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叔似很滿意這效果,邀功似的昂起了頭。


    他自認為,即使是大梁皇宮的蛛網,在這件事的分析上也遠遠比不上自己這支隊伍。


    因為他們隸屬於天底下最為神秘的小村。


    等於寶稍微恢複了一下,山叔繼續道破天機。


    “那敗佛少主,本就是邪派中人,一生所學更是與正道毫不沾邊,我想他最後用出的那一劍,必定是與邪氣有關。”


    山叔眼中閃爍著兩團幽光,緩緩道來:“世間邪祟之氣數不勝數,其中以煞氣為首,何方邪氣能爭得過它?酆千仞的邪氣,想必血性最重的孽障之氣,他一定認為喬光身上的正氣十足,這乃是孽障之氣的一大補品。”


    “他怎麽舍得放棄這個機會?便在最後一刻,電光火石間,想借邪劍汲取喬光身上的正氣,使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山叔說到這,於寶便也料到了後麵的情景,接過他的話,冷笑道:“誰知喬光身上不僅不是正義之氣,而是邪氣的老祖宗。他這麽一來,相當於將煞氣直接吸入了體內,這可是對老祖宗的大不敬,這還了得?”


    山叔滿意地點點頭,說道:“這時喬光隻要稍微動一下神念,酆千仞立馬會氣衝上腦,昏厥過去。”


    於寶長籲口氣,這贏的倒也是湊巧,幸好酆千仞沒想到這一點。


    “最為邪惡之氣,僅有世人眼中最為奸邪的天狼才配擁有。霍竹一旦認出了喬光是天狼,肯定會回去稟告,到時候,喬光會被舉天下討之。”


    山叔目露痛苦之色,悲楚道:“這個世界,怎麽可能允許比人類、比妖族更為強大的存在?”


    “人畏懼神,所以才會毀滅神祗!”山叔悲愴道。


    “但我們不一樣。”


    於寶笑了,目中似有一團火焰,越燒越旺。


    “沒錯,我們不一樣!”


    山叔與於寶對視一眼,均看出彼此眼中的興奮。


    這種莫名的興奮與欣喜。


    就像是一隻被主人遺落的狗狗,終於找回了家。


    於寶笑道:“既然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小村,當然得做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哪怕在外人看來非常癲狂。”山叔眼神炙熱。


    “對的,哪怕非常癲狂。”


    於寶笑著附和道。


    久久無法平靜。


    ……


    ……


    喬光沒有在路上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


    從離開楚國當天晚上開始,便一直在趕路。


    他首先用掉了於寶給的一張瞬移符,在客棧外圍直接瞬移到了靠近大梁邊境處。但奈何大梁與楚國相隔很遠,當初馬車都要趕個整整兩天,瞬移符也有距離限製,並沒辦法直接將喬光傳送到梁山秘境。


    而眼下這個地方,距離梁山秘境還相當遠。


    如今距離喬光離開楚國,已過了一天一夜。


    白天馬不停蹄地趕路,晚上則留在客棧休息,三更之後繼續趕路。


    他隻恨沒能有個傳送陣,直接讓自己去到梁山秘境。


    喬光心中焦急,本就受了重傷,這遠距離跋涉下來更是辛苦難受,傷勢不輕反重。


    但張紫纖不能等。


    她現在的情況就是個謎,沒有人知道會麵臨些什麽,也有可能下一刻就會死去。


    喬光清楚地認識到這個現實,卻一直回避。


    他不敢去想。


    他怕自己趕到梁山秘境的時候,找到的是一具屍體。


    喬光緊緊抿著嘴唇,嘴唇有些開裂,越靠近北部風沙越大,越幹旱。


    他給自己打了個清水訣,舔舔水珠,繼續趕路。


    喬光心裏明白,這種氣候,說明自己離梁山秘境還遠得多。


    那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或者說也算不上很奇怪,隻是因為其所處位置比較特殊。


    明明一路均是平地,但是隨著你一直往那個方向走,地勢卻逐漸攀升。


    直到達到那片漫無邊際的雪白山巒。


    在那時,風沙邊漠,便成了皚皚雪山。


    等什麽時候喬光能明顯感受到氣溫降下來了,甚至能看到這一望無垠的沙漠中出現飄雪,就說明離梁山秘境所在之處不遠了。


    忽然間,喬光打了個噴嚏。


    他吸了吸鼻子,不禁蹙眉,到了?


    喬光不由得扯緊隨身披著的狐裘,自體魄被隗錫打散以來,他便禁不住寒。


    由內往外的寒。


    喬光調動阿古探查一番周圍環境,那片山巒依然遙不可及。


    他臉色微微一變,忽地猶如脫兔般躍起,但躍了兩三步後便停了下來。


    喬光笑了笑,無處可躲。


    “喬光小友,你這番脫逃可真夠迅速啊……”


    空中遙遙傳來一道聲音,猶如晴空響雷般,但這雷聲一落,降下來的卻是無數風雪。


    那不是雪。


    喬光眯起眼睛,起碼不是真的雪,劍光如同雪光,白晃晃的,寒氣逼人。


    隻見天邊閃過一個小小的黑點,隨著黑點愈來愈接近,那身白衣也愈發清晰。


    遠處有天仙,禦劍而至,身後飄絮紛飛。


    喬光當空一抱拳,朗聲笑道:“公孫長老,許久不見!”


    隻聽聞空中那人笑聲幹雲,飛劍筆直向前,匹練劍氣淩厲直衝,他倏地從劍身躍起,翩翩落下。


    飛劍直插入地,泥石四射,哆嗦的劍身嗡嗡低鳴,晃出陣陣長音。


    正是公孫樂意。


    公孫樂意笑道:“不久,不過一天一夜。”


    喬光說道:“與君別一日,枯寂猶勝一年。”


    公孫樂意再大笑兩聲,說道:“喬光小友客氣了。”


    他頓了頓,眼神微閃,說道:“隻不過我此行前來目的,你也應該清楚。”


    喬光微微俯身,不去正麵接話,說道:“喬光此去為何,長老也應該清楚。”


    “當然清楚,明麵上的與暗地裏的,都一清二楚。”


    公孫樂意輕笑,眉間閃過一抹狡黠。


    喬光淡然道:“並不存在暗中想法,均有意而已。”


    聽罷,公孫樂意長歎一聲:“不過可惜啊,人活在世,不如意的事十之**。”


    他看向喬光,語氣堅定地說道:“小友最好和我回一趟浮廬宗上宗,否則……”


    “否則怎樣?”喬光依然麵無表情。


    “否則,你怕是要不如意了。”


    公孫樂意咧開嘴,伸手一揮,地上長劍如心有靈犀般彈起,“啪”的一聲便穩穩落入手中。


    喬光突然抬起頭,直直盯著公孫樂意,說道:“莫非公孫長老堂堂元嬰期高手,卻要對我一個受傷的金丹期修士出手?”


    公孫樂意右手持劍橫在胸前,左手二指並攏,輕輕從刻有花紋印痕的花白劍身上劃過。


    動作很輕,話音也很輕。


    仿佛是在擔心話語過重,會道破天機,招致禍端。


    “區區一個金丹期修士當然不值得我出手。”


    公孫樂意說話時一直望著手中的劍,神情淡漠,宛如先前寒冷冰雪。


    “但舉世皆驚的天狼,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修士敢輕視。”


    說罷,公孫樂意忽然瞪了過來,目光炯炯,好像冰封的火焰,依然狂燒不


    止。


    那是來自元嬰期的強烈戰意。


    喬光輕歎一聲。


    最害怕的事情,畢竟還是來到了。


    他輕輕解開狐裘,將其褪下,收入儲物戒指中。


    公孫樂意見狀,臉色微微一變,說道:“看來你是決意不想跟我回去了。”


    “抱歉,如果是其他時間,我會去浮廬宗上宗一趟,但此行,我非去不可。”喬光輕聲道。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但起碼在這件事上,喬光不希望不如意。


    那就隻能讓別人不如意了。


    喬光猛地抬眼。


    空中仿佛出現一尊莊嚴法相,頌念梵音。


    閃耀電光的地麵沙石漸漸升起,顫顫巍巍,如同拿不穩碗筷的褶皺雙手。


    雷音之下,方圓百裏獨處一片天地。


    天空突來黑雲壓城。


    公孫樂意抬眼望向四處,天空晴朗、萬裏無雲。


    唯獨這片天地的頭頂,黑沉沉的。


    他喃喃道:“這就是天狼族在金丹初期時能用出的道法麽?可真讓人羨慕啊。”


    他突然笑了笑:“若是那天你與酆千仞不是在室內打鬥,四周沒有我們在場,他怕是會死無葬身之地吧?”


    喬光已聽不清公孫樂意在說什麽。


    此時的喬光,不是人類。


    隻見那赤紅的雙眼漸漸變化,仿佛有一股氣遮蔽在表麵,卻讓人說不清是變得渾濁還是清明。


    隻是給人一種感覺,像是恍然大悟般,沒有任何理由,覺得這雙眼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沒有眼珠,不見瞳孔,隻有紅的發黑的眼白。


    天工飛速旋轉,煞氣如脫韁野馬,無窮無盡。


    喬光的每一個毛孔仿佛都有煞氣溢出。


    突然,喬光噴出一口血來,眼睛漸漸有神,恢複了僅有的絲絲神智。


    他能感受到,用氣運縫補的破敗樓閣,開始出現裂痕。


    但喬光沒有辦法,麵對強大的元嬰期高手,不動用煞氣隻能是死路一條。


    當喬光準備擺出拳架,重拾道法大千荒古拳時。


    當公孫樂意已長劍在握,帶起一式寒光直刺喬光四肢百骸。


    雪花紛飛的天幕,霹靂交加的大地。


    遙遙仿佛浮現一抹星光,刹那閃耀。


    公孫樂意注意到了穹頂的異常,眨了眨眼。


    僅僅是眨了眨眼。


    下一刻,一柄劍劃開雲層,筆直飛下,重重落在喬光與公孫樂意之間,“鋥”的一聲,喝退層雲萬裏,卷起漫天沙塵。


    疑是銀河落九天。


    劍身仍纏繞電光,不時跳動,滋滋作響。


    公孫樂意早已退避十丈,單手撐地,遙遙望去對麵,眼神中是隱藏不住的驚懼。


    “傻孩子,怎麽又動用煞氣啦?”


    那猶如天降的一人將手掌輕輕放在喬光頭頂,喬光大驚,下意識就要閃身拔刀,卻突然安靜下來。


    這手很細嫩、很柔軟,長長的玉指纖細靈巧。


    聲音也很熟悉。


    喬光張開嘴,想叫出眼前人的名字,話聲到了喉嚨,卻是無言傾吐。


    他記不起這人是誰了。


    但他很確定,自己肯定見過眼前這身穿黑衣、麵有紗罩的女子。


    她不過往喬光頭頂輕輕一壓,煞氣竟停止了噴湧,再次匯入天工中。


    喬光也漸漸安定下來,赤紅的雙眼慢慢恢複正常。


    他望著眼前人,卻依然還是叫不出名字。


    這讓喬光很難受。他覺得自己不該忘記的,這一定是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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