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從翼有些茫然:“這是何意,傳說中的怪物又出現了,還大肆殺人?”最關鍵的是,這和公主的車隊有什麽關聯?


    難道怪物也襲擊了公主的隊伍?


    “未必。”燕三郎瞬也不瞬盯著畫像,這時伸手一指,“仔細看怪物腳下。”


    畫像很重細節,這怪物就站在鬆樹下,腳邊都是碎石和落葉。


    石從翼看了半天:“有什麽特別之處?——咦?”


    他一下湊近了,瞳孔驟縮:“那不是、那不是落羽杉的葉子麽?”


    怪物腳邊散落不少鬆針,這不稀奇,可石從翼分明注意到,它足弓上還附著一片小小的暗紅色羽毛!


    可他明白,那不是羽毛,是落羽杉的葉子!


    幾百年前的畫師會精確若此,特地給怪物腳上繪製一片落羽杉葉片麽?


    燕三郎提醒他:“畫像上並沒有落羽杉樹。”


    無樹卻有葉,這不是很不詭異麽?


    石從翼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大將,心神激蕩幾下,很快就平複下來。他仔細想了想:“難道?”


    腦海裏冒出一個怪誕的念頭。


    可是這世界無奇不有,又有什麽事真正能稱得上“怪誕”?


    “我們該盯緊這幅畫。”燕三郎緩緩站起,反手指著五丈開外一棟民宅:“你能征用這房子麽?”


    當然可以。


    所以約莫是一刻鍾後,石從翼就帶著燕三郎走進了這棟宅子。


    主人全家已經拿錢撤走,石從翼、燕三郎進駐。這隻是普通民居,屋頂甚至沒有鄰居高,但它的小院裏有棵高達五丈的大葉女貞。


    這種樹在冬天亦是長青,枝繁葉茂,不似其他樹種掉光葉片、隻剩禿杈。


    燕三郎和石從翼躍上高枝,隱在杈葉間居高臨下,恰好可以監視底下的伯吾廟。


    “浯洲寮的房東說,什麽時候聽見隔壁的響動?”


    “子時三刻。”


    燕三郎默默估算,而後道:“看來,我們得在這上麵待久一點了。”


    臘月的戶外嗬氣成冰,可不是那麽好待的。千歲從鱷皮手鼓中取出一件黑色大氅,遞給燕三郎:“披上。”


    少年很自然接過,裹緊自己。冬夜裏的一點溫暖,誰都貪戀啊。


    氅上還有淺淡的幽香。


    肋下突然被石從翼伸肘打了一下,燕三郎回頭,看見這人對著他擠眉弄眼。“你眼睛怎麽了?”


    “……沒啥。”石從翼也好想有人給他遞衣。燕時初在紅顏陪伴下已經長大,而他自己卻還是孤家寡人。


    燕三郎並不體會他的心境,低聲道:“就算是怪物殺人,時機也太古怪。這片山區幾百年來都不曾有伯吾殺人的記載。”


    “不早不晚,偏在這時。”石從翼點頭,“莫不是人為?”


    “這些怪事,都跟畫兒有關。”可惜手頭線索不足,“逃走的外鄉客,手裏也有一幅畫卷。”他們隻搜到了空畫匣,外鄉客被怪物偷襲還不忘帶走畫卷,可見其重要性。


    畫?這個字在最近這係列事件中出現的頻率,未免太高了。


    此時,幾隻黃鼠狼來送手爐了。千歲帶有上好的銀絲炭,燒起來無毒無煙。她方才吩咐他們起好炭置入爐內,再送到三人手裏。


    天這麽冷,千歲才不會虧待自己。她對黃鼠狼揮了揮手:“自去玩耍,這裏用不著你們。”


    三個手爐,石從翼也分到一個。這東西比冬天裏的福橘還大一點,捧一會兒就能暖手。石從翼不打仗時待在盛邑裏,雖然錦衣玉食,卻從來不會抱個手爐。他從沒料到,有朝一日能用上這種娘們兒的東西。


    別說,捂在手裏還真舒服。


    “托你的福啊。”他嘖嘖兩聲,笑嘻嘻對燕三郎道,“千歲對你可真體貼。”臭小子有紅袖添香、噓寒問暖,這小日子過得好生精致哪!


    怪裏怪氣作甚?千歲瞪他一眼:“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她板起臉自有威煞,石從翼不吱聲了,但還是對燕三郎擠了兩下眼睛。


    燕三郎眼觀鼻、鼻觀心,暗自調息,不再理他。


    反正伯吾廟有千歲盯著,漏不了什麽動靜。


    這一等,就是一整夜。


    ……


    東方曦微,伯吾廟還是靜悄悄地。


    石從翼揉了揉幹澀的眼睛,伸了個懶腰:“沒動靜。”昨晚他忍不住下去看了兩趟,發現畫像還在,畫中的怪物也還在。


    他和燕時初會不會猜錯了?


    燕三郎躍回地麵,伸展一下筋骨,渾身骨節都在喀喀作響。一整晚,他坐在樹上的姿勢都不舒展。


    “咦,你的紅顏知己呢?”石從翼轉頭四顧,又看看樹上,沒瞧見千歲,也不很驚訝。彼時他們從盛邑往南同行了一路,千歲的神出鬼沒,所有人都習慣了。


    他再粗心,也發現她晝伏夜出的規律了。


    “休息了。”燕三郎的回答也很沒誠意,“她困了。”他走去小廟,低頭看往神龕。


    畫中的怪物還在,昂首向天,仿佛對他無聲嘲笑。


    是他猜錯了嗎,這玩意兒並不能從畫裏衝出來殺人?


    “喂,看右下角的印章。”千歲忽然提醒他,“我怎覺得,它的顏色好似變淡了?”


    燕三郎凝神看去,微微動容:“是變淡了。”


    畫卷左右都加蓋印章,合計五個。因為時日已久,就算有陣法保護,印章也褪去顏色,不再如剛蓋上去那般鮮紅。這本是常態,無人會去注意,就連燕三郎也沒關注。但現在得千歲提醒,他立刻覺出右下角的印章顏色比起昨日又變淡了一點點。


    就一丁點,不細看可看不出來。


    數百年前蓋下的印章,怎會在一天之內就褪色?少年湊近畫像,以期辨得更仔細一點。


    他還未開口,千歲已經出聲了:“是人血!”


    蓋下這個印章用的不是印泥、不是朱砂,而是人血!


    燕三郎還未說話,後麵已經傳來一聲大喝:“喂,你做什麽!”


    少年一轉頭,發現老廟祝來了,橫眉怒目,看他的眼神就像防賊。這老頭子雖然佝著背,可是中氣居然很足。


    畢竟,燕三郎的舉動太容易讓人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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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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