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議至此,巷口正有人進出,郝休輕輕推了隱娘一把,順手扣住她的腕肘,大步走出窄巷。


    小巷距離金龍堂正門,不過一箭之遙,兩人轉出巷口,就望見那位身材短小精悍的護衛副領班“閃電手”錢春羊,正領著兩名親信護衛,急急向金龍堂而來。


    郝休緊行幾步,跟錢春羊不先不後同時抵達大門,含笑招呼道:“老錢,空跑了一趟吧!”


    那閃電手錢春羊注目一怔,詫異地道:“柳大爺也來了?適才小弟奉命去水牢提人,不料褚老大卻說已經被……”


    郝休笑道:“已經被老郭先一步提走了,對不對?別急,人,我已經帶來了,你瞧,這兒不是?”錢春羊眨了眨眼睛,道:“她就是昨夜被擒的奸細?”


    郝休道:“怎麽不是。”


    錢春羊道:“可是,褚老大說,奸細已被老郭解往內宮了”


    郝休笑道:“原來準備解往內宮的,聞說堂主要提訊,才由我轉押回堂應訊,現在老郭已去內宮向路姑娘回話了,來吧!人給你,咱們一塊兒見堂主交差去。”說著,含笑把隱娘交給兩名隨行護衛押解,自己則和錢春羊把臂並肩同行,完全一派“自己人”姿態。


    錢春羊喜不自勝,兀自謙讓道:“大姐請先行,小弟理應隨後。”


    郝休笑道:“自己兄弟姊妹,何必客套,咱們先進去,不用再等老郭了。”


    那個錢春羊本來對郝休得訊太快有些懷疑,被他輕描淡寫的一番笑語,弄得不好意思開口,隻得一同進人堂內議事大廳,按規報到交差,甚至連水牢提人的經過變化,也一字未提。


    天山二叟更是蒙在鼓裏,哪知其中還有許多曲折。


    不過,那郝休把隱娘即是南穀麥佳鳳,此來係為了探視路貞貞,以及路貞貞已獲知消息,正由“郭舵主”前往內宮“應訊”……等情,詳細呈報之後,二叟都大感吃驚,相顧愕然道:


    “此事既被路貞貞知道,稍等必來向咱們要人,到那時候,咱們是不是該把人交給她呢?”


    郝休忙道:“以屬下猜測,路姑娘未必會向本堂索人。”


    韓東滄道:“怎見得?”


    郝休道;“路姑娘與麥佳鳳交往,乃是私誼,但阿兒汗宮卻和南穀有殺父毀家之仇,路姑娘縱或體念私情,絕不致自毀立場,公然庇護麥佳鳳,不過,如依屬下愚見,二位堂主卻不妨做個順水人情,索性將麥佳鳳送往內宮,任憑路姑娘處置,一則故示修好,使彼心存感激,二則將來內宮如有變故,也可藉同卸責,預留轉寰餘地。”


    韓東滄沉吟片刻,道:“這樣做固無不可,但卻怕路貞貞得此臂助,對咱們的行事諸多不便。”


    郝休低聲道:“屬下以為恰好相反,試想那路貞貞遽與摯友相晤.暢述離情,緬懷舊事,正有說不完的話,哪兒還有閑心管身外之事,這對咱們進行大事,隻有幫助,絕無妨礙。”


    韓東滄道:“擒虎容易放虎難,咱們對一個桑瓊,已感難以處置,如果再加上麥佳鳳,萬一被他們互相通了消息,反成心腹大患,此事且待郭舵主回報後再作決斷,現在你先將昨夜探查後園經過,仔細敘述一遍。郝休毫不遲疑,便把夜探瓊樓,無功而返的經過,-一詳述,其中隻瞞去自己曾受劍傷的一段。


    韓東滄聽完,頓時責備道:“初次往探,就被人發覺,以後再下手豈不越增困難?似你這般魯莽,如何能成大事?”


    郝休連忙俯首道:“屬下已極盡小心謹慎,無奈那瓊樓內發劍的人,武功委實太高,屬下甫越蓮池,便已被發覺。”


    韓東滄沉著臉道:“探查無功倒沒什麽,隻是你卻替咱們惹來麻煩,真是可恨,這東西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張紙簽,憤憤擲在桌上。


    郝休雙手捧起,一看之下,不禁大感赧窘,原來紙簽乃是內宮密令,上麵寫著:“昨夜二鼓,後園發現奸細潛人,來人為一身材臃腫中年婦人,容貌頗似貴堂巡護第三舵舵主柳如花,於潛入禁地後,曾劍傷左後肩,負創而逃,該員私入禁地,罪無可逭,特頒蘭花令,著貴堂立即查明具報,以憑處斷。”


    郝休看罷,驚出一身冷汗。


    韓東滄埋怨道:“老夫一再告誡你們,瓊樓中蘭花娘娘功力較曹克武猶高,叫你們千萬小心從事,現在倒好,不但勞而無功,連麵貌也被人家認出來了,再加上劍傷為證,老大縱欲掩飾,已無從設詞,你說該怎麽辦?”


    旁邊的枯叟韓東海接口問道:“柳舵主,你究竟是不是受了劍傷?”


    郝休無法否認,低頭答道:“屬下該死,當時退避不及,左後肩確是受了點輕傷。”


    韓東滄頓足道:“一點輕傷也是證據,以前老夫總以為你比郭魁能幹,現在看起來,你簡直差他太遠了,唉!”


    韓東海頓道:“事到如今,盡埋怨她也沒有用,總得想個辦法,暫時替她掩飾一下啊。”


    矮叟韓東滄道:“證據確鑿,蘭花令又不容違拗,教人從何掩飾呢?”


    枯叟韓東海道:“咱們可以詭稱柳如花奉命出宮公幹,尚未回來,給他一個無從對證。”


    矮叟搖頭道:“你倒想得輕鬆,試想那蘭花娘娘足跡不出後花園,她怎會一眼就認出柳如花的麵貌?你當她沒在咱們身邊暗布眼線麽?”


    枯叟一震,駭然道:“這麽說來,那蘭花娘娘竟是個深沉可怕的女人。”


    郝休突然心中一動,忙道:“二位堂主且請釋念,屬下倒想出一條可行之計。”


    矮叟韓東滄道:“什麽計策?你且說來聽聽。”


    郝休道:“咱們正愁瓊樓詭密,無法探查樓中情形,堂主可趁此良機,奉覆一函,就說經查昨夜四鼓之前,屬下均在堂內應值議事,絕未離開,同時業經親自查驗,肩後亦無傷痕,惟以後園禁地發現奸細,事非小可,特命郭舵主押同屬下前往,請求當麵驗證,並且勘查奸細出現之處,如此一來,屬下和郭舵主豈不名正言順進人瓊樓,正好探查樓中隱密了麽?”


    枯叟韓東海撫掌道:“不錯,這的確是條絕妙之計。”


    矮望韓東滄也不期浮現喜色,點頭道:“計策甚佳,但如那蘭花娘娘當真要驗看你的左肩,那時卻怎麽辦?”


    郝體道:“屬下可以事先用油脂塗抹遮去傷痕,進人瓊樓,立刻自解衣襟請求驗視,那蘭花娘娘既知兩位堂主業已查驗過,絕不會再仔細查看的,同時,屬下更可將衣衫和發型略作改變,使她無法確認昨夜奸細就是屬下,自然就掩飾過去了。”


    矮叟韓東滄沉吟道:“這樣未免太冒險,萬一瞞不過她,大事就敗了。”


    郝休道:“屬下既經偽飾,即使敗露,堂主也可諉稱不知,屬下寧拚一死,以圖報答堂主知遇之恩,絕不會連累二位堂主的。”


    枯叟韓東海大為感動,道:“依我看,此計大可一試……”


    矮叟搖手道:“咱們的目的,僅在進人瓊樓,何須冒此大險,我想,不如避重就輕,索性將麥佳鳳解往瓊樓,交由她們去辨認,先拖延一下,再作道理。”


    枯叟韓東海道:“她指定的奸細是柳如花,咱們卻是把麥佳鳳送過去,這如何搪塞得過?”


    韓東滄笑道:“咱們旨在拖延時間,等到實在無法搪塞的時候,再用剛才那條計策也不遲。”


    於是,當場提筆擬繕複函,函中果然避重就輕,隻說昨夜闖園的奸細也已擒獲,特押請辨認是否潛入禁地的女子。對柳如花涉嫌之事,竟隻字不提。


    寫好複函,韓東滄又將四粒藥丸連信交給郝休,道:“複函由你轉交郭魁如計行事,這四粒藥丸,乃是延緩毒性發作的靈丹,賜予你們服用,事成之後再賜解藥。”


    郝體稱謝退出密室,仍領了隱娘,直向內宮未尋桑瓊,途中,簡略將經過情形告訴了隱娘,兩人都悶悶不樂。


    依郝休原意,自然希望隱娘還押水牢,才能設法探詢瞎眼老婦的來曆,誰知橫生枝節,竟然弄巧反拙,韓東滄堅持要把隱娘送往後園瓊樓,果真如此實行,兩個“麥佳鳳”都在內宮,遲早必會拆穿西洋鏡,那時就難以掩飾了。


    越想越覺得不妥當,怎奈又想不出轉寰之法,正在為難,卻和桑瓊在內宮門外不期而遇。


    桑瓊一看見兩人,登時吃了一驚,連忙將二人帶到宮牆後側隱蔽處,頓足埋怨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現在還沒去水牢,卻在大街上亂逛,被人看見,豈不糟糕?”


    郝休苦笑一聲,取出複函,歎道:“你先看看這封信吧!咱們的計劃行不通了。接著,又把經過說了一遍。


    桑瓊匆匆看完信,也焦急無主,道:“這卻如何是好?我剛把麥佳鳳送往朱閣,現在又送一個麥佳鳳去瓊樓,光天化日怎能瞞過宮門守衛弟子?”


    郝休問道:“麥佳鳳見了路貞貞,她們可曾知道你的身份?”


    桑瓊道:“我想這時候還是不要暴露身分較好,所以並沒有告訴她們,剛才還被路貞貞叱責了一頓。”


    郝休道:“她怎麽說?”


    桑瓊道:“她要我轉告韓東滄,人已經由她領去,一切責任由她承擔,還叫咱們以後把眼睛張開些,不許再把客人當作奸細,宮中發生事故,應該隨時知會內宮。”


    郝休聳肩道:“這倒好,兩邊都是官腔,咱們卻夾在中間受氣,既然這樣,咱們索性仍將隱娘送人地牢,然後拿著金龍堂的令符,去向她要人,放與不放,由她去跟韓老兒交涉。”


    桑瓊搖頭道:“這樣更糟,兩頭對麵,咱們的把戲穿得更快隱娘不耐煩地道:“究竟是去地牢?去瓊樓?你們快些拿定主意,站在這兒總不是辦法呀!”


    桑瓊眉峰一皺,道;“事至如今,恐難兩全,賢兄妹仍按原定計劃前往地牢,這是最重要的,至於瓊樓方麵,且讓我去尋鵲兒設法,或許能使麥佳鳳陪我去應付一下。”


    郝休想了想,道:“也罷,咱們隻好這麽辦了,大哥請在西園候我片刻,我隨後就到。”


    二人分手,郝休和隱娘順著牆壁前往地牢,桑瓊則轉身仍返內宮。


    走到西花園外,桑瓊招手叫過一名守衛弟子吩咐道:“你去園中替我叫鵲兒出來一下,但須小心些,別讓路姑娘看見。”


    那守衛的弟子仍是巡護第三舵屬下,更知道鵲兒跟舵主的父女關係,毫不遲疑,立即應命而去。


    不多一會兒,鵲兒果然匆匆趕到,見麵便問道:“爹!有什麽事嗎?怎麽剛去又來了?”


    桑瓊揮退守衛弟子,故作憂色,歎道:“唉!你不知道,爹的麻煩事弄到頭上,現在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呢?”


    鵲兒忙問:“什麽麻煩事?爹快告訴女兒。”


    桑瓊便將金龍堂複函令符取出,又將大略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如今韓堂主嚴令要人,那麥佳鳳又被路姑娘接去,爹如麵告路姑娘,必受責罵,如果據實稟報韓堂主,也少不了一頓重責,你看為難不為難?”


    鵲兒憤然道:“這是什麽好難的,人是咱們姑娘留下了,爹大可據實告訴韓堂主,叫他自己來向姑娘要人。”


    桑瓊苦著臉道:“傻孩子,事情那有你想的簡單,昨夜擒獲奸細,韓堂主就再三叮嚀,不得讓路姑娘知道,今大爹送麥佳鳳到內宮,事先並沒呈明韓堂主,這個謊揭穿,爹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鵲兒冷笑道:“咱們姑娘是奉命留守弟子,他韓東滄憑什麽要瞞著咱們?爹,你不用害怕,明日宮主就回來了,咱們姑娘少不得要把他們這些日來跋扈之事,麵告宮主,讓宮主評評這份理……”


    桑瓊聽得一震,忙問道:“宮主明日回宮?這話是誰說的?”


    鵲兒道:“這是剛才接到的緊急信鴿宮報,宮主親陪新近結盟的陰山門掌門人,返宮籌劃開山大典,據信鴿宮報發出的時間計算,現在前隊大約已過高台縣了。”


    這突然的消息,委實大出桑瓊意料之外,當下顧不得再談麥佳鳳的事,匆匆敷衍了鵲兒幾句,掉頭便走。


    奔出內宮,不見郝休,卻見金龍堂護衛副領班“閃電手”錢春草如飛而至。


    錢春羊望見桑瓊,氣急敗壞地問道:“可曾遇見柳舵主?”


    桑瓊心念疾轉,答道:“見到了,她現在去水牢公幹,錢兄有何事找她?”


    錢春羊道:“小弟奉堂主急令,召郭兄和柳舵主速返議事。”


    桑瓊心知是為了曹克武返宮的消息,忙道:“錢兄先請吧!”我這就去約柳舵主一同回堂。”


    錢春羊道:“既如此,小弟陪郭兄同往水牢走一趟,堂主立等二位麵議大事,耽誤不得。


    見麵之後,錢春羊又把韓東滄急令轉達一遍,郝休不知原委,怔怔在望著桑瓊道:


    “堂主不是命咱們去後園辦事嗎?……”


    桑瓊截口道:“大約事有變化,咱們且回去見了堂主再說。”


    一行三人趕回金龍堂,矮叟韓東滄已在堂前立候,未待桑瓊等見禮完畢,便招手將二人喚進了密室。


    入室掩了房門,韓東滄立即取出宮報叫二人過目,並且神色凝重的問道:“你們該還沒有去過瓊樓吧?”


    桑瓊肅容道:“屬下甫入內宮,即從鵲兒口中獲知曹克武明日回宮的消息,所以臨時暫作主張,已將麥佳鳳還押水牢,正準備返堂聽候指示,錢副領班就到了。”


    韓東滄連連點頭道:“很好!很好!老夫也因為消息來得太突然,才急急將你們召回,如今事既有變,原定計劃已無法適用,咱們必須速謀妥善對策,按宮報行程計算,曹克武最遲明日傍晚就到,時間已如此促迫,二位有何打算?”


    桑瓊接口道:“應付之法,不外二途,一是暫時按兵不動,將來再覓機會,不然,就隻有孤注一擲,今夜搶先動手,奪取秘-遠走高飛,這兩條途徑各有利弊,屬下等不敢擅專,願聽堂主高見。”


    韓東滄搖頭歎道:“事情迫在眉睫,還說什麽高見低見,你把利弊所在先分析給大家聽聽,大夥兒商議一條最可靠最安全的途徑,老夫兄弟已視二位為心腹,咱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二位有話,盡可直述。”


    桑瓊拱手道:“咱們兩人受堂主知遇之恩,敢不掬誠進言,不過,屬下必須先請問一事,堂主認為曹克武突然返宮,其目的何在?”


    矮叟韓東滄苦笑道:“這還用問?宮報上寫得明明白白,他是陪同陰山三眼魔母回來,籌劃開山立派的大典。”


    桑瓊正色道:“果如所言,則阿兒汗宮正式開山出現武林,曹克武奧援在側,誌得意滿,屬下以為咱們縱能保全目前職位,今後也將永遠失去像現在的大好時機了。”


    枯矮二叟聳然動容,韓東滄沉聲道:“正因為如此,咱們才急須決定對策。”


    桑瓊道:“屬下鬥膽以為,對策不難安排,但是須請問二位堂主有無破釜沉舟的決心?”


    枯叟韓東海跳了起來,大聲道:“這是什麽話?沒有決心,咱們還談個什麽鳥?’”


    矮叟韓東滄卻道:“決心固然要,但也得先有穩妥的方法。”


    桑瓊緩緩道:“屬下之意,正是這‘穩妥’二字難下定義,蓋因任何大事,莫不含有危險,欲成大功,勢須冒險以求,如果因循顧忌,時機一逝,永不再來。二位堂主請恕屬下直言,屬下以為曹克武奸詐歹毒,終非共事之人,其所以搬請二位堂主下山相助,乃是迫於西堡新敗,後斷無力,像這種臨危求助之舉,純出一時利用,等到有一天,或是另結有力奧援,或是強敵已除,再無利用價值,屬下敢斷言他必然翻臉無情,排戮功臣……”


    話還沒有說完,矮叟韓東滄已斷然揮手道:“不必說下去了,咱們決心搶先動手,縱然冒險也不再顧慮,成王敗寇;自憑造化,該怎麽辦?你說吧!”


    桑瓊凝容道:“屬下所擬對策,共有八個字,一是‘縱虎搏狼’,一是‘擄人奪書’!”


    韓東滄注目道:“這是原則,但要如何實行呢?”


    桑瓊道:“咱們一麵偽稱麥佳鳳落在曹克武手中,將桑瓊和姓郝少年釋放,使他們去尋曹克武黴氣,以求延緩他抵達祁連的時間;另一方麵,今夜冒險闖入瓊樓,先擄住蘭花娘娘,再搜索秘錄,得手之後,連那蘭花娘娘一並帶走,使曹克武投鼠忌器不敢追躡,然後待‘聚精大法’絕技練成,就以蘭花娘娘名義,重返祁連,再占阿兒汗宮,那時,曹克武反成了叛逆,生殺予奪,任憑處置,這是最萬全的方法了。”


    枯叟韓東海大喜,撫學道:“好計謀,咱們就這麽幹!”


    但矮叟卻搖頭道;“這……隻怕大難了……”


    枯叟韓東海道;“咱們以蘭花娘娘為質,全宮何人敢不遵號令?還有什麽難處?”


    矮叟韓東滄苦笑道:“不錯,如能擒住蘭花娘娘,自是隨心所欲,問題正在咱們沒有辦法擒據住她。”


    桑瓊笑道;“屬下卻認為並非絕對辦不到。”


    韓東滄訝道:“你有什麽妙計,敢誇此海口?”


    桑瓊道:“堂主怎忘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試想那桑瓊何等機警,終未逃過咱們的一包迷藥。”


    韓東滄蹙眉道:“但蘭花娘娘跟桑瓊的情形不同,你得想想,瓊樓劃為禁地,甚難進人,那婆娘武功又深不可測,昨夜柳舵主甫越蓮池,便負傷而退。”


    桑瓊故作“胸有成竹”之狀,笑道:“任它瓊樓銅牆鐵壁,終僅一座水榭罷了,咱們不惜破釜沉舟,難道還奈何不了它?”


    韓東滄道:“事關重大,你且說能有什麽方法奈何它?”


    桑瓊道:“詳細的方法,現在設定尚嫌太早,屬下準備以柳舵主為餌,先往樓中勘測一次,再訂下手之法。”


    韓東滄微驚道:“你準備如何用柳舵主為餌?”


    桑瓊笑道:“請堂主頒賜令符,就說柳舵主涉嫌擅闖禁地,由屬下押解請蘭花娘娘親自辨認,進人樓中,柳舵主便坦認昨夜私探瓊樓的就是自己……”


    矮叟脫口道:“這一來,豈不害苦了柳舵主?”


    桑瓊道:“既然破釜沉舟,這也算不得什麽。柳舵主自承罪名,那蘭花娘娘必會問她闖人禁地目的何在?那時,柳舵主就爽性回答:為了盜取秘錄……”


    韓東滄更吃了一驚,剛想岔口,又強自忍耐住,靜聽桑瓊往下解釋。


    桑瓊鼓如簧之舌,繼續吹噓道:“這樣回答,有一點好處,那蘭花娘娘八成會去檢查秘-是否仍在原處?咱們就輕而易舉探明秘-存放的地方了。然後,蘭花娘娘更是一定要問她受誰的指使?柳舵主就一口咬定,是二位堂主指使的……”天山二叟齊齊一震,異口同聲道:


    “這是什麽話?”


    桑瓊笑道:“二位堂主先別緊張,柳舵主雖然這樣回答,屬下在旁邊自然會立於叱責,再說,蘭花娘娘又不是不明事理,假如真是二位堂主指使,豈會將人送往後園由她辨認,很顯然,這是柳舵主反咬栽誣,幕後必然另有主使之人!”


    二叟這才噓了一口氣,不禁點頭稱讚道:“不錯,真虧你設想的周到,但如蘭花娘娘迫問主使人是誰?柳舵主又該怎樣回答呢?”


    桑瓊道:“柳舵主堅持如前,絕不改口,那蘭花娘娘問不出所以然,為了尊重二位堂主,最後隻有仍把柳舵主交由屬下押解回金龍堂審訊,這時候,屬下就請求入池撈取柳舵主失落蓮池內的長劍以作證物,蘭花娘娘無法拒絕,屬下就趁入池之際,暗暗布置一著絕妙安排……”


    天山二臾不約而同問道:“什麽絕妙的安排?”


    桑瓊不答反問道:“二位堂主可曾聽說過‘逍遙透骨香’這名字?”


    二叟怔了怔,同時搖頭道:“沒有聽過,這是什麽東西?”


    桑瓊得意地一笑,道:“這是屬下多年前,偶遇一位草澤異人,獲得的一帖藥方,用狼骨、海浮石、琉磺各二兩研成粉末,另加瑩石五錢,百部草三兩,鬆皮、鷹爪各一兩,鰻魚甲、透骨柴每種一兩半,合以青鹽、紅硝、樊石、陳醋等十餘類引於,混成細粉,再用香精調合,灑在水中,隨風散發出一種濃烈的香味,任它武功再高的人聞了,至少六個時辰之內,骨軟筋酥,內力無法疑聚,屬下隻須在瓊樓水池中,灑上些藥粉,那蘭花娘娘武功再好,不難手到成擒。”


    天山二叟聽了,喜得咧嘴大笑,心癢難抓,枯叟韓東海笑道:“有這寶貝,你怎不早說,害咱們多費許多心思。”


    桑瓊躬身道:“並非屬下不肯早說,一則未遇機會,二則屬下身邊沒有現成藥物,還得花上半天去配製才行。”


    矮叟韓東滄道:“你要的藥物甚多,半日之內,能不能配齊呢?而且,這東西是否真有此奇效?你可有把握?”


    桑瓊道:“效用方麵,堂主盡請釋念,此舉關係成敗生死,屬下怎敢大意,至於藥物,種類雖然繁雜,倒不是什麽珍貴難覓之物,有半天時間,想必足夠了。”


    韓東滄滿意點點頭,雙手分握桑瓊郝休肩胛,誠摯而懇切地說道;“你們現在就快去準備,午牌過後,老夫等候你們來取令符,從現在起,咱們四人休戚相關,禍福與共,其他的話,老夫也不必再贅述了。”


    枯叟韓東海也上前拉手示意,含笑道:“藥物最好多準備一些,那水池很大,份量太少怕濟不了事。”


    臨出秘室,韓東滄又低聲叮囑道;“那桑瓊和姓郝的少年,目下暫別釋放,且待今夜得手後再作決定。”


    桑瓊唯唯應諾,心裏暗笑,與郝休告辭退出。


    兩人離去後,枯叟韓東海兀自不停誇讚道:“想不到郭魁競有這般幹練精明,前些時,咱們真是太委屈他了。”


    矮叟沉吟半晌,忽然凝容道:“老二,你是不是覺得郭魁近日特別精幹,處處顯得與前大不相同?而且,咱們一向不知他藏有‘逍遙透骨香’這種奇特藥方……”


    枯叟笑道;“他從前隻是個小小領隊,平時連咱們的麵也難得一見,自是顯不出才幹來。”


    矮臾道:“我總覺得他精明得過分,似與他身分年紀不符枯叟哈哈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好在今夜便能試出他的真實材料,我說老大,你就別再胡思亂想了。”矮叟凝思良久,終於傳話道:“傳護衛領班趙如虎。”


    但過了好一陣,得到的回答卻是:“趙領班清晨外出,至今未回。”


    矮斐怒罵不已,一疊聲叫:“快找!快找……”


    口口口


    桑瓊與郝休回到木屋,門扉甫掩,郝休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哥,你剛才說的那‘逍遙透骨香’藥方……”


    桑瓊苦笑一聲,搖手道:“沒辦法,不能不胡扯來搪塞一下,否則,咱們回不來,麥佳鳳的事也無法解決。”


    郝休道:“但你話已出口,今夜後園瓊樓,卻拿什麽向兩個老家夥交待呢?”


    桑瓊輕噓一口氣,道:“反正隻有這最後一夜機會,能不能交待,何須放在心上?曹克武最遲明日抵達,咱們必須在他抵達以前,離開阿兒汗宮。”


    郝休詫道:“為什麽?難道咱們怕他不成?”


    桑瓊搖頭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曹克武和我曾訂下海心山了斷的約會,會期之前,彼此不能肇啟事端,我現在混入阿兒汗宮,已屬違背約定,但是,為了麥佳鳳和耶律前輩的托咐,我不能不來,如今麥佳鳳已無關礙,假如再能查明沙娜拉和阿蘭的下落,此行目的已達,我又何必予曹克武以話柄……”


    郝休截口道:“大哥,對付奸人,策略必須靈活運用,隻要能問心無愧,咱們並沒有暗箭傷人,又何必拘泥那撈什子的約定,再說,當初你們訂約的時候,也沒有規定不能混人對方內部刺探呀!”


    桑瓊一笑道:“話雖不錯,但三月之期轉眼將屆,我答應過耶律前輩如期給他回信,事實上,縱然曹克武不回來,我也該盡早離去了……”


    說到這裏,話峰微微一頓,複又注目問道:“我的事很容易解決,倒是賢兄妹原意來祁連訪友,卻為了我耽擱在阿兒汗宮……”


    郝休不待話完,截口笑道:“咱們的事早晚辦都沒關係,現在時間已經不多,大哥還是先安排今夜的事吧!”


    桑瓊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可安排的,上午,咱們當然得裝模作樣去配藥,午牌後,去向韓東滄領取令符,便徑赴水牢,假如隱娘已經探明那瞎眼老婦身分,晚上瓊樓之會,可能就不再去了。不然的話,為了查明那蘭花娘娘是誰,今夜隻好硬闖瓊樓,鬧它個水落石出,然後退出阿兒汗宮……我能安排的,如此而已。”


    郝休道:“這麽說,最大關鍵全在隱娘能否達成使命了。”


    桑瓊點頭道:“不錯,她的收獲如何,便是咱們今夜采取行動的依據。”


    郝休笑道:“這就容易了,咱們索性現在就去水牢,如隱娘已得實情便罷,否則,咱們就把那姓褚的管牢凶漢收拾了,當麵詳細詢問瞎眼老婦,豈不省事得多嗎?”


    桑瓊表示反對道:“假如那瞎眼老婦並不是咱們要找的人,這樣做法就太落痕跡了,賢弟,欲速則不達,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好在敵明我暗,有這半天時間,相信隱娘一定能有所收獲的,現在咱們就偽作外出采藥,先把進退之路勘查清楚。”


    郝休略一沉吟,未再多說,兩人用了些飲食,結紮一番,一同離開了水屋。


    誰知兩人離去不久,鵲兒卻匆匆趕到。


    原來勾魂仙娘路貞貞接獲飛鴿宮報,知道曹克武即將返宮,她雖然不惜假藉權勢,把麥佳鳳救出水牢,接人內宮,卻不能不擔心曹克武返宮的後果,幾經思忖,決定趁師父未回之前,暗送麥佳鳳離開阿兒汗宮。


    麥佳鳳自遭毀家之變,深受打擊,百丈峰一役,結識路貞貞後,私心傾慕,許為平生知己,才千裏迢迢前來祁連求晤,相見不過半日,要她走,自然是堅持不肯。


    路貞貞苦口相勸,百般開導,不惜以父兄血仇大義為勉,費盡口舌,好不容易勸得麥佳鳳默然不語了,忙命鵲兒來向桑瓊索還“舞鳳刀”。


    鵲兒來遲了一步,沒有見到桑瓊,但廚下餘燼尚溫,鍋裏還有半鍋熱飯,暗想道:既然才吃過飯,或許隻在附近,不久就會回來,在房裏等一會吧!


    於是,獨自坐臥床上,一麵休息,一麵等候!


    誰料等了許久,未見“父親”回來,卻嗅得房內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鵲兒詫忖道:“難道是爹殺了雞鴨丟下就走,毛血沒有清理幹淨?


    但轉人廚房,四處尋找,卻沒找到一片雞毛,再回臥房,晤!不對,血腥氣好像是從床下麵發出來的嘛!


    鵲兒俯身掀起床巾,首先看見的,是一雙大腳。


    當時沒想到太遠,好奇地拉住那雙腳,向外一拖,唉呀!我的媽!厚來竟是一具血淋淋的死屍!


    鵲兒畢竟隻有十四五歲,一見是具猙獰死屍,早嚇得手腳都軟了,甚至連死屍麵目也沒敢細認,推開後門,跌跌撞撞就向內宮奔去了。


    又過了約莫大半個時辰,桑瓊和郝體各捧著大束藥材藥草,喜孜孜回到木屋。


    兩人把藥材放在前廳桌上,又弄些紅土細砂,分裝成兩袋,然後將布袋縛在桑瓊的褲腳管裏。


    假藥弄妥,桑瓊望望滿桌枯枝敗草,笑對郝休道:“既然做戲,就做得逼真些,賢弟去廚下取把刀,咱們把這些枝枝草草剁碎弄斷,有人來看見,才相信咱們的確在配藥。”


    郝休笑了笑,轉人廚房取刀,經過臥房門前,目光偶然掠過,突然發現原來藏在床下的屍體,已經被拖到床前了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再查看後門,猶開而未閉,連忙冷聲叫道:“大哥,不好了,有人到屋內來過,趙如虎的屍體已經露了眼!”


    桑瓊聞聲趕到,見此情形,也不禁駭然大驚,失聲道:“事既敗露,隻好搶先動手,走!


    快去水牢救隱娘去!”


    郝休答應一盧,便待推門奔出。


    桑瓊一伸手攔住,沉聲又道:“未見韓老兒行動,可能事情敗露未久,途中別顯得太慌張,愚兄先走,你落後數丈,萬一遭遇攔截,彼此也好有個呼應。”


    郝休激動地道:“大哥最好先挽住宮門退路,水牢有小弟人去就夠了。”


    桑瓊微微一笑道:“這時候還跟愚兄客氣什麽?愚兄的兵刃還在韓東滄手上,就此一走,怎會甘心?”


    說完,含笑一一頷首,當先閃身而出,昂首大步向街上走去。


    郝休待桑瓊已經轉過街口,也帶上木門,低頭跟出——


    明輝掃描,elle007ocr,舊雨樓獨家連載,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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