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兒子是布庫,龍牙書院前山長。”端方解釋道,“他原本和父弟關在一起,四人一間牢房,但他昨日上午突發急病,被送外就醫,也就躲過了昨晚的死劫。”


    他補充一句:“宣國天牢,男女囚犯要分開關押。”


    燕三郎撫了撫貓兒:“能推斷凶手是誰麽?”


    “攝政王已經派人加緊偵辦。不過布老先生當這侍禦郎,原本就得罪了不少人。挨家挨個兒排查,恐怕得花不少時間。”端方慢慢道,“再說,他自己的案子裏就牽連不少人,或許其中有人怕他供出自己,所以……”滅口。


    “不止吧?”燕三郎抱臂,“昨天才傳出鐵赫將軍的死訊。”


    “果然,你也收到了風聲。”端方摸了摸鼻子,“是,攝政王著重向我們申明,這可能是鐸人所為。”


    燕三郎微動,才問他:“你們打算怎辦?”


    “待在安淶,直到水落石出。”端方麵露鬱悶,“這一次事情走向,大大出乎我們意料。”


    燕三郎也理解他的無奈。攏沙宗特派他來安淶城,協調布家貪腐案都隻是小事,重點是龍牙書院的下一屆山長人選。


    布吉倫活著,就是雙方談判的一枚籌碼。


    他突然被刺,死相還那般淒慘,宣國和攏沙宗之間博弈的彈性一下子減弱了很多。


    對端方來說,這就意味著完成任務的難度加大。他得花費更大力氣,才能達成目標。他心心念念的韻秀峰峰長之位,收入囊中的阻礙進一步加大。


    待他離開以後,貓兒蹭了蹭燕三郎的手:“童淵人現在一定也很鬱悶。”


    “是啊。”少年站在門邊,望向端方二人房間,“攏沙宗的長老可以肆無忌憚直闖王宮,咆哮傷人,事後不僅不被追責,攝政王還要好言安撫,拍胸口保證抓到凶手。”


    換了他是攝政王,他也會很憋屈。


    ¥¥¥¥¥


    日子又飛快過去了兩天。


    這二十來個時辰對燕三郎來說悠哉遊哉,對宣王和攝政王來說,可就很不好過了。鐵赫將軍之死還未調查出結果,布吉倫和兩個兒子又沒了,再加上西邊的鐸人“立國”,國內多地又爆發了兩三場起義,與之遙相呼應。


    裘嬌嬌更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至少去宮裏又鬧了兩次。攝政王和端方均感焦頭爛額。


    燕三郎設身處地為顏烈著想,都覺得他的工作實在很不容易。


    當然這都與燕三郎無關,此刻他就隻是個清閑的異國伯爵,在安淶城吃喝玩樂而已。


    霍東進也回來了,從懷裏掏出幾本冊子:“俞園的設計者褚慶大十年前就過世了,不過他生前督建不少大宅,家人把他的手稿都保留下來。我說慕名來訪,要花錢買下所有手稿。於是一直都隻是價格問題。”


    他從冊子裏麵挑出一本,遞給燕三郎:“這就是俞園的地圖,真是難以想象的順利。”


    是啊,少年也有些感歎,他們行事很少能夠這樣順利。


    夕陽西下時,他在臨街的酒樓“鮮得享”裏要了個二樓的包間。


    這一家主做奚菜,以魚蝦為主,號稱有活蝦十八吃,又有魚羊合燉。千歲幾天前就想來了,怎奈隻生著一張嘴,很難在四五天時間裏就吃遍全安淶的美食。


    點好菜,燕三郎反鎖了包間,才道:“出來吧。”


    紅煙從木鈴鐺裏逸出,化作紅衣女郎款款落座,舉杯輕啜一口:“這糜湯還不錯呢。”


    別家酒樓都奉茶水,鮮得享給客人備下的卻是粥汁,那是把一分白米加十分水,小火熬到開花,喝起來不占肚量,卻留滿口平和溫潤的粥香。


    燕三郎走了回來:“你要喜歡,我們可以打一壺回去。”


    “帶一壺酒也就罷了。”千歲笑道,“打一壺米粥回去算怎麽回事?”


    她伸箸要去夾碟子裏的花生米,哪知手臂忽然被燕三郎捉住,眼前光線一暗。


    少年垂首,攫住了她的唇。


    她想往後躲,燕三郎一手按在她顱後,令她避無可避。


    “往哪躲?”他聲音低喑。


    千歲下意識想推開他,卻聽這小子提醒她:“小心我傷口。”


    魂淡,他是紙糊的嗎?他的體魄不知比常人強健多少,就算提起一二百斤的重物,心跳還都平穩如常。千歲氣得笑了,卻被他又一次趁虛而入。


    她敢打包票,自己是真想推開他的,就在五息以後!


    這麽想著,撐在他胸膛的小手就往上滑過肩膀,攬在了他脖子上。


    嗯,延後一點吧,十息……


    那個,二十息後一定推開他!


    ……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把包間裏的兩人喚醒。


    千歲回過神來,忽然發現兩人的位次翻了個兒,自己又是餓虎撲食的姿勢。


    怪哉,怎麽每回都這樣,她明明一開始都很文雅來著!


    兩人都有些氣喘,燕小三的俊臉難得紅潤,看得她又舐了舐唇。


    “客官。”被晾在外頭的夥計開始叫門了,“酒菜來啦。”


    吃什麽酒菜,她現在滿腦子隻想吃人。


    燕三郎拍了拍她的後背,千歲怏怏爬下來,兩人各找椅子坐下,整理好衣裳,她才揚聲道:“進來。”


    少年揮了揮手,門閂就自動落開了。


    千歲給了他一記眼刀。臭小子帶她來這裏吃飯是早有預謀!這家酒樓的包間有門閂啊,閂上了誰也進不來,就方便他做壞事,嗯哼!


    夥計進來布菜,千歲舉杯輕啜,借以掩蓋自己微腫的紅唇,鳳眼滴溜溜亂轉。


    四五樣菜都上齊了,他們這是玩耍了多久!


    都怪燕小三,明知道她自控力太差,還每次都來挑事兒。


    當然,她是不會臉紅的。


    夥計笑嗬嗬:“您二位慢用。”


    燕三郎丟給他一錠碎銀,將他打發走了。


    包間裏又恢複了安靜,兩人相顧無言。


    千歲重新抽箸,箸尖往桌上一碰,“嗒”地一聲脆響。


    “吃飯!”


    東西好吃麽?好吃。


    可她頭一次食之無味。


    魚呀肉呀蝦呀,根本不是她這一刻想吃進嘴的東西。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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