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諸人之中,除了鬼手蕭林之外,可說全和傅小保多多少少有些淵源,刁人傑縱然表麵上再嚴厲凜然,多年父子之情,卻也難以全部忘懷。眼見傅小保吃蕭林貫勁一掌,震飛到二丈以外,心想他必然一命嗚呼,倒不覺心中微微一酸,合目垂首,不忍睹視。


    誰知事實卻大謬不然,眾目睽睽下,傅小保翻翻滾滾落下地麵,離地尚有六七尺高下,突地猛擰身軀,變成了頭上腳下,踏落實地,踉蹌退了兩步,竟然拿樁站定。雖然晃了幾晃,卻並未跌倒或負傷,“玄鐵劍”倒提手中,俊目凝視著鬼手蕭林,兀自怒氣未已。


    鬼手蕭林見自己八成內力貫注的一掌,居然未曾傷得人家,大感驚詫,頓時愣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刁人傑等人更是不解,各人心中均在暗忖:沒多久不見,難道傅小保竟然功力精進若許?


    其實,傅小保仍是從前的傅小保,功力上並未有什麽特殊精進之處,皆因適才身在空中,無從閃避,眼見蕭林抖手發掌,勁風迫體而至,一急之下,突然想起以前在飛越嶺邊小鎮外自己受了“金臂人魔”孫伯仁的針毒,被小娟、小翠救進鬆林,唐百州追尋到林中土崖邊,搶登崖頂之際,被小翠兜頭一股內家罡氣迫落的往事來。那時候,唐百州身在空中,對小翠所發內家罡氣無可閃躲,傅小保曾親見他抖腕舞動“玄鐵鏽劍”護身,借那遊空劍氣,非但未被罡氣所傷,更且輕飄飄退落原地,如此看來,這“玄鐵鏽劍”敢情除了附帶強烈磁性,更可作為緊急時護身之用。他此時急中生智,既然記起這麽回事,當下再不怠慢,奮力揮動鏽劍,與鬼手蕭林所發內力一記硬撞……。


    豈料這一撞,果然利用劍上振起的劍氣,無形中似乎環身繞著一堵帶有韌性的氣牆,蕭林掌力擊在牆上,就如一拳打在皮球上,竟然分毫未能傷得他。


    意外的成功,使他喜出望外,不由勇氣大增,略為一停之後,猛可裏一聲大喝,騰身又撲了過來。


    就在這個當兒,忽聽西方來路上一聲清脆馬嘶,一騎馬電射而至,場中眾人回頭望去,禁不住個個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那飛奔而來的小黃馬上,正馱著兩個綠衣絕色妙齡女郎,可不就是小絹和小翠嗎?


    刁人傑心知這兩個少女一身武功業已出神入化,隻怕動手時會吃她們的虧,連忙揮袖囑令手下眾人一齊撤身退到東邊,一個個全神凝注,絲毫不也稍懈。鬼手蕭林更是驚弓之鳥,本想溜走,又當不得刁人傑等未走,自己不好意思先逃走,急將雙爪分握右左,沉聲向刁人傑匆匆說道:“刁兄,這兩個丫頭難纏得很,如無必要,還是暫行撤離,免作無謂犧牲。”


    刁人傑頗有同感,但剛將頭點了一點,回答的話尚未出口,那騎小黃馬就在這一瞬之際業已馳到場邊,小絹和小翠齊聲嬌喝,飄落地麵,小翠鳳目向場中電掃一邊,蓮足輕點,落到傅小保身邊,嘟著嘴埋怨道:“你這個人呀,真是太不聽話了,幹嘛不知會咱們一聲?你瞧,要不是小黃馬來到大路上接引我們,留你一個人對付他們這許多凶神惡鬼似的東西,你叫人家怎麽放得下心嗎?”


    她這些話說得十分自然真誠,嬌嗔滿麵,憨態可掬,誰知傅小保此時麵對大敵,尤其是當著刁家諸人,一種男性自尊心使他甚感尷尬,聽了小翠這番話兩頰突地緋紅,頗有難堪之意。冷冷答道:“在下身受先師付托之重,一旦發現劫奪劍譜的人,自應舍命追截,隻願一命以酬師門,至於生死禍危,並不敢多作思慮,姊姊關懷之情,在下萬分感激,但此事勢非由在下親自出手不可,二位姊姊且請一旁掠陣,看在下痛懲那姓蕭的老賊吧!”


    說著,虎腰一擰,二次縱身而出,逕向鬼手蕭林撲了過去。


    小翠聽了他這些氣話,甚是不悅,傅小保口氣中一變如此冷漠,好像忽然和自己生疏了許多,但自己責備他的本意並沒錯呀!她也是個不讓人的性兒,心裏怫然,立即形諸表麵,閃電般疾操玉臂,向傅小保肘間便扣,口中喝道:“傻子,你不要命啦?憑你的本事……。”


    傅小保見她當著這麽許多人麵前,口口聲聲小覷自己的本領,不禁愧極反怒,大吼一聲,揮臂便想掙脫小翠。


    就在這一瞬之間,陡地眼前綠影一晃,小絹早已飛掠而至,橫身攔在小保麵前,那玉蔥般指尖輕輕拉住他襟前衣角,含笑柔聲說道:“公子,對付這種跳梁小醜,何須公子親自出手,交給婢子們,自然叫他們脫不出手去就是,公子但請稍息,婢子代你一次如何?”


    傅小保被她幾句輕語,淺淺笑容,竟然覺得再也發不出脾氣來,反倒訕訕地紅了臉,收住前撲之勢……。


    小翠一把沒有撈著傅小保,氣呼呼接口道:“絹姊姊,你看這人可是個大傻瓜吧?人家明明是好意,他卻發牛脾氣……”


    小絹笑著舉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同時不待她把話說完,陡然轉身墊步,飄落到東邊群雄麵前,兩隻如電秀目,首先在刁家寨眾人勝上掃視一周,盈盈笑道:“咱們與諸位素未謀麵,彼此少隙無仇,據聞傅公子且曾受過刁老當家養育厚恩,是以不願有損彼此情誼,這件事全由姓蕭的一人而起,尚盼諸位前輩不必插手,我這兒先向諸位行禮謝過。”


    說著,果然客客氣氣檢衽向刁家寨的人行了個禮。


    這一來,反將刁人傑等人弄得手足無措起來,皆因此時彼此敵意已明,誰也料不到這綠衣少女會這麽客氣先行賠禮告罪,有的人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麽還禮才好;有的人卻防她禮中有詐,忙不迭撤身戒備。小絹這一禮,竟像在刁家寨眾人之間投下了一枚炸彈,刹時之間,但見眾人紛紛大亂,小翠望見,不覺把適才氣悶全消,“噗嗤”笑出了聲來。


    刁人傑畢竟老謀深算,他既憚忌二女出奇武功,又礙於人家以禮相見,當下一麵暗中運氣護身,一麵抱拳還禮道:“姑娘說哪裏話來,老朽等前在青陽宮中,早已仰儀二位姑娘的絕世武學,但姑娘芳名,身屬何門何派,卻尚未請教。”


    小絹含笑道:“刁老當家的真是客氣,咱們雖是荒野之人,卻也早聞大巴山蛇形門盛名,及刁老當家的武林耆宿,一派宗主,想來你也曾經耳聞過,昔年飛越嶺碧靈宮七指姥姥這個名字吧?”


    刁人傑突聞此言,混身一震,身不由己,向後直退了三四步,臉上陡然變色,連霍昆與鬼手蕭林亦都猛可裏齊吃一驚,三人不約而同“訝”然驚呼出聲。刁人傑用手指著含笑盈盈的小絹,訥訥說道:“啊!姑娘莫非就是那兩百年前震驚武林的異人,千手夜叉古玄真古老前輩的門下?”


    小絹忽然把笑容一沉,道:“咱們是碧靈宮門人,卻並非千手夜叉弟子,難道刁老當家就隻知道一個千手夜叉古玄真,不知七指姥姥古若英麽?”


    刁人傑此時信疑參半,暗忖:若依這兩個女子功力來看,除了碧靈宮古老前輩門下,實不可能致此,但若說是真,那七指姥姥古若英乃是百年前人物,卻怎會調教出這等年輕弟子出來?況且古玄真的事跡亦均係耳聞江湖傳言,萬料不到相距百年,竟然當真目睹碧靈宮門人,這委實令他又驚又懼,又信又疑。沉吟了好一會,不知該怎麽樣才好,偷眼看看鬼手蕭林,隻見他也是眼神流蕩,顯見得亦被“碧靈宮”這三個字嚇住了。


    他心念一陣急轉,暗地已有了主意,連忙堆下滿臉笑容,道:“老朽雖說癡長這把年紀,但飛越嶺碧靈宮傳言,亦隻不過風聞武林中人當作軼事傳述,想不到今日能在此荒僻之處,得遇碧靈宮高人,當真令人深感榮幸,但不知七指姥姥古老前輩她如今尚還健在麽?倘若她老人家依然健在,想來總有百餘高壽了吧?”


    小絹心知他存心在打聽虛實,用作進退依據,忍不住暗罵:好一個奸滑的老東西,但表麵上仍然笑意自若,客氣地答道:“我家老夫人雖說壽已一百三十,但托福甚是健康,刁當家他日有暇,還盼能往碧靈宮玩玩。”


    刁人傑又是一驚,忖道:原來她們不過是碧靈宮兩名婢女,武功已有如此了得,那七指姥姥古若英豈不技擬天神了麽?想到這裏,不覺心生寒意,懊悔不該結納鬼手蕭林,隻怕會因此無端惹惱了碧靈宮這個駭人聽聞的大仇家,忙道:“姑娘既是碧靈宮高人,卻因何反助那姓唐的瘋子爭奪劍譜?姑娘武功雖高,江湖閱曆隻怕不足,千萬不要受了那姓唐的欺騙,上了他的惡當,老朽這話決非惡意中傷,無的放矢,舉一個最簡單的實例來說,老朽與他無怨無仇,他恃強打傷小犬在前,又尋上刁家寨殺人放火,教唆老朽義子傅小保出走,寨上房舍,被他焚去甚多,姑娘請想,似這等行徑,豈是正人君子所屑為?姑娘如果助他,定然有損古老前輩昔年英名,替二位姑娘無瑕白壁之上,留下難以洗脫的汙點,老朽肺腑之言,還望二位姑娘三思。”


    小絹聽了,淡淡一笑,尚未答話,那一旁霍昆見了,隻當刁人傑這一番話已將小絹說動,急忙也搶上一步,抱拳正色說道:“刁當家的這些話,可說句句出自肺腑,姑娘名師高徒,蘭質蘊心,想來定能洞澈奸惡,明辨是非。姓唐的裝瘋賣傻,殺人焚屋,實較悍匪更甚,在下霍昆,亦曾目睹姓唐的這種邪惡行徑,不是在下不知自量,二位姑娘尚難置信,霍某也願為刁兄之言,挺身作一證人。”


    小絹心中暗笑,故作沉吟之狀,場中眾人,連鬼手蕭林在內,全不由都瞪著眼睛,注視著她,隻盼她聽信了這番遊詞,幡然轉變態度,那就大事可為了。


    隻有小翠是個憨直性兒,見小絹不語,怕她當真被刁人傑等一番言語所動,連忙叫道:


    “絹姊姊,別聽他們胡說八道,咱們奉老夫人的令諭是來幹什麽的?好歹叫那姓蕭的還出劍諧來,否則就給他一個下不了台,其他誰是誰非,全不關咱們的事了。”


    霍昆聽了,忙道:“這位姑娘千萬不可如此說,須知公道是非,總需弄個明白,姓唐的如非為惡過多,上天豈會使他喪身深穀之中,送命絕嶺之下……。”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誰知小翠火爆脾氣卻比不得小絹,但見小翠閉目搖頭,連罵了兩聲:


    “不聽,不聽,放屁,放屁。”霍昆又要繼續再說,陡然間小翠身形一閃,早已越過小絹,快逾電火的欺到霍昆麵前,可憐那霍昆好歹也是一派宗匠,突覺得眼前一花,尚未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隻聽“啪啪”兩聲清脆響聲,臉上火辣辣早被小翠打了兩個大耳聒子,忙不迭仰身後退,腳跟用力,“金鯉倒穿波”倒射出五六尺處,用手捫撫臉頰,惶然無主。卻聽小翠兀自指著自己罵道:“我最看你這老東西不順眼,什麽事你都要插嘴胡說,好好閉了你那臭嘴,再要出一句聲,當心姑娘連你牙齒也全給打落下來。”


    霍昆活了這麽大一把年紀,何曾受過這種羞辱,所謂“羞惡之心,人皆有之。”當著許多同輩晚輩,男男女女許多人麵前,吃了這份大虧,叫他一張老臉,再向何處存放?他登時也惱羞成怒,忘了自己並非二女敵手,用力吹了一口胡子,怒目罵道:“好呀!丫頭……。”


    “頭”字才落,小翠嬌叱一聲:“你真的不怕死麽?”陡地擰身折腰,風也似的撲了過去……。


    “巴山雙毒”兄妹和“黃衣喇嘛”兀突柯等人在小翠出手打霍昆耳光之際,已經各自拔劍橫杖戒備,及見小翠二次欺身又上,不約而同全都大怒。他們年紀又差一些,對昔年碧靈宮威名更少一分畏懼之心,隻不忿小翠動輒出手,怒喝聲中,杖劍齊舉,向小翠身上急卷迎了過來。


    小翠似乎也料不到刁天義等人會對自己出手攔截,人已拔起在空中,突見漫天劍影杖山,排湧而至,急忙深深吸了一口氣,“呼”的一個懸空筋頭,竟然從層層劍影上翻過,姿態美妙絕倫,“巴山雙毒”和“黃衣喇嘛”的三柄劍一根禪杖連她半片衣角也沒有沾到。


    刁人傑與鬼手蕭林看得各自咋舌不已,霍昆更是心膽俱裂,雙掌交叉護胸,登登登直退了四五步。


    小翠越過三人,腳踏實地,不知為什麽,似乎反忘了追擊霍昆,怒目瞪著“巴山雙毒”


    等人,叱道:“你們還要臉不要臉,仗著人多是不是?”


    小絹不願大開殺戒,多傷無辜,忙喝住小翠,道:“小翠,咱們冤有頭債有主,別和他們夾纏不清。”


    又回頭向鬼手莆林叱道:“姓蕭的,你是識趣人,還不把劍譜雙手交出來,難道真要咱們動手?”


    鬼手蕭林一驚,急忙行功戒備,緩緩答道:“這麽說來,姑娘是一定要相助那姓唐的,決心與在下等作對了?”


    小絹笑道:“別人裝傻,你還裝什麽?貢噶山上你那些花樣,難道說咱們還有不知道的?


    你且乖乖還出劍譜,至於你暗施毒手,加害傅公子的事,咱們倒是可以看在刁老當家的情麵,說不定就從輕發落也未可知。”


    蕭林見不能善罷,而自己千辛萬苦弄來的劍譜,委實又不甘心就此雙手獻出,他本是心機狡詐之人,眼珠一轉,便移身靠近刁人傑,輕輕說道:“刁兄,‘靈蛇劍譜’乃你我夢寐以求之物,如今好不容易由兄弟奪取到手,正可供你我彼此研探,刁兄你看是不是該就此還給他們呢?”


    他因見此時隻有刁人傑人多勢眾,雖說二女武功高強,隻要能使得刁人傑出頭硬頂,自己不難從中漁利,但豈料刁人傑也是個老奸巨滑之輩,適才已經暗悔不該籠絡東海,開罪碧靈宮。此時突見鬼手蕭林把擔子往自己肩上推,他哪有不明白蕭林是何居心的道理,當下故作沉吟片刻,然後低聲答道:“這事論說既是蕭兄辛苦奪來,在下實不應插手,但事迫如今,你我原需要同仇敵愾,不應再分彼此,眼看這兩個綠衣女郎功力難測,合你我之力,隻怕未能準勝,與其力敵,不如智取。”


    鬼手蕭林連忙點頭,道:“刁兄所見正是,兄弟也有此意。”


    刁人傑臉上突然浮起一絲獰笑,傾身挨近蕭林,左手偷偷的一攤,嗓門壓低到不能再低,道:“這麽說,蕭兄如能信得過,請將劍譜暫且交給在下,在下與她們仇怨較輕,或許能用計脫身,不致便被所陷。”


    蕭林聽刁人傑竟要趁機索取劍譜,倒是大出始料之外,方才頓得一頓,刁人傑便接著說道:“在下也知彼此初交,蕭兄不一定便能信得過在下,但蕭兄不可忘了適才二女所說‘債有主’這三個字,倘若蕭兄一時不肯赤心相交,時機瞬逝,那時咱們恐怕就無力為助了。”


    這番話,無異是直告蕭林,二女目標是找你姓蕭的黴頭,你要肯把劍譜交給我,我們就替你頂一頂,如果不肯,休怪等一會咱們袖手旁觀。


    鬼手蕭林自然清楚他話中這意,私自衡量,也隻有自己人單勢孤,如果不交出劍譜,刁家寨的人一旦袖手,自己怎能脫身?饒他蕭林再奸再詐,事到如今,卻也不能不被迫低頭,他遊目看看小絹正對自己怒目相向,看樣子出手在即,萬不能再拖;小翠更是鳳目圓睜,惡狠狠守在側麵,心知要走已不可能,再回頭突然看見了刁淑嫻,不禁心中猛的一跳,一橫心,忖道:我就將劍譜暫時給你,總比落在那兩個丫頭手中妥當。再說,隻要脫身回得東海,卻不怕你刁人傑敢於將劍譜獨吞下去。


    心意一決,便迅速地將雙爪齊交左手,探懷把那兩本薄薄的“靈蛇劍譜”取出,遞到刁人傑手中,沉聲道:“刁兄,咱們既是赤誠相交,豈有二心之理,這就是心圓大師所著劍譜,刁兄請好好收妥了。”


    刁人傑手中捏著劍譜,心裏不禁一陣狂跳,他為了這部劍譜遠來康境,兩攻青陽宮均未成功,想不到如今居然有人送到手中,那份喜悅之情,真是難描難述。所可惜的,是目下強敵當前,無法將這兩本心慕神馳的劍譜翻閱一遍,以辨真偽而已。


    小絹凝視蕭林和刁人傑在交頭接耳,明知他們必是在商議如何處置劍譜,後來見蕭林將劍譜掏出來交到刁人傑手中,倒不由麵泛笑容起來。原來她見刁人傑向蕭林耳語低聲,好不容易才使蕭林交出劍譜,還隻當刁人傑畏懼自己碧靈宮聲威,在逼使蕭林交還劍譜呢!


    她本性溫柔,隻要能使蕭林將劍譜歸還,倒並無動手傷人之心。唯獨小翠卻性情恰好與她相反,刁人傑和蕭林鬼鬼祟祟之際,她在一旁早已心中不耐,及見蕭林取出劍譜,不交給自己這邊的人,卻交到刁人傑手中,登時大怒,悶聲不吭,霍的伏腰邁步,飛也似欺近身來,探手便來搶奪劍譜。


    刁人傑正自得意,突聽風聲颯然,人影一閃,小翠早已掠到,不覺猛吃一驚,但他畢竟不愧梟雄之才,雖是心驚,神誌卻不稍亂,忙不迭一招“脫袍讓位”。旋身之際,緊跟著滑開數尺,堪堪將小翠一抓避過,同時將“靈蛇劍譜”塞進懷裏。


    刁天義等人看見劍譜已到刁人傑手中,一個個盡都欣喜,小翠出手奪書,他們也毫不稍息,吆喝著一擁而上,劍氣森森,搶攔在刁人傑身前,麵對小翠,嚴陣以待。


    那小翠皆因過於小視了刁人傑,一抓落空之後,又被刁天義兄妹與黃衣喇嘛等橫身攔阻,越發激動了怒火,蓮足斜出,羅袖輕揮,電光石火般向三人各攻出三招,刹那間但見場中掌影紛紛。刁天義等何曾見過這等威勢掌法,隻得一麵舞劍一麵護身,一麵急急向後退去。


    黃衣喇嘛兀突柯杖沉人重,行動較為遲緩,被小翠快速絕倫的“多羅掌”法直欺進層層杖影之中,勁力微微一拂杖頭,那粗大的禪杖竟似撞在一塊橡皮牆上,“呼”地一聲,直蕩開去,戳向刁人傑脅下。


    刁人傑揣妥劍譜,翻腕撤出長劍來,恰值黃衣喇嘛被小翠掌力震歪禪杖,飛撞過來,忙不迭劍身倒轉,向禪杖杖頭逆迎一劍。


    在他的用意,原隻想將禪杖擋住,不使它撞傷自己,黃衣喇嘛是自己這邊的人,是以手上僅用了四成內力。誰知黃衣喇嘛禪杖上此時被小翠掌力所逼,並由不得他自己,刁人傑豎劍反格,劍杖相交,竟然“當”地一聲,火花激射,震得刁人傑腕間微微發麻,心中駭然不已。


    這時候,小絹見彼此業已翻麵動手,也飛身加入戰團。


    蕭林明知無法逃去,隻得咬緊牙關,舞動雙爪,舍命拒擋,那一旁霍昆見蕭林才不過三招兩式,已形不支,同時記起適才掌摑之恨,便也拔劍出手,上前協同蕭林,雙戰小翠。


    刹時間,場中情勢大亂,小絹、小翠赤手空拳力敵當前六名好手,兀自穩居上風,攻多守少。但見劍光杖影之中,二女好似穿化蝴蝶一般,掠進躍退,閃挪進招,非但姿態美妙,招式奇特,而且內力層出不窮,戰來輕鬆異常,逼得六人有如走馬燈似的,分作兩處,大兜圈子。隻有傅小保一人提著鏽劍,在一旁焦急異常,時而奔前兩步,好似欲出手參戰,時而又搖頭歎息,頹然退回。


    小絹心細如發,人在激戰之中,不時仍舊注意著傅小保,冷眼望見他如此舉止,猜他必然因為刁人傑養育之恩,不肯正麵出手敵對,芳心裏更泛起一絲祟敬之意。暗忖:人貴守義,他能不忘根本,體念前情,足見是個有情兒郎,她心中這一甜,手上不覺就緩了許多,刁人傑這才與她勉強扯平,未曾落敗。


    而那一邊小翠卻不如她這般厚道,出手盡是淩厲招式,纖掌皓腕,著著不離蕭林與霍昆的要害。饒他蕭霍二人全都是成名多年人物,一個劍幕如蓋,一個雙爪似蛟,依然被逼得團團亂轉,眼看抵擋不住。


    小翠恨透了他們二人,才不過三五招,已經怒不可耐,嬌叱一聲,柳腰一折一弓,竟然穿進霍昆劍幕之內,閃電般舉起左臂,兩根玉蔥似的拇指和中指交疊,對準劍脊,陡地揮彈而出……。


    隻聽“錚”地一聲清響,別看霍昆數十年修為,被她這麽輕輕屈指一彈,頓感長劍似被重物撞擊,虎口間一陣酸疼,再也握不住長劍,那柄劍脫手飛出足有三丈,才“當啷”一聲,墜落地麵。


    霍昆大駭,晃身欲退,小翠冷笑一聲叱道:“老東西,還想往哪裏走?”右掌疾翻,向他肩上一掌拍落。


    霍昆此時心膽俱裂,心知隻要被她這一掌拍中,便得當場喪命,這時他再也顧不得什麽身份地位,危急中救命要緊,竟然翻身滾到地上,施了一招出人意外的“懶驢打滾”,再加上鬼手蕭林雙爪一輪快攻,方才借機脫身逃得性命,跳起身來,哪裏還敢多留,抹頭如飛向東逃去。


    小翠見霍昆逃走,一腔怒火,全發在鬼手蕭林頭上,方欲痛下辣手,將蕭林放倒在地上,但鬼手蕭林直比鬼還要奸滑,明知有個霍昆,和自己二人聯手尚且不敵,霍昆一逃,自己哪還有好處可撈。他肚中雪亮,雙爪攻敵是假,撤身是真,呼呼一輪急攻,才將霍昆掩護著脫身逃去,自己早打好了走的主意,不待小翠施展辣手,陡地一招“雙龍戲珠”虛點兩眼,小翠偏頭閃讓,他那裏早已旋身倒縱,退出丈許,腳才落地,連忙腳尖輕著地麵,二次騰身,業已掠出三丈以外。


    小翠氣極反笑,鼻孔裏冷嗤道:“今天你們再要想逃得性命,隻怕沒有那等容易了。”


    聲未畢,人已動,綠影疾若電奔,逕自追了下去。


    要論蕭、霍二人輕身功夫原亦不弱,放足狂奔起來,真可說是捷逾奔馬,但若與小翠相比,卻又差了一大截。他二人脫身之後,埋頭一陣狂奔,心想必然已將小翠遠遠拋在後麵,蕭林放心不下刁人傑身上的劍譜,奔逃之間,回頭向後一望……。


    這一望,嚇得鬼手蕭林險些當場昏倒,原來身後不聞足音,而小翠卻已和自己追了個首尾相接,霎眼便將伸手夠得上自己了,這還是小翠存心要追上來捉活的,如果她此時從背後一掌拍來,蕭林就有十條命,也得當時廢去九條半加半條。


    他心裏一駭,腳下一軟,“卟通”一跤,跌翻在地。


    小翠追得正急,前麵的人突然跌倒,反而收腳不住,當下蓮足微抬,就趁借力騰身之際,輕輕戳點了鬼手蕭林的“誌堂”大穴,蕭林悶哼一聲,再也無法動彈,而小翠毫未稍停,又向前追霍昆去了。


    霍昆因為脫身較早,奔得也比較遠一些,他一心一意奔走逃命,並不知道身後的蕭林業已遭擒。正逃得有勁,陡然聽得耳邊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老東西,叫你給姑奶奶站住,你倒是聽見了沒有?”


    霍昆聽得混身一震,急忙扭頭,卻並沒有人影,但當他再度回過頭去,登時倒抽一口涼氣,敢情小翠已在他扭頭回顧之際,閃身到了他前麵,正冷笑著望著他呢!


    他心裏一寒,知道再逃無益,索性便停了身子,頹然歎道:“老夫稱雄一世,不想今日栽在你一個女子手中,但求你給霍某人一刀了結,不要再折辱於我。”


    小翠聽了,反而冷冷笑道:“我本也是有意將你這愛多嘴的老厭物一刀了結,但是……。”她兩手一拍,笑道:“可惜我又沒有帶著刀。”


    霍昆低頭自顧,他的長劍已被震飛脫手,此時兩手空空,也一樣沒有任何兵器,不禁正色皺眉道:“那麽,就請你一掌將霍某人斷送了吧!”


    他說這話正是英雄末路,淒惶之情溢於言表,想他霍昆偌大一把年紀,成名立萬,也在數十年以上,雖非一派宗師,其在當今武林中的身分地位,實不在刁家寨掌門刁人傑之下,隻為一念之差,全力協助刁人傑宏揚門戶,不想今天會慘敗在一個少年女子之手。他說完這幾句話,自覺羞愧難當,不自覺,垂著低頭,麵紅過耳。


    但小翠卻吃吃而笑,媚聲道:“喲!老臉皮,還知道害羞臉紅呢?似你這種老廢物,姑娘真懶得殺你,用掌斃了你,沒的倒叫你一身臭氣,沾汙了姑娘的手。”


    霍昆陡然變色,怒目抬頭,厲聲道:“大丈夫頭可斷,誌不可侮,你若是存心折辱,霍某拚著骨斷筋折,也誓非與你一拚不可。”


    小翠咯咯笑道:“那最好,姑娘倒要看著你如何拚法!”


    話音一落,嬌軀一擰,欺身而上,她此時要取霍昆性命,可說易如反掌,但她卻刁蠻成性,暗存戲弄之心,故意左手一領,右手蘭花拂穴,尖尖玉指,點向霍昆將台大穴。


    霍昆不由把心一橫,暗忖:我打不過你,難道拚命還拚不過你?人存拚命之心,再無畏懼之念。霍昆待她指尖將要拂到胸前,卻不理不睬,猛的一聲大喝,“呼”的一掌,迎麵直搗而出。


    這種隻攻不守的打法,倒把小翠弄得微吃一驚,急切間險些吃他拳風搗中胸部,連忙吸氣弓身,蓮足一旋。閃到他左側,撩手“唰”地就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聒子,罵道:“不要臉,死不要臉,姑娘要叫你也不得好死。”


    說著,粉臉緋紅,雙掌交翻,但聽得“唰唰”連聲,霍昆臉上已一連挨了好幾記耳光。


    原來霍昆適才怒極出手,那一拳打得不是地方,他一個糟老頭兒,出手本無輕薄之意。


    誰知小翠女孩兒家,心思最活,立刻便想到他是存心無禮,這幾記耳光不重不輕,著著手法奇奧,憑霍昆那等身手,依然避無可避,硬挨了幾下,一張臉,登時就紅腫了起來。


    小翠似乎怒猶未息,一頓耳光之後,又點了他的穴道,將他倒提著拖了回來。


    但是,當她拖著不能動彈的霍昆,正返回點倒鬼手蕭林的所在,卻大出她意料之外,看見鬼手蕭林倒提雙爪,和一個粗橫臃腫的老頭並肩麵向自己而立,四隻眼睛,激射著四道懾人心魄的神光。


    她從未見過那臃腫矮胖之人,這時見他陡然出現,心知必是對方能手,忙鬆手暫時拋了霍昆,用目仔細打量那人。


    隻見那人還比蕭林矮了半截,頭上稀朗朗留著一蓬雜亂白發,大鼻方腮,兩耳招風雙腿奇短,兩臂卻長幾逾膝,穿一身青色大褂,肩後斜插長劍,雙目炯炯有神,令人一望即知是個內力深厚之人。


    小翠雖然江湖閱曆甚差,但名師門下,目光卻是相當銳利,一眼見這矮怪人山峙嶽立之狀,和鬼手蕭林麵上那種有恃無恐的喜悅之色,就心知這矮老頭必是個難纏的厲害人物,連忙收斂輕敵之念,移步飄身,到距他們五七尺處停身而立。


    那矮老頭雙目凝視著小翠,一瞬也不瞬,口裏冷漠地說道:“出手點倒你的,可就是這個女娃娃嗎?”


    鬼手蕭林接口答道:“正是,大哥,別看這丫頭年輕,據聞她們乃是碧靈宮門人,武功的確有過人之處……。”


    蕭林似乎還想往下說,但被那矮老頭鼻孔中重重一聲“哼”聲打斷,矮老頭麵現不服之色,冷冷說道:“傳言風聞,虧你就相信得像真的一樣,難怪你會一再失手,連到手的東西,也會雙手奉獻給人家。”


    鬼手蕭林被他冷冷幾句,說得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好生難堪,但他好像對這矮老頭十分敬畏,竟然未敢有半句反駁之詞,僅隻默然而立,未出一語。


    小翠冷眼瞧那矮老頭倨傲之態,連鬼手蕭林那等跋扈險詐的人尚且對分十分畏服,心裏猜不透他究竟是何等樣人,纖指向他一指,嬌叱道:“喂!矮胖子,是你把姓蕭的穴道解開的嗎?須知人是姑娘擒住的,你要救他,得先估量估量自己夠不夠這個份量!”


    那矮老頭一片冷漠如故,僅隻從鼻孔裏又冷冷哼了一聲。


    小翠大感不忿,越加怒道:“姑娘跟你講話,你倒是聽見了設有啊?光是鼻子裏哼哼,莫非你是傷風,鼻子不通嗎?”


    矮老頭好似處處要顯露自己身份,對於小翠的說話,並不直接回答,隻見他將頭微微一歪,卻對蕭林說道:“你把老夫名諱告訴她,問問她究竟是誰的門下,對前輩說話,豈敢如此失禮失態!”


    鬼手蕭林略為一頓,隨即朗聲道:“那丫頭,你們究竟是誰的門人?行走江湖,怎的連一點規矩都不懂?這位乃咱們東海洛伽島島主,人稱赤煞神掌易老前輩,乃蕭某金蘭大哥,你言語行態,最好要規矩尊敬一些。”


    矮老頭聽他替自己介紹已畢,冷笑著微微頷首,頗有得意之狀。


    小翠一聽,才知他原來不過是鬼手蕭林的結拜大哥,不由“卟嗤”笑出聲來,道:“我當是什麽了不得,不得了的武林人物,原來,嘻……。”


    “赤煞掌”易斌見她大有小覷自己之意,頓時大怒,轉麵向蕭林吼道:“你問她,原來怎樣?原來怎樣?”


    小翠忍不住笑得花枝招展,彎腰捧腹,上氣不接下氣,好半天笑完,說道:“原來呀,原來你才是個隻會吹大氣的老東西呢!”


    易斌聽了,登時氣得頭上亂發根根直立,臉上怒容遍布,再也顧不得擺身份架子,虎吼一聲,猛的跨前兩步,戟指著小翠罵道:“女娃娃,你知老夫稱雄東海,凡數十年,天下武林之中,誰不知東海洛伽島赤煞掌易斌的名頭,你這女娃娃這等無禮,難道當真不畏死的嗎?”


    小翠笑道:“若是我這個女娃娃偏不信邪,要撩撩你這個老東西呢?你可怎麽辦?”


    易斌何曾聽過這種無禮之言,不由麵色陡變,叱道:“那就隻好叫你嚐嚐老夫威震江湖的赤煞掌和飛雲劍法的厲害了。”


    小翠哪將他這些恐嚇言詞放在心上,咯咯笑道:“那敢情再好沒有啦!老東西,咱們要不要現在就試試?”


    易斌險些把肺給氣炸,刹時間氣往上衝,如何按撩得住,肩頭一晃,陡地欺身上步,左掌一翻,卷起一股強勁無比的掌風,向小翠摟頭蓋臉直撞過來。


    “赤煞掌”果然不愧成名人物,這一掌隨手甩出,場中但見狂風怒卷,揚石飛沙,聲勢果真嚇人。小翠玩笑歸玩笑,見這老頭兒含怒出手,就知他功力遠在鬼手蕭林之上,當下哪敢怠慢,陡地塌肩撤身,閃退丈許,易斌掌風飄起她身邊衣角,居然啪啪作響,小翠也不禁為之駭然。


    易斌見一掌無功,冷笑一聲,腳下略一移動,身法猶如行雲流水般直撲上來,右掌一轉,第二次又猛劈了過來。


    小翠心存畏怯,不敢硬攫其鋒,忙不迭閃身又退,竟然又被他迫退了丈許遠近,那易斌隻當她功力不過爾爾,厲吼一聲,如影附形,三次揉身又上。這一次更是雙掌齊翻,加足了五成內力,排山倒海般猛推而出。


    這一掌,威勢更遠比前兩次淩厲,旁觀的鬼手蕭林見已連番將小翠迫退,心想這一次準能將她一掌斃在當場,心中大樂,差一點歡呼出聲。


    但是,就在他還沒有高興得歡呼出聲來,倏忽間,易斌淩厲的掌力業已卷到小翠身邊,小翠退無可退,隻得一橫心,纖掌疾翻,硬接了一招。


    四掌相交,“蓬”地一聲劇響,兩人各退了三步,小翠香肩左右晃了幾晃,總算拿椿定住,未曾再動。那“赤煞掌”易斌卻萬沒想到這女娃娃掌力會如此純厚,倒退三步之後,一雙手臂但覺又酸又麻,疼痛難禁,心下大為駭然。


    鬼手蕭林見自己倚為肱股的金蘭大哥和對方對掌之際,半點便宜也未占到,他看得明白,心膽俱寒,把湧到喉邊的一團高興又硬生生壓了回去。晃身躍到易斌身側,關懷地沉聲說道:


    “大哥,覺得怎麽樣?還不礙事吧?”


    易斌深深納了一口氣,淡淡一笑道:“還好,這女娃娃必有來頭,你快些撤身早退,知會刁人傑越早脫身,今日之事,隻怕難纏。”


    鬼手蕭林全寄望在易斌身上,及今見他也泄了氣,頓時又慌了起來,匆匆應了一聲,正要抽身去知會刁人傑,卻見那邊西方道上飛也似奔來一群人,“巴山雙毒”和黃衣喇嘛兀突柯跑在前麵,刁人傑奮力斷後,且戰且走,後麵小絹步步跟隨,直向自己這麵追來,傅小保提著鏽劍,走在最後,臉上全是焦急難決之色。


    刁人傑奔到近處,不待蕭林開口,先自放聲叫道:“蕭兄、霍兄,不要戀戰,能撤身先行撤身離開,不必多耗時光,盡作苦纏。”說到這裏,他突然望見霍昆已經受擒躺在地上,而和小翠相持的,卻是另一個蓬頭亂發的矮胖老頭,背影看來,竟然是東海洛伽島大島主“赤煞掌”易斌。


    若論易斌名頭,隻在刁人傑之上,是以刁人傑一眼望見他正與小翠對峙,不禁滿心大喜,高聲叫道:“那邊是易大哥麽?強敵當前,兄弟也不見禮了,但盼易大哥能將這兩個女娃娃製服,否則咱們全都無法脫身了。”


    “赤煞掌”易斌心裏正自心寒,聽了這話,隻做沒有聽見,自顧自全神注視著小翠,半點不敢稍瞬。


    傅小保跟在最後,也望見小翠正和一個蓬頭矮子相持,他久思出手,總礙著刁人傑曾是自己義父,養育之恩未報,無論如何,不便兵刃相見。現在聽說那蓬頭矮子乃東海洛伽島島主,可知絕非刁家寨的人,心中一喜,頓忘利害,提著“玄鐵劍”頓足擰身,搶越到前麵,大聲叫道:“翠姊姊且請稍息,把這矮子交給我吧!”聲落人到,鏽劍振腕一招“靈蛇吐須”,逕點易斌後腦“玉枕穴”。


    小翠心知易斌不是善與之輩,陡見傅小保不分青紅皂白,搶先出手,大吃了一驚,自忖隻要救援稍遲,傅小保勢非傷在人家手中不可。在這電光石火一瞬之間,她要想再出聲招呼定然來不及了,迫不得已,以攻為守,不待傅小保鏽劍遞到,搶先止步,貫力一掌,對準易斌直劈了過來。


    那易斌成名多年,江湖閱曆何等老到,傅小保和小翠、小絹隻不過那麽三言兩語,動手之際,他早已看出這一男二女之間,定有什麽不平凡的關係,同時,傅小保冒冒失失挺劍出手,恰好暴露了他本身有限的功力。他洞悉其中必有奧妙,半夜摘桃子,專撿軟的捏,眼珠一轉,已有計謀,對小翠攻來的掌力決不硬接,拋肩滑步,竟從掌風之隙遊身而過。霎眼間,早欺到傅小保側麵,旋身讓開鏽劍,右手疾探,便來扣拿他的腕脈要穴。


    傅小保一劍戳了一個空,順手一帶劍身,“飛蛇旋身”,斬向易斌腰際。


    這一招,在他說起來,用得可說夠快夠準,假如換了旁人,隻怕也輕易逃不出這一招“飛蛇旋身”之下。但“赤煞掌”易斌是何許人物,豈能被他這種區區“蛇形門”弟子所傷,但聽他冷冷一笑,手肘一扭,變拿為切,立掌如刀,居然迎著劍鋒,硬切過來。


    原來易斌自幼苦練“赤煞掌”力,迄今已有五十年以上火候,非但雙掌掌力難以抗衡,就是這雙肉掌上的掌肉,亦己堅逾鐵石,普通一點的刀劍,休想傷得他分毫,如今他眼見傅小保手上所執不過是一柄鏽跡斑斑的鏽劍,心想這還有什麽驚人之處,存心賣弄武學,這才以肉掌硬迎“玄鐵鏽劍”。


    如果讓他這一掌切實在,慢說易斌不過是隻肉掌,他就算是銅掌鐵掌鋼掌,隻怕也得應劍折斷。


    刁人傑一眼看見,大吃一驚,連忙叫道:“易大哥快請撤手,千萬使不得……。”


    “赤煞掌”易斌分明掌邊已將和劍身相交,陡聽這一聲大喝,聞聲一愣,本能地縮手撤招,總算沒有將一隻手掌斷送,但也被那“玄鐵鏽劍”掃過的劍鋒,“嗤”地一聲響,將他袖口一劍砍斷。


    易斌暗地驚出了一身冷汗,肘間陡地一翻,便想硬奪傅小保的“玄鐵劍”,但當他招才出手一半,後側勁風迫體,小翠已經運掌撲到,“多羅掌”化作漫空掌影,罩了下來。


    易斌明知小翠乃是勁敵,迫得撤招自保,全神應付小翠玄妙絕倫的“多羅掌”法,論理說,傅小保也應該自知量力,趁早抽身退下來,偏偏傅小保心急師仇,初生之犢不畏虎,人家對他客氣,他倒當了福氣,兀自一個勁兒舞動鏽劍,一招接著一招,半點不肯稍退。


    他這點平庸之技,本對易斌無法構成威脅,但易斌為了對付小翠,已經必需全力以赴了,如今又加上這位不識進退的傅小保,牽手扯腿,多少總有些礙事。三五招一過,易斌被他鏽劍牽製,身手略慢,險些被小翠一掌劈中。


    這一來,當真激起易斌怒火,鋼牙一挫,殺念頓熾,眼見小翠搶攻右側,掌掌集中右方,他卻陡然身形疾轉,賣開左邊門戶,放傅小保一劍刺來,大喝一聲:“著!”雙腿半屈,一個人突然矮了大半截,蹲身出腿,掃向傅小保下盤。


    傅小保慌忙縱起躍避,人才離地淩空,誰知卻正好中了易斌之計,但見他“嘿嘿”一聲冷笑,“霍”地立起身來,就趁他人在空中,無從閃避,猛可裏雙掌貫勁,一招“推山填海”,疾推而出。


    這一招用得絕之又絕,時間火候拿捏,均都恰到好處,眼見傅小保再無可避,勢必活活傷在易斌雙掌之下。


    小絹正和刁人傑等纏鬥,遠遠望見,芳心大駭,驚呼一聲,舍了刁人傑,飛身搶了過來。


    但她畢竟與小保相距過遙,待她人剛起步,易斌掌力已達傅小保身上……。


    驀然間,半空中突地響起一聲嬌叱之聲,綠影閃晃,小翠早已飛縱而起,玉臂展動,左手拉住傅小保衣襟一帶,將他身子扯得一斜,而自己竟然橫身攔在他身前,拚著右邊香肩,運氣護身,硬接了這一掌。


    “赤煞掌”易斌這一掌掌力非同小可,傅小保雖得小翠臨危舍身相護,未曾受傷,而小翠卻被他一掌掃中肩頭,整條肩臂,登時被震脫臼,悶哼一聲,跌落倒地,隻痛得額上汗珠滾滾,差一點昏厥過去。


    傅小保驚得呆了,愣在當場,忘了該如何才好。“赤煞掌”易斌本要再施辣手,但卻被小絹掠身趕到,挺胸擋住,易斌見她和小翠一色裝扮,神光且較小翠更見穩定,心知不好纏惹,當下招呼鬼手蕭林和刁人傑,搶了霍昆,匆匆退去。


    傅小保提劍要追,但看看受傷倒地的小翠,不禁又戛然停步,蹙眉向小絹道:“絹姊姊,你看她可傷得重嗎?”


    小絹略為審視一番,道:“傷得雖不算重,但她肩骨已被震離位,總得靜養些日子,才能複原動手,傅公子,咱們本意今日要將劍譜奪回來的,如今為了她,害得劍譜眼睜睜被刁人傑劫走,你不覺得失望嗎?”


    傅小保正色道:“絹姊姊,你這是哪裏話?翠姊姊為了救在下,才中了那矮子一掌,在下感恩尚且不及,豈有反生怨心的道理?說實在的,現在劍譜落在在下從前義父手中,正令人進退失據,這件事尚須從長計議,在下更不因而生出不滿之心,姊姊這話,使在下好生慚愧。”


    小絹聽了,淡淡一笑,說:“難得公子有這份念舊之心,相信劍譜遲早總能物歸原主,仍歸公子收執,如今既知劍譜下落,縱急也不在這一時,咱們還是順道先往飛越嶺一行如何?”


    傅小保想了想,為今之計,也隻好如此,於是,小絹替小翠接妥肩骨,略作歇息,讓小翠橫躺在小黃馬馬背上,三人一馬,頹然離開荒山,覓路逕投飛越嶺來。


    一路上,傅小保垂頭喪氣,沒精打彩,不時憶起師父,忍不住就偷偷滴下幾滴英雄淚來。


    小翠一直昏迷不醒,僅有小絹隨馬緩行,間或斜目望望傅小保,見他背人偷彈珠淚,也替他心酸不已。行了半日,已入飛越嶺亂山之中,傅小保一直未發一語,滿懷心事,隨馬而行。


    小絹忍不住,柔聲問道:“公子,劍譜之事,但請暢放寬心,隻等回宮謁過老夫人,相信老夫人自有妙策,為你尋回來的,何況現今劍譜下落已明,大巴山刁家寨又不是銅牆鐵壁,相信奪回劍譜,也決非什麽為難之事。”


    傅小保長歎一口氣,含淚說道:“唉!姊姊,你不明白,劍譜固然總有奪回之日,但我那恩師唐大俠,喪命絕崖之下,今生今世,隻怕就沒有再見之期了。”


    小絹聽了,也覺鼻子酸酸地,熱淚盈眶,險些滾落下來,連忙強自忍住,苦笑著道:


    “唐大俠吉人天相,未必就已喪命,那崖下水潭,深不可測,蕭林跌落潭中,尚且未死,可想而知,唐大俠也必然未曾遇難,公子盡可暫放寬心。”


    傅小保搖搖頭,道:“這件事,你們就沒有我明白了,想我那恩師,毫不會泅水,不久前失足跌進小河,尚且險些喪了性命,如今從萬丈高崖,跌落潭中,哪還有他老人家的命在!”


    於是,便將唐百州為了吞藥後搶水喝,跳進河中,險些喪命的往事,向小絹說了一遍。


    小絹聽罷,默然久之,也覺得似此看來,隻怕唐百州當真凶多吉少。女孩兒家心腸又軟,想到這裏,兩股熱淚,早已湧到眼眶邊沿,但她怕自己一哭,會惹得傅小保越發傷心,忙又側過粉頸,假作舉手理鬢,偷偷用袖將淚水拭去,然後強歡笑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個人誰能免去生老病死,這是上天注定,半點也強求不得的。唐大俠一生俠義,就是老天爺,也斷不會使他這麽年輕輕就短夭陽壽的,想來隻不過一時驚險,定然不會真如公子料得那麽壞。”


    傅小保也明知她是在設詞安尉自己,佳人之意難卻,也隻好忍住淚水,不便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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