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東進接過話頭:“當年玉太妃的陪嫁宮女當中,有兩個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一個七年前就死了,另一個名為忍冬,相貌平平,活到了現在。出宮替主子買東西的,就是忍冬。”


    “好。”燕三郎眉心舒展,從袖裏取出一掛檀木手串,“把這個交給忍冬,請她遞轉玉太妃。”


    這檀木手串很重,色作紫黑,細看有金星牛毛紋,表麵的包漿卻反光如琉璃,一看就曾被人長年盤玩在手。


    這也是得勝王托他轉交的信物。


    “這是王爺心愛之物,玉太妃的確認得。”霍東進小心翼翼接過,正色道,“穩妥起見,我會親手交給忍冬,她也認得我。”


    此時,風立晚已經收拾妥當,來尋燕三郎一起進宮了。


    她和霍東進等人打了照麵,雙方都是麵無表情。


    談不上友好,但至少沒有打生打死的意向。


    少年臨行前向自己住處一指,交代金羽:“暗中盯好。”


    他去見宣國天子,不好帶著白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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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馬轆轆,宮門前停住。


    哪一國的王宮也不許臣子日常騎行,因此兩人下車,穿過宮門,在內侍引領下往朝雲殿走去。


    朝雲殿就是天子接見外臣之地。


    燕三郎目不斜視,實則將這一路情境都看在眼裏。宣王宮沒有衛國的天耀宮氣派,這在情理之中。前者承自奚國,而奚國本身的曆史也不長,就是二百餘年;而天耀宮先後作為數朝王宮,在六七百年的時間裏麵反複擴建、雕琢,又不曾受過戰火影響,其規模、布局、華嚴,都非宣國可比。


    底蘊這東西,一時半會兒是養不來的。


    不過宣王宮也有自己特色,紅瓦白牆為主,瓦麵亞光,並無琉璃瓦那樣豔麗,而是多了兩分含蓄,建築高大、線條簡潔,門、窗都是方方正正,一眼望去整整齊齊。


    這與天耀宮的雕梁畫棟、紋理繁複截然不同。


    就連這裏的道路也是橫平豎直。


    風立晚給他解說:“王城承過戰火,童淵王入主之後大修翻新,聽說推倒許多房屋,重新規劃道路,才是今日這幅模樣。”


    她指了指屋頂:“紅頂是童淵人的傳統。”


    以燕三郎的審美,他反倒喜歡這樣的爽快明麗。


    這裏甚至有個大花園專門安置冰雕,陳列有大大小小百來座冰雕,有些能拚接到一起,比如角亭、回廊、小橋,有些卻由巧手匠人雕成動物,小到兔子、大到巨象,維妙維肖,散落花園各處。


    人走在堅冰雕成的廊橋上,或者坐在冰亭裏,就可以欣賞四周的冰雕動物了。


    陽光打在冰雕上,折射出美輪美奐。


    “這園子布置得可真巧妙。”風立晚也是女人,天生有愛美之心,“我在別處從未見過。”


    內侍笑道:“這主意是玉太妃提出,做出來後人人都很喜歡。”


    玉太妃啊?


    宣王宮的麵積比天耀宮小,外使覲見國君就不用走那麽多路。拐彎三次,兩人見到一個大廣場,至少能容下三千人,空曠、平整。


    朝雲殿就在廣場盡頭,單獨一座巨大宮殿。


    修給外使看的,果然得氣派點兒。


    內侍領外賓到這裏就止步不前,另有專人帶燕三郎進入側殿。


    “王上先見風將軍,請。”


    風立晚先去見宣王了,燕三郎則被請去偏殿吃茶。


    這茶沒吃多久,也就是兩刻鍾時間,風立晚就回來了,陪她同返的內侍上前道:“伯爺,請隨我來。”


    輪到燕三郎了。


    少年問她:“一切順利?”


    風立晚笑了:“談妥,隻差去馬場選馬和交接了。”後麵這項工作,才是她出使宣國的重點。


    燕三郎這就隨內侍去往正殿。


    朝雲殿主殿作為會見使節所在,麵積不大,但建得華美莊嚴。


    燕三郎遠遠就看到,殿中主位上坐著一名少年,年紀與自己仿佛,清秀文弱,可惜麵帶病容。


    這就是宣國的少年天子。


    其右手邊坐一男子,儀表堂堂,雄姿英發,麵貌與燕三郎先前見過的顏燾有幾分相似,不過眉目深邃,與其弟的多情大不相同。


    好樣貌,好氣概。


    不消多說,這便是攝政王顏烈了。


    燕三郎行至近前,站定行禮。


    外使見國君,一般不行跪禮。他也收回目光,以免不敬。


    顏烈當然就大喇喇打量他了。弟弟說得無錯,這少年眉心隱著一團青氣,臉色和嘴唇都是白的,這是有病在身。但他挺拔如竹,麵容堅毅俊美,能活下去就必然是堂堂丈夫。


    坐在他這位置上,當有識人之能。顏烈隻看燕三郎眼神隱忍深沉,就知道他的心性恐怕與年齡不符。


    這麵容眼神,看起來又有些眼熟。


    他捺下心中思緒,聽宣王開口:“清樂伯免禮。”


    燕三郎直視前方,兩個少年互相打量。童淵族是馬背上打江山的勇猛一族,宣王卻這般文弱,有些出乎燕三郎意料。


    邊上的攝政王開了口:“清樂伯因何自衛國遠道而來?”


    “前往大梁、路過宣國,慕安淶盛名而至,隻想遊曆一番。”燕三郎清聲道,“非關國務,不料有幸蒙王上召見。”


    他一把推得幹淨,說自己隻是路過。


    宣王看顏烈一眼,見他沒有表示,遂道:“衛天子近況如何?”


    “好極,過去幾年風調雨順;我王三月大婚,有火鳳來儀。”


    宣王關心道:“說起衛王大婚,似乎中間還有些插曲,有大將造反?”


    無論哪個帝王,都最在意“造反”二字。


    “是西疆懷王之子司文睿暗中謀逆,先後意圖殺害王後、幹擾婚典,以破壞衛攸同盟。幸得大衛與我王福澤深厚,陰謀皆告破滅。”


    千歲在木鈴鐺裏聽得嘖嘖連聲:“不錯啊,當了大半年的伯爺,打起官腔越發純熟了嘛。”


    “我聽說衛天子都涉險了。”宣王身體微微前傾,“你們如何處置逆賊?”


    “司文睿被斬首示眾,不留全屍。”


    宣王忽然彎腰,泄出一連串咳嗽,蒼白的麵頰倒給咳出了紅暈。立在身後的內侍,趕緊上前輕拍其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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