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人傑見了這副情景,當真是火高萬丈,咬牙欲碎,適才所憋在肚子裏那一股冤氣,陡然間全都爆發了出來,不待師叔諶度才和霍昆出手,自己挺劍一擁身,早搶到床前,掄劍狠剁,口裏罵道:“賊崽子,老子受你的氣受夠了,納命來吧!”


    這一劍疾如電閃,寒光閃耀之間,劍如匹練,向牙床上的唐百州摟頭蓋下去。


    唐百州叫一聲:“不好!老丈人要殺女婿!”順手抓起一隻香噴噴的繡花枕頭向上迎擲,“卟”的一聲響,刁人傑一劍正劈在枕頭上,他劍利力足,小小一個軟綿綿的枕頭自然擋不住,但見得劍鋒過處,繡花枕頭一裂兩半,滿床盡是綿絮絨花,漫空飛舞。


    等到飛絮略沉,刁人傑定睛向床上一看,咦!唐百州又不知道借什麽法兒溜了。


    他真是暴怒難歇,扭頭看去,霍昆正緊守著窗戶,諶度才擋著房門,寸步未移。他本能地又仰頭向上查看,這一次頭頂上全有天花板,無論如何,唐百州絕不可能再從梁上脫逃。


    霍昆站得遠,看得較清,忙叫:“刁兄找找床下,那小子必是躲到床下麵去了,我這兒看得清楚,他絕沒離開床鋪。”


    刁人傑聞言心中一動,暗忖:若果然姓唐的躲在床下,借著床前繡幃掩遮,向自己下手,這一雙腳不是賣給他了嗎?他警覺立生,急忙向後斜退兩步,先保自己,然後探劍挑起床幃,喝道:“姓唐的,有種出來比劃三五百招,這樣藏頭露尾,算什麽英雄?”


    誰知他喝罵之後,床下靜悄悄井無回音,刁人傑忍不住隻得屈一腿跪地,俯頭向床下張望,看看唐百州是不是真的躲在床下麵……。


    他這裏剛剛低頭向下張望,突聽“嘶”地一聲響,床上錦帳一裂為二,唐百州正立在帳子後,探頭笑道:“老丈人免禮免禮,小婿才疏德淺,怎當得老泰山這一跪!”


    刁人傑心知又上了當,腿上一用勁,喝叱聲中,慶躍而起,晃身便向床上撲來。


    同時,諶度才和霍昆也雙雙暴喝,兩隻左臂齊舉,各向床上的唐百州劈出一記掌風。


    雙掌一劍,發自三位武林高手,聲勢豈同凡俗,唐百州此時身形已露,麵向強敵,背靠牆壁,擋無可擋,避亦無處,眼看就要傷在當場。


    饒是他唐百州膽大包天,也不禁心生寒意,腳下一軟,整個身子滾倒在床上,堪堪使兩股掌風讓過,但刁人傑人如瘋虎,長劍“靈蛇吐須”,紮向胸腹,已到臨身兩寸左右。


    唐百州眼看置身險境,無法再躲,急中生智,運勁張口,“呸”的向刁人傑麵門上,噴出一團黃黃的玩意兒。


    刁人傑正要催劍下落,猛見唐百州張口射來一團黃忽忽的東西,直奔麵門,隻當他有什麽厲害殺著獨門暗器,心下大吃了一驚,他這一劍本可將唐百州傷在當場,但如被他這東西打中,非但壞了名望,隻怕更會受他的暗傷。急迫間先求自保,忙不迭撤劍抽身,歪頭把那一團黃色東西讓過,“啪”的一聲響,那東西落在地板上,仔細一看,哪是什麽暗器,原來不過一口又臭又濃的濃痰。


    刁人傑氣得哇呀亂叫,第二次搶劍再上,唐百州已經藉機落下床來。刁人傑惡念已動,急忙旋身搶擋在床前麵,背向牙床,和諶度才、霍昆三人三麵,竟把唐百州圍在房間正中。


    這一來,他四麵空空,再役有借巧弄鬼之處,除了拔劍力戰,已無他途可循。


    可是,諶度才、霍昆和刁人傑都是當代一等一的名家高手,要一人獨戰三人,破圍脫身,那是談何容易?


    唐百州遊目向四下裏看一眼,齔牙笑道:“諸位這麽明火執仗,要幹什麽?”


    刁人傑連番被他相戲,氣憤填膺,舉劍平胸,怒道:“姓唐的,咱們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屢次折辱我們刁家寨弟子,還要找上山來,尋釁找碴,你這眼中,還有咱們蛇形門沒有?如今你人插翅也逃不出這間房子,不乖乖束手就縛,還敢裝瘋作癡,自尋死路?”


    唐百州看看諶度才和霍昆,一守房門,一守窗戶,去路擋得死死的,刁人傑怒目挺劍,那樣兒恨不得要剝了自己的皮,忍不住“卟嗤”笑了起來,說道:“喲!我當你們蛇形門名震江湖,必有什麽驚人藝業,想不到你們也隻不過仗著人多,三人對付我老唐一個,將來傳揚江湖,豈不怕被人恥笑……。”


    刁人傑大怒叱道:“胡說,你少再耍弄奸詐,以為就能覓機脫身?現在他們二位不過公平在場守著出路,你如有本事,亮劍出來,勝得刁某手中這柄劍,才能出得這屋子。”


    唐百州笑道:“這麽說,要是勝不了你,便不能出這屋子了?”


    刁人傑恨恨說道:“那是當然,勝不了刁某等,今天就叫你命喪此地。”


    唐百州一伸舌頭,一聳肩膀,道:“乖乖,你們把我殺在這裏,到晚上,你女兒睡覺的時候不害怕嗎?”


    刁人傑怒道:“呸!咱們是顧及身份,才叫你亮劍動手,你再口出穢言,休怪咱們就把你廢在這兒!”


    唐百州又笑道:“這麽說,要是我不口出穢言,你們便不把我廢在這兒了?”


    諶度才立在門口,聽了這些無中生有,糾扯不清的廢話,心中大怒,喝道:“人傑,盡和他嚕嘯什麽?趕快把他廢了,不要耽誤時間。”他本想自己上前動手,又怕一旦離開了房門,被唐百州奪門逃去。


    唐百州回頭望了他一眼,笑道:“老頭兒,咱們兩個無怨無仇,你幹嘛總想殺我?人肉是酸的,殺了我也不能當菜吃!”


    諶度才被他氣得直吹胡子,嚷道:“人傑,你來守住房門,讓老夫來收拾他。”


    刁人傑尚未答話,唐百州搶著應道:“好,我來替你守住門,你去收拾他!”說著,真向門口大踏步走去。


    諶度才被他一攪,當時沒有轉過念頭來,險些當真把守門之責交給了唐百州,幸好立時警覺,趕緊又退回房門,“呼”的一掌向唐百州劈去,罵說道:“好小子,你弄巧的,想溜?”


    唐百州腳下倒踩七星,將他一掌避過,哈哈一笑,掉頭又奔向霍昆,叫道:“老霍,我替你守著窗戶,你去把姓刁的擒住。”


    霍昆也不答話,翻腕一掌,直播向唐百州的前胸,唐百州大叫一聲:“哦!好凶!”扭頭又奔向刁人傑,口裏叫道:“老刁,霍昆不聽話,來,我替你守住床,你去收拾他!”


    刁人傑見這小子瘋瘋癲癲,胡攪一通,知道無法和他按江湖規距動手,不如早些下手擒住他,省得費時過久,被前廳群豪們笑話。當下劍身一順,“水蛇擺腰”,飛點唐百州脅間。


    那知唐百州並不拔劍,也不和他纏鬥,扭腰疾轉,又向諶度才奔去。


    刁人傑三人分守三方,大家都知道唐百州滑如泥鰍,一不小心便會被他溜走。所以彼此分守,全不敢輕離半步,其中隻有刁人傑背向牙床,比較可以活動。他一見唐百州忽東忽西,滿屋子亂竄,這房間雖不算太大,但一個不防,隻怕被他誘得諶度才等離位,覓機逃出房去。


    說不得,隻好一緊手中長劍,躡蹤搶跟上前,又是一劍,刺向唐百州背心。


    唐百州剛近房門,前麵諶度才橫掌阻路,後麵勁風臨身,刁人傑劍尖又到。猛可裏一震,閃得稍慢,左側衫角已被刁人傑劍尖穿過,“嗤”的扯破長約四五寸一道口子,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明知眼前三人無一庸手,房子隻有這麽大,再不亮劍,別倉促間吃了大虧,於是大叫道:


    “姓刁的,你是真幹呀?”


    翻腕反握,已將肩上青鋼劍撤到手中。


    刁人傑冷笑道:“賊崽子,你早該亮劍受死了,盡事拖延,不怕進不了鬼門關嗎?”


    唐百州答道:“對啦!老刁,咱兩個的名字大約並寫在生死簿上,不知道閻王老子他勾的是誰哩!”


    兩個人雙劍並舉,就在房中叮叮當當打了起來。那一個是“蛇形門”掌門,一手“蛇形劍法”自然使得密密層層,風雨不透;這一個出身心圓大師高徒,“靈蛇劍譜”也是靈巧飄忽的劍招,其詭譎玄妙,絕不在“蛇形劍法”之下。這一搭上手,但見滿室中銀蛇亂舞,你一條蛇過去,我一條蛇過來,兩柄劍化兩條活的蛇,在那裏糾纏惡鬥,精彩萬分。


    刁人傑自風聞心圓大師窮畢生精力,著成一部“靈蛇劍譜”,到今天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奇妙的招式。他自己就是將劍作蛇,別出心裁創始“蛇形劍法”的人,如今看到這一套和自己所創極為類似的劍法,心中自是又驚又喜,全神貫注在運劍破招上,真個似癡,時喜時憂。有時見他這一招出手平凡,便啞然失笑,有時候突又見他詭異變招,禁不住又怦然心驚,感到大出意外。


    要論二人功力,唐百州以“靈蛇劍法”迎戰刁人傑,自然不會是刁人傑的敵手。但一則因唐百州還有好的沒有使出來,胸有成竹,打得分外自然輕鬆;二則刁人傑一心要多觀測心圓大師“靈蛇劍法”奧妙所在,是以戰來未用全力。兩人翻翻滾滾,大戰了將近百招,兀自勝負未分,這卻把房門口的劍術大名家諶度才看得不耐煩起來。


    諶度才出身武當,在當今世上的武當前輩中,數他的輩份最高,連一派宗匠的刁人傑尚得稱他一聲“師叔”,他那目空一切的心裏自然不在話下了。這時候,他眼看唐百州所使劍法並非妙到不可開交的玩意兒,刁人傑居然和他鏖戰得百招,仍然勝他不得,心裏不禁便有了氣,冷冷說道:“人傑,十招之內將他放倒,不然,就退下來,看老夫出手擒他!”


    刁人傑一派掌門之尊,那能受得了這句話。臉上一紅,收斂了測敵窺招之心,一緊手中長劍,唰唰唰一連就是三劍快攻,向唐百州身上刺去。


    這三劍情急之下使出,果然威勢一振,大異先前。唐百州奮力應付了這三家夥硬功夫,已被迫退到離房門不遠,他並不心慌,還嘻嘻向諶度才笑道:“你發什麽狠?有種連你一齊上,我老唐也不怕。”言語之間,手上並未稍緩,叮當兩聲,又格開了刁人傑兩招,十招之數,已去其半。


    諶度才怒吼道:“人傑,閃開,待老夫擒他。”


    唐百州逼著嗓門,尖聲尖氣也學了一句:“人傑,閃開,待老夫擒他。”但是,學完了突又嗓音一變,恢複了本音,啐道:“呸,老不要臉的,隻嚷嚷,就不敢動手。”


    諶度才氣得棍身都在微微顫抖,他可不是不敢動手,而是自顧身份,不願和刁人傑同時聯手對付一個人。是以雖然挨了唐百州的罵,除了幹生氣,刁人傑不停手,他總無法插進手去。


    其實,刁人傑心中又何嚐不急,要他戰勝唐百州不難,但要在十招之內取勝,卻有些不太容易。師叔話已出口,難不成真的等到十招一過,含羞帶愧收劍退下去,再讓師叔來出手?


    他如今也是一派宗師,自然丟不起這個臉麵,眼看五招已過,仍然勝不得唐百州。急怒之下,突將全身功力貫注劍身,陡的一招“蛇遊枯枝”搭上唐百州的長劍,壓劍催力,把內力由劍身上直逼了過去。


    這乃是他情急拚命的方法,內力貫注,已不是普通劍式招術可比。兩柄劍一搭,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吸力,彼此交相吸貼,拆之不開,唐百州隻覺得有一種強勁異常的力道,由劍身上傳過來,震得自己握劍手腕險些把握不住。吃驚之下,忙也加力反擊,順著劍身逆向反衝。


    如此一來,兩人已不是比劍,變成純粹的互較功力。招式也停止,誰的功力高,誰就勝,敗的一方不死也得重傷。


    唐百州到這時候,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他在修為上雖然比不上刁人傑,但他自習的乃心圓大師遺著內功正宗心法,又巧吸過巨蟒血,內力較前充沛。一上手,居然和刁人傑互相扯成平手,絲毫未曾吃虧。


    但是內功相拚,是一點也滲不了假的。刁人傑潛心修為數十年,怎麽樣也比唐百州要略勝一等。兩人山峙嶽立,互拚了半盞茶之久,唐百州額上已經微微見汗,漸漸有些不支。


    唐百州眼見就要落敗,心念疾轉,猛想起“魔劍八式”中那一招’醉態可掬”來。


    “醉態可掬”原須依靠“玄鐵劍”上天生引力,牽動敵人兵刃,方奏奇效。如今刁人傑和自己各以內家真力貫注劍身,兩柄劍上,已和帶磁情形相若,互相牢牢吸住,如果施展“醉態可掬”招式,不知道行是不行?


    他心中奇念一起,陡然間加勁一催真力,腕間空翻,右腳斜斜一上步,帶著刁人傑的劍身,“呼”地一掄,喝了聲:“左!”


    說來這方法還真能行得通,一聲喝罷,刁人傑忽覺對方力道向一側歪斜,似推似引,劍不由己,跟到左方。


    唐百州不等他轉過意思來,緊跟著又是一轉腕肘,使了個無比巧力,翻劍逼劍,喝道:


    “右!“那兩柄劍親熱已極,不願分離,刁人傑乖乖地跟著向右。


    這一來,唐百州心中大喜,刁人傑驚惶錯愕,旁觀的諶度才和霍昆大感不解。屋子裏但聽得唐百州口中左右左右亂叫,刁人傑依著節拍,東倒西歪,既像新兵入伍操演步法,又像舞廳裏學跳舞“拖黃包車”。三四次叫嚷以後,刁人傑一代劍客竟被唐瘋子攪了個手忙腳亂,不亦樂乎。


    諶度才活了偌大年紀,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怪異打法。一時也目瞪口呆,毫無破解之計,幹眼看著刁人傑被耍狗熊,竟拿不出半點主意來。


    霍昆造詣上本不如諶度才,更是驚得張口結舌,心裏暗道:咦!這是哪一國發明的打法?


    隻有唐百州心中大樂,一麵口中叫嚷,一麵齔牙咧嘴直向刁人傑做鬼臉。不過,如此一來,兩人事實上都已經將貫注的真力收斂。唐百州隻仗著招式詭異,使力恰到巧處,才迫得刁人傑聽命左右。片刻之後,刁人傑也已從迷亂中醒過來,奮力抽回長劍,向後急躍,連退了四五步,麵上一陣紅一陣青,當真是又驚又怒、又氣又羞。雖說脫身出了圈子,但被人亂耍了好半晌狗熊,這一世英名,豈不是全盤葬送了。


    唐百州無法吸住對方,見他逃離了劍底,扭頭向諶度才齜牙笑道:“來呀!你不是不服氣得很嗎?現在輪到你來了,咱兩個也來耍耍,如何?”


    諶度才聽他直向自己叫陣,心裏大感為難,上吧!又怕也和刁人傑一般,中了他的詭招落得又敗又辱;不上吧!又覺得這張老臉實無地方擱放。一時猶豫難決,怔怔的竟答不上話來。


    唐百州又道:“老頭兒,喂!我跟你說話,你盡想什麽心事?”


    諶度才被迫不過,隻得一橫心,道:“好!老夫自然要教訓你,給你一點厲害,但這兒地方太小,施展不開,咱們且到寨後空曠之處,分一個高低強弱。”


    這番話,連刁人傑和霍昆都大感意外,三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姓唐的堵在這房中,把門守窗,何等嚴密,尚且怕他借機溜了,怎麽忽然要約他到寨外去比劃,那不是縱虎歸山,給他脫逃的機會嗎?霍昆叫道:“諶老前輩,千萬不能讓他離開這房子,這小子滑溜之極,一出此屋,必被他逃了。”


    誰知諶度才臉色一沉,冷冷說道:“怕什麽?有老夫在場,諒他一個毛孩子,插翅也飛不上天去,你們盡可放心。”


    霍昆等聽了這話,大異適才未遇唐百州時的計較,那時候,諶老頭兒千方百計安排,目的就是不讓唐百州脫身逸去,不知為什麽?現在他又變了主意,敞開戒備,要約唐百州到空曠的地方比鬥?兩人都因他是個前輩,心雖不滿,也隻得默默無言,霍昆身子一側,將窗口讓了出來。


    其實,他們不知道諶度才此時心裏,他一向自視甚高,名聲重於性命。方才見了唐百州戲弄刁人傑那一招“醉態可掬”,思之不透,解之不開,對自己的信心就大大打了折扣,心道:“這獨跟龍招式好怪?數十年來,從未聽過見過,如果出手,勝固然好,要是敗了那麽一招半招,豈不壞了一世英名?”大凡他這種位尊輩高的前輩,最是愛惜名聲,沒有絕對把握,他是萬不肯輕易出手的。


    也就是因為這一點原因,他才轉了主意,要邀約唐百州到寨後去再比。那意中之意,不外故意給他一個脫身機會,最好唐百州趁機溜了,架沒有打成,他的威望也就毫無損失了。


    諶老頭兒活了近百歲,眼光哪有不銳之理,不能知己知彼,他那肯冒險打這種沒有把握的仗,是以處心積慮,想出了這麽個一舉兩得的方法。


    但是,唐百州卻沒有弄懂他的用意,霍昆閃離窗口,出路已開,他反倒不作脫身的打算了,嘻嘻一笑,道:“好呀!老頭子,咱們找個寬敞所在,好好打上一場過癮的,就請你老頭子帶路!”


    諶度才冷哼一聲,扭頭向刁人傑和霍昆道:“你們仔細,別給他溜了!”


    說著,果然閃晃身形,當先穿窗而出,拔身落在屋頂上,擰腰轉向,疾趨寨後,他存心要將唐百州等摔脫,腳下運步如飛,去得其快無比。


    唐百州哈哈大笑,叫道:“老頭兒,慢一些,當心摔著中了風,沒法子醫的!”人如飛燕,也跟著竄出窗口,但他卻未作脫逃的打算,亦步亦趨,跟著湛度才奔了寨後。


    刁人傑和霍昆雖然滿肚子不高興,也隻得緊跟後麵,躡蹤疾跟。


    四人宛如四隻大鵬,騰躍起落之間,眨眼已離後寨房屋。正行之際,突聽得前麵一聲梆子響,從一排樹後擁出十幾條漢子,箭如疾雨,紛紛射到。領頭的正是“刁家六劍”中的刁豹。


    諶度才走在最前,奔得最快,那一蓬箭雨,全向頭上罩下來,迫得停步揮劍,才將亂箭震飛,怒喝道:“瞎眼的東西,住手!”


    刁豹看出是師父的師叔,吃了一驚,忙躍出來,躬身道:“徒孫沒認出是師叔祖,這是師父令諭,叫徒孫等分守寨子四周,凡有撞圍的人,都要亂箭截住。”


    諶度才無心和他多說,揮手道:“這裏不需你們了,立刻率人退去。”


    刁豹應命正要轉身,唐百州已經如飛而至,人還未到,先哈哈放聲大笑道:“小孫子,你好大的膽子,敢和你祖宗抬杠?各打三百板屁股再走。”


    刁豹聞言大怒,反身拔劍,便想動手。諶度才厲聲喝道:“小孩子還不閃開,這兒沒你的事。”


    唐百州笑接道:“對呀,咱們大人鬥蟋蟀,哪有你小娃娃捏泥球的所在?”


    刁豹恨恨退後,諶度才橫了唐百州一眼,冷笑道:“閣下藝雖不高,膽量卻不小,老夫倒是看著喜歡,也許今天一時高興,留得你的性命。”


    他這話明是“充老”,實是討交情,意思要唐百州也和他客客氣氣,別跟他死拚活纏,叫他下不了台。


    唐百州齜牙咧嘴笑道:“在下就有個怪脾氣,我要看著誰順眼,非賞他兩百板子不可,這叫做‘見麵棍’,老頭兒,看來咱們倆個倒是挺不錯的,是嗎?”


    諶度才心裏一跳,遙望刁人傑和霍昆已急急趕來,便叫聲罵了一句:“不識抬舉的東西!”轉身又如飛向山後奔去。


    四人先後全到了山後側麵一處空場,諶度才見這姓唐的死跟著不走,心中大是不安,雙掌交錯護胸,凝神屏氣,先將功力運布全身,這才說道:“姓唐的,老夫數十年不問世事,今日委實看不慣你這種目中無人,夜郎自大的狂態,說不得,要出手教訓教訓你了。”


    唐百州遊目見刁、霍兩人分守左右,全將長劍提在手中,隻有諶度才把長劍交給刁人傑使用,自己赤手空拳,未用兵刃,便笑道:“哈!再巧不過,咱兩個一樣心思,我也看不慣你這種目中無人,夜郎自大的狂態,也是不得已,非教訓你一番不行,但你幹嘛不亮劍呢?”


    諶度才不用劍,想使唐百州也不能用劍,所以冷冷答道:“哼!對付你這種小輩,也值得老夫亮劍?老夫但憑這雙肉掌,一樣叫你知道厲害。”


    誰知道唐百州聽了大喜,反手“唰”的一聲,把那柄青鋼劍撤出鞘來,笑道:“那敢情好,我是用劍用慣了,沒有劍不能打架,咱就用這柄劍會會你的肉掌,看看你的肉硬,還是我的劍硬?”


    諶度才又是一震,心中後悔不迭,但事已至此,為了麵子,也隻得硬挺,錯掌拿樁,目不敢稍瞬,道:“好!你上招吧!”


    唐百州好像故意要給他難看,道:“上就上,還客氣幹什麽!”


    “呼”的一劍,對準湛度才左肩上砍了下來。


    諶度才一身絕學,當然不會被他一劍砍中,但見他吸氣凹腹,斜跨半步,早將這一劍讓過,緊跟著,滴溜溜一旋身形,探臂露抓,竟然暗蓄“龍爪功”力,向唐百州左脅下抓到。


    唐百州好像怕癢,哈哈一笑,縮手扭腰,讓開三尺,嘻嘻笑道:“喂,老頭兒,咱們打歸打,可不許搔癢。”


    諶度才幾次被他戲弄,心下火起,怒喝一聲,閃電般縮右臂,發左掌,“呼”的一掌,又撞向右脅“章門”重穴。


    唐百州見他掌挾勁風,三尺外力已迫身,不敢怠慢,側身之際,長劍一圈,向他腕間橫削,叫道:“老頭兒,你是扒手出身是不是?怎麽不是左便是右,總忘不了掏人家的腰包?”


    諶度才從他這一劍橫削上,試出唐百州內功究竟不足,招式雖奇,但內力修為上截然遠不及自己,當下心膽陡壯,翻腕之間,故意屈指向他劍脊上用力一彈。


    這-彈,“錚”的一聲脆響,唐百州頓感腕間一麻,險些長劍脫手,不由大吃一驚,抽身退了三四步,訝道:“咦!你還會咬人?”


    諶度才一試得逞,豪氣頓熾,陰側側一聲冷笑,揉身又上,掌打指戳,眨眼間攻出三招。


    唐百州手忙腳亂,好不容易閃閃躲躲,將他三招快攻避過,橫劍怒道:“老頭子,你再要真幹,老唐也不客氣啦!”


    諶度才冷哼道:“無知小輩,有什麽本事盡管抖出來,老夫製不了你,從此回轉深山,再也不問世事了。”


    唐百州笑道:“好,你要是言而無信,你就是姓唐的兒子。”


    喝叫聲中,劍勢陡然一變,劍花朵朵擁騰,使出了“魔劍八式”中第一招“萬花亂抖”。


    諶度才剛蔑視了人家,大話出口,料不到唐百州這第一招出手就是滿空金花擁現,密密層層,飛灑而至。別說破解,連人影劍影也分辨不出,更兼他赤手空拳,哪敢舉手封架?急得冷汗遍體,慌忙中頓腳騰身,向後暴退了丈許,落地後駭然忖道:這小子是什麽招術,竟然如此玄妙?看來不用劍準吃大虧。忙喝道:“住手!老夫如不用劍,你敢了也是不服,人傑,把長劍給我……。”


    他那裏自找台階,向刁人傑索劍,但唐百州一劍出手,人已如瘋似狂,敞聲大笑:“不要緊,管你用劍不用劍,隻要勝得了姓唐的,不服也不行,看劍吧!”


    口裏說著,手上卻不稍緩,劍花才斂,第二招“混身哆嗦”又自揮出。


    一連兩招“魔劍八式”出手,湛度才和刁、霍二人齊都大駭。方才見他劍擁千花,說他出自劍勢妙幻,也還罷了。


    誰知他邊第二招不但劍身抖動,虛實難分,連人也混身亂抖,仿佛發寒熱,打擺子,手舞足蹈,令人好生難以拒擋。


    場中三人,均是當今有數高手,尤其諶度才,一向自負乃今世劍術造詣最深的前輩。但僥是他們心博萬機,卻哪裏見過這種奇怪的劍法,諶度才連忙二次晃身又退,絲毫不敢稍攫其鋒。刁人傑隻怕師叔吃虧,抖手將自己長劍向諶度才擲了過去,大叫:“師叔,劍來了!”


    諶度才聞風辨位,頭也沒回,反手一轉,已抄住劍柄,手上多了這根家夥,才算把驚惶情緒強自鎮定下來,猛一挫腕,將劍尖抖得嗡嗡聲響,沉聲喝道:“姓唐的,要打就規規矩矩打,別在這兒裝瘋賣傻,惹人厭煩。”


    唐百州心裏好笑,一麵揮劍如故,一麵答道:“老唐就是這種劍法,你敢來就來,不敢來挾尾巴快滾,我看在你老朽昏庸,也不斬盡殺絕,放你一條生路。”


    諶度才氣得咬牙切齒,暗道好狂的小子,就憑你這種發急病的模樣便能嚇得住人?我好歹要叫你知道武當劍術的厲害。於是不再多話,抱元守一,舉劍平胸,左手劍訣遙領,覷定唐百州身抖劍顫,搖晃上來,陡地挺劍分心便刺,一招“樵夫指路”硬插進唐百州的劍影之中。


    這一劍,乃他平生功力所豪,他自知解不透唐百州劍法秘奧,無法破解,隻有憑藉本身深厚的功力一舉震破對方的招法。這種設想原來投有什麽不對,但他那知道“劍癡”顧大麻子這八招魔劍,乃集天下劍術的大成。出手虛實莫測,招中隱招,早把對手進退攻守的可能,全都計算得清清楚楚,豈是他這樣硬幹所能破得的。


    果然,唐百州分明飄浮未定的步法劍招,見他一劍“樵夫指路”刺向前胸,陡然劍身一側一轉,跟前人影劍影刹時俱斂。諶度才一劍落空,左耳邊涼風突到,唐百州長劍已距他耳朵隻差三寸。


    他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急切間偏頭向右閃避,霎眼間,右後股勁風又至,剛才明明在上的長劍,忽然又到了下麵,正向自己股上點到。他萬想不到唐百州招式詭譎變幻會有這麽快,急將左腳柱地,擰身半旋,同時揮劍倒格,“當”的一聲響,才算把唐百州刺到屁股上的一劍擋開,背上早已冒出冷汗。


    唐百州微一愣,笑道:“看你不出,應變卻真快,本想割塊蹄膀回去紅燒,老家夥倒轉得蠻快嘛!”


    諶度才心知今天遇上了異人,無心跟他鬥口,狂念盡收,小心謹慎,把自己最有心得的一套“靈虛十二劍法”全力展開。長劍舞得虎虎生風,將混身上下裹得風雨不進,此時他已把唐百州當作了平生勁敵,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麵全神注意唐百州運劍方法,籌思破敵之策。


    兩人各展所學,場中但見劍影,不見人形,一場惡戰。


    唐百州雖將“魔劍八式”連環施展了三遍,倒也勝他不得,心裏也是暗自心驚,佩服這老頭兒畢竟沒有白活。他破不了“魔劍八式”,但極力自保,“魔劍八式”未曾勝得他。


    鏖戰將近百招,諶度才反覆把一套“靈虛劍法”循環揮舞,敗雖未敗,但怎樣也想不出破敵的方法來。他凝神觀測,隻覺唐百州那幾招劍法看來極是簡單,內裏蘊藏的奧妙無窮,憑自己對劍術苦心鑽研數十年,竟然始終看不出對方的派別路數,隻有一味自保,毫無還手之力。


    在一旁觀戰的刁人傑和霍昆更是驚詫不已,看他二人一個全神貫注,一個輕描淡寫。說起來諶度才已經落在下風,這姓唐的年紀不大,是從那裏學來這一身奇妙難測的劍法呢?


    就在兩人打得難解難分之際,忽聽遠處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幾條人影一擁而到,刁人傑扭頭看時,卻見是刁豹領著刁天義兄妹如飛趕來。


    他微微一皺眉頭,心裏道:刁豹這孩子太不懂事,怎麽又把他們全領了來呢?


    眾人一擁齊到,還沒等刁人傑開口,刁天義早大聲叫道:“爹,你老人家快請回廳,東海第二怪他們……。”說到這裏,也許是他忽然想起有一個外人唐百州還在和師叔祖惡鬥,所以把下麵的話又咽了回去,未肯再說。


    唐百州忙搶著答道:“乖孩子,你爹正和這老頭兒打架哩,有什麽事你盡管放心說吧!


    不要緊的。”


    刁天義氣得罵一聲:“匹夫!”唯礙於師叔祖在前,未能破口回罵,唐百州大為得意,仰天放聲哈哈長笑。


    誰知諶度才乃是老奸巨滑之人,皆因懾於唐百州魔劍詭異,一直隻守不攻,不肯冒然出手。及見這時候唐百州得意忘形,放聲大笑,難免心神略分,他陰沉險詐,豈肯錯過這大好時機?立時振腕出劍,一招“蜉蝣夜動”,劍尖探向他左胸“將台”大穴。


    劍如星火,晃眼已到,唐百州正在笑,萬沒料到諶度才老頭會在此時變守為攻,措手不及,險些被他一劍刺中,連忙抽臂掄劍來格。


    諶度才心懷詭謀,早將他進退之路算妥,未等他長劍劃到,陡的一沉腕臂,變作“指地成鋼”,改向唐百州左腿下手。


    高手相搏,失之毫厘,差之千裏,唐百州一時大意,立陷險境,眼看這劍已經無法再躲,不禁心一橫,索性賣出左腿受他一劍,自己也挺劍向諶老頭左腿上紮過去,心想,你要我做跛子,我叫你做拐子。


    諶度才見他拚命,心中吃了一驚,隻得放棄了傷人的念頭。回劍格擋,他一股怒氣無處可出,揮劍格拒時,用了全力,兩劍“檔”的一聲相交,竟硬生生把唐百州手中青鋼劍攔腰震成了兩段。


    唐百州顫於諶度才驚人內力,大感惶恐,揚手把所剩劍柄對準他擲了運去,喝道:“好老頭兒,果然有兩下,看法寶!”罵完掉頭便跑,沒一會已消失在後山叢林之中。


    諶度才僥幸勝得一招,心裏忐忑不已,按劍看著唐百州隱人林中,不肯追趕,僅將兩眼向霍昆和刁人傑等略一環顧,大有得意之色。


    霍昆不忿,道:“老前輩好不容易斷了他的兵刃,不趁此時傷他,隻怕又留後患。”


    諶度才嘿嘿幹笑兩聲,道:“此人生性瘋癲,又有一身奇奧武學,今天若不是老夫在此,隻怕難以敗得他,常言道:窮寇莫追。你別看他斷了一柄劍,他腰間所懸另一柄,看上去份量甚沉,必非凡品,現在寨中既然有事,且讓他躲一天半天,料理了大事,再找他不遲。”


    霍昆聽他自吹自擂,心裏好生不服,冷冷道:“果然今天仗著老前輩在此,若換了在下等,隻怕就在姓唐的一開始兩招怪招時,就要趨避不及,無法接劍回手了。”


    這句話說得諶度才臉上一紅,帶怒沉聲道:“你說這話,敢莫是譏諷老夫?”


    霍昆笑道:“在下豈敢?老前輩神技擬天,咱們佩服還來不及呢?”


    刁人傑見他們快要說上真火,連忙插口道:“現在且別談論姓唐的,東海二怪老二鬼手蕭林已在前寨現身,師叔、霍兄,咱們大夥兒快趕回廳上去要緊。”


    諶度才和霍昆都望了刁人傑一眼,見他果然滿臉焦急之色,遂也沒再言語,老少六人,飛身急向前寨趕去。


    回到前寨大廳,隻見廳上鬧嚷嚷正在上菜飲酒,好不熱鬧,三四名弟子叉手候在廳門旁,一見刁人傑,便搶了上來,一個道:“回掌門,叛徒傅小保尚在水牢,弟子奉命查視,並無意外。”


    刁人傑點點頭,鼻子裏“唔”了一聲,緩緩坐下道:“叫守牢弟子特別小心戒備,多增巡查的人數,謹防有人劫牢,知道嗎?”


    那弟子應著退下去,另一名忙上前兩步,抱拳屈膝朗聲道:“回掌門,東海洛伽島二島主鬼手蕭林蕭老師現在寨門求見。”


    這幾句話才畢,廳上群雄盡都一震,大家紛紛停杯棄盞,扭頭向刁人傑望去。


    刁人傑不愧一派掌門,臉上神色未變,淡淡一笑,揮手說了一聲:“撤席。”


    “蛇形門”弟子七手八腳將殘席撤去。


    刁人傑緩緩站起身來,含笑向群雄說道:“諸位俱是武林俊彥,想必久聞東海洛伽島盛名?”


    眾人紛紛點頭,有的人麵上已呈驚慌之色。


    刁人傑神目如電,掃視場中眾人一周,冷冷一笑,又說道:“東海洛伽島名滿天下,但真正見識過兩位島主的,可說絕不在多,今日何幸,二島主蕭林蕭老師移玉敝山,諸位何妨隨刁某同往前寨一迎,如何?”


    眾人齊聲應道:“正當如此,刁兄先請,我等願隨左右。”


    刁人傑笑著頷首,轉身又向師叔和霍昆拱手為劄,這才昂然吩咐道:“敞開寨門,我們親迎洛伽島二島主。”


    門下弟子一疊聲應下去,刹時廳上所有通往寨前的門戶全都打開,刁人傑和諶度才、霍昆頓頭,刁天義兄妹和“刁家六劍”左右簇擁,其餘金輪頭陀、黃衣喇嘛兀突柯等十餘名高手隨後,浩浩蕩蕩,來到寨前。


    這時候,刁家門早已大開,一左一右,全是明槍亮劍的弟子列隊肅立,刁人傑和眾人來到寨門前三丈左右停步,卻見寨門前卓然站著一個五十上下,瘦骨髏髏的青衫老者。雙手負在背後,顎下長須飄飄,背上斜搭著一個宛若盆口的皮囊,臨肩處,伸出烏黑一對握柄,顯見得必是什麽奇形獨門兵刃。


    青衫老人雙目如炬,閃閃向刁人傑等眾人電射兩眼,陰惻惻一陣幹笑,細聲細氣說道:


    “刁人傑,你如今當了一派掌門人啦!果然好嚇人的威勢,好大的架子呀?”


    刁人傑敞聲哈哈大笑,說道:“蕭兄過譽,刁家寨不毛之地,怎比得上洛伽島世外仙界,二島主武林耆宿,刁某人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青衫老人“嘿”地一聲冷笑,雙目又向刁人傑身側的諶度才、霍昆以及金輪頭陀、黃衣喇嘛等人環視一周,說道:“看不出,‘蛇形門’裏果然藏龍臥虎,高手如雲,刁兄怎不替在下引見引見?”


    霍昆接口笑道:“蕭老二,少在咱們麵前裝模作樣,大家全是幾十歲的人啦!誰不知道誰是幹什麽的,虛套無益,你幹脆說吧!這幾日你等在大巴山潛蹤窺探,目的何在?今日闖寨叩見,意欲何為?犯不上盡使花槍,隻說廢話。”


    鬼手蕭林陡的臉色一沉,兩眼盯著霍昆,足有片刻,突然咯咯尖笑起來,道:“啊!我當是誰?原來是霍兄!咱們兄弟長久沒親近,想來霍兄你……。”


    他話尚未完,諶度才鐵忽然冷笑一聲,插嘴說道:“什麽狂妄後輩,既敢單身拜山,又東扯西拉說許多廢話做啥?難不成倒要老夫陪你們站著談家常嗎?”


    鬼手蕭林又是一驚,目光如冷電暴射,凝視諶度才,但諶度才數十年未曾出世,他自然是不識,沉聲說道:“這一位是誰?蕭某人眼拙,似乎沒有見過。”


    諶度才冷哼一聲,道:“見過什麽?老夫稱雄鬥狠的時候,你娘和你爹還在撿糖雞屎吃哩!”


    他這話原來是實話,諶度才年近百歲,而鬼手蕭林不過才五十上下,當年諶度才壯年,蕭林的爺娘自然尚幼,但如今蕭林名列當今高手,狂妄自大,又認不得諶度才,哪能受得了這幾句話,隻見他猛可裏向左一錯步,橫掌齊胸,眼中早已凶光微露,喝道:“混賬東西,你在跟誰說話?”


    諶度才也怒道:“不知死活的小輩畜生,你掙開狗眼看看,老夫是幹什麽的,能吃你這一套?”


    刁人傑看兩人一言不合,立刻便要出手,趕緊晃身搶到兩人中間,抱拳向蕭林道:“蕭兄休得誤會,這位乃在下師叔,數十年未聞世事,難怪蕭兄不認識,在下替你們引見引見。”


    蕭林“啊”了一聲,雙掌雖然仍蓄暗勁,腳下卻向後撤跨了半步,臉上掠過一絲迷惘和懷疑之色。


    刁人傑見他已露怯意,趁機欺身近前,笑問道:“蕭兄無事向來不離洛伽島,今日移玉荒山,不知有什麽緊要教言見示?”


    鬼手蕭林冷冷一笑說道:“蕭某人無事也不敢登三寶殿,今天冒昧趨謁,是為了兩件大事。”


    刁人傑用目向刁天義兄妹略一示意,二人分左右飄身而出,表麵上捧劍侍立,似對鬼手蕭林恭謹施禮,其實是將寨門扼守住,斷絕了蕭林的退路,準備一旦動手,采取包圍之勢。


    刁人傑嘴角淡淡一笑,這才道:“刁某願聞其詳。”


    鬼手蕭林豈有不明白的,但他隻作未見,昂然笑道:“第一件,貴門開幫宏揚蛇形一派,咱們洛伽島愧無賀儀,蕭某特意親來致意,麵領失禮之罪。”


    刁人傑笑道:“不敢不敢,蕭兄太客氣啦!”


    蕭林陡地麵色一沉,雙目電掃場中一周,道:“第二件,不是姓蕭的狂妄,想要向刁大掌門商借一樣東西。”


    刁人傑突然臉色一變,冷冷道:“不知二島主要借什麽東西?難道僅隻大巴山有的,東海就找不到嗎?”


    鬼手蕭林忽然咯咯尖聲大笑,那笑聲刺耳難聽之極,片刻之後,笑聲一斂,道:“刁人傑,真人麵前不說假話,蕭某人要什麽東西,相信你胸中雪亮,何用細說?終南山你們蒙麵下手,殺了粱承彥,擄走他的妻女和一部‘靈蛇劍譜’,這些原本不幹咱們洛伽島的事。但你卻不該為了爭奪劍譜,傷了咱們洛伽島三個門下弟子,東海門下向來受恩必償,有仇必報。


    今天蕭某人找上大巴山,不為別的,單為商借那一部心圓大師遺著‘靈蛇劍譜’而來的。”


    這話一出,非但場中群雄一陣騷動,彼此竊竊低語,紛紛議論;東首十餘丈遠一株巨大鬆樹枝上,也無風自動,微微顫抖搖晃,隻不過相距太遠,場中眾人全沒有留意而已。


    刁人傑沉吟了好一會,濃眉斂而複舒,舒而複斂數次,方才答道:“二島主所言所責,‘蛇形門’似乎辯無可辯。不錯,當時為了奪取劍譜,‘蛇形門’中也有弟子參與終南山之行。但刁某以武林中數十年這點微薄名聲,敢向二島主敬覆申致,咱們‘蛇形門’既沒有得到劍譜,也沒有擄走姓梁的妻女。這件事,純係貴島門下和本門弟子相互誤會,中了他人離間之計,東西被別人垂手得去,卻讓你我尋仇拚殺,使他坐收漁人之利。”


    蕭林聞言長眉一揚,沉聲喝道:“刁兄如此說來,其錯全在咱們東海洛伽島,非但誣賴了你們‘蛇形門’清白,而且找上大巴山來無理取鬧了?今天咱們姑不論劍譜在不在你們手中,那終南山打傷洛伽島弟子三人的事,可是貴門門下?”


    刁人傑麵上微微一紅,笑道:“所以我說是中了他人離間挑撥,那時候別人得手已經離去,貴弟子和咱們‘蛇形門’的門下不期而遇,互相疑慮是對方所得,才生出這場誤會。”


    蕭林怒極。“喋喋”而笑,說道:“好一個出於誤會,你們仗著人多,又用黑布蒙麵,群毆咱們東海門下弟子,這個理說到那裏也說不過去。蕭某人今天仍然單身一個,眼前又盡是你們‘蛇形門’中高手,不是姓蕭的賣句狂,你要還蕭某一個公道,隻怕今日之事,是不能善罷甘休。”


    刁人傑也是臉色一沉,道:“據本門事後得訊,那一天參與終南山奪書的,除了大巴山門下,尚有貢噶山青陽三子,以及隱身暗處,不明身份來曆的高手外人,怎能把這筆賬全記在咱們‘蛇形門’頭上?須知東海武學固然名震天下,‘蛇形門’也不是畏縮好欺之輩,二島主最好能三思而定,不要為了這一點誤會,傷了你我多年和氣。”


    鬼手蕭林聽了勃然大怒,反臂翻腕,從肩後撤下一對鬼手鋼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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