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無坷中午吃飯那會兒沈屹西問了她一嘴下午去做什麽, 她就跟沈屹西說了學姐讓她下午去舞蹈教室開會的事,沈屹西也就過去了。


    他早在舞蹈教室外麵看到她腿受傷那會兒就想去給她買藥了,隻不過藥沒買成, 倒讓從舞蹈教室追出來的嚴盈盈堵在了樓梯間裏。


    沈屹西這人不喜歡前任揪扯不清, 懂事點兒的就應該聰明一點兒好聚好散。


    他跟嚴盈盈也沒怎麽聊,路無坷後腳也從舞蹈教室出來了。


    緊接著就是醫院那通電話,忙碌了一陣到現在她腿都還沒處理。


    結果路無坷去都不肯去診室。


    倆人一個不肯去, 一個不讓人走, 在走廊僵持不下。


    “你這腿是打算讓它殘了?”


    路無坷偏頭沒看他,置氣:“它本來就殘了。”


    沈屹西氣笑了:“路無坷, 那你說說,這腿殘了你為什麽還要碰跳舞那玩意兒?”


    路無坷倏忽轉回頭看他。


    她那點兒心思就瞞不過兩個人,一個奶奶,一個就是沈屹西。


    跳舞一直是梗在她心頭的一根刺。


    可能這麽說有點可笑, 但路無坷對跳舞這事兒確實就是抗拒卻又忍不住被吸引。


    跳舞是鍾映淑往路無坷身上強加的一把枷鎖,路無坷打小就被套牢在這所謂的夢想下,要把舞跳好,去比賽不能空手而歸,這些都是鍾映淑對她的要求。


    活著活著,路無坷也成了當局者迷。


    或者說,她活成了另一個鍾映淑。


    她想跳舞, 想把舞跳好。


    可她知道自己再也跳不好,甚至可能是再也不能跳舞。


    她打心底裏抗拒跳舞這事兒讓她想起鍾映淑,卻也無法因為痛苦就不去跳舞。


    矛盾在她的血肉裏共存。


    而她對不能再跳舞的不甘心被沈屹西看出來了。


    “再拖, ”沈屹西慍怒,“再拖看你這腿會不會真殘了。”


    路無坷也不是個低頭的主兒,轉身就走:“殘了就殘了。”


    沈屹西胳膊箍住她肩膀把她拐回來:“路無坷,信不信我現在把你扛起來扔診室裏去。”


    路無坷去掰他手:“你不敢。”


    走廊上燈壞了一盞,他們正好就站這片位置,有人循聲往這邊看。


    沈屹西把她往牆上一壓,男女力氣懸殊,路無坷反抗無濟於事。


    他看著她,冷哼了聲:“你怎麽知道我不敢?”


    近在咫尺的鼻息,路無坷也緊緊盯著他眼睛。


    她也把沈屹西看得一清二楚,也仗著他寵她為所欲為。


    “因為你舍不得。”


    沈屹西被她一語中的,淡淡地回視她。


    也就她一個人敢爬他頭上撒野了。


    路無坷就要去推開他,沈屹西一用力把她又壓回了牆上:“給腿做個檢查是會要了你的命?”


    路無坷說:“會。”


    沈屹西眸子對上她那雙不肯認輸的眼睛。


    他臉上儼然沒了一貫的懶散,這次的話毫不留情麵:“你是有什麽不能見人的過去?才連檢查都不敢。”


    路無坷猝不及防被針一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就是猛地將他推開。


    樓梯間就在旁邊,她連電梯都沒等,直接拉門離開。


    沈屹西沒立即追上去。


    路無坷這人,渾身都是秘密。


    沈屹西不爽地咬了咬牙。


    旁邊座椅上一老大爺說:“小夥子,你這對象脾氣大得很喲。”


    沈屹西已經斂了那一臉不悅,看了眼大爺,笑了下:“可不是。”


    他抬眼瞧了眼電梯,兩台都在往上走。


    沈屹西去推樓梯間的門,還十分有興致地跟大爺道了個別:“走了啊大爺,追媳婦兒去了。”


    大爺哈哈笑:“小年輕還挺會寵女朋友。”


    沈屹西進樓梯間的時候路無坷已經下了兩層樓。


    這腿受著傷,倒是跑的挺快。


    沈屹西收回視線,邊往樓梯下慢悠悠走邊掏出手機給齊思銘他媽打了個電話。


    齊思銘他媽就骨科的主任醫生,知道這情況怎麽處理怎麽用藥,那邊接聽後沈屹西打了聲招呼,把路無坷這情況大致說了下。


    齊思銘他媽讓他千萬別熱敷,去買個冰袋,再讓他拿個舒筋止痛的藥給擦擦。


    沈屹西跟齊母道謝,說下次再過去吃飯。


    要在醫院拿藥隻能掛號,但路無坷連個號都不肯掛,別說拿藥了,看個病都沒轍。


    路無坷沒走得多快。


    沈屹西在後頭慢悠悠跟著。


    從樓梯間出來就是急診大廳,什麽人都擠到這兒來了,病的傷的殘的,排在台前要測血壓的,還沒掛號就想看病的,急診大廳簡直亂成一鍋粥,護士們忙得焦頭爛額。


    兩人穿過人群往外走,人聲逐漸被他們拋在身後。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沈屹西上前幾步抄過了她的手往自己兜裏揣。


    路無坷沒掙脫。


    兩人走下台階,沈屹西拉住了她:“在這兒等著。”


    路無坷看著挺乖的,也沒問他要去做什麽。


    這附近有家藥店,沈屹西到裏麵買了冰袋和散瘀消腫的藥。


    結果一出來急診門口那兒哪兒還有人影。


    剛回頭人還在那兒呢,就買個藥的功夫人就給他跑沒影兒了。


    沈屹西從胸腔裏吐了口氣出來,凝思半晌轉身重新進了藥店,再出來的時候袋子裏已經多了樣東西。


    車就停在醫院門口的收費處,沈屹西也沒去找她,就去了自己車邊等著。


    他靠在自己車上摸了根煙出來點上,涼絲絲地抽了一口,又慢騰騰把煙霧吐了出來,跟守株待兔似的對著門口。


    他五官本來就長得吸人眼球,再加上那身流裏流氣遊戲人間的氣質,從醫院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很少沒有不往他這邊看的,特別是那些年輕小姑娘。


    一根煙的功夫過去,他要逮的那個人出現在了門口。


    路無坷手裏拎著打包好的飯,她明顯也看到他了,卻跟沒看到他似的往裏走。


    沈屹西氣得牙癢癢,抬腳走了過去。


    路無坷其實也沒躲他,很快就被他抓住手腕往車那邊帶。


    沈屹西打開後座車門把她塞了進去,路無坷身側的門被甩上。


    她靠在後座,看著他繞過了車頭。


    沈屹西打開車門上了主駕,他也沒跟她說什麽,起車後油門一踩從醫院大門開了出去。


    陌生街景從車窗晃過。


    這還是她第一次坐沈屹西的車後座,以往都是副駕。


    路無坷看了沈屹西一眼,他一條胳膊懶懶搭在方向盤上,有條不紊地開著車。


    她轉回了頭。


    從陌生街道到陌生公路,沈屹西好像也是隨便開的,看著哪兒順眼就往哪兒轉。


    沈屹西車開下了公路,車輪碾過坑坑窪窪的土地,車裏跟著一片搖晃。


    雜草擦過車窗發出沙沙聲響。


    又往裏駛了一段後,沈屹西車停了下來,雜草足有一人高,在夜色下影影綽綽。


    車窗緊閉,周圍安靜得仿佛沒有任何聲音,隻能看見草動聽不見風聲。


    路無坷仰頭看了眼天,下過雨的天還是看不見星星和月亮,看來待會兒還有好一場雨要下。


    前麵沈屹西推開車門下了車。


    緊接著路無坷那邊的車門被打開了。


    她偏頭看他,就見沈屹西俯身,上身從車門外進來,就那樣站著兩手撐在她身側,在她唇上淺嚐輒止碰了下。


    但他沒退開,唇又貼了上來,把她下唇含進了唇間。


    兩人稍微一碰一親就能勾起人本性裏那點兒東西。


    路無坷微張唇,輕咬上他上唇。


    黑暗裏,沈屹西邊引導她邊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他忽然強勢起來,找到她的死死地勾纏住。


    路無坷被他堵得無法躲開,呼吸都喘不上來,後背抵上了車窗。


    沈屹西順勢坐進了車裏。


    路無坷要伸手推開他:“沈屹西,你幹什麽?”


    沈屹西胳膊往後伸,狠狠關上了車門。


    “艸你。”


    路無坷微愣了下。


    沈屹西瞧著她這張純得讓人想按在身下的臉,笑了下:“沒想過?”


    路無坷看著他。


    沈屹西說她:“沒想過你就敢跟我來這地兒?”


    路無坷卻忽然說:“想過。”


    沈屹西本來已經埋進她頸間,聞言有些意外,抬了頭:“嗯?”


    路無坷沒說話,隻視線描摹他眉眼,繼而落到他右邊肩膀上靠近鎖骨的牙印。


    她幹的。


    跟沈屹西這種人在一起,怎麽可能沒想過這種事兒呢。


    不可能。


    她雙臂環上他頸後,湊過去。


    學著以前那樣兒,雙唇微張輕咬著那處的牙印。


    沈屹西笑了,任她咬著。


    沈屹西覺得好笑:“剛不是還挺能的?”


    路無坷在他肩膀上用力咬了下。


    沈屹西笑了笑:“放輕鬆。”


    沈屹西倒吸了口涼氣,而後笑了。


    路無坷耳朵有點紅。


    男人就這樣,這種事兒上別跟他們談什麽正人君子。


    路無坷往上縮了下。


    沈屹西緊追不舍。


    路無坷踢蹬掉鞋子,一腳踩在了他胳膊上:“沈屹西,你個流氓。”


    過會兒沈屹西笑了:“水滴座椅上了路無坷。”


    路無坷想踢他。


    沈屹西笑,握住她的腳往自己這邊扯,親了下去。


    車窗外山體連綿不絕,高聳低下。


    路無坷確實有點招架不住,摟著他脖子胸口起伏。


    半途沈屹西側頭吻了吻她那紅腫的膝蓋。


    “跳舞跳這麽好,怎麽能不跳?”


    路無坷腿瑟縮了下。


    “不是想跳麽?”沈屹西抬眸看她。


    路無坷沒說話。


    “知道麽,校慶那會兒,”沈屹西笑了下,“我跟齊思銘在台下坐著看你表演,他說你一看就是學過的。”


    “誇你呢,聽見沒?”


    路無坷輕顫眼睫看他,沈屹西起身吻她:“腿治不好咱們就繼續治,國內治不好就去國外,總有治好的時候。”


    不多時窗外下了場大雨,淅淅瀝瀝砸在車頂上,模糊裏車身搖晃。


    路無坷白皙的頸後靠在冰涼的車窗上。


    沈屹西低頭看著她。


    夜色仿佛掛在他眼皮,給他那深眼窩帶上了幾分懶怠。


    路無坷情緒酣暢淋漓地釋放在了這個雨夜裏。


    兩人在這滿天喧囂大雨中對視了良久。


    沈屹西俯身,扣著她後腦勺,深深地給了她一個吻。


    奶奶是在三天後醒過來的,神智還算清醒,就是睡了醒醒了睡。


    醫生說這算是好現象,好歹醒過來了,總比沒醒好,至於什麽時候徹底清醒他不太敢保證,可能是幾天後,也可能是更久。


    可能是奶奶人好有好命,幾天後奶奶的神智一天比一天清醒。


    那天晚上路無坷打了盆水給奶奶擦手洗臉,坐在椅子上擰幹毛巾幫她擦拭雙手。


    老太太今天已經完全清醒了,之前醒來都是很快就睡了,路無坷甚至跟她說不上一句話。


    今天情況明顯要好很多,老太太雖然開口有氣無力,但好歹是能跟她對話了。


    “你這孩子,”老太太說,“以後脾氣總這麽差怎麽辦?就跟你吵個架,你連家都不回了。”


    醒來還惦記著路無坷跟她吵架的事兒呢。


    路無坷幫她擦著手,還頂嘴:“像你,您不也一個電話都沒給我打。”


    “你這丫頭,”老太太扯著蒼白的嘴角笑了笑,“仗著現在奶奶沒辦法打你是吧?”


    路無坷把毛巾放水裏洗了洗,擰幹,幫奶奶擦了擦臉。


    “您要是能早點起來,我給您打一百下都行。”


    老太太萬萬沒想這孩子會回這麽句話,一時語塞,過會兒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人啊,到這世上總是要走的,隻不過有快有慢。”


    “生老病死啊,是常事,把它看開點兒,知道嗎孩子?”


    路無坷毛巾擦過奶奶發皺的眼角,看著她的眼睛,乖乖點了點頭。


    奶奶瞧著她這冷靜的小大人模樣,心裏卻發酸,想抬手摸她臉卻抬不起來,隻能摸著她的手背,沒再說什麽。


    病房裏前幾天新搬進來一個老人,不知道得的什麽癌。


    但今天一大早就被搬了出去,昨天夜裏悄無聲息走的。


    那老人被搬走的時候路無坷正趴在桌上睡覺,她是被隱忍的啜泣聲吵醒的。


    人來得安靜,去得也安靜。


    就像奶奶說的,生老病死是常事,可路無坷當時卻坐那兒發了會兒呆。


    她給奶奶擦拭好身子後,把水拿去廁所倒掉,出來的時候奶奶已經睡了,路無坷過去給奶奶掖了掖被子。


    沈屹西給奶奶找了個護工,剛從外頭打了熱水回來:“小姑娘,明天不是還得上課?快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照看著呢。”


    樓下來接她的沈屹西正好打電話給她,讓她下樓。


    最近路無坷生活都是這樣,醫院學校兩頭跑,有時候隔天有課回去了都是直接在沈屹西家住下。


    路無坷最近還接了個家教的活兒,大一那會兒她經常接家教,大二學業繁忙就沒做家教了,最近又重拾舊業。


    沈屹西不太滿意她這麽拚,卻也尊重她的決定。


    就她這倔腦筋,擰都擰不過來。


    人一忙碌起來,時間會過得飛快。


    老太太在醫院住了一兩個月,除夕的前一晚,老太太終於如願出院回了家,一六七十歲的老人興奮得跟個小孩子一樣,高興得不行。


    趕在除夕那天,一場大雪落在了瀾江這座城市。


    春天快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wb晚點兒可能有輛c,就是不知道多晚寫好。


    舒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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