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沒有說完,葛森已瞪目大呼道:“這是啥話?好好的為啥要另推幫主?”


    桑瓊肅然道:“因為我自認愧才能,內疚難安,實不堪居此尊位。”


    葛森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連連道:“不行!不行!除了你,誰也不敢坐這位子,就算有人敢,咱姓葛的也不服。”


    桑瓊臉色一沉,道:“你要是這樣,就不是真心愛護我了,迫不得已,我隻有退出九靈幫。”葛森見他臉色不對,翻翻眼竟不敢再說。


    桑瓊正色又道:“我言出由衷,決非矯情,今後仍以同門之義,與諸位摯誠相交,希望諸位也能體諒我一點微衷,允予成全,勿使我問心難安。”


    杜三娘笑道:“幫主隱瞞姓名,乃是因為新遭毀家之痛,情非得已,又何苦為此耿耿於懷呢?”


    桑瓊搖頭道:“我身為一幫之主,未能以誠待人,已經不該,可況更因對伍兄猜疑,使他涉險負傷,除了引咎讓位,永雅心安


    伍一凡含淚道:‘事出誤會,也是伍某罪有應得,若不因遺失秘笈至寶,何至有今日傷折,幫主如果堅持讓位,伍一凡寧願自刎而死,決不苟活世上。”


    杜三娘急忙又道:“公子既然未忘結義之情,就請以全幫企盼為重,眾望所歸,還是勉為其難答應了吧!要不然,大家都會心灰意冷了。”


    桑瓊搖頭道:“我隻求退讓幫主之位,並未離開九靈幫,你們為什麽定要強我於終生愧怍的境地。”


    這時,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頭陀郝飛忽然大聲道:“灑家倒有個主意”


    眾人都不約而同注目望著郝飛,顯然均有些意外的感覺。霹靂神葛森催促道:“你有什麽主意?怎不快說?”


    頭陀郝飛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慢條斯理道:“灑家聽了許久,幫主一定不幹,大家卻拚了命要他幹,隻怕談上三天三夜,也談不出所以然來,依灑家之見,既然幫主決心讓位,倒不必勉強他,咱們就同意他讓位了吧……”


    葛森沒等他說完,早已怒不可遏,厲聲道:“敢情你是想當幫主?”


    頭陀郝飛笑道:“酒家無此德能,不敢妄想。”


    葛森叱道嗖‘那你倒說說看,叫誰再來做一幫之主?”


    頭陀都飛不慌不忙道:“灑家也想不出誰能繼任幫主……”


    杜三娘冷笑道:“這不是廢話嗎?”


    頭陀郝飛卻正色說道:“一點也不廢話,灑家的建議!幫主退位,不妨勉強同意,但本幫人才缺乏,在沒有覓妥適當繼任人選之前,仍請桑公子暫時代理幫主,直到”


    杜三娘大感驚喜,急道嗖‘對!這倒是個好主意!”


    霹靂神葛森哈哈大笑起來,道:“賊頭陀!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頭陀郝飛冷冷道:


    “你們盡吵嚷個鳥,灑家的話,還沒有說完哩!”


    霹靂神葛森毫不生氣,嘻嘻笑道嗖‘好!你快說下去!”


    頭陀郝飛道:“代理幫主,總得有個時限,酒家想桑公子身為臥龍莊莊主,而臥龍莊又已經毀去,咱們九靈幫也不能一輩子住在墳墓裏,倒不如全幫遷往金陵,大家同心協力襄助桑公子重建東莊,等到東莊聲望恢複,那時候,咱們也該再選新幫主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裏,全場競鴉雀無聲,人人臉上都流露欣喜訝異之色,尤其桑瓊更凝目傾注,眼中神光湛湛,心裏分明十分激動。過了好一會,葛森才輕輕問道:“你說完了沒有?”頭陀郝飛木然道:“說雖說完了,還有兩點補充……”“快說!快說!‘第一點補充:東莊重建的時候,九靈幫必須改組擴大,以容納新人,也許改為百靈幫、千靈幫,視當時情形而定。”“第二點補充:改選幫主時,如果眾望所歸,代理幫主也可以繼膺重任,‘真除’為正式幫主……”


    “好補充!”


    葛森首先掄臂大呼出聲,眾人立即應合,登時暴起一片掌聲和笑聲。


    桑瓊淚光流轉,含著無限激動而誠懇的笑容,輕輕對頭陀郝飛說道:“閣下真人不露像,這些日子,我真是錯估了你。”


    頭陀郝飛恍如沒有聽見,揮臂叫道:“別吵!別吵!灑家還有一點建議!”


    大家連忙停止了笑聲,詫異地問:“你還有什麽建議呢?”


    頭陀郝飛緩緩站起身來,拍著肚子道:“酒家建議,話到此為止,肚裏酒蟲作怪,大家先回去喝一頓。”


    霹靂神葛森大笑而起,道:“他奶奶的。這話正對咱老子心意,走啊!


    眾人紛紛笑著起身,踏上歸途,連伍一凡也欣然舉步,似乎早把斷臂重傷的事拋到九霄雲外了。一


    口口口


    殘月西沉,夜色已深。


    茅屋中,一燈如豆,昏暗的光暈下,桑瓊正負手在屋中徘徊碟踱,小桌兩端,分坐著羅天奇和秀珠。


    午夜沉寂,除了外遠村落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隻有隔室熟睡的瘋婢春梅,不時發出陣陣粗重的鼾聲。


    羅天奇望望秀珠,見她神情倦慵,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不覺關切地低聲說道:“珠妹妹先去睡吧!就算要搬,也得等明天夜裏才方便,你勞累一天,應該早些休息了。”


    秀珠搖搖頭,強顏笑道:‘難說我累了?我再陪你們坐一會兒……”


    桑瓊駐足停身,目光掃過兩人臉上,不期浮起一絲欣慰的笑容,道:“自己兄弟姊妹,何用客套,珠妹請先安歇,天奇,咱們到外麵隨意走走!”


    秀珠注目問道:“你們是不是有話不便讓我聽見?”桑瓊笑道:“瞧你這份疑心,咱們好意讓你去休息,你卻想到哪兒去了?”羅天奇也笑道:“珠妹,別孩子氣啦!任何大事,大哥什麽時候避諱過你?去睡吧!等決定了搬家的時候,咱們自然會告訴你的。


    秀珠粉麵微紅,訕訕地站起來,然道:“好!那我就先去睡了,你們也別逛得太久,決定搬家,務必早些告訴我一聲,許多瑣事都要收拾準備呢!””


    羅天奇笑著點頭答應嗖起身伴送秀珠直到臥室門口,親自替她帶上房門,然後才陪著桑瓊走出茅屋。


    曠野靜夜,寒意濃重,但卻遠比屋中清新爽人,兩人不由深深吸了~口氣,緩步並肩向山崗邊緣走去。


    羅天奇一邊走,一邊問道:“大哥,這次變故雖然怪異,秘笈被盜,伍一凡又斷腕重傷,但是,總算藉此澄清了同門之間許多誤會,現在除了鬼偷邢彬和頭陀郝飛還待查證之外,幫中已無內奸,大哥還在耽心什麽?”


    桑瓊搖搖頭,曼聲答道:“我不是在耽心秘笈下落和幫中內奸,而是有件事尚在遲疑難決!”


    羅天奇詫道:“是關於搬遷春梅的事嗎?”


    桑瓊停步道:“不僅春梅,我有意照頭陀郝飛的建議,將九靈幫全幫遷往金陵臥龍莊,讓那幕後奸徒震驚一下,知道東莊並沒有崩潰,相反地,從此再揚威武林,永遠也不會倒下來。”


    羅天奇脫口道:“這主意太好了,越快行動越好,大哥還遲疑什麽?”


    桑瓊卻搖頭歎道:“但是,有兩件事尚未解決,使我暫時不願行動。”


    羅天奇忙問道:“哪兩件事?”


    桑瓊仰麵徐徐說道:“第一,我自覺虧負歐陽天壽父女太多,若非為我,歐陽天壽不致慘遭暗算,如今涉嫌凶手名叫豔琴的待女仍未擒獲,此時重建東莊,顯得自私和不義。”


    “第二,春梅瘋病未痊,假如攜她重返臥龍莊,觸景生情,恐怕會加深她的病狀,她是唯一目睹東莊慘變經過的人,若有意外,今後就再沒有揭破謎底的機會了。”


    羅天奇沉吟片刻,道:“依小弟愚見,這兩件事不防分別處理,咱們可以一麵將全幫遷往金陵,隻是暫不對外宣揚,暗地全力協助天壽宮查緝凶手,一麵另尋隱密安全的地方,妥當安頓春梅,等她瘋病痊愈或者減輕以後,再帶她返回臥龍莊。”


    桑瓊默然良久,苦笑道:“你想得太簡單了,自從淮陽萬梅山莊和邛崍落鳳峽事件之後,咱們九靈幫在武林中已非無名幫派,一旦行動,決瞞不過江湖同道耳目,再說,心懸兩地,不容易兼顧照拂,我也放心不下。”


    羅天奇笑道:“這也容易,大哥請下令全幫弟兄分批東下,約期三月在金陵城中聚齊,沿途務必設法協助天壽宮探查凶手消息,準大家方便行事,在這三個月時間內,咱們暫將春梅安頓在一處秘密的地方,全力為她治病,小弟想,有這段時間,即使不能使她痊愈,至少也可以從她口裏問出一些內。請或線索了。”


    桑瓊問道:“你覓到安全隱密的地方沒有?”


    羅天奇道:“小弟已經在巢湖湖濱,看妥了一座寬敞而隱密的莊院,隻要大哥同意,明日就可遷人。”


    桑瓊道:“你且把那莊院的情形說來聽聽嗖”


    羅天奇道:‘那莊宅遙對湖濱,依山麵水,占地極廣,院中林木掩蔽,十分清靜,共有兩座小樓,陳設都很齊全,聽說從前是一位退休顯宦的私宅,已經空置了十多年沒有人居住了……”


    桑瓊忽然插口問道:“既是顯宦私宅,怎會空了許久無人居住!”


    羅天奇笑了笑,道:“據說那宅中鬧鬼。”


    “鬧鬼?”桑瓊吃了一驚,道:“莫非是間凶宅?”


    羅天奇點頭道:“是的,傳聞那位退休顯宦因為寵愛一名妓,特地為她建造了這座莊院,原為了金屋藏橋之用;不料才遷人居住未滿旬日,那名妓竟突然暴病身亡,其後不久,莊中仆婦相繼死了四五人,那位退休顯宦就將莊院賣給一位有錢的鹽商,契約已訂妥,那位退休顯宦卻在搬家的前一夜忽罹怪病,一命嗚呼,鹽商嚇得不敢居住,要想轉賣又無法脫手,派了十餘名運鹽的工人去看管房子,不上半年。連工人也死去七八名之多,相傳宅中白晝見鬼,凶宅之名不勝而走,以後就一直沒有人再敢居住了。”桑瓊又問道:“那麽你是向誰接洽租賃呢?”羅天奇道:“是向一位看屋的老婦洽商的,一切條件都已談妥,租金也十分低廉。”


    桑瓊注目道:“那老婦怎的就不怕鬧鬼?”


    羅天奇笑道:“她又老又窮,終年吃齋念佛,大約鬼也可憐她吧…”


    桑瓊也笑了起來,沉吟道:“鬼怪之說,自屬迂虛,那莊院既有‘凶宅’之名,也許對咱們反而是一項方便和掩護,你跟老婦商談的條件如何?”


    羅天奇道嗖‘條件很簡單,小弟假稱是覓地養病,租下園中一棟小樓,連家具陳設在內,每月十兩銀子,那老婦自願兼充仆人,另加她五兩銀子工錢,由她替咱們擔任炊洗之類工作。”


    桑瓊頷首道:“這樣倒可以使珠妹妹輕鬆一些,不過,對那老婦的身世來曆,卻不能忽視。”


    羅天奇道:“小弟早注意到這一點,那老婦在宅中看管房屋,已有十年之久,附近村子裏的人都知道這位田婆婆,地本來還有一個兒子相依為命,後來兒子出門做生意,聽說在安慶娶妻成了家,三年多沒有回來了,如今隻剩下孤零零一個人,所以,她起初隻求咱們能答應她仍在園子裏,情願侍候咱們,不取工錢,是小弟見她孤老可憐。自願加她五兩銀子的。”


    桑瓊連聲稱讚道:“應該!應該!對於孤寡婦孺,原該有敬憫之心才好,便每月多送好幾兩銀子也是應當的,房子我不必再看了,咱們天亮便開始行動,全幫分批東下,晚上就帶著春梅搬過去吧?”


    然後略一思索,又道:“此事務必要慎密進行,咱們不妨說是兄妹四人,春梅比秀珠略大,就算她是三妹,以避村人耳目。”


    羅天奇笑道:“大哥之見,跟我不謀而合,小弟正是這樣告訴那位回老婆婆的。”


    兩人談得忘神,不覺天色已經大亮了,桑瓊笑道:“愚兄先返古墓安排移幫的事,你也回屋歇息一會,等珠妹醒來,再把這項決定告訴她。”


    羅天奇忽然麵現難色,低聲道:“大哥最好能親自告訴她,否則,怕她不肯同意。”


    桑瓊訝道:“為什麽?”


    羅天奇遲疑半晌,才訥訥道:“珠妹這幾天神情有些不對,昨天小弟曾對她提起巢湖莊院的事,她先很高興,後來卻忽然改變了主意,說那地方既然鬧鬼,最好別去,所以,她昨夜一直想知道咱們是不是決定要搬了………”


    桑瓊笑道:“女孩子怕鬼,這是難免的,你怎麽也當了真呢?”


    羅天奇卻凝重地道:“不!大哥你不知道,近來珠妹的確很失常,有時無緣無故,一個人會躲在房裏偷偷流淚!”


    桑瓊哈哈大笑起來,舉手輕拍羅天奇肩腫,低聲道:“這就是你的責任了,天奇,體貼些開導開導她吧!她雖然不是我的同胞妹妹,你若未善盡慰藉之責,大哥也會不答應的喲!”


    羅天奇登時紅了臉,急叫道:“大哥’”


    桑瓊不待他說下去,已經揮手大笑而去,臨行時留下幾句話:“告訴她,就說是我決定的,晚飯後動身,務必要在天亮前抵達巢湖。”


    羅天奇目送桑瓊漸去漸遠,最後,隻得黯然歎了一口氣,臉上竟遍布憂慮之色。


    巢湖,在合肥之南,傍臨北峽山脈,東通大江,湖中有孤山及姥山,附近盛產稻米,乃皖中富庶之地。


    湖西靠近姥山,有一處名叫“三河”的小鎮,那座被稱為“凶宅”的莊院,就建在距離三河鎮不遠一片密林中。


    莊院古老而陰森,一道青石圍牆頻湖而築,占地幾近百畝,院中矗立著兩座陳舊的小樓,園內隱約尚能分出當年的魚池和假山,如今卻被齊腰荒草掩去了舊時繁華,隨處亂石殘枝,遍地瓦礫枯藤,越發襯托得庭院太寬,也使那兩棟小樓顯得更小。


    臨近湖邊築著一條石板路,婉蜒直達莊門,門上油漆早已脫落,一對石獅子隻剩下孤零零一個,而且已經缺足斷腿,完全失去原有的風姿,然而,門上兩隻黃銅吞口卻意外地保存了下來。


    這時候,天色剛剛破曉,一輛帶篷馬車,在兩匹健馬簇擁下,蹄聲得得,正沿著石板路向莊門緩緩馳來。


    荒園中靜悄悄地,冷風拂麵,晨露如珠,但莊院那扇陳舊的大門前,卻好像已經特意清掃過,兩具黃銅吞口也拭擦得十分幹淨,石階旁的雜草,剛被拔除,還留著少許散落的泥土。


    臨近園門那棟小樓窗前,猶自透射出一縷微弱昏暗的燈光。


    馬車在莊院大門前停了下來,羅天奇和桑瓊首先扳鞍下馬,並肩走上門階。


    羅天奇環顧四周一遍,含笑低問道:“大哥,你看這地方還合適嗎?”


    桑瓊點頭讚道:“不錯,幽靜而隱密,的確是個最宜於養病調息的所在,隻是咱們等不及天亮就趕了來,那位日婆婆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吧!”。羅天奇笑道:“她或許正盼望咱們早些搬來呢,大哥你看,門前業已清掃幹淨,小樓上燈光未滅,這時,田婆婆恐怕已經起床在念佛上香了,大哥請稍待,小弟叩門試試。’”


    桑瓊也不期微笑道:“看來那位老婆婆倒真的是個有心人。”


    羅天奇舉手輕扣門上銅吞口,“叮叮”數聲,靜夜聽起來,覺得份外清晰悅耳。


    小樓有人應聲問道:“是誰呀?”


    羅天奇答道:“我姓羅,就是數天前租屋的人,現在和兄姊等搬來了,麻煩婆婆給開開門。”


    “來啦!請略候片刻。”小樓燈影搖曳,接著,樓下又傳來啟門和腳步聲響。


    桑瓊側耳凝聽,劍眉不覺微微一皺,正要開口,莊園大門已經“呀”地啟開。


    羅天奇剛拱手叫一聲:“田老婆婆”忽然眼中一陣閃亮,竟啞然頓口。


    原來園門開處,並非那又老又窮的田老婆婆,站在門側含笑相迎的,卻是一名混身素衣素裙,年僅二十五六歲的絕色少婦。


    那少婦淡裝素縞,鵝蛋臉,水溺腰,杏目桃腮,鬢角簪著一朵白絨線織結的小花,竟是一身孝服。


    羅天奇一怔,訝然道:“你是!”


    孝衣少婦手捧著燭台,麵含微笑,側身一福,道:“婢子張氏素娥,見過二位羅爺。”


    羅天奇訥訥地問道:“姑娘……你是誰?那位田國婆婆……她怎麽……怎麽不在……,…”


    那自稱素娥的孝衣少婦微笑說道:“羅爺來晚了一天,婆婆她老人家昨兒一早就動身去了九江,素娥就是田家媳婦。”


    羅天奇“哦”一聲,道:“原來你是田大嫂……”


    素娥嫣然會首,低低道:“傖俗婦人,一怎敢當羅爺如此稱呼……婢子一向隨夫居住安慶府,前天才第一次回巢湖故居來,本是回來接婆婆到九江投靠娘家去的,可是,她老人家說已經答應把園子租給羅爺,就這幾天要搬來,所以叫我留在這兒專候爺們和姑娘們。”


    羅天奇又是一“哦”,忙問道:“曾聞田婆婆有一位兒子在外營生,這麽說來,就是大嫂的”


    “正是先夫。”


    “啊!”羅天奇一連發出第三次驚歎,又問:“他去世多久了?”


    素娥黯然道:“先夫與我結璃不足二載,不幸染病身故,臨去世前,才提及巢湖老家有一位孤苦伶汀的老母無人奉養,婢子娘家世居九江,雖非富有,還算小康,體念婆婆無依無靠,故此回來接她老人家到九江終養天年。”


    羅天奇脫口讚道:“這是大嫂一番孝心,難得難得。”


    語聲微頓,接著又道:“大嫂怎麽又沒跟田婆婆一塊兒回去呢?”


    素娥道:“一則婆婆不願失信羅爺,二則咱們家鄉風俗,寡婦必須一年以後才能回娘家去,婢子見婆婆體弱年邁,隻好先送她老人家過江,自己情願代替婆婆,履踐對爺們的承諾,藉此等明年秋涼再返娘家。”


    羅天奇連道:“這真是意料不到的事,倒因我等連累大嫂有家不歸,太汗顏難安了。”


    素娥笑道:“羅爺真會客氣,。婆家娘家不都是一樣?隻怕爺們嫌我粗手笨腳侍應不周到。”


    羅天奇急道:“不下不!咱們臨時借住,彼此原無主仆之分,大嫂千萬不要這樣……”


    素娥偷偷望了桑瓊一眼,萬福問道:“這位是大爺?還是二爺?”


    羅天奇才記起未替桑瓊引介,桑瓊已經自己含笑答道:“我居大,他是二弟,另外兩位妹妹。”


    素娥張目凝注道:“聽說姑娘中有人染病,不知是哪一位?”


    羅天奇忙道:“是咱們三妹,正在車上。”


    素娥微驚道:“婢子真是糊塗,說了許多話,竟忘了先請爺們進屋裏休息,何況三姑娘還有病呢?”一麵說著,一麵輕提羅裙,匆匆跨出門來。


    桑瓊舉手攔住,笑道:“不勞大嫂親往,我等自去開發車輛,接下舍妹,大嫂請用燈替咱們照著路就行了。”


    兩人回到馬車旁,打開車門,秀珠低頭跨落,目光與素娥一觸,心頭不期“噗通”亂跳,但她極力鎮靜著,由車廂內抱出被氈褥緊裹,穴道已經點閉的春梅,緩步向門前走去。


    桑瓊和羅天奇各自取下簡單行囊,連馬匹一並交還了車把式,桑瓊隻暗暗向那車把式使了個眼色,車把式一語未發,因轉車頭抖韁揚長而去那位車把式,正是雲嶺雙煞中的老大梁金虎。


    秀珠抱著春梅,步上石階,意甚遲疑,素娥迎著檢-笑道:“姑娘別閃失了千金貴體,交給婢子來吧廣說著伸手欲接過春梅。


    秀珠臉色頓變,一驚卻步,失聲道:“不!你不要碰她!”


    桑瓊疾步跨近,一把扶住秀珠,含笑道:“大嫂快別拘禮,咱們姊妹凡事都喜歡自己動手,以後大家還是隨便一些的好。”


    羅天奇接道:“正是,彼此要像一家人一樣,平輩相稱,咱們反而會覺得心安些。”


    素娥淡淡一笑,道:“既然爺們這般吩咐,婢子就放肆了,三位請隨我來。”


    一行進人園門,素娥順手將門落鎖,撐著燭台,側身在前麵領路,桑瓊棲步跟隨在後麵。故意讓秀珠和羅天奇走在最後,因為這時候,他也感覺秀珠有些緊張得反常,論春梅穴道已被封閉,就交給素娥也不要緊,她卻怎會驚駭失聲,顯得那麽害怕呢?


    桑瓊一麵思索,一麵遊目打量園中情景,但見滿目荒涼,亂草叢生,偌大一座花園,竟是如此陰森。


    走著走著,忽然腳下“吱”地一聲怪叫,草叢中如飛竄出一條黑忽忽的東西,從身側疾掠而過。


    秀珠駭然跳了起來,頓時發出一聲刺耳尖呼。


    桑瓊身形疾轉,“嗆”然聲中,腰間“飛龍劍”已電掣般掃了過去………


    那東西應劍墜落地上,卻是一頭尖嘴長尾的四足小獸。


    秀珠張目結舌,麵白如紙,好一會,才訥訥說道:“啊!嚇死我了,這是什麽東西啊?”


    素娥舉燭照了照,笑道:“姑娘別怕,隻不過是一隻野狐罷了,這園子空廢得太久,狐鼠這類的東西是少不了的。”


    接著,又向桑瓊嫣然道:“大爺好武藝,一劍就砍個正著,原來是位身手高超的大快客?”


    桑瓊微微一笑,道:“四妹膽子太小了,你瞧人家田大嫂都比你鎮靜,二弟,好好照顧著四妹!”


    不知為什麽,素娥臉上忽然泛起一抹紅暈,連忙轉過頭去,道:“女孩子嘛,哪有不膽小的,婢子是苦人家出身,見多也就慣了,怎能跟姑娘們相比。”


    說著,緊行幾步,已到了小樓簷下。


    園中共有兩棟樓,臨近園門的一棟較小,已由田婆婆居住,這一棟距離園門雖然遠些,卻比較寬大,樓分上下兩層,飛簷聳脊,鐵馬叮叮,外貌陳舊,氣勢仍然十分豪奢。


    素娥打開樓門,引導三人往樓上樓下看了一遍,樓中顯然也已經清掃過,一切家俱陳設都整理得井然有序了。


    桑瓊看後頗為滿意,囑咐秀珠和春梅同住樓上,自己和羅天奇分住樓下兩間臥室。


    大略安頓之後,天色業已大亮。素娥笑道:“爺們和姑娘想必都餓了,婢子這就去準備飲食,爺們需要添置些什麽?隻管吩咐,婢子好去安排。”


    桑瓊道:“不必太費事,有什麽現成食物,簡單弄幾樣就行。”


    素娥剛答應著離去,秀珠便惶急地奔下樓來,一把拉住桑瓊,顫聲道:“大哥,咱們快走吧!這地方不能住……”


    桑瓊詫異地問道:“你覺得有什麽不對嗎?”


    秀珠卻搖頭道:“我說不出來,可是,大哥你能不能聽我這一次話,咱們快些離開這地方,越早越好!”


    桑瓊怔了怔默然未答,羅天奇便笑著安慰道:“這地方荒棄過久,顯得陰森些是有的,但為了替春梅治病,隻有這兒最安全隱密,珠妹,忍耐點,多住幾天你就會習慣了。”


    秀珠忽然流下眼淚來,顫聲道:“我不是害怕,隻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咱們住在這兒,會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災禍似的……”


    羅天奇道:“這是你心裏所疑,才會生些幻覺,放心吧!絕對不會發生什麽事。”


    秀珠目注桑瓊,哀求地道:“大哥,你說呀!咱們搬走好不好?”


    桑瓊沉吟良久,緩緩道:“禍福無由,唯人自招,珠妹,咱們應該有承當災難的勇氣和準備,不應該逃避災難,何況,真有災禍,又豈是逃避得了的?”


    秀珠聽了這話,竟是十分失望,突然掩麵失聲道:“你們不肯相信,一定有後悔的時候……”嬌軀一擰;哭著奔上樓去。


    桑瓊微怔,望望羅天奇,也滿臉迷惑,兩人相顧默然、都猜不透秀珠話中之意。一良久,羅天奇才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都怪我不好,不該冒然租下這陰森的園子,大哥,既然珠妹不願居住,咱們明天就另找房子搬家吧!”


    桑瓊卻淡淡一笑,問道:“怎麽?你也害怕了?”


    羅天奇搖頭道:“不!我平生不信鬼怪之事,但被珠妹這麽一說,使我也覺得有些不對……”


    桑瓊道:“是嗎?你指的哪一點?”


    羅天奇沉吟刻,又搖搖頭道:“我也說不出來。”


    桑瓊注目道:“是不是感覺那位素娥出現得令人可疑?”


    羅天奇反問道:“她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呢?田婆婆有個兒子是真實的,何況,她看來不似惡人,即或是,她又怎知咱們會到此地來?這件事,迄今隻有雲嶺說雙煞和咱們三人知道,…——”


    桑瓊劍眉一剔,微笑道:“既如此,何伯之有?園中連春梅在內,共僅五人,梁氏兄弟又在近處,一招即至,這地方幽靜隱密,我倒真希望能多住幾天,好好將秘笈上的武功演練演練。”


    說著笑容一斂,低聲又道:“不過,珠妹情緒反常,關於她和春梅的安全,你得多分些神,如無必要,最好不要常離開這座樓房。”


    羅夫奇聽得毛骨驚然,問道:“難道大哥要離開此地?”


    桑瓊頷首道:“晤!我想先熟悉一下此地環境,因也許還要派梁氏兄弟再回合肥附近去一趟……”


    羅天奇更覺訝詫,急道:“去合肥幹什麽?”


    桑瓊聳肩笑道:“沒有什麽,我隻是想見見歐陽玉兒罷了。”


    桑瓊雖然這麽說,但一連三天,足跡並未離開過“湖濱凶宅”半步,三天下來,日子過得甚是平靜,既未發現“鬼怪”,也沒有任何“不祥”的事件。


    “俏寡婦”張素娥對他們十分殷勤而周到,每天一早就過來侍候起居飲食,臉上總帶著那份親切恭敬的笑容,閑暇時更幫助秀珠照顧春梅,整天忙忙碌碌,竟然興高采列,相處就像一家人。


    但是,秀珠的神情,卻越來越深沉,初時的驚恐和怯懼雖已減退,然而,反常的舉止竟越來越明顯,有好幾次,桑瓊也發覺她深育不寐,獨自躲在樓上偷偷飲泣,白天則強裝笑臉,同時,絕口不再提起“搬家”的要求,羅天奇私下詢問,她反而強笑答道:“那天因為我剛來不習慣,現在慢慢住慣了,也就覺得沒有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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