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搶奔上山的幾人,聽得辛弟這聲呼叫,鬥然各停身形,山徑上頓時現出四個錦衣醜惡的怪人,正是凶名昭著的“海天四醜”。


    秦佑一見來人竟是殺害師父的海天四醜,熱血一陣沸騰,首先橫劍躍出草叢,當路一立,緊接著,伍子英、竺君儀和辛弟也都紛紛搶出,守住路口。


    林一波“唰”地抖開折扇。搖了兩搖,暗中偷眼打量,一眼認出手握雙劍的竺君儀,不禁哈哈大笑,回顧身後三醜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咱們各處尋她,想不到她卻躲在咱們家裏,這倒有趣得很!”


    許成白果眼一陣亂翻,喝問道:“是那姓竺的丫頭麽?”


    矮子楊洋厲聲道:“正是。今天再不能放走這丫頭,通天寶-就在她身上。”


    許成目不能見,但生性最躁,手中竹杖一擺,未見晃肩作勢,身形已如鬼魅般欺上前來,杖尖伸縮,夾著嘶嘶銳風,點向竺君儀額角。


    秦佑和竺君儀站得較近,一見許成發動,各橫手中劍,方要出手,驀見人影一閃而至,大叫道:“秦公子,讓給我,這瞎子在泰山上打我一掌,我要跟他算算舊賬。”


    喝聲中猛可飛出一掌,勁風狂卷直逼許成胸口,竟是剛學會“開山三掌”的辛弟。


    許成雙目雖瞎,感應卻特別敏捷,忽覺勁風壓體而至,使自己連呼吸都有些窒悶,不禁大吃一驚,奮力揮出一杖,“蓬”一地聲暴響,身形竟被那壓體強烈勁風震得一連退後了兩三步,白果眼一陣亂翻,喝道:“是什麽人敢暗算咱家?”


    辛弟怒目叱道:“臭瞎子。你忘了無毛族村百餘人性命?忘了泰山頂上的一記冷掌了嗎?”


    楊洋也是一驚,失聲道:“無毛族?這家夥是無毛族的漏網之魚?”


    辛弟叱道:“矮子,你在島上打我一掌,辛弟沒有死,今天也叫你挨我三掌。”


    一麵說著,一麵跨步向前,右掌一翻,呼地一招“裂山碎石”直劈了過去。


    楊洋偶然吐氣開聲,蹲襠定樁,圈臂硬接一掌,當場晃了兩晃,險些拿樁不穩,方自駭然,辛弟左腳鬥地前欺,掌勢一變,第二招“三鬼開山”又自猛揮出手。


    矮子楊洋在四醜之中,向以內功深厚自負,前在海寧酒樓。曾以手肘托住一整壇酒,並運力逼升酒杯,這種內家修為,當真武林罕見。但他方才硬接辛弟一掌,竟發覺這當年荒島無毛族土人武士,內功勁力,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大吃一驚。


    但他尚未轉過念頭,辛弟的“五鬼開山”已接-劈到,其力道的雄渾威猛,似比第一招“裂山碎石”猶有過之。


    楊洋心中不忿,大喝一聲,雙掌齊發,又是一記硬接硬拚。


    雙方掌力交觸,平空暴起一聲巨響,兩人各自踉蹌退了四五步,都覺內腑一陣翻騰,一口熱血,險些奪喉而出。


    辛弟瞼色蒼白,強納一口真氣,緩緩說道:“矮子,你敢再接一掌不敢?”


    楊洋嘿嘿一降低笑,道:“小輩,就再拚一百掌,姓楊的也不懼你。”


    兩人四目相對,潛運真力,緩緩向前跨近兩步,堅硬的泥地上,登時留下四隻半寸深的腳印。


    包天洛眼見楊洋連接兩掌,竟無法勝得辛弟,目下兩人內腑都受了震蕩,假如任他們再拚下去。也許兩敗懼傷,連忙一晃肩搶了出來……


    恰巧秦佑也因見李弟有不支之狀,存著同一心思,正提劍躍上前去,兩人照麵之下,各一沉臉,包天洛冷笑道:“小輩莫非想以多為勝嗎?”


    秦佑屈指彈劍,“錚錚”作聲,切齒說道:“殺師之仇,不共戴天,你們囚禁我師父十五年,最後又加殺害,今天少不得要向你們索回一個公道。”


    包天洛詫然道:“你師父是誰?”


    秦佑怒極而笑道:“海天四醜這麽健忘,連荒島廢廟中的老人也忘了?”


    包天洛聞言深深一震,道:“你是穀騰的徒弟?”


    秦佑怒目一瞪,道:“一點不錯,你們總該死而瞑目了。”


    包天洛半信半疑地向他打量了一陣,忽然哈哈微笑起來回顧身後林一波和許成道:“那敢情再好不過了,穀老兒既有傳人,咱們除了通天寶-,正可多得一部達摩洗髓經補述,天意如此,豈可違拗?”


    許成和林一波聽了這話,怪叫一聲,雙雙出手,逕奔秦佑。


    秦佑揮動短劍,化作一蓬森森劍幕,翻騰飛舞,力敵二人,了無怯意。


    包天洛掃目一瞥,向竺君儀笑道:“丫頭,你也別閑著,趁早交出通天寶-,包大爺網開一麵,饒你不死。”


    竺君儀自忖決非包天洛對手,握著雙劍,有些張惶失措,“南笑客”伍子英一擺銅煙袋,迎住包天洛,大聲叫道:“竺姑娘緊守路口,這家夥交給姓伍的啦!”


    五個人分做二處,林一波和許成聯手對付秦佑,包天洛赤手空拳,和伍子英纏鬥一起,各出平生絕學,戰得正烈,那邊辛弟和楊洋也略經調息,又自發掌硬拚起來。刹時間勁風回旋激蕩,石走砂飛,聲勢十分驚人。


    辛弟雖然僅會一套“開山三掌”可是他生性渾厚,天賦異秉,把三招極盡剛猛的掌招連環使用,威力竟然如浪如濤,楊洋苦修數十年,一時卻占不了半分便宜。


    隻有竺君儀手握雙劍,神情緊張地守著路口,要想出手相助,又自知功力相差太遠,袖手旁觀,又覺有愧於心。


    她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也來不及招呼秦佑等人,逕自提著雙劍,旋轉嬌軀,如飛地向石屋奔去……


    她剛趕到小屋門口,那三條人影已自掠到麵前,人影故處,現出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漢。


    其中一人赤手空拳,一人手握一柄奇形鬼王鉤,另一個身軀碩大無朋,左臂上挽著一麵閃閃發光的圓形銅牌,牌上並插五輛三股短叉,氣勢十分威猛。


    他們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各用一幅黑巾蒙著臉麵,隻露出六隻灼灼逼人的眼睛,發射著懾人光芒。


    竺君儀一見三人形狀和兵刃,心裏已猜出他們身份,不覺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但此時秦佑等正被“海天四醜”纏住,無法分身,要是被他們衝進石屋,陶羽勢將難逃毒手。


    她心念一陣疾轉,雖然明知決非這三個蒙麵人的敵手,但為了保全陶羽,說不得隻好舍命一拚,當下橫劍擋住石門,嬌聲叱道:“郝老前輩深夜到此,意欲何為?”


    那為首的徒手蒙麵人微微一怔,冷哼道:“嘿!女娃兒好眼力,難為你竟認得出郝某人?”


    竺君儀內心驚惶,表麵放作鎮靜,含笑道:“晚輩不但認得出郝老前輩,更認得出另外二位。一位是鬼王鉤陳老前輩,一位是銅牌飛叉傅老前輩,三位都是飛雲山莊頂尖高手,何事蒞臨荒山,而且用黑巾蒙麵?”為首的乃是‘八封合’郝覆仁,聞言更是一驚,笑道:


    “看不出你倒是老江湖,任便認出,難道你還麵阻擋咱們辦事?”


    竺君儀忙道:“晚輩焉敢阻抗飛雲山莊,但不知三位老前輩此來目的何在?”


    “鬼王鉤”陳朋冷笑道:“你既然認出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我問你,陶羽在不在這石屋之中?”


    竺君儀見他率直提到陶羽,心裏越發吃驚,但表麵上仍故作不解,問道:“陶羽?晚輩並不認識陶羽是誰……”


    郝覆仁嘿嘿笑道:“女娃兒,你的眼光何等犀利,連咱們三人都能一眼認出,豈能不知本莊少莊主陶羽是誰嗎?”


    竺君儀忙道:“既然是貴莊少莊主,他怎會在這兒……”


    “銅牌飛叉”傅三槐突然冷哼一聲,道:“你倒裝得很像,實對你說,十天以前,咱們已發現你們趁夜潛抵天寶寨,隻是未想到你們會躲在祖襪山裏,以致遲到今天,方將你們搜獲……”


    竺君儀曬然笑道:“傅老前輩這話,叫人好生難解,飛雲山莊雖然為武林盟主,但也從未下令祖襪山不準人居住呀!難道我們尋個石屋棲身,也觸犯飛雲山莊嗎?”


    傅三槐怒聲叱道:“好利口的丫頭,你隻閃開,讓我們搜一搜,少莊主不在,咱們轉身就走。”


    竺君儀粉臉一寒,道:“我們一向對飛雲山莊敬如神明,不想各位前輩卻趁我們強敵相逼之際,搜查我們的住處,此事傳揚出去,隻怕對飛雲山莊的名聲不大好聽。”


    郝履仁喝道:“天下武林,不過是飛雲山莊的俎上之肉,你是何派門下,竟敢頂撞咱們?”


    竺君儀接聲道:“晚輩雖然位卑藝淺,卻也知俠義二字貴莊為武林盟主,這般做法,豈能使人敬服?”傅三槐喝道:“你讓不讓搜?”


    竺君儀側耳傾聽,山下激戰之聲已經沉寂,雖不知誰勝誰負,但從四醜並未衝上山來的事實上判斷,足見四醜退走的成份較多,不由心膽頓壯,橫劍答道:“三位前輩如以武相逼,晚輩隻有放肆。”


    傅三槐心性最暴,冷冷一笑,道:“倒要看看你有幾個腦袋。”說著,銅牌一擺,閃身便向石屋門中搶去。


    竺君儀一橫心,右手劍貫足內功,一招“鬼火飛磷”,直向傅三槐刺了過去。


    傅三槐怒目一瞪,銅牌反手回護,哈地一聲,竺君儀的長劍刺在他那麵銅牌之上,火星四射。


    傅三槐端然不動,竺君儀卻覺腕間一陣酸麻,倒退兩步,背心靠著石門,從心底泛起一絲涼意。


    “鬼王鉤”陳朋喝道:“你想找死嗎?”


    竺君儀一麵橫劍戒備,一麵緩緩說道:“晚輩自知不是老前輩對手,但這座石屋,卻不能容三位亂闖。”


    傅玉槐嘿嘿笑道:“好,你就試試看!”說著,銅牌一順,猛可劃起一股強勁無比的銳風,直向竺君儀當胸撞來。


    竺君儀咬緊牙關,奮力一劍砍向銅牌,非但未能擋住,反被銅牌把長劍砸飛脫手,虎口震裂,汩汩出血,她自知不敵,索性抖手將左手長劍對準傅三槐飛擲過去。


    傅三槐冷哼一聲,銅牌一圈一撥,那柄劍立時直上九霄,翻轉墮於山中,竺君儀一麵掄掌狂揮,一麵大聲高叫道:“秦公子,快來……”


    叫聲未落,傅三槐銅牌疾沉,“蓬”然一聲,已砸在她的香肩之上。


    竺君儀痛得一聲悶哼,踉蹌前衝數步,又被傅三槐反手一掌,拍中後背,登時一路翻滾,直向山下墮去。


    郝覆仁沉聲喝道:“休要耽誤,搜!”


    傅三槐陡地跨前一步,銅牌掄起,照準石門,-地就是一記猛砸。


    那石門應聲而碎,郝履仁和陳朋方要搶進石屋,突見一個人影,迎門屹立,冷冷地問道:


    “郝叔叔,你們是來殺我的嗎?”


    郝覆仁霍然一驚,凝目一望,那人滿麵愁容,正是陶羽。


    這一副憂鬱的愁容,他們是太熟撚了,飄飄儒衫,仍然是從前的一般幽雅,所不同的隻是陶羽那一雙清朗的雙眼,從前目光滯散,如今卻灼灼有神。


    這憂愁的少年,他們都眼看著他長大,也眼看著他終日捧著詩書,在飛雲山莊中愁眉沉思,此時音容依舊,頓使他們生出無限感慨和同情。


    “八封掌”郝履仁探手從懷裏取出一塊黑色木牌,托在掌中,說道:“老莊主有令,囑我等立送少莊主返莊。”


    陶羽微一斜目,見那黑木牌上烙著一朵飛雲,當中一個碗大的“冷”字,知道這是外公所下追捕令牌,當下輕歎一聲,幽幽說道:“是外公要你們來捉我回去?”


    郝覆仁反手收了令牌,道:“正是。”


    陶羽淡淡地一笑,說道:“煩你們回去對外公說,從今以後,我已經不再是飛雲山莊的人,也永遠不想再回飛雲山莊了,他的令牌,我也不必遵從。”


    “鬼王鉤”陳朋插口道:“少莊主能這樣對我們說,我們卻無法這樣回複老莊主,還是辛苦少莊主一趟,待見了老莊主,你們祖孫自可商量,免叫我等為難。”


    陶羽目中精光一閃,但轉瞬仍然又恢複了平靜,問道:“外公有沒有告訴你們,如果我抗命不從,那時怎樣?”


    “銅牌飛叉”傅三槐立刻厲聲答道:“莊主令牌,不從命者,立賜一死。”


    郝覆仁和陳朋都微驚地回頭望望他,似怪他不應出此激烈之言,但傅三槐視若無睹,麵上一片冷漠。


    陶羽點點頭,道:“這麽說,他是先已絕了祖孫之情,明明是同你們來取我性命了?”


    郝覆仁道:“少莊主聰明絕世,自能體會老莊主的慈祥之意。”


    陶羽長歎一聲,道:“他殺了我父親,還不肯罷休,現在又要殺我,唉!他老人家的慈祥,我自是能夠體會得到,你們如果一定要動手,我就隻好出手反抗了……”


    郝覆仁等不覺一齊變色,傅三槐怒聲道:“原來你果然私練武功,心存叛離,你若不肯從命,休怪我們得罪。”


    陶羽沉吟了一下,道:“你們要逼我動手,最好別在這兒,我有幾個要好朋友,你們也不可傷害他們,這件事,跟他們是無關的……”


    傅三槐厲聲道:“叛離之人,固然處死,叛黨也難逃罪責……”


    陶羽突然臉色一沉,不悅道:“你說什麽?”


    傅三槐掄了一下銅牌,昂然道:“我說附從叛徒的,按罪也要處死,這是本莊莊規,難道你不知道嗎?”


    陶羽鼻中冷嗤一聲,身形突然一閃,竟然快如電光萬火,向門外搶穿而出。


    傅三槐不防他會突然發動,立時暴聲大喝,銅牌一個橫掃,內力如牆,封住門口的郝履仁和陳朋也下意識地拍出兩掌,各自撤身橫躍三尺。


    陶羽對傅三槐的銅牌,似乎極為顧忌,上身向後一仰,並不硬拆硬架,腳下輕轉,登時幻出七八個人影,分繞著傅三槐,都在舉掌出手,向他遙擊而至。


    傅三槐自然料不到這就是“通天寶策”中的“錯影分光”身法,陡然一見,駭異萬分,銅牌一論揮掃,也跟著郝陳二人抽身退出四步。


    陶羽不稍一停,身形一合一閃,便到了石屋門外。


    他揚目向右側山徑一望,立即掉頭由左邊一條山徑飛步下山,這條路,正是郝覆仁等偷近石屋的一條,和秦佑把守拒敵的,恰好背道而行。他這樣做,皆因他深知郝履仁和陳朋、傅三槐,都是飛雲山莊的頂尖好手,武功高強,極為難纏,假如由右邊山徑下山,勢將連累秦佑他們,是以他走上左邊山徑,目的在將郝覆仁等人引開。


    傅三槐暴喝一聲,右手一揚,劈出一股強猛的壁空掌力,隻聽陶羽悶哼一聲,前衝幾步,但他仍未停留,負痛疾奔而去。


    郝覆仁等銜尾疾追,四個人先後都離開了石屋。


    陶羽肩上挨了一掌,又不辨山中途徑,隻顧踉蹌飛奔,不到頓飯之久,身後郝覆仁等人已逐漸迫近,傅三槐更探手從銅牌上取出兩柄飛叉,扣在掌中,覓機出手。


    又追了不久,陶羽回顧身後,見傅三槐已伍自己不到十丈,再轉頭看時,前麵卻到了一處斷崖。


    這斷崖從中塌陷,其下深不見底,兩崖之間,足有二十丈寬,他尚未練過輕功提縱術,自忖萬難躍過,心裏一涼,長歎一聲,廢然停步。


    郝履仁等如飛躡蹤而至,各發怪笑,分立在三個方向,隱成合圍之勢,傅三槐一震手中鋼叉,厲聲怪笑道:“我看你還往那裏逃!”笑聲一落,首先欺身而上。


    郝覆仁沉聲道:“老傅,要活的!”


    傅三槐左牌右叉,晃身上前,舉起鋼叉用力一擊銅牌,“-”地一聲巨響,已如狂風驟雨般攻出三叉兩牌,他武功向來走的剛勁路子,招沉力猛,乃飛雲山莊第一位虎將。


    陶羽肩頭負傷,背臨險地,滿懷憂傷,化作悲憤,也是怒聲暴喝,掌影飄忽,拍出三招,勁風回旋,竟將傅三槐的淩厲攻勢封了回去。


    郝覆仁看得皺了皺眉頭,低聲對陳朋說道:“少莊主不知從何處學來一身驚人武功。老傅一個人隻怕難以成事……”


    陳朋點點頭。道:“此事非同兒戲,倘或被他走脫,你我拿什麽麵目去見莊主,郝兄請在旁掠陣,待我助老傅一臂之力。”


    他一抖手中鬼王鉤,掠身而上,寒光閃動,一連劃出四道冷電銀弧,威勢猛烈,不在傅三槐之下。


    陶羽力拚傅三槐,已感吃力,如今又加上一個鬼王鉤陳朋,自已徒手空拳,更覺壓力倍增。勉強拆了四鉤,額角上已漸漸溢出冷汗。


    但,一股強有力的求生欲望,卻不住地鼓勵著他。


    “不,我不能死,也不能被他們擒回飛雲山莊去,父親的大仇,必須我去報雪,武林的正義,有待我去擔當……”


    驀然間熱血沸騰,一聲大喝,左手“飛瀑流泉”拍開傅三槐的銅牌,右手一圈疾吐,“排空駁電”逕扣陳朋握鉤的手腕。


    這兩招俱是二十四式“達摩剪虹手”中的絕學,招出如電,令人無法捉摸。


    陳朋和傅三槐齊吃一驚,仿佛陶羽的招式,全是針對自己發出,不約而同撒招躍追,陶羽一頓腳,身形閃縮間,便已穿出了二人的包圍。


    可是他腳下剛剛定樁站住,忽聽一聲震天大吼,緊跟著,一股排山倒海般勁風,已向他撞了過來!


    他倉促揮掌封架,勁力相交,心腑鬥熱劇震,止不住向後反退了兩步,一張口,“哇”


    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腦中陣陣雷鳴,他吃力地掃目望去,隻見郝覆仁迎麵僵立。


    郝覆仁臉上也是一片蒼白,緊閉嘴唇,一動也不動地立在當地,像一尊泥塑木雕的偶像。


    陶羽慘笑說道:“郝叔叔,你好渾厚的掌力……”


    郝覆仁臉上肌肉牽動一陣,鼻中冷時半聲,卻未回答。


    在他緊閉著的嘴角,此時已經級滲透出兩絲鮮血,順著下顎,淌落到衣襟上。


    陶羽回過頭來,向陳朋和傅三槐道:“我雖然內腑已傷,自信還能接得你們百招,希望你們別逼我做出可怕的事來。”


    陳朋和聲應道:“我等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你多說也是廢話。”


    陶羽潛運真氣,駐然發覺內腑刺痛,真氣已無法凝聚,顯然,方才與郝覆仁對拚一掌,已使他剛剛練成的“七星幻影”玄功,受到了極大的損傷。


    而當前的“鬼王鉤”陳朋和“銅牌飛叉”傅三槐,俱非庸手,憑自己重傷之身,萬難突破他們的聯手合擊。


    他百念飛騰,無以為計,隻得長歎一聲,散去真力,幽幽說道:“我終於逃不出飛雲山莊的掌握!來吧!你們來吧……”說到這裏,身子晃了幾晃,眩然欲倒。


    陳朋向傅三槐遞了個眼色,傅三槐左臂挽牌,擦身上前,輕易地一探右手,使製住了陶羽肘間穴道。


    陳朋也收了鬼王鉤,沉聲道:“老郝也傷得不輕,咱們各帶一個,繞道出山,連夜秘密送他到總壇去。”


    傅玉槐舉手又點了陶羽幾處穴道,將他橫負肩上,陳朋也背起郝履仁,各展身形,悄悄離開了狙徠山……“


    日出日沒,一天又盡迎著落日餘暉,往東的官道上,如飛馳來一輛馬車。


    車前四匹駿馬,十六隻鐵蹄,翻騰敲打著地麵,揚起漫天塵土,馬車車門上,卻漆著鮮明的一朵紅雲。


    兩個身形魁梧的大漢,高高踞坐在車轅上,駕車的一個麵目凶惡,右臂挽著一塊沉重的銅牌,另一個坐在他身旁,肩後斜插著一柄奇形鬼王鉤。


    不用猜,這兩人準是飛雲山莊總壇高手“鬼王鉤”陳朋和“用牌飛叉”傅三槐了。


    這輛馬車,窗簾低垂,揚塵趕路,急若星火,自然隱藏著無限神秘。


    從它的去向看,它的目的地,正是嶗山總壇。


    “鬼王鉤”陳朋不時扭頭向車後張望,兩道濃眉。銷得緊緊的。


    車窗重簾忽然掀起,從裏麵伸出一個頭來,竟是“八卦掌”郝覆仁。


    他顯得有些焦急地向車後望了一眼,輕聲問:“老陳,那家夥仍跟著咱們,準是不懷好意……”


    陳朋“晤”了一聲,道:“我也這麽猜,那家夥分明知道這是飛雲山莊的車子,仍然緊跟不去,八成是為了車裏那一位……喂!他現在怎麽樣了?”


    郝覆仁道:“放心,他穴道被製,到現在仍昏迷未醒,隻要趕到總壇,咱們的關係便算交卸了。”


    傅三槐忽然重重哼了一聲,道:“嘿,竟有敢跟蹤飛雲山莊車輛的人,我看他準是活得嫌膩……”


    陳朋卻謹慎地道:“常言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看那家夥必是等候出手的僻靜地方,前麵鬆槐場,他準會動手,老郝,你傷勢不礙事吧?”


    郝覆仁道:“服過藥丸,已經不礙運氣,咱們索性趁天黑以前趕到鬆槐場等他,動手的時候,我躲在車中不響,待他開門救人時,叫他嚐嚐郝某人的八卦掌力。”


    傅三槐得意地笑了一聲,長鞭一圈,“啪”地脆響,馬車絕塵向前奔去。


    行了頓飯時刻,前麵一列蒼鬆,鬆林邊緣,參差地有幾株巨大的槐樹,傅三槐把馬車馳到林邊,驀地一聲吆喝,收韁勒住了奔馬。


    果然,就在他停住馬車的刹那,後麵蹄聲如雨,如飛衝來一匹駿馬,馬上人兒渾身綠色衣裙,頭包青巾,卻用一幅薄薄的白紗,掩去大半個麵龐。


    她縱馬急速越過馬車,猛可一帶絲韁,連人帶馬急旋過來,恰巧擋住了去路。


    傅三槐和陳朋齊都一怔,心底同時迸發出一聲驚訝的讚歎:“好身法,原來竟是個女娃兒!”


    他們均是久走江湖的人物,此時雖見這綠衣女郎騎術十分精湛,但卻隻有一人一騎,又是個年輕嬌娜的女娃兒。不覺把戒心鬆弛了大半。


    陳朋詭笑問道:“喂!女娃兒,你攔住我們去路,莫非有意打劫財物?”


    綠衣女郎鳳目向車中掃了一瞥,冷冷說道:“你們如要性命,就快打開車門,讓我看看車裏是什麽?”


    陳朋答道:“說得倒輕鬆,你看見車上標記沒有?也許你是初出道的雛兒,還不會知道……”


    綠衣女郎突然沉聲打斷他的活,叱道:“我知道你們是飛雲山莊的人,告訴你們,那朵區區紅雲,還不放在姑娘心上。”


    陳朋聽了,不覺一愣,傅三槐早已厲聲喝道:“丫頭,你是吃了熊心豹膽,存心挑咱們飛雲山莊的梁子來了?”


    綠衣女郎輕笑道:“你猜得不惜,假如你們不是飛雲山莊的,姑娘還不屑看看車中是誰哩!”


    傅三槐挽起銅牌,身形一縱,掠下車轅,戟指罵道:“丫頭,要看車中是誰,先會會傅大爺的銅牌飛叉。”


    綠衣女郎冷冷一笑,纖腰輕盈一扭,也從馬上飄然落地,不再出聲,纖掌一揚,對準傅三槐當胸劈了過來。


    傅三槐運起神力,銅牌一扭,“-”地一聲,硬接了一掌,登覺臂上一麻,拿樁不穩,向後連退了三步。


    他大吃一驚,低頭一看,銅牌上竟然清晰地留下一隻小巧的手印。


    綠衣女郎曬然道:“憑這一掌,可夠資格看看車裏是誰?”


    傅三槐生平除了“飛雲莊主”陶天林之外,可說從未佩服過誰,此時見這女郎年紀輕輕,竟具這等內家功力,不覺從心底冒出一陣寒意,低聲叫道:“老陳,這丫頭棘手,你別隻顧看咱的熱鬧。”


    陳朋縱身落地,探臂撤出“飛王鉤”,喝問道:“你是何人門下?報上名來。”


    綠衣女郎聳聳香肩道:“你問我嗎?我叫淩茜,是桃花島來的……”


    “淩茜?桃花島?”傅三槐翻翻眼睛,道:“是什麽怪種?怎的從沒聽說過?”


    淩茜嬌聲怒叱道:“蠢物,竟敢口出穢言……”


    叱喝聲中,綠影一閃,搶到近前,刹時掌打指戳,一口氣直攻三掌二指,招招勁風掀飛,內力如山,直迫傅三槐前胸。


    傅三槐銅牌一陣掄擋,“——”連響,直退到四五步遠,整條左臂麻木得險些失去知覺,虧得陳朋擎鉤從側麵撲上,兩人聯手合力,才堪堪抵擋住淩茜的搶攻。


    淩茜赤手空拳,力敵陳朋和傅三槐的一鉤一牌,竟無一絲怯懼,掌影漫天飛舞,展開一掄快迅絕倫的攻勢。十餘招以後,雙掌威力陡增,嬌叱一聲,兩隻白玉羊指似的玉掌,不停地揮拂翻掀,居然一連劈出二十四招,每一招莫不勢雄力渾,不遜苦修數十年的武林星宿。


    陳朋和傅三槐亦非弱者,以二敵一。手上又多了兩樣兵刃,可是,當他們並力接下那二十四掌猛攻,不知不覺已退到了馬車旁邊,額上隱現出汗珠。


    二十四掌劈完,淩茜忽然掌法一變,由陽剛強猛的硬拚,一變而為陰柔緩慢的守勢。


    陳朋傅三槐都當她力量已竭,互相送個眼色,同時發出一聲暴喝,牌影湧現,鉤光盤繞,展開反擊。


    淩茜雙掌一合即分,怪招突現,右掌輕翻,卸卻傅三槐強猛內勁,左掌忽而一探,竟又變成陽剛之力,直拍向陳朋前胸要害。


    這一剛柔兩股絕不相同的動力,仿佛一束看不見的力線,隻一扭,立刻把陳傅二人緊密的聯係扭分成兩片,她趁機側身而進,毫無阻攔地直奔到馬車門前。


    她毫未遲疑,一探玉臂,拉開了車門……


    誰知車門開處,突覺一股極強的勁風直襲而出。風力迫體,揚起她身上衣邊裙角。


    淩茜吃了一驚,左掌急忙向側一撥,右手同時疾推而出“蓬”然一聲,淩茜腕間一陣麻,直被那車中發出的雄厚勁力,震得晃了兩晃,終於倒跨一步,方才拿樁站穩。


    這倒並非她掌力不及車中的“八卦掌”郝覆仁,而是一個蓄勢已久,一個倉促不防,錯非是淩茜,要換了旁人,必然當場傷亡。


    她驚駭地定了定神,郝覆仁已從車中衝出,陳朋和傅三槐左右一合。正好將她困在核心。


    郝覆仁等三人,全是飛雲山莊一流高手,三人這一聯手,聲勢膽量立時大增,淩茜接連變化了三四種手法,一時卻也無法衝破三人合力的包圍。


    她一麵應敵,一麵向馬車中張望,早已看出車中一個少年正依座而臥,不言不動,正是陶羽。


    “陶公子!陶公子!”她叫了兩聲,不見陶羽回答,知他已被製住了穴道,一急之下,呼籲拍出兩掌,嬌軀疾旋,“嗆”地一聲龍吟,撤劍出鞘。


    郝覆仁見她亮劍出鞘,忙也從腰間撤出一柄軟刀,一麵招呼陳朋與博三槐同采守勢,一麵揮刀死命擋在車門,同時探手人懷,摸出一枚黑色彈丸,揚手向空中彈射出去。


    那黑色彈丸筆直升到十餘丈高,突然化作一溜紅光,力盡將落時,“啪”地一聲爆裂,頓時滿天紅雨,久久不熄。


    淩茜心知他使用這種信號,必是召喚附近“飛雲山莊”的門下趕來馳援,自忖:單憑三人,已經夠自己應付,假如再容援手趕到,孤身一劍,那時必然更不易得手。


    想到這裏,銀牙一挫,手中劍振腕橫劃,“叮叮”兩聲,蕩開了陳朋的鬼王鉤和鄰居仁的軟刀,左掌貫起全力,向傅三槐猛劈過去。


    傅三槐深知她掌力驚人,不敢硬接,銅牌一搖,閃身便退。


    淩茜緊緊抓住這一瞬即逝的機會,嘿地吐氣開聲,左掌右劍,又一齊向郝覆仁衝過去。


    郝覆仁內傷初愈,更不敢硬封硬接,迫得橫躍數尺,讓開車門……


    淩茜長劍突然繞身飛轉,封上寒芒劃處,近身五尺之內,劍氣足可裂膚碎帛,“鬼王鉤”


    陳朋立也被迫收招閃避。


    就在這一刹那,淩茜劍影突然一收,蓮足一點地麵,人如乳燕般投進車廂,玉手疾探,抓住陶羽的儒衫前襟,一圈粉臂,將他接在懷中,轉身直向自己坐馬縱去。


    傅三槐厲聲大喝:“丫頭,往那裏走!”銅牌迎風一揚,那牌上五柄飛叉,“唰”地一聲響,一齊脫牌射出。


    淩茜聽得腦後風響,頭也沒回,回劍一招,——連響,已將其中三柄飛叉砸飛,但卻未防另兩柄竟越過頭頂,電掣一般插進馬股之內。


    那馬慘嘶一聲,撲地栽倒。


    淩茜見坐騎已被射死,迫不已,一手抱著陶羽,一手飛舞長劍,轉身奔向車前,準備來在那四匹拖車的駿馬。


    陳朋正距車頭不遠,心念一動,揮動鬼王鉤,一口氣將四匹駿馬的馬蹄全部砍斷,冷笑道:“姓淩的丫頭,我看你帶著他怎樣逃走?”


    這一手果然惡毒,淩茜輕功雖遠勝對方三人,但由於懷中抱著陶羽,身子之靈活大不如前,故必須奪馬圖逃,如今馬匹全毀,顯然已是脫身無望了。


    郝覆仁等車輪般截住淩茜,並不跟她為拚,刀光鉤影,卻始終不離陶羽左右,淩首隻有單劍獨臂,顧此失彼,刹時間,反被三人困住,顯得支絀不靈,落在下風。


    她心裏焦急如焚,皆因像這樣揚鬥下去,雖不致落敗,要帶走陶羽,卻已是絕不可能之事了。何況郝履仁業已施放信號,一待飛雲山莊援手趕到,情形勢必更糟,難道叫她重又棄了陶羽,獨自脫身逃走嗎?


    這時候,饒她聰明絕頂,也想不出一個可行的妙策來。


    天色漸漸黑盡,陣陣歸鴉,繞林盤旋,覓求棲枝,淩茜有心衝進林中暫避,無奈被郝覆仁等輪番急攻,死命擋住,寸步難移。


    她玉臂接著陶羽,肌膚間,仿佛感觸到陶羽溫暖的體溫,甚且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


    她偶爾低頭一瞥,陶羽正沉沉昏迷不醒,那一雙澄澈如海的雙膜,深深埋在睫毛之下,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以及額上幾束散亂的頭發,正隨著她身軀的閃躍而微微飄動這個少年,與她既無親誼,又無友情,甚至不久之前,還跟她公然為敵,她怎會為他不計萬險,出手救他呢?


    是什麽原因?她說不出來。


    但是,她此刻身在重圍,心靈中卻反而恬靜起來,仿佛隻要他就這樣永遠依偎在自己懷裏,就算一輩子不能脫身,在她來說,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自小在桃花島嬌生慣養,桃花神君淩祖堯年過七旬,隻她一個獨生女兒。平時愛如掌上明珠,除了將桃花一門武功傾囊相授以外,她如想要天上的星星,淩祖堯也會搬一把梯子,去替她摘些下來。


    是以,她一時性起。要來中原走走,向飛雲山莊爭在武林霸業,淩祖堯雖正當走火人魔閉關潛修的當兒,也囑令“陸家雙鈴”防護她遠蒞中原。如此任性嬌縱的她,自從遇見陶羽,卻突然大大轉變了。


    從那時候開始,武林霸業,中原風光……對她已棄如糞土,她那從未震動過的少女的心弦,從此吟出了可愛的戀之歌。


    她深深陶醉在憧憬之中,因此,撇開了雙鈴和隨侍男女,單人獨騎,追隨在陶羽身後……


    女孩子的心是純真無瑕的,她們太容易滿足,隻要那是她所愛的。


    淩茜此時的心情,正是陶醉在自我滿足之中,她心涉旁騖,連對敵的心思也失去了,長劍隻偶爾使出一招以解救危境,大半的時間,竟用來注視懷中沉然昏睡的陶羽。


    可是,在她前麵的,是飛雲山莊三位頂尖高手,便是全力應付,也感吃力,她如此一心二用,怎不險象環生,落在下風?


    郝履仁也看出淩茜漸漸不能專心運劍,三人互相示意攻勢突然猛烈起來。


    淩茜駐然驚覺,奮力揮劍拆封,好容易讓過一掄急攻,突然發覺自己又被迫退到馬車旁邊。


    她驀然一震,劍勢略緩,郝履仁一刀飛來,貼著頭頂掠過,堪堪沒有削落她挽發的玉塊。


    淩茜驚出一身冷汗,尚未振劍出手,陳朋的鬼王鉤又自掠地卷到,她蓮足一頓。讓過鉤鋒,迎麵強風迫體,傅三槐的銅牌恍如泰山壓頂,猛砸而至。


    淩茜身負絕學,臨危終能鎮靜不亂,嬌軀一旋,橫跨一步,隻聽“蓬”一聲,傅三槐的銅牌砸在馬車車廂上,立時劈落了一大片本塊。


    這一陣三招,均是險而又險,何況高手對敵,一方隻要偶一失機,被敵人爭去主動,必然緊接著遭到一連串這雨般的狂攻,非出全力不易挽回劣勢……


    就在這危機頻頻之際,夜色中傳來一陣蹄聲,轉眼間,馳來一騎。


    郝履仁聽見蹄聲,心中大喜,叫道:“本莊援手到了,休叫這丫頭緩過氣來,連她一並擒了回去……”


    那騎馬果然在車前停步,馬上坐著個黑衣老婦,向戰圈中掃了一眼,目中突然射出駐異之光,隻見她飛快地探手從懷裏取出一件東西,沉聲喝道:“快些住手!”


    郝覆仁聽了一驚,扭頭看去,那黑衣老婦滿臉皺紋,麵容木然,竟不認識,便厲聲回答道:“這是飛雲山莊的事,你最好少管……”


    黑衣老婦喝道:“郝履仁,你看看這是什麽?”


    說著,揚手一抖,一溜暗紅色的光華,疾射而出,“叮”然一聲,端端正正嵌在馬車破壁上,赫然是一塊紅色方牌,牌上清清楚楚寫著一金色的“令”字。


    郝覆仁、陳朋、傅玉槐一見那紅色令牌,臉色大變,不約而同一齊收招躍退,垂首肅立道:“謹遵莊主紅牌令,敬侯吩咐。”


    黑衣老婦冷冷說道:“我叫你們放她離去,不準攔阻!”


    郝覆仁神色一陣激動,大聲道:“但這少年是本莊叛徒,老莊主曾親下追捕令牌……”


    黑衣老婦冷峻一咳,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莫非你不認識老莊主的紅牌金令,見令如見莊主?”


    郝履仁連忙垂首道:“在下不敢抗令,隻求賜告大號稱呼……”


    黑衣老婦冷哼一聲,道:“你不須問我是誰,反正有令在此,你敢不遵令行事嗎?”


    郝覆仁和陳朋、傅玉槐等麵麵相覷,作聲不得。


    那黑衣老婦向淩茜招招手,淩茜抱著陶羽,奔到馬前,那老婦翻身落馬,低聲對她說道:


    “你騎我的馬快些去吧,此地有我……”


    淩茜向她點頭一笑,騰身跨上馬背,那老婦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陶羽的麵頰,低歎道:“唉!可憐的孩子……”說著,揚手一鞭,那馬撥開四蹄,如飛馳去,郝履仁等竟呆若木雞,未敢出聲攔阻。


    黑衣老婦怔怔地直到望不見了淩茜的人影,這才低下頭來,舉袖似在拭擦淚水,接著長歎一聲。對郝履仁道:“你們隻管取了令牌,回莊複命,老莊主決不會怪你們的……”


    郝覆仁道:“尊駕不肯賜告姓名,麵貌又不似本莊中人,我等回莊見了老莊主,怎能邀得莊主信任呢?”


    黑衣老婦冷笑道:“我的令牌,乃莊主親賜,難道他不知道賜給的是誰嗎?你們自去複命,我還有事,後會有期!”


    郝履仁方欲再問,那老婦已展開身法,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陳朋頓足道:“這婦人分明不是飛雲山莊的人,她怎會弄到老莊主的紅牌金令呢?”


    傅三槐道:“偏是你們隻認令牌,不敢得罪她,若依我脾氣,連她一並擒了,押見老莊主,問她一個盜令縱放的罪名……”


    郝覆仁臉色一沉,道:“我看這婦人麵容木然,聲音沙啞,或許她正是本莊什麽人喬裝的,你有這等膽量,剛才怎不抖露出來?”


    陳朋走到馬車邊,舉掌一拍,取下那麵紅色令牌,反覆看了一遍;道:“令牌不假,咱們不必爭論,趕快回莊,等見了老莊主,一切自能了然!”


    郝履仁和傅三槐默然其口,可憐三人連一匹馬也沒有,隻得步行上路,迤邐趕回“飛雲山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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