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聽得心下一緊。


    萍姐在一邊道:“玉太妃疼得厲害,怕是不好搬動。”


    這兩人互視一眼,均感難辦。從鐵府到王宮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宮裏已經出了驚天變故,玉太妃可不能再出事了。


    “快請章禦醫。”其中一名侍衛似是下了決心,“我先回宮稟報,若玉太妃病情無起色,你就帶回宮中救治,不可耽誤!”而後又對管家道,“太妃吃了什麽、用了什麽,都要記錄,不可倒掉!”


    “是是。”管家抹著額上的汗,去叫人找章禦醫了。


    “你帶路。”另一名侍衛隨萍姐去往紅石樓。


    燕三郎隱在樹後,心裏隱覺不妙:哪就這麽巧,他想帶玉太妃出去,玉太妃偏偏就病了?


    千歲也道:“不能在這裏耽誤時間。去紅石樓,越近越好,我得想辦法溜進去。”


    琉璃燈受重創,她的修為下降,離開木鈴鐺的最大範圍再次縮小,從原來的方圓二裏變作現在的不到五十丈(一百六十米)。


    燕三郎點頭,揀黑布蒙臉,在山牆和草木掩護下往紅石樓而去。他的動作必須要快,否則一會兒下人們聞訊趕來,這裏烏泱泱全是人,更不利於他的行動。


    不過他溜出去不到十五丈,就覺芒針在背,仿佛有人牢牢盯緊自己!


    暗處竟還有人!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


    燕三郎與千歲不同,修為並未下降,隻是要盡力維穩心跳罷了。自晉入歸元境後,其耳目靈覺水準再上一層樓,便是雪鬆裏有隻蟲子正在啃噬樹心,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暗中那人的存在,他事先竟無所覺?


    燕三郎豁然轉身,看向假山。


    瞅著四下無人,他低低問了句:“誰,出來!”


    這一聲不止恐嚇,他手裏也揚起一把精鋼短劍。為了隱匿身份,他亮出的既非寶刀赤鵠,也非怨木劍,隻是一把最普通的武器。


    “再不出來,我動手了!”


    這麽短短一瞬間,少年已經篤定對方也是鐵府的不速之客,自己要是鬧將起來,雙方都討不得好。


    果然,假山後邊轉出一人,伸手扯下蒙麵黑巾,又衝他招了招手。


    這個人,燕三郎實在太眼熟了。


    端方?


    千歲長長“咦”了一聲,言語中無限驚訝:“他在這裏作甚!”


    並且他又摘麵巾又朝燕三郎招手,這是認出他了?


    少年站在樹邊,沒動。


    端方抬手,指了指自己無名指,再衝著他一抬下巴。


    燕三郎抬起自己左手一看:無名指……儲物戒……


    是了,自己雖然蒙著臉,但手上的戒指沒變。端方和他相處多日,依其心細如發的性格,一眼就能靠著儲物戒的款式辨認出它的主人。


    這也不是燕三郎百密一疏,實是沒料到在鐵府也能遇上熟人。


    他心裏暗歎一聲,走過去小聲道:“你怎在此?”


    “同問。”


    兩人各懷鬼胎,又怎麽會說實話?


    燕三郎和端方互視一眼,目光均是飄浮不定,瞬間轉過了各種念頭。


    攤牌,還是翻臉,還是……?


    燕三郎忽然開口:“不如?”


    巧的是,端方同時也道:“各行其是?”


    兩人都閉住嘴,仔細看了對方幾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既然都是潛入者,既然都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溜進鐵府,那麽互不幹擾最好。


    端方當即後退一步。


    燕三郎看出他要躍出假山,趕緊多問一句:


    “玉太妃和木夫人還有救麽?”


    這兩人突生急症,端方卻出現在這裏,燕三郎很容易就將二者聯係在一起。


    端方腳下一頓,側頭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


    這是什麽意思?


    不等燕三郎琢磨明白,端方足尖發力,已經躍過高牆,消失不見。


    這裏畢竟隻是太傅府,不是戒備森嚴的王宮。


    “現在怎辦?”千歲也很惱氣,“取消行動麽,端方已經看見你了。”


    “不,至少看看玉太妃情況。”燕三郎仍然轉身,往紅石樓而去,“端方沒有否認,說明玉太妃出事與他有關。若是他出手,玉太妃這一關不好過。”


    得勝王拜托他來探望玉太妃。要是人都死了,還探望個鬼?


    他接連翻過幾牆圍牆,繞過護院和下人,悄悄躍到一棟建築頂上:“雖被端方撞破行蹤,也不必擔心他去揭發。”燕三郎轉眼就冷靜下來,“他也是鬼祟之人。”


    千歲歎了口氣:“麻煩的是,不知道他對吳漱玉下了什麽狠手。”


    說話間,燕三郎已經趕到紅石樓。這屋裏燈火通明還有人聲,倒不虞找不著主人在哪。


    少年趴到屋頂,輕輕揭開兩片瓦,頂著光往下看。


    這回總算運氣好,他的觀察角度恰巧正對一張碩大的錦床。


    床上兩個女人,一老一少,都蜷著身子。


    “那就是木夫人。”千歲看了一眼就道,“他們中毒了,吳漱玉還輕些兒。”


    雖然床邊有人擋著,但燕三郎也能看到病人的臉,除了吳漱玉之外,另一個昏迷的老婦必然就是木夫人。


    她麵部浮腫,嘴角不時流出沫子,侍女萍姐就站在一邊,抓著手帕幫她擦拭。


    燕三郎目光微凝:


    木夫人流出的口水,透明中帶點兒青色,無怪千歲一口咬定她中了毒。


    青綠色?


    他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木夫人已經昏迷,而玉太妃還醒著,但這樣反倒更遭罪,滿屋子都是她的痛吟聲。


    她麵龐被侍女擋住了,可是燕三郎能瞧見她雙手死死攥著被子,指甲幾乎要在被麵上戳出幾個洞來。


    忍冬嚇得哭泣不止。


    燕三郎瞧著玉太妃的指甲,作聲不得。


    旁人或許不會留意,但燕三郎洞察力驚人,第一時間辨出她指甲的顏色不對:


    水紅色,像夾竹桃。


    也幸好玉太妃沒像千歲那樣塗抹指甲,否則他可真看不出來。


    他又聽萍姐道:“臉都有點腫,怎麽辦!派人去請老爺沒?”


    “去了,去了。”管家大步從外頭邁入,滿頭是汗,“可今回老爺是進宮了。”


    鐵太傅是被宮中侍衛叫走的,說是攝政王之令,十萬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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