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天說是說好了,但這是需要時間的事,兩人後麵也沒再提。


    過幾天路無坷收到了國內一個藝術團的麵試通知,國家級的藝術團並不容易進,她這份簡曆是當時回來跟舞蹈中心那份一起投的,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沒想到現在有了回音。


    到藝術團工作是個很好的機會,這一點路無坷在國外是親身經曆過的,不是因為外人那套工作體麵穩定的說辭,而是在這樣一個團體內自身能力會跟著日益提高,和現在舞蹈中心的最大區別就是她是去學東西的,而不是教。


    路無坷是一大清早收到的短信,她就沒見過一大早上發麵試通知的。


    沈屹西已經不在床上了,最近沈屹西很忙,國內大大小小的拉力賽都一起堵這段時間上了,車隊忙著訓練和參加比賽攢經驗。


    路無坷昨晚躺床上沈屹西在跟齊思銘打電話,好像在商量今天早上去盤山公路訓練的事。


    路無坷從床上爬了起來,洗漱換衣服,拎上包出了門。


    最近沈屹西都帶她住的酒吧這兒,這兒離舞蹈中心和車隊最近,來往方便。


    白天的酒吧像座沉悶寂靜的孤島,路無坷穿過這片靜謐到外麵街上打了輛車。


    她上車後給沈屹西發了消息,說去麵試。


    沈屹西跟個遊手好閑的沒在工作的似的,很快回了她消息,問她大概什麽時候結束,完事了他去接她。


    也沒問她是去的哪兒。


    路無坷說不確定,沈屹西讓她發了個地址,又讓她結束了給他打電話。


    藝術團離這兒不算遠,路無坷去的時候正趕上藝術團外出表演,到那裏後沒見著什麽人,是一個兩鬢些微斑白,儀態仍很優雅的老太太出來接的她。


    老太太看起來不過五六十歲的樣子,卻一點也不顯老態,她兩臂間搭了條披風,精神矍鑠,笑起來很和藹。


    一見到路無坷她就很親切地搭上了她的手,牽著她往裏走,不像個麵試人的,倒像個長輩。


    路無坷雖然不擅長跟人寒暄,卻也不顯局促,畢竟她可以說是奶奶帶大的,在跟老人交談上,特別是會主動找話題的老人,她聊起來沒有問題。


    老太太跟她介紹說自己是這藝術團的團長,現在年紀大了,過不久就要退下來了。把她帶進去後,老太太讓人給她上了茶,路無坷在會客桌對麵坐下。


    老太太說她們兩個是有緣人,年輕的時候同個老師,路無坷這才知道是自己國外的老師跟對麵這位前輩舉薦的她。


    不過國內優秀的藝術團並不是說想把人塞進去就能塞進去,它有嚴格的一套篩選機製,大部分在大學畢業那會兒就舉行了考試。


    老太太說她相信自己老師的目光,不過也看了她相關的表演和履曆後才確定招下的她,讓她放寬心,她最主要的看的還是實力,如果她跳舞不行就算老師誇得再天花亂墜她也不會招她。


    有才的人誰不喜歡,大家都喜歡這種有才的人。


    但這種正規藝術團該走的麵試流程還是會走,給的麵試題目和平時那些準備一首擅長的舞蹈跳就行的麵試不同。會給一個主題,一段音樂,然後即興發揮。


    老太太拽著披風在一旁看著,不像個正規麵試的,像隻是來欣賞支舞,更像是來看人。


    路無坷頂著這道目光把舞蹈跳完了。


    她在跳舞的過程中便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的感覺在,直到老太太笑著遞給她名片讓她過幾天過來簽合同的時候,她那種奇怪的感覺得到了印證。


    老太太名片上的名字,沈卓儀。


    但路無坷沒表現出異樣,如常跟人道了別。


    她這前腳剛走,後腳沈卓儀就拿出手機給人打了個電話。


    路無坷從藝術團那裏離開後,看了看時間,沈屹西應該還在忙。


    她給沈屹西發消息說自己回去,順便去看看阿釋,從這裏去阿釋那裏順路。


    她想去見朋友,沈屹西便沒執意過來接她,隻是讓她別去太晚。


    今天是周日,阿釋休息,路無坷發消息問她在家沒有。阿釋說在她爸媽家,讓她先過去,她馬上從她爸媽這兒回去。


    路無坷到超市買了一大堆吃的,打車去了阿釋的租屋。


    她拎著東西上樓的時候阿釋還沒到,阿釋家離這兒不是特別遠,也不知道半路幹嘛去了。


    路無坷又等了會兒,樓下才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人對一個熟悉的人是能通過她的腳步聲識人的,路無坷不用仔細去聽就知道現在從樓梯爬上來的是阿釋。


    果然沒一會兒阿釋就從樓梯口那兒出現了,她像是跑上來的,扶著樓梯扶手氣喘籲籲,看到路無坷阿釋硬拖著兩條酸脹的腿爬了上來。


    “累死我了,”阿釋說,“剛前頭堵車了,等半天車動都沒動,司機把我趕下來了,我百米衝刺回來的。”


    路無坷看她這副累得要死要活的樣子,問:“你為什麽不走回來?”


    阿釋掏鑰匙去開門:“嗐,我這不怕你等久了嗎?這太陽大的,樓道裏都能曬著,要把你這身細皮嫩肉曬黑了怎麽辦?我可賠不起沈屹西。”


    樓道裏每層樓都有扇窗,路無坷拎著那袋子東西站在阿釋身後,看向了樓下。


    “許婉柔,書呆子還在樓下。”


    阿釋立馬躥了過來,探頭往下看:“我去,真的假的?”


    樓下壓根連書呆子一根頭發都沒有,就一頭發花白的老人騎著電動突突開過。


    阿釋看完才知道被路無坷耍了,去撓她癢癢:“好你個路無坷,你還笑!”


    路無坷怕癢,擰身子躲。


    阿釋這人看著大大咧咧的,勾搭起人來也不在怕的,但當戀愛真談起來了卻是有點小姑娘,也會害羞和不好意思,當然不是在路無坷她們麵前。


    阿釋又去開門,問路無坷:“你怎麽知道書呆子在下麵?”


    路無坷覺得有點新奇,盯著阿釋有點發紅的耳廓看:“剛我聽見你喊他名字了。”


    “靠,”阿釋開了門,進屋,“我聲音這麽大嗎?”


    “還好。”


    路無坷突然在想,如果是她的話,她會不會百米衝刺去見沈屹西。


    “對了路無坷,昨晚回得太晚了都忘了跟你說,”阿釋把鑰匙放在鞋櫃上,“還好之前聽你話把書呆子約出來把飯給吃了,就昨晚,要不是他灌了那麽大幾酒杯下去,我看他都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跟我吭聲。”


    路無坷跟在她身後進去:“他怎麽跟你表白的?”


    她這話著實讓阿釋吃了一驚,腳步都停了下來。


    路無坷差點撞她背上:“怎麽了?”


    阿釋回頭來看她:“路無坷,這要放平時你可問都不會問,怎麽今天不僅問了,還問得跟探討似的?”


    阿釋越想越不對勁,猛然轉頭去看她:“靠,你別跟我說你要學習啊。”


    路無坷沉默了。


    阿釋看她那臉就知道完蛋了,把手裏的花和書拿起來給她看。


    路無坷這才發現阿釋手裏拿的是束玫瑰花。


    阿釋十分不解氣地啪啪甩了兩下書:“別好的不學學這個,我跟你說,你可別跟書呆子學,他這要換個人,人鐵定把書往他臉上摔,我這要不是熱戀期我也把書往他臉上甩。”


    路無坷看她嘩啦啦翻了兩下書,密密麻麻的全是字,還有數字,是理工科的書。


    “這都什麽玩意兒啊,誰現在還他媽送專業書啊,”阿釋說,“我倆同個專業,我不就之前為了找話題跟他聊,絞盡腦汁把我大學學的那點兒東西都翻出來跟他講了,他居然以為我是真的喜歡這些鬼知識。”


    大學四年折磨都被折磨瘋了,出來還學,跟要她命差不多。


    阿釋一口氣不帶喘地跟路無坷說上一通,越說越來氣,氣呼呼地把書往旁邊沙發上一扔。


    路無坷看了那書一眼。


    阿釋看她這好像有點興趣的樣子,打斷她念頭:“你可千萬別跟他學。”


    路無坷視線收了回來,又看阿釋拿著花往旁邊的櫃子走。


    “花倒還行。”


    這個路無坷倒是知道,她說:“男的不喜歡花草。”


    “操,還真是。”阿釋說。


    路無坷把那一袋子吃的放在了桌上,過去把窗打開通風了。


    阿釋在櫃子那邊嫌棄玫瑰花俗氣,聲音裏卻又忍不住有點小雀躍。


    別人朋友小聚可能還會一起做做飯,但她們兩個不行,她們兩個要做飯隻能吃幹炒泡麵,水煮泡麵,除了泡麵就是泡麵。


    兩人靠在沙發裏一起叫了堆吃的,剛叫完飯的時候阿釋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忘了跟你說個事兒,本來回來就要跟你說的,給打岔了。”


    路無坷看她:“什麽?”


    “剛路上不是堵車了嗎?”阿釋說,“是前麵出車禍了。”


    “然後呢?”


    阿釋在猶豫,想想還是說了:“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是路無坷,剛出車禍那人長得好像路智遠,警察就在邊上走著。我聽司機大叔跟旁邊那車的司機聊起來了,好像是說這人犯事兒了,被警察追來著,然後這過馬路一急就讓車給撞了。”


    難怪阿釋百米衝刺都回來得這麽慢,原來路上給這事兒耽擱了。


    路智遠從上次找到沈屹西的酒吧路無坷見過他那次之外,後麵兩人沒再見過一次麵。


    其實路無坷和路智遠,兩人除了血緣上那層關係在,他們比任何的陌生人更像陌生人。


    路智遠待路無坷是如此,路無坷待路智遠也同樣。


    聽完阿釋說的,路無坷僅有的情緒便是平靜,多餘的情緒壓根擠不出來。


    她哦了聲,最後找了句問:“犯的什麽事?”


    “這我還真認真聽了,”阿釋抱著個抱枕坐正了身子,“好像是那檔子犯罪的事兒,需要關進去吃牢飯的那種,還說這人警察已經抓了很久。”


    路智遠這人這輩子打交道最多的除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還有民警。


    他好賭,不管往這賭博上砸了多少冤枉錢都不知道收手,隻要手頭有錢,不管大錢小錢,最後無一例外都是流入了別人的口袋裏。


    自己更是因為賭博進了不少次局子,但他就是不知悔改,這次被抓了肯定還有下次。後來被忽悠進傳銷,肯定欠了不少網貸和高利貸,路無坷手機甚至還收到網貸催款通知,路智遠借錢填的她的號碼,但她一一忽略了。


    路智遠這人會犯罪,雖然不至於在所有人意料之內,卻也不出乎意料,他這輩子沒少幹缺德事,所幸的是路無坷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和勇氣不被這個家庭綁著。


    他這個人也實在沒什麽好聊的,兩人聊著聊著很快就聊到別的地方去了。


    外賣很快到了,拿出來鋪了滿滿一桌,兩人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下午又一起出去逛了會兒街。


    阿釋現在有男朋友了,路無坷不會傻到在這裏耽誤鴛鴦好事,逛街逛得差不多的時候就給沈屹西打了電話。


    沈屹西下午車隊應該比較閑,很快就過來了。


    路無坷被阿釋大大的一個擁抱抱了一把後才被放走了,路無坷拎著大包小包上車的時候被沈屹西開了句玩笑。


    “給我買禮物沒?”


    路無坷把東西都放到後座:“不告訴你。”


    沈屹西嘁了聲:“搞那麽神秘?”


    路無坷拉開副駕上了車,沈屹西看她係好安全帶後才發動車子,路無坷去看他側臉。


    沈屹西正看著後視鏡從容不迫打著方向盤退車:“有話說?”


    路無坷也不兜圈子:“我今天見到你姑姑了。”


    沈屹西瞥了她一眼,對視兩秒後扯開了眼神,笑了:“怎麽發現的?”


    路無坷說:“你父親叫沈卓琛。”而藝術團的那位叫沈卓儀。


    就她和沈家的糾葛,知道這沈家裏誰的名字並不奇怪,沈屹西也沒問她怎麽知道。


    “他確實是我姑,”沈屹西車匯入了車流,“我也確實跟她提過一嘴你的事兒,不過我姑這人,你今天也見到了,人要沒點兒真本事,她壓根都不會正眼瞧一個。”


    “所以你靠的自己,我就張張嘴能頂個屁用,”沈屹西說,“一開始我姑電話裏頭也說了,光我說沒用,得你人自己爭氣。”


    沈卓儀是個倔脾氣,她這麽說肯定就會這麽做。


    沈家可能風水不太好,家裏子孫輩不僅容易出脾氣倔的,還容易出離家出走的。


    光是這兩代已經出了倆,一沈屹西,另一個就是他姑沈卓儀。


    沈卓儀年紀輕輕那會兒就從家裏出來了,因為和家裏理念不合,現在脫離家庭倒也混得不錯,搞藝術搞得很成功,丈夫是個搞學術的,夫妻一直恩愛和睦。


    “今兒你前腳麵試完走了,我姑後腳就給我打了個電話誇人。”


    路無坷看他。


    沈屹西挪開了眼,笑了。


    “給我長臉了啊媳婦兒。”


    幾天後路無坷就正式入職藝術團,她剛進去整個團隊就要去外省學習交流幾天。


    那幾天沈屹西車隊正好也有場比賽,賽道跨省,他們也同樣忙了好幾天。


    這幾天路無坷都沒見到沈屹西,白天在外頭聽講座看演出,隻能晚上回到酒店接他打過來的視頻通話。


    跟路無坷住一起一同事笑說他們是不是剛談的戀愛,像熱戀期的小情侶。


    幾天在忙碌中一晃眼就過去了,沈屹西比路無坷先回去一天,隔天車隊也沒什麽事兒,他就直接去機場接她了。


    結果接到了路無坷說跟朋友去玩的電話。


    沈屹西有點不爽,瞧著機場外來來往往的人,吹了口氣,卻也沒說什麽。


    路無坷電話裏問他是不是生氣了。


    沈屹西說:“你說呢,老子幾天沒抱女朋友了。”


    但氣歸氣,他還是沒舍得凶她,隻讓她早點兒回去。


    水泥公路兩旁青色田野快速往後倒退。


    沈屹西手掛在方向盤上,半路接了個電話。


    電話都還沒講完,隔著老遠車後傳來一陣刺耳的排氣聲。


    沈屹西看都不用看就聽出了這引擎聲裏夾帶的東西。


    這車在挑釁。


    沈屹西神色自若地講著電話,車速穩穩前行。


    車輪碾過公路,砂石濺飛。


    距離不過眨眼間縮近,轉眼那聲音就到了耳邊。


    沈屹西不以為意往外掃了一眼。


    一輛通體黑色的摩托車卷著風呼嘯而過,高速下迸裂出聲響的排氣聲猛然增大。


    對方鳴起了一聲挑釁的鳴笛。


    擋風玻璃外,某個說要跟朋友去玩的人握著車把回頭看他。


    頭盔將那張小臉全然蓋住了,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她很快回過頭去,摩托車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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