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草根這個人從不對老婆隱瞞什麽,他向兩個官場上的朋友打好招呼,要他們叫公安局去查夜總會吸毒的違法犯罪活動以後,王草根回家就告訴了老大老二兩個老婆。兩個農村出身的老婆也不能有啥子意見,隻怪自己肚子不爭氣,養不出個男娃兒來。但聽說珊珊是城裏的高中畢業生,兩個老婆都不願見珊珊。王草根知道她們要保持點自尊心,也就由她們去了。


    王草根和珊珊第一次正式“做愛”的那天,珊珊就向他提出:


    “你不要看你家財萬貫,別人一看你還是個農民工!老實說,你第一次進夜總會包房那天,不是那些小姐圍著你轉,我還以為你是那幫人的司機呢!西裝不是西裝,領帶不是領帶,皮鞋不是皮鞋!都是西門服裝市場買來的打折的便宜貨!手上還戴塊電子表!你們這些暴發戶隻曉得坐奔馳開寶馬,不曉得穿戴!今後,不許你再穿那些,統統打包送到貧困山區扶貧去!你的衣服鞋襪我來給你配備,保險讓你看上去就是大款!”


    從此,王草根才知道什麽是“名牌”:“阿瑪尼”、“普拉達”、“傑尼亞”、“雅格獅丹”、“鐵獅東尼”、“波士”……雖然他骨頭裏還是個農民工,但穿上“名牌”,人確實馬上精神抖擻,有了趾高氣揚的感覺。現在他腕上戴的是“勞力士”,簽名用的筆是“萬寶龍”。


    “格老子!就是好用,圓珠筆跟它沒得比!”


    於是他越發每天簽名不止,幾塊錢、十幾塊錢也要刷卡的習慣就是這樣養成的。


    王草根自包了珊珊後,市政協委員當上了,又被列為“c市十大企業家”之一,還到北京去出席過某次高級別會議,大紅花戴過,紅披帶挎過,所到之處都有人列隊鼓掌歡迎。所以,在王草根看來,珊珊是他的第二顆福星,什麽事情都與她商量,等於有了個軍師。


    “珊珊夜總會”開張後,總經理珊珊開著輛白色的奔馳s350,每天到夜總會上班。在兩人不斷地努力下,珊珊的肚子也大了起來。珊珊每天堅持挺著個大肚子到夜總會“辦公”,儼然已經是個高級“白領”。現在她再不會給客人賠笑臉了,隻有客人給她賠笑臉的份。客人要看她的眼色:晚上是不是能訂上好的包房,招待外地來的重要客戶見到自己過去的客人,因為知道這人的偏愛,就顯出好像很暖昧的表情告訴他,這裏來了個什麽樣的小姐,正投其所好,弄得客人心癢難熬,非要見識見識不可。


    珊珊毫不在乎有人在背後指點說她本來就是這裏的小姐。由於她在這夜總會“工作”了兩年多,好像早就準備要當總經理似的,了解上上下下存在的漏洞、財物流失情況和服務上的不足。她“堵流塞漏”,在開展“多種經營”的同時加強服務態度。珊珊吸取經驗教訓,絕對不沾毒品,把個夜總會打理得滴水不漏,服務一流,名氣大增,成了王草根集團中投入產出比最高的企業。


    怎麽樣鹹魚也有翻身的一天吧!


    珊珊被他包了後,兩人每天都要用珊珊的話說“做愛”。王草根一麵“做愛”一麵想:是不是“日屄”日不出男娃兒,隻有“做愛”才能做出男娃兒呢所以,換了珊珊後,一切都“服從命令聽指揮”。珊珊“做愛”的花樣多,常常讓王草根達到“做愛”的最高境界,其他兩個老婆與珊珊相比望塵莫及。那兩個隻會仰麵朝天躺在床上,隨便王草根活動,跟個死人差不了多少。


    王草根心想,跟珊珊如此“做愛”,再“做”不出個男娃兒,那真是我們王家命中注定要絕種了。


    到分娩的時候,兩人都好像出庭聽宣判一樣緊張。結果判決的還是個女娃兒!王草根想,這是老天判給我的吧珊珊不這麽想,說,你看,我能生不能生隻要能生就有希望!算命算到的那個男娃兒還沒有出世哩!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我還年輕,繼續奮鬥!


    要幫王草根把精子“勞動”出來,當然是珊珊最合適。跟拾破爛的姑娘說,說半天她也不會明白,還會奇怪為什麽把那麽寶貴的東西射在外麵浪費掉,多可惜!


    果然,跟珊珊一說,珊珊不僅馬上理解並且舉雙手讚成。她的生殖科學知識甚至超過王草根。她說王草根早就該做這方麵的檢查了。


    “很多人以為生不出娃兒是女人的事,其實大部分責任在男方。男方的精子就好比種子,種子不好,再好的地也長不出好禾苗。你說是不是你盡讓女人生女娃兒,肯定跟你的精子有關係!你查了以後,生得出生不出男娃兒也就曉得了。那不是你的命決定的,那是你的精子決定的!我告訴你,現在做試管嬰兒,讓你想要男娃兒就是男娃兒,想要女娃兒就是女娃兒,容易得很!要不,我們幹脆就去做試管嬰兒好了。不過,那樣也要先檢查檢查你的精子才行。”


    第二天,兩人雙雙來到眾生醫院。劉主任早就安排好一切,在“不孕不育試驗室”騰出一間房間,裏麵隻放了一張醫院病房常用的鐵床,床單枕頭都是嶄新的,雪白耀眼。珊珊先向劉主任詢問如何操作,注意事項,還更進一步問了試管嬰兒的情況。兩人很談得來。劉主任感到珊珊既有禮貌,通情達理,比跟王草根更容易溝通,又容易接受科學常識,即使做試管嬰兒,也肯定會是個和醫生配合默契的好“患者”。


    兩人進了專門為他們準備的房間,王草根卻有點不習慣、很別扭,他從來沒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跟珊珊或者另外兩個老婆“做愛”過。珊珊是個行家,反而催他“快點”。王草根說:


    “這哪能快得起來嘛!我覺得我雞巴硬都硬不起來。”


    “有我,哪有硬不起來的事!”


    珊珊手腳麻利地扒下王草根的褲子,張嘴就吮。王草根心疼得厲害,說,還是我自己弄出來好了,不要累著你。珊珊朝上擺了擺手,一個勁地加緊“工作”。王草根忍不住很快射了出來。珊珊趕快用護士給她的無菌小瓶接住,唾了口口水,轉身就跑出去交給等在門口的護士。


    看了王草根精子的化驗報告,劉主任很為難。放下報告思索了半天,最後,決定先跟珊珊談一談。劉主任通過114查到夜總會總經理辦公室的電話,打到那裏,真還是珊珊本人接的。


    珊珊聽劉主任要和她先談話,就知道有些不妙,馬上開著奔馳s350趕到眾生醫院。


    “啷個劉主任,跟我沒啥子不可說的。”珊珊又不安又急切地在劉主任麵前的椅子上坐下,“有些不好跟老王說的都跟我說好了!我知道啷個跟老王解釋。”


    珊珊果然是個聰明女子。劉主任也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從化驗報告上來看,王先生的精子全部是死精,沒有一個是存活的。我之所以覺得難辦,是因為這樣做試管嬰兒也是不可能的。不過,你也不要看得很嚴重,這對他的身體並無大礙。其他方麵,如心髒、肝髒、血壓、血糖、血脂等等雖然都有些問題,但對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還算是可以的,問題不大,注意營養、注意休息就可以逐漸恢複正常的。”


    什麽心髒肝髒血壓廊糖血脂等等,珊珊哪管得了那麽多。不過珊珊也奇怪:


    “那……啷個老王的性生活是完全正常的啦是不是取精那天我們是在一個不正常的情況下取出來的,影響了精子的質量呢”


    劉主任說:“那沒有關係!就像這杯水,你一點一點喝它是水,不正常地一不小心把杯子碰倒了,一下子都倒了出來還是水。”劉主任也有點疑惑了,“你說王先生的性生活完全正常,那麽我要問一下,你們每周要過幾次性生活呢”


    珊珊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她不是為自己難為情而是為老王難為情,因為老王就像藝人“走穴”一樣,應付了她,第二天還要轉場去應付拾破爛的姑娘,幾乎天天過性生活。即使王草根說他不喜歡也要“日”,也許正因為他“日”得頻繁,所以才不“喜歡”。可是王草根決非出於享樂,而是當作生產活動,屬於製造業的一種,因而每天勤奮不懈。王草根說“有空的時候一星期兩三次,沒得空一兩個月也難得日一次”,隻是他的理想,他把理想當成了現實,所以也不能說他完全是撒謊。


    珊珊是個爽快人,知道對醫生不能隱瞞什麽,坦率地對劉主任說:


    “老實說,老王可能天天有性生活。”


    “那麽,你覺得他的性生活是不是跟正常男人一樣能不能勃起困難不困難能不能讓你達到高潮請你別介意,我是完全從性科學的角度問的。”


    珊珊完全有做這種比較的資格,她不知和多少男人“做愛”過。


    “可以!”珊珊肯定地回答,“我奇怪就奇怪在這點嘛!在劉主任麵前沒得啥子不可說的:他有時候能讓我達到高潮,有時候還差一點,但是那是每個男人都會出現的情況唦!而且,我沒有達到高潮的時候也不能全怪他:我不想要的時候,心情不太好的時候,身體不太舒服的時候,這些都是我沒達到高潮的緣故吵!他還不像有些男人那樣,他絕對不用吃啥子藥,連我給他買的維生素片都不吃。是不是就因為他性生活過得多了,精子才死完了”


    “一般來說,男人性生活頻繁了,男性有個自我調節的潛在功能,那就不能勃起了或者是勃起困難,好像對這個男人發出警告一樣,叫他必須節製自己。到這個男性的健康慢慢恢複以後,才會有勃起的能力。我想王先生還不完全是這樣。”


    其實,劉主任這個專家立刻發現:王草根是個生命力很差很差而意誌力極強極強的男人,是他從事這方麵研究以來,經手的近萬名男性中遇到的一個極特殊的個案:精子全部死掉了卻不妨礙性生活。想到這點劉主任心頭一喜。可是這又不好對珊珊說,說了也白說,他知道她並不關心性科學上的事。目前唯一重要的是讓珊珊生男娃兒,可是,現在的王草根不僅不能讓她生男娃兒,連女娃兒也不可能讓她生了。這才是個大問題。


    “這啷個辦嘛劉主任,是不是讓他少做愛,或者停那麽一段時期。要不,給他吃些能讓精子活起來的藥”


    劉主任是性科學的專家,心理學上當然也很有造詣。還有個情況他沒跟珊珊說,王草根的精子不但是死的,數量也極少,用鄉下人的話說是“一瓢裏麵沒得幾個”,更別說以毫升來計量了。劉主任知道到了王草根這把年紀,精子已經完全沒有希望恢複到所需的有活力的數量,如果是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還可以試試。但是,告誡一個年輕少婦,要她丈夫或者情人節製和她過性生活,無異於與虎謀皮,遭她白眼,以後的事別談,再好的話她也聽不進去了,反而阻礙了進一步溝通;更有可能產生意外,如果弄出“紅杏出牆”的事情,那就太對不起王草根了。但看著珊珊急迫的神態,又湧出一種醫生對患者的同情,於是說:


    “我不曉得這樣說對不對,不對的話請你多擔待哈:一、按目前王先生的家庭情況,叫他少過性生活恐怕也是很難做到的,何況,就像你剛剛介紹的那樣,他的身體並沒有壞到需要他身體內部的節製閥出來幹預的程度。二、使精子逐漸恢複活力的藥物有是有,但這種藥物全部含有刺激性欲的成分。再給王先生服這種藥,一來,作用很慢,二來,反倒刺激王先生性欲更強,性生活的次數更多。精子還沒有恢複活力,最後倒弄得入不敷出,等於雪上加霜。今天我請你先過來,主要想跟你溝通一下怎樣對王先生解釋。我擔心他搞不明白他自我感覺一切正常,精子怎麽會是死的!他肯定會非要讓我把他的精子醫活不可,而這又不在我的專業之內。即使是專業醫生,也不會很快見效。我想請教你的是:怎樣跟他解釋又怎樣使他安心,至於恢複精子的活力,中醫倒有既不刺激性欲又能讓亞健康狀態的人逐漸達到健康水平的方法。我國的中醫中藥其實是很管用的,現在也逐漸引起國際上的注意。不過,這話啷個跟他說呢”


    珊珊是何等人也!當了兩年多小姐,等於上過高爾基式的“大學”,況且珊珊可以說已達到“博士後”水平。劉主任低估了她。她聽出來劉主任的話外有話:也就是說王草根的精子數量和質量都無法恢複到再讓女人生娃兒的程度,更別說生男娃兒了。對王草根的死精,劉主任已經束手無策,想推到中醫頭上了。但她也看出劉主任的真誠和善意。隻有真誠坦率才能取得人信任,珊珊完全信任劉主任。並且,劉主任沒直接告訴王草根而是先找她談,既表明劉主任看得起她,又表明劉主任不但誠心而且細心。她覺得,對劉主任可以無話不談。珊珊腦筋急轉彎,很快想出了個絕妙的主意:


    “這樣吧,我來跟他說,劉主任你不用管,也不用跟他打電話。反正他大字不識一個,不會來找你看化驗報告的。我回去就跟他說他一切正常,沒得啥子問題,不過想生男娃兒的話,還要找中醫開些中藥來吃些日子,這樣他會信的,心也安了。但是,劉主任,你也知道要個男娃兒是老王的心病。老王是個不錯的人,在當今民間企業家中間,他算是善良的、正派的、對社會還是有貢獻的。他對你劉主任也很敬重。我想請你這樣辦:你選質量好的精子,篩選個能生下男娃兒的,用人工授精的方法給我注射進去。當然不能讓老王曉得,等我生下來他會高興得不得了!這對他是最大的安慰,讓他覺得他奮鬥了這輩子沒有白奮鬥。這也不算欺騙他,啷個說法呀就是現在人常說的‘善意的謊言’吧!”


    劉主任早就注意到人類麵臨的最大問題不止是戰爭、不止是貧困、不止是恐怖主義、不止是糧食短缺、不止是地球沙漠化、不止是金融風暴等等現代人吵鬧不休的問題,而是人類即將絕滅!因為大氣汙染、因為臭氧層的破壞、因為化學物質汙染了人居環境及每天都必須吃的食物和水、因為電磁波熱輻射的影響,因為人們承受的種種壓力增大和吸煙、吸毒、酗酒等等多種因素,人類男性的精子數量在急劇下降。不止數量減少,精子質量也在衰退:精子的衝擊力、突破力都在弱化。雖然各國學者早已發現了人類麵臨的嚴重危險,但並沒有引起人們普遍關注。人們關注的隻是金融危機:股票、房價、油料、食品的漲跌,關注的隻是眼前生活上的瑣事,越關注越浮躁緊張,越浮躁緊張,精子越少越差。搞到最後,物質生活豐富了,睾丸裏的精子卻貧乏了,二者成反比;物質生活達到曆史最高水平時,精子卻減到零的程度,以致生不出後代,真正成了“後繼無人”。


    丹麥學者在二十一個國家裏調查了一萬五千名男性的精液,其精子數量隻有五十年前的一半。一兒四。年,成年男性每一毫升精液平均含有一億三千萬精子,到了一九九。年,平均每人隻剩下六千六百萬個了,而且每年還以百分之二點一的速度遞減。按生理要求,每一毫升精液裏要含有四千萬到一億個精子才算正常,如果少於兩千萬個精子,就難以生兒育女。目前,全世界的男性精液中含精子數量能達到四千萬個已經算很健康了。這使得很多夫婦懷孕不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西方發達國家有百分之二十的家庭苦於沒有孩子,中國每八對夫婦中就有一對不孕不育。


    國際著名學者是從實驗室中研究出來的,而劉主任卻是在實踐中了解到的。他有個很知名的同行曾背地跟他說,前一陣子鬧得很紅紅火火的所謂“名人精子庫”後來悄悄關門的主要原因,並不是什麽上級部門的幹預,而是根本采集不到合格的精子。有的雖然有活力,卻經不起冷凍庫存。中國二十一世紀初所謂的“精英”沒有“精子”,未來的曆史學家會當成曆史性的笑話大書特書,如果未來地球上還有人類的話。


    讓他更憂心忡忡的是,他經手的不孕不育的求助者,每五對夫婦就有一對無計可施。他上大學的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是中國物質供應最匱乏,人民生活水平最差的時候,老百姓連新鮮的白菜蘿卜都吃不上,天天啃鹹菜喝稀粥,還有許多人因營養不良而浮腫,但那時中國男性的精子量每毫升還在六千萬個左右。近年來,他化驗了數千例男性精液,一般來說,中國男性的精液中每毫升含精子量平均也就在三千萬個左右,並且逐年下降,更有劣質化的趨勢,即將瀕臨中國人人種絕滅的警戒線。今天,三十多歲的男人活的精子就既少又缺乏活力,即使增加營養、加強鍛煉、注意休養,也極難恢複到五十年前的水平。他研究的一個課題就是想搞清楚:這究竟是生態環境破壞的結果還是基因的變異。如果是基因變異,那就是天要絕滅人類了。


    他是個足球愛好者,他猜想,我們中國足球的“陰盛陽衰”,根本原因大概就在於中國男足隊員的精子數量極少、質量極差。中國男足老衝不出亞洲,對中國人種來說,是個不祥的預兆。


    珊珊提出的這種要求劉主任毫不驚訝。近年來,來醫院不孕不育科室求助的夫婦,在男方無法可醫時很多都有這種要求。盡管這是衛生部門嚴格禁止的,但我們現在連立竿見影會危害人們健康的食品質量、嬰兒奶粉都管不過來,哪能顧及到一時對社會並無大礙的借種生子問題可是,種子從哪裏來特別是優良品種,現在在“人種”市場上奇缺。經上級有關部門批準正式成立的“精子庫”都沒有穩定來源。中原地帶有個公開的“精子庫”開張了幾個月,從一百位應征的男性中隻采集到三十人的“合格”精子,其“合格”還是在大大降低了標準的情況下通過的,如嚴格要求的話,其實全部不過關;倘若再經過冷凍,最後可能全部要當廢品處理。而這種“廢品”王草根又絕不會收購。至於要優良品種,對不起,“無貨供應”!精子庫如此,更別說處於法律邊緣、可以說是在從事“地下工作”的眾生醫院“不孕不育試驗室”了。


    劉主任把這個情況告訴珊珊,倒讓珊珊大開眼界,十分驚奇。過去她把那麽多安全套中的精液扔進垃圾筒,現在想想真十分可惜。她想,小姐們可以說是最好的“精子采集工作者”。


    劉主任跟珊珊詳細介紹了當前“人種”市場的情況,等於同意了珊珊的要求,讓珊珊頗為欣慰。


    “那沒得關係,沒得關係!劉主任,好在老王現在還不十分著急,他才‘五十多歲不到六十歲,離完全喪失性功能的年齡還有一段時間,跟我生的女娃兒才一歲多嘛!等個一年半載,他中藥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實施人工授精。這樣,他啥子懷疑都不會有了吵!就是請劉主任多留心點,找最好的精子,篩選出最好的男娃兒的種子。到男娃兒生下來,第一個就要重謝劉主任!劉主任可以說是老王的救星了!”


    劉主任並不在意“重謝”,但同意珊珊說的王草根“算是善良的、正派的、對社會還是有貢獻的”民間企業家,同時也為了回報王草根的知遇之情,他覺得為王草根做這件事還是值得的,反正眾生醫院的“不孕不育試驗室”做的就是這種生意。王草根不愧是個“成功人士”,他一點生殖科學的常識都沒有,但為眾生醫院想出的這個主意確實提升了醫院的業務量,增加了醫院的利潤,醫生員工的收入自改製後提高了很多。


    叫男人“硬”起來的商機巨大,和微軟有得一比!


    正如劉主任所說,現在中國每八對夫婦就有一對不孕不育,也就是說中國城鄉的每八對夫婦中就有一對是醫院不孕不育科室的顧客,還有更多的是沒有正式結婚手續,但想要孩子的中年男女,以及需要孩子安慰晚年的空窠家庭,這些都是隱形顧客,超過正式結婚夫婦不孕不育者的數量。但是,問題還是優良精子從哪裏來來醫院“不孕不育試驗室”的求助者,治療成功的人裏麵,有些是男方沒有大毛病,調養調養就可以實行人工授精的,有的是給女方輸卵管疏通疏通,或是治好婦女常患的各種炎症即可自然受孕的。可是,求助者中男方經調養精子合格以後,當然隻能給他的妻子注射,絕不能偷偷地留點下來,挪用在別的女人身上。這不僅違背法規,更是違反醫生職業道德的事。劉主任到眾生醫院“不孕不育試驗室”,本身就有違規之嫌,但違反醫生職業道德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男方徹底不行的夫妻,要借種生子的男男女女排成了隊,人數不少於春節火車站售票窗口前的長隊。


    為了醫院老板的傳宗接代,要選出最好的精子給珊珊做人工授精,眾生醫院的“不孕不育試驗室”急需合格精子。而這項采集真正的目的連“不孕不育試驗室”的醫生護士都不能告訴,隻能含糊其詞地說為了科學研究,“做試驗”。對外,更不能公開“招標”,既不能打廣告又不能上網宣傳,隻能暗地裏進行。


    先是動員他們科室人員的集體智慧,卻也小有收獲:依靠本院的醫生職員,不論他們是否“不孕不育試驗室”的,隻要是眾生醫院的醫生職員,哪家搞裝修就與裝修工們慢慢聊天,套近乎,逐漸引到醫院需要精子的話題。當然要說好聽些,不說“買”而是“采集”,“采集”完了付一定的“辛苦費”。有的裝修工聽到“辛苦費”比一星期的工資還高,笑著答應“試一試”。這就等於魚兒上鉤了,馬上請到“不孕不育試驗室”,給他一個無菌小瓶,請他進一間叫“采精室”的小房間,讓他用自慰的方式把精子“勞動”出來。這樣誘導來了十幾個。讓劉主任非常吃驚的是,來的十幾個裝修工,大多數年齡在三十歲左右,還有更年輕一點的,但精子不是死的就是畸形精子占了一半。這個數據讓劉主任更知道化學物質對精子的殺傷力,因為裝修工們幾乎天天在充滿甲醛或其他化學塗料的環境中工作。


    不再在裝修工隊伍中尋找了,但可以通過裝修工聯係到其他底層群眾。可是來的這些應征者劉主任沒一個看上眼,外形不是有這樣就是有那樣的缺陷,如北方話說的“歪瓜裂棗”,即使精子合格,這種人的後代,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會是個可愛的兒女。如果讓急切想受孕的當事人親眼看見提供精子的人,大概也不會同意的。想要男娃兒,總要個像樣的男娃兒是不是後來,發現了還有“自投羅網”的,那就是自己上網宣稱自願捐獻精子的男性。


    “不孕不育試驗室”成立後,肚皮就調來當劉主任的副手,一般應征者都由肚皮接待。肚皮通過上網與這種好心人一一聯係,在本市住的就很方便,一天可來好幾個。但不能叫他們像報考什麽學習班一樣一齊來是不是隻能分開時間,讓他們一個一個分別來眾生醫院。這也讓劉主任吃驚,因為上網自告奮勇提供精子的人,不是上網成癮的患有“網癮病”的人,就是城市小混混,總之,沒有一個看上去很精神、很正派,有上進心、有愛心,是出於高尚目的提供精子的自願者。進了“不孕不育試驗室”,在肚皮依照規矩向他交代有關事項、講解簽訂捐獻合同的條款之前,就先要求把報酬說清楚。合格不合格都先要報酬。


    “要不然,哪個瘋子把這麽寶貴的精子弄出來給你嘛!”


    這倒也是!他來提供精子,並不表示他事先知道自己的精子是否合格。他提供出來了,合格不合格,隻有你醫院化驗的結果才知道。所以,他完全沒有必要也不可能事先給你一份精子合格的證明,因而隻好由他。他進了那房間,不到一分鍾就出來了,一邊係褲帶,一邊把瓶子往護士手中一塞,揣了鈔票就走。


    可是,道理歸道理,這總有點叫劉主任不甘心。因為,他又發現這些城市男青年似乎都女性化了或者說中性化了。要麽,有的男青年已不像男人,毫無陽剛之氣,蔫萎萎的沒一點精神。不說他們的穿戴打扮,一舉一動都有女性化或中性化傾向,好像是同性戀者。要麽,就是流裏流氣吊兒郎當,坐沒個坐樣,站沒個站樣,在禁煙區叼著香煙跟肚皮聊天。說話也說不到點子上,東拉西扯,天上地下,還十分傲慢,自以為是,肚皮的話聽不進去,仿佛隻有他是萬事通。聽了,也不按要求做,稀薄的精液仍然把無菌瓶糊得到處都是。給護士的時候嬉皮笑臉,說些下流話,把護士羞得滿麵通紅,抬不起頭來。一些護士已經有調換科室的打算。更有人往往是聽了一些性知識後哄笑一番,揚長而去。原來他們這類人不過是閑得無聊,想在網上找個新鮮花樣樂一樂而已。


    優良的精子沒采集到,連“辛苦費”和人工成本、試劑費用等等,反而白白投入了好幾萬。


    碰到這種情況,用四川話說:“啷個辦嘛!啷個辦嘛!”


    正在眾生醫院“不孕不育試驗室”對精子供應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億六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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