,隻能卑微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定趕到。”


    她往前跑,長裙在腿邊輕漾,漸遠的背影匆匆忙忙。宋彥城的心像一根皮筋兒,拉扯之中,輕輕顫動。


    她本可以不來,但還是為他而來。


    黎枝跑到車邊,司機已經替她拉開車門。她頓住,忽然轉過身回頭看。


    宋彥城長身玉立於夜色中,背後是浮光躍金,把他三件式的西服染了一層淡淡的金。男人輪廓如月下剪影,俊朗筆挺,看得黎枝一刹眼熱。


    對視之中,是宋彥城先開的口,聲音低沉緩慢,說:“好好拍戲,如果表現好,當你粉絲也不是不可以。”


    黎枝笑著問:“這樣啊,那你知道我今晚是在幹什麽嗎?”


    宋彥城目光平靜,落於她身,不曾挪眼。


    黎枝轉過身,上了車,撂下兩個字:“寵粉。”


    作者有話要說:  城城: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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