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社學姐說表演結束後請大家吃飯。


    路無坷昨天一整晚沒睡好, 到現在頭還是疼的,所以跟學姐推掉了這次聚餐。


    她在後台換衣間換好衣服後才從禮堂出來。


    阿釋早在路無坷還沒上台表演的時候就被她媽一個電話叫去了校門口,她媽剛好有事來這附近, 順道過來看她。


    阿釋發消息說她媽帶她去下館子了, 問她要吃什麽,順便給她帶點兒。


    路無坷沒什麽胃口,跟她說不用。


    回完消息她把手機放回兜裏, 推開禮堂的側門出來。


    都說秋高氣爽, 瀾江的秋天卻跟這詞兒扯不上邊。


    既沒有晴空萬裏,空氣也算不上幹爽。


    風卷著幾片落葉落在她腳邊, 她剛闔上禮堂側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沈屹西。


    他背靠走廊,嘴裏鬆鬆地咬著根煙在抽。


    早在她看到他之前沈屹西就已經抬了眼皮在瞧她。


    這架勢明擺著就是在告訴她,他就在這兒等的她。


    路無坷看著他。


    沈屹西也不說話, 就那麽閑閑地和她對視。


    不過他清楚麵前這位不是個會主動跟他說話的主兒,果然他不跟她說話她就跟不認識他似的,跟他錯開了目光,連個招呼都不打。


    路無坷手裏拎著阿釋早上在醫務室給她買的藥,從他麵前經過。


    沈屹西撩著眼皮盯著她那張還沒巴掌大的側臉,半晌偏開頭笑了聲。


    走廊上沒有其他人,隻有從禮堂裏隱隱約約傳來的音樂聲和鼎沸的人聲, 襯得走廊越發的安靜。


    路無坷自然也聽到了沈屹西的那聲笑。


    他公然地表現對她的興趣。


    路無坷往樓梯間走。


    沈屹西瞧著她背影,煙在走廊上碾滅扔進垃圾桶裏,插兜起身跟上她。


    路無坷知道他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 垂下了眸。


    腳步沒有加快,也沒有放慢。


    走到樓梯間那兒,她推門走了進去。


    沈屹西離她也就幾步遠,男生身高腿長的,沒一會兒就追上她。


    他抬手抵住門把沒讓門關上,順勢走了進來。


    路無坷在往樓下走。


    樓梯間門在沈屹西身後緩緩關上,他插兜靠門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走那麽急做什麽,我是會怎麽著你?”


    男生低沉的聲嗓裏摻著磁性的顆粒感,回聲在這樓梯間裏。


    人都出聲兒了,路無坷沒辦法再裝不認識。


    她慢慢停下了腳步,過會兒才開口:“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沈屹西哼笑了聲,語氣渾不正經。


    “我找你的事兒多著。”


    這話光看字麵意思壓根沒什麽,但到沈屹西那兒就變成了句不怎麽正經的話。


    路無坷當然聽得懂他這話什麽意思,沒說話了。


    沈屹西在那兒瞧著她背影,問她:“連個臉都不給瞧?”


    路無坷不回頭。


    沈屹西瞧著她背影,吸了吸臉頰。


    而後無聲笑了下,起身朝她走了過去。


    路無坷站樓梯邊上,沈屹西插著兜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她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煙味。


    然後就見他十分悠閑自在地往下踩了兩三個階梯,回過身吊兒郎當地靠著牆,微抬眼皮看她臉。


    就這兒位置,路無坷也隻比他高了一點。


    沈屹西對她說:“你不給瞧也沒辦法。”


    路無坷連眼神都不跟他交流了,微低頭看著自己腳尖。


    沈屹西順著她目光瞥了眼,又抬眼看她:“還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什麽?”


    路無坷當然知道,沉默以對。


    他笑了下:“怎麽辦啊,又讓我遇著了。”


    路無坷終於抬眼看他,那張小臉純得要命。


    她說:“是你自己找過來的。”


    沈屹西瞧著她那雙跟小鹿似的眼睛,再聽她說這麽句話。


    真跟他又欺負了她似的。


    事實也確實是。


    他偏開頭笑了聲,又轉回頭看她:“怎麽,不讓看?”


    聲音低低的,還帶著鬆散的笑意。


    路無坷低下眸,抿了抿唇。


    從沈屹西那個角度看去,她睫毛很長,跟小羽毛似的。


    他也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笑著問了她一句。


    “現在用手機沒?”


    路無坷:“……”


    之前在奶茶店那會兒,他那朋友想要她號碼就是被她用沒有手機這理由給搪塞過去的。


    沈屹西分明就是知道這事兒,肯定也知道她在說謊。


    畢竟連她手機長什麽樣都見過了,不僅見過,還知道她拿手機聽的英語聽力。


    他這話分明就是在故意逗她。


    當然,也不止這個意思。


    現在問她有沒有用手機,這話意思就跟當初鷹子跟她搭訕那會兒差不多。


    沈屹西盯著她那張臉,說:“或者換句話說,做不做我女朋友?”


    路無坷一愣。


    他這人,有什麽想法永遠直白得坦蕩。


    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完就那麽看著她。


    路無坷緊了緊手裏的藥袋,有一會兒沒說話。


    沈屹西也不催她,就那麽等著。


    過會兒路無坷才掀了眸,黑色的眼睛幹幹淨淨的。


    她說:“我還得學習。”


    這話從別人嘴裏出來十有八.九是瞎扯,人信都不帶信的。


    可從麵前這女孩兒嘴裏出來,就她那張臉,聽了她那話也沒人會不信。


    當然除了沈屹西。


    他聽了那話後笑哼了聲,但也沒說什麽。


    路無坷想回去了,對擋在自己麵前的他說:“我要回宿舍了。”


    沈屹西盯著她那雙幹淨得很誠摯的眼睛看。


    “行啊,”他朝樓下偏了偏下巴,“走唄。”


    路無坷沒想他這麽容易就放過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沈屹西當然讀得懂她那眼神裏都是些什麽意思,悶笑了聲,起身先她一步下樓。


    路無坷猶豫了一會兒後才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離得不遠。


    路無坷看了沈屹西的背影一眼。


    男生有些寬鬆的上衣勾勒出這個年紀利落又不失結實的線條。


    他手插兜裏,兩條長腿閑閑地往下邁著,渾身透著股懶勁兒。


    路無坷突然想起第一次見他。


    他也是這樣走在她前麵,隻不過那會兒他們還不認識,當然現在也算不上熟。


    她挪開了目光。


    前麵的沈屹西聽著身後那輕得跟幾乎沒聲兒似的腳步聲,笑了笑。


    他不知道又在尋思什麽壞心思,笑著頂了頂腮幫。


    他在樓梯上站住了腳,插兜轉過了身,好整以暇地等著她。


    路無坷那會兒正想著中午吃點什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就聽見裝藥的袋子掉在樓梯上啪嗒一聲響,人已經撞在了沈屹西懷裏。


    她愣了一下。


    就聽沈屹西在她耳邊笑得肩膀微抖。


    路無坷很快反應過來,想從他懷裏出來。


    沈屹西卻扣著她腰不讓她掙脫,隔著衣料她都能感覺男生那手的骨節分明。


    路無坷難得一次有點急:“你鬆開。”


    沈屹西悶笑了聲,低眸瞧著她:“你明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為什麽還跟我走那麽近?”


    路無坷懶得跟他廢話了,手推他胸膛。


    這勁兒還挺大。


    沈屹西笑了聲,抱得她愈發緊了:“再動摔下樓我可不管啊。”


    但懷裏這主兒可不是個善茬,看著乖乖巧巧的,狠話什麽的對她壓根沒用。


    他越說她越掙紮。


    沈屹西嘖了聲,抱著她往牆上一壓。


    路無坷後腦勺慣性往後,卻意料之外撞在男生寬大清瘦的掌心裏。


    沈屹西沒讓她頭撞牆上,扣著她後腦勺。


    沈屹西眉眼有些鋒利,黑色的瞳眸撩起,緊緊盯著她。


    他離她很近。


    路無坷對上他視線,偏開頭還是想掙開他。


    但女生的勁兒哪能跟男生的比,她整個人被沈屹西抱在懷裏壓根掙脫不得。


    眼前忽然一暗。


    路無坷一愣。


    沈屹西轉眼隻離她咫尺之遠,氣息落在她唇上。


    溫熱的,摻著煙草味的。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偏頭朝她靠近。


    路無坷也迎著他目光。


    時間似乎變得很慢。


    隔著扇樓梯間門,禮堂裏隱隱約約傳來一首紅豆。


    他越來越近。


    路無坷不知道什麽已經低下了眸,卻仍倔強地沒有轉開頭。


    就在他鼻尖幾乎快碰上她的時候,她眼睫輕顫了顫。


    緊接著便聽見沈屹西一聲散漫的笑,溫熱的氣息落她唇上。


    他朝她眼睛輕吹了口氣,笑:“還挺倔。”


    又說:“怕什麽,不親你。”


    路無坷翹起睫毛看他。


    沈屹西說:“早晚有的是機會。”


    這話明擺著就是在說她以後肯定是他的。


    路無坷垂落身側的手指尖輕顫了下。


    沈屹西看著她,即使剛才有那麽一會兒差點沒忍住。


    這還是第一次。


    路無坷伸手推開了他。


    得是這會兒沈屹西願意放開她她才能推得這麽輕而易舉。


    沈屹西笑笑的,彎身把她掉樓梯上的那袋子藥一把撈了過來。


    他直起身子,拉開往裏看了眼,而後抬眼皮看她:“頭疼?”


    路無坷看了他一眼,動作算不上溫柔,搶過了他手裏自己的東西。


    沈屹西嘖了聲,眼裏卻還是笑著的。


    路無坷拿上東西走下樓。


    沈屹西沒跟下去,搓了搓垂在身側的手指頭,仿佛上麵還留有她身上軟綿綿的觸感。


    他笑了聲,撇頭去看樓梯。


    她早跑得不見人影了。


    路無坷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在外麵遇到了蔣青。


    蔣青來禮堂還不忘抱本書過來,路無坷出去的時候她正往樓梯間這邊探頭張望,表情看起來似乎有點焦急。


    看到路無坷出來她還愣了下。


    隨後她抱著書跑到路無坷身邊:“無坷,你下來啦?”


    路無坷還以為蔣青早回去了,問她:“你怎麽在這兒?”


    不知道為什麽,蔣青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她說:“阿釋讓我在這裏等你的,說你不太舒服。”


    這個宿舍裏隻有蔣青會好好叫阿釋這兩個字,路無坷和於熙兒從來都是許婉柔許婉柔的叫。


    “我沒有不舒服,”她說,“走吧。”


    這時蔣青似乎朝樓上瞥了眼,聽路無坷說走,她點點頭:“哦,好。”


    兩人一同從禮堂這兒離開,走著走著蔣青還抱著書往後看了眼。


    “無坷,”蔣青叫了她一聲:“樓上有人看你。”


    路無坷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她沒說話。


    蔣青跟她說:“是沈屹西。”


    路無坷不知道說什麽:“哦。”


    過會兒她突然問蔣青:“剛在樓上你都看到了是嗎?”


    蔣青沒想她知道自己看到了,愣了一下後趕緊跟她解釋,語氣有點急:“我不是故意看的,就是想上去找你,結果不小心就碰上了,你放心我什麽都沒看到很快就下來了。”


    “沒事,”路無坷不是很想解釋,“沒什麽。”


    “那你喜歡沈屹西嗎?”


    路無坷垂著眸,似乎在想,又似乎沒在想。


    她搖了搖頭。


    那天的路無坷不會想到。


    後來有一天她沒了沈屹西,就像沒有了安眠藥的失眠患者。


    那麽長的黑夜,她再也沒有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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