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森林,小河淙淙。


    現在隻是夏末秋初,落羽杉剛要轉作火紅,岸邊的野花還在抓緊綻放。一隻小鹿踱到兩丈寬的河邊,小心看看左右,這才低頭喝水。


    就在此時,不遠處有古怪聲音響起,如同裂帛。


    鹿受了驚,往後蹦出一丈才抬頭望去,隻見河流上方無端多出一道裂隙,就像幕布被人劃破一刀。


    那裂隙還在慢慢擴大,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擠出來。


    這是什麽?小鹿側頭觀察,卻見裂痕裏麵流出水來,一開始隻是水珠紛落,但隨著裂隙越發擴大,流出來的水量也越豐沛,不一會兒就超過了底下的小河。


    湍急的水流沿著河道,飛快向前奔湧。河道承載不了這麽多水量,於是浪花著兩岸泛濫,迅速擴張地盤。


    不過就在此時,半空中的裂痕突然停止了擴張。


    緊接著,它又收縮起來,好似還有兩分不情不願。被開出來的口子越來越小,像是被無形的畫筆一點一點抹去。


    也就是小半刻鍾的功夫,裂痕不見了。


    四下裏風林蕭蕭、鳥鳴啾啾,除了驟然增發的河流,仿佛什麽也未發生過。


    後來,多餘的水量流走了,小河又恢複成原來的直徑。


    受驚的小鹿方才已經躲進林子裏,但抵不過口渴,進三步、退一步,終是挪到了河邊。


    它抖了抖耳朵,機警地觀望四周。


    河麵和水岸都非常平靜,蜻蜓飛過,劃出一圈圈漣渏。


    它終於放心,低頭喝水。


    可才喝上第三口,石頭後方突然躥出一隻豹子,咬住它的後背!


    鹿嚇壞了,拚命掙紮。


    兩隻動物攪得水花四濺。


    豹子比鹿大兩倍,氣力強健,緊緊咬住它往水裏拖,想將它直接溺死。


    也就在這時,平靜的河水突然炸開,有個黑乎乎的影子衝出河麵,將豹子直接卷入了水底。


    它連叫都來不及叫喚一聲。


    小鹿死裏逃生,飛快躥去岸邊,頭也不回逃走了。


    河麵激蕩幾息,又恢複了平靜,渾濁的水裏浮起一串水泡。


    小河繼續奔湧向前,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而萬裏之外,衛國都城盛邑正在迎接狂風暴雨。


    白貓芊芊被大雨困在屋裏,哪裏也去不得,隻好找個錦墊睡得四腳朝天。


    天空突然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雷就響了,炸得屋宇顫抖。貓兒本來都快睡著,這一下又被炸精神了。


    它扭頭看向屋內,赫然發現一丈開外的床上有微弱的紅光。


    咦,那是什麽?


    芊芊跳上床想看個仔細,但紅光已然不見,隻有接連幾道閃電照亮屋子。


    它嗅了嗅主人胸口,沒發現任何異常,於是趴下接著睡覺。


    ¥¥¥¥¥


    雨過天晴,難得有一天豔陽高照。


    肥碩的畫眉落在窗欞上,嘴裏叼著整串火棘果,朝屋內鳴叫兩聲,側了側頭。


    屋裏安靜,還有回音。


    看來,這是個匿東西的好地方。冬天快來了,它得囤點兒越冬的糧食。


    不過畫眉還沒飛進去,窗邊案頭上一團白毛軟氈突然動了,一眨眼就撲上窗欞,毛爪子險些拍在畫眉腦門兒上。


    畫眉嚇得展翅高飛,連嘴裏的果子都掉了。


    它逃到屋簷下才看清,這赫然是一隻長毛白貓,於是氣得要命,對著貓兒就是嘰嘰喳喳一頓譴責。


    貓兒嫌它聒躁,跳出窗子想教訓它。


    畫眉能屈能伸,頭也不回飛走了,嘴裏還不忘聲聲叫罵。


    吵死啦!貓兒朝天空直咧嘴。


    就在這時,貓耳朵忽然往後轉動。它聽見一聲異響:


    床上的人,長長吸了一口氣。


    咦,咦,該不會是?


    貓兒跳下案頭,邁著小碎步往裏間去了,三兩下就跳上床榻,圍著那人的枕頭打轉:


    “小三兒~~你醒啦?”


    燕三郎緩緩睜開了眼。


    屋裏明亮,應該還是早晨,因為他看見了東邊窗子裏照進來的陽光,還有——


    還有幾乎占滿他全部視野的貓臉。


    雖然貓臉沒什麽表情,但他總覺得它在笑。白貓還湊近他臉龐嗅個不停,纖細的須發激得他有點兒想打噴嚏。


    但他還是忍住了,她有潔癖。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他抬手撓了撓貓脖子,聲音有久睡過後的沙啞。


    “九月初三,巳時。”它幹脆躺倒下來,柔軟的白毛在他頸窩蹭啊蹭,“身體怎樣?”


    癢,但他又舍不得推開它。“我睡了半年?”


    “嗯,整整半年。”貓兒兩隻前掌在他臉上反複踩踏,“從暮春三月到現在,可不就是半年?”


    他總算回來了,她聲音裏藏著慶幸。雖說這半年來他的生命體征很平穩,但沉睡不醒終歸讓人很焦慮。


    “雨已經下了足了五十多天,好不容易挨上個晴天,你就醒了。”下雨天就去不了園子,貓都快憋壞了。


    燕三郎感受身體狀態,很是有些眩暈,呼吸還很急促。


    他緩和了至少一刻鍾之久,才從儲物戒中取出小刀,在中指上劃了個口子。


    千歲微微吃驚:“幹嘛一睡醒就自殘?”


    “是時候了。”他默默運氣,於是白貓就發現他指肚上並未流出鮮血,而是冒出一點銀白,起先隻有米粒大,而後就變成了橡果同等體積。


    若是細看,還能發現它閃著淡淡銀光。


    這東西會動,在燕三郎的指尖上蠕蠕而行,像個超大號的蚜蟲寶寶。


    “你把冰魄迫出來了?”白貓不敢靠近,這玩意兒一出現,屋內氣溫就下降了七、八度不止,並且還在持續下降中。


    它狠狠打了個噴嚏。


    燕三郎立刻將冰魄收入儲物戒中,室溫才漸漸恢複正常。


    這東西得自彌留所贈,在他心髒脆弱不堪負荷時起到黏合與治愈作用,是維係生命的必要手段。隻有當他心傷好轉,不須借用外力,他才能將冰魄取出。


    千歲也因此長長舒了口氣。看來,他的身體大有好轉哪。“賀小鳶的花招還真管用。”


    燕三郎下意識按了按心口位置,並不疼痛:“並未完全康複,但可以脫離冰魄了,後頭還要將寒毒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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