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王廷還非要他奔赴前線不可,他不肯來,衛王接連幾道令牌催個不停;現在他在這裏帶兵了,衛王卻又把他調回中部。


    衛國天子是認定他攻攸不力,還是……?


    又有一名將領道:“必是死太監搬弄是非。趁著還在前線,我們不若將他……”狠狠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韓昭呼出一口氣:“不可。”既然王上對他生疑,若是泰公公又暴斃,那豈非更加坐實了衛王的猜測?


    正好,他也不想攻打攸國:“我先行一步。”他指了一員大將暫代指揮,“你要和司明溢司將軍做好交接。”


    ……


    泰公公看完消息,滿麵笑容,中午用飯還多吃了半碗。


    小太監侍立在側,有些不解:“王上已不信鎮北侯,為何不把他的兵權奪了?”幹脆讓鎮北侯隻身赴中部統領新軍唄,他在那裏沒有根底,王上更好控製他。


    “你懂什麽?”泰公公取軟巾擦拭嘴角,“如果下令拿掉他的兵權,那不是迫他直接造反嗎?”那麽淺顯的道理,一個小太監都懂,韓昭不懂麽?


    泰公公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收拾東西,我們也要往回走了。”他是吃皇糧的監軍,當然要跟著鎮北侯的軍隊跑了,給王上盯緊了這個人、這支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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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三郎等人自然是第一時間跟隨大軍一路往北,輕輕鬆鬆就跨過了原先難以逾越的前線軍鎮。


    有生以來,他頭一次親曆戰爭。


    盡管沒有下場搏殺,但他依舊置身最前線,聽得見震天戰鼓的怒吼、看得見長刀表麵反射的陽光,也能感受到兩股鋼鐵洪流迎麵撞在一起的狂暴與喧囂。


    他甚至能近距離觀察鮮血從人脖頸上飆濺出的弧度。


    那種悲壯與震撼,隻有身處其中的才能體會。


    他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血腥與殺戮可以燃沸每一個雄性的本能。白貓趴在他後背上,聽見他的心跳不可抑製地加快,不由得打趣:“你是太害怕,還是太激動?”


    燕三郎不答。


    “感受它,習慣它……喜歡它!在戰場上,冷靜的人才能活到最後。”千歲在他耳畔低笑,“我有預感,今後你少不了碰撞這樣的場麵。”


    她的聲音悠揚而閑愜,仿佛此刻不在激越戰場,而是走在春深堂楊柳低垂的河畔小徑上。


    是了,她是以戰為生的阿修羅,一定早就習慣了殺戮和戰爭的場麵。平時的慵懶和頑皮,不過是一層假象。


    燕三郎深深吸了口氣,不再抑製,而去感受。


    感受戰場上的狂暴、驚懼、痛苦和激奮。


    感受這片人間煉獄上發生的一切。


    空氣中充斥著濃厚的血腥氣味,但他卻慢慢放鬆了雙手。千歲聽見他的心跳和呼吸都漸趨於平穩。


    她說得對,再有視覺衝擊的畫麵,看久了也一樣會習以為常。


    邊上,曲雲河拍了拍燕三郎的肩膀,有些同情。


    想成為阿修羅的主人,這樣的場麵必然是家常便飯。


    這一仗打完,千歲就對燕三郎道:“我們該走了。”


    廷軍的軍鎮已被攻克,眼前的障礙暫時消失。褐軍雖然也會繼續北伐,但他們邊打邊走,前進速度太慢。眼下距離曲雲河返回紅磨穀的期限越來越近,他們等不起了。


    賀小鳶也無意繼續留軍,遂去找褐軍高層辭別,順便談好了合作條件,這就與燕三郎一起離開。


    褐軍的勝利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衛廷還來不及布下第二道有效防禦,燕三郎等人不費什麽力氣就潛入了衛廷控製下的官道與城市,如同魚兒入水,旁人再也休想找他們出來。


    衛將司明溢和鎮北侯的調動,一直到個把月後才基本完成。在此期間,褐軍深入衛國腹地,一鼓作氣往北推進百裏。


    朝野震動。


    王廷此前派出十二萬人,分三路進攻,可惜主力廖浮山在赤門峽被褐軍所敗,四萬大軍頃刻間被打散,最後隻逃回去了一萬多人。餘下八萬人雖然全力討逆,怎奈褐軍氣勢如虹,硬是突破重圍,往北撕開了一個巨大缺口。


    褐軍的成功北上如火種,一下激發了衛人的反抗熱情。衛國西部、東北部也爆發了叛亂,而在褐軍前進的路線上,甚至有城不攻自破,城民自發切掉了官員的腦袋,和城池一起獻出。


    這情況一直持續了大半個月,褐軍的腳步才漸漸慢了下來。


    越往北,壓力就越大。


    聽到這些消息時,燕三郎一行已經身在衛國的都城盛邑。


    曲雲河一聲感歎:“茅定勝的膽子可真不小,敢將整個蘆花城當作誘餌。”


    “廖浮山身經十餘戰,若是誘餌份量不夠,怎能引他上鉤?”話是這樣說,賀小鳶心下也對褐軍有所改觀。從前她和茅定勝隻有一兩麵之緣,隻當這人是尋常異士,運氣好才拉拔一幫兄弟起義;她對褐軍隻存著利用的心思,希望借它拖慢衛國侵攸的腳步,並未以為這群烏合之眾可成什麽氣候。


    現在看來,褐軍能守住鳳崍山長達半年之久,自有其理。


    若是廖浮山見好就收,不中圈套,那麽茅定勝就要賠上一個蘆花城。戰略上會令整個鳳崍山都陷入被動;可是打掉了衛軍主力,茅定勝就獲得了北上的重大轉機,再也不用困守於蘆花城之後。


    富貴險中求。


    她輕哼一聲:“好賭成性的,都是瘋子。”


    曲雲河撫著下巴:“茅定勝所圖甚大,莫不是想稱王?”


    世間過去一百年,人的本性卻沒有變。


    鳳崍山人起義的初衷隻為反抗橫征暴斂,爭取安穩日子,原本據山川之險負隅頑抗,也能挺住很長一段時間,過去這大半年就是證明。可是茅定勝走出鳳崍山了,一路向北。


    這就說明,他有野心。


    燕三郎忽然道:“不管他想不想稱王,都要向往北打,這是騎虎難下。”


    無論褐軍采取什麽策略,衛廷都不會坐視自己地界上出現這麽一個反抗政權,必定要派軍把它打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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