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著的確用得萬分歹毒,皆因這時候唐百州才行得仰天尖釘的一半,又須格打上麵射下來的箭矢,如今這吊橋再當頭砸下來,進退都來不及,不將唐百州活活壓成肉餅,也定會被*沉入倒須倒刺中,除了束手被縛,還得領受那“萬釘穿腳”的非常苦楚。


    唐百州遽見吊橋落下來,心中也是一慌,但隨時啞然失笑,不待吊橋落到底,腳下略一用勁,已從仰天釘上騰身躍起,迎著落下的吊橋,“玄鐵劍”猛的一掄,“克嚓”一聲響,吊橋是落在仰天釘上了,但橋上破了鬥大一個洞,唐百州立身橋上,仗劍闖向莊門。


    眾莊丁發一聲喊,再要開弓射箭,那還來得及,被唐百州搶上牆來,鏽劍揮動,砍翻了十餘個,剩下的四散奔逃,唐百州提著劍向裏便走,剛走不到數丈,李長壽和霍一鳴都得著消息,匆匆提刀執劍趕到。


    李霍二人隻當是另外什麽仇家,萬萬想不到會是瘋瘋癲癲的唐百州,趕到一看,不由得都是一愣,李長壽道:“咦!怎麽會是你”


    唐百州笑道:“二位,想不到故人來訪吧!我在李七爺飯店中吃了酒食,未能付錢,回去了總覺過意不去,特地趕來本利一並結清。李七爺,霍劍客,你們想不到吧!”


    李長壽裝著聽不出他言中之意的,答道:“咱們和朋友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朋友,你吃了東西不給銀子事小,為何又來咱們長安搗蛋?”


    唐百州笑道:“李七爺真是癩哈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長安城是你們李家開的嗎?不錯,咱們往日無怨,但近日卻有點小仇,要麻煩牽七爺清理清理。”


    霍一鳴插口道:“咱們和閣下素不相識,這話從何說起了?”


    唐百州道:“還裝什麽糊塗?姓唐的今天是替子午鎮趙文襄送人來的,二位接著吧!”


    話聲一落,“玄鐵劍”便已出手,劍尖直指李長壽麵門。


    他此來早已蓄有滿腔怒火,出手時毫未容情,李長壽陡見劍尖刺到,忙不迭側身閃避,豈料“魔劍八式”變化多端,他這裏剛喇身形移動,就隻見唐百州手中鏽劍猛可又一抖,變作千萬朵劍花,混身上下,幾乎投有一處不在劍勢籠罩之下,真個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大感駭然,使他來不及再作第二個主意,忙舉金背刀向上硬格。


    唐百州心中暗笑,這一招“萬花亂抖”原式不變,罩住李長壽,腳下卻輕輕移步,跨近“龍門劍客”霍一鳴。


    刹那間,場中一陣激烈的金鐵交鳴,“當當”兩響,李長壽手中金背刀業已從中截作兩段,握著一小截刀柄,另一半墮落在地,李長壽抽身要退,肩頭上早被鏽劍帶破皮肉,鮮血一湧而出。


    霍一鳴大驚,想想李長壽一身武功,也非凡俗,怎會一招不到,便敗在對方劍下,急忙挺劍上前夾擊。


    唐百州一劍傷了“金刀”李長壽,不待霍一鳴近身,腕上略一用勁,“玄鐵劍”反手揮出,變為第八式“反搗蒜頭”直奔了霍一鳴咽喉,笑道:“霍劍客,你急什麽?他吃了一家夥,還少得了你的一份不成?”


    但霍一鳴也是使劍的名家,又眼見“玄鐵劍”削斷金刀,心知必是神物,見他人不回身,反手出劍,威勢仍然是那麽淩厲,那敢硬架硬接,手中劍忙使一招“神針定海”。


    劍尖柱地,身形疾晃,退後了四五步。


    唐百州笑道:“霍劍客,別走呀,咱兩個再玩一會。”


    這時候,李長壽又從一個莊丁手中槍來一柄單刀,裹了肩傷,重又撲了上來,霍一鳴精神一振,揉身也上,兩個人各出平生絕學,圍住唐百州。”


    唐百州哈哈大笑,“玄鐵劍”一吸一引,首先將李長壽的單刀貼住,“玄鐵劍”向東,李長壽的單刀也被吸引向東,“玄鐵劍”向西,單刀也隻得跟著向西。唐百州展開劍法,就用李長壽的單刀抵擋霍一鳴的長劍,但見李長壽身不由主,偏偏倒倒,隨著“玄鐵劍”指引而動,半分由不得自己,急得滿麵通紅,恰是“魔劍八式”中第六式“醉態可掬”一模一樣,令人噴飯。


    霍一鳴越看越驚,越戰越怕,刺出去的劍招,全被李長壽的單刀替唐百州架開,連換了好幾種劍法,絲毫占不到上風,忙將長劍沉柄斜劃,左腿弓,右腳箭,“呼”的一招“蜉蝣戲水”掃向唐百州下盤。


    唐百州略一斜身,引著李長壽的單刀向下格擋,霍一鳴突然抽劍滑步,身形滴溜溜一轉,搶向右側,翻腕一掌,向唐百州後背劈下。


    他的意思,唐百州劍勢向下又貫注內力吸劍,必無法回劍反擊,同時,既顧著吸引李長壽的單刀,就顧不得身側空隙,這一掌若貫注全力,想能將唐百州劈中,使他無法兼顧牽製李長壽的單刀,那時自己和李長壽刀劍齊施,不難把他傷在劍下。


    但他不知道唐百州這一招“醉態可掬”原存戲弄之心。


    處處用李長壽作為盾牌,使他替自己和霍一鳴對抗,自己居中指引,毫未費力。見霍一鳴舍劍用掌,哈哈一聲怪笑,兩腳一頓竟從“玄鐵劍”上翻過,他何曾在劍上貫注了什麽內力,李長壽被他指東打東指西打西,全因“玄鐵劍”上巨大的吸力所致,所以,當他翻過劍身,右臂略為一帶,李長壽不能舍刀,隻得踉蹌向前衝了兩步。


    這麽一來,變得李長壽送上去挨霍一鳴一掌了,霍一鳴掌勢已發,料不到李長壽會斜刺裏向自己衝過來,撤掌不及,正好劈在辛長壽握劍的右臂膀上。


    李長壽悶哼一聲,手一鬆,棄了單刀,抹頭便跑。


    唐百州劍尖急甩,那一柄單刀“呼”的一聲對準李長壽背心射去,這一招他倒是在劍上貫注了內力,才使單刀離劍飛出。


    霍一鳴忙叫道:“李兄,當心後麵!”


    李長壽也聽得身後風響,但他卻沒有想到會是自己的單刀,扭臂的反手來接,虧得他眼角斜了斜,看出不對,急得一縮手,身子疾偏,“篤”地響處,早被單刀插進左後肩,痛得他腳下一虛,拿樁不穩,險些栽倒。


    正在這個時候,突覺一股勁風襲到,將他已經倒下去的身子向上一托,李長壽才得搖了兩搖,拿樁站住,回頭一看,忙叫道:“師叔,你老人家來得正好,這小子難纏得很。”


    唐百州細看他那師叔“金臂人魔”孫伯仁,但見他身形瘦長,皮膚黝黑,三角腦袋,上麵大下麵尖,一雙四眼黑白分明,閃閃露著精光,厚唇大鼻,年約在六旬上下,左手倒綽著一柄鐵骨折扇,肩後斜插著金光閃閃的獨門兵器金臂人手。


    孫伯仁靜靜立在那兒,除了凝神注視著唐百州以外,連一句話也役有說,臉上神情一片冷漠,對李長壽的說話,毫無反應,好像根本就沒聽見似的。


    唐百州不覺暗地打了一個寒顫,心想:槽!這老兒隻怕不好鬥。他心裏有了這種預感,分外謹慎,左掌右劍,一絲兒不敢大意。


    場中刹時變得一片沉靜,連四周呐喊的莊丁都噤聲注視,李長壽由霍一鳴替他拔出單刀敷了金創藥,也靜立觀戰。


    這極似暴風雨將臨前一段可怕的寂靜,彼此越是不敢輕舉妄動,也就越是各證明人心裏都對對方有一份憚忌,這種沉悶的空氣,足過了盞茶之久,唐百州手心裏已經微微泌出汗漬。


    “金臂人魔”孫伯仁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哼!”


    唐百州也像不服氣由似的回了他一聲:“哼!”


    孫伯仁濃眉微皺,冷冷道:“你是什麽人門下?”


    唐百州傲然答道:“你管不著。”


    孫伯仁又是皺了一下濃眉,道:“好一個不識進退的小輩,大約你是活得嫌不耐煩了?”


    唐百州也冷冷說道:“好一個狗眼看人低的糟老頭兒,隻怕是闖王勾了你的生死簿,注定要你今天死,不肯留你到明朝了。”


    孫伯仁突然嘿嘿一陣怪笑,道:“老夫活了一輩子,今天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種憨不畏死的小輩,你報個名來,也許老夫心裏一喜,說不定就高拍貴手,放你一條生路。”


    唐百州冷笑一聲道:“我也是活了這半輩子,才第一次見到你這惹人厭的糟老頭兒,咱們何必多耗時光,反正強存弱死,死不了的就有生路,誰也不用賣誰的人情關節。”


    孫伯仁的臉色一沉,鐵骨扇“唰”地一張,腳下未見換步,身形已如行雲流水般欺近過來,扇頁向唐百州一揚,卻並不進招,隻待唐百州本能的向左一歪頭,陡然“唰”的收攏鐵骨扇,快如電光石火,暴點向左胸“將台”大穴。


    唐百州見他一上手便是詭異招式,絲毫不敢大意,“玄鐵劍”舞起一片鏽光護身,耳邊隻聽“嗒”的一聲輕響,孫伯仁的鐵骨扇已被“玄鐵劍”上磁力吸住。


    孫伯仁大駭,猛的左臂貫勁,便來搶奪鐵骨扇。


    唐百州但覺得有一股強大無比的勁力從鐵骨扇上傳過“玄鐵劍”來,震得自己握劍手腕一麻,險些使“玄鐵劍”脫手,大吃一驚,慌忙也手上加了三成勁力,同時撤臂抽劍,急退了兩步。


    劍扇乍分,兩個人各自出了一身冷汗,孫伯仁雙目炯炯,全神注定唐百州手裏的“玄鐵劍”,喃喃讚道:“好劍好劍!雖是難看,的確不是凡品。”言下似對“玄鐵劍”生出無限愛意。


    唐百州猛可裏心中一動,不自覺的手上緊一緊,好像生怕孫伯仁會從手上把劍奪去一樣,一麵心裏急急盤算製敵之法。


    驀然間,但見孫伯仁忽將鐵骨扇向腰間一插,右臂疾探,已將肩上的“金臂人手”撤到手中,橫置胸前,冷笑說道:“小輩,留下鏽劍,老夫就饒你一死。”


    唐百州不願答話,晃肩上步,倏地一招“笑指天南”探劍刺了過來。


    你道他為何不用威力強大的“魔劍八式”,卻出手用了這一招極其平凡的“笑指天南”?


    原來他心裏有個主意,知道這“金臂人魔”功力非同小可,倘若出手使用“魔劍八式”,隻怕一擊不成,被他起了警惕,所以故意毫不出奇的舉劍出招,想誘使孫伯仁還手奪劍,再給他一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果然,這一招“笑指天南”方才使出一半,孫伯仁嘿嘿一聲冷笑,手中“金臂人手”閃電似疾掄而出,便向“玄鐵劍”上硬架,存心憑藉內力,將唐百州的鏽劍震飛出手。


    唐百州見他上了當,劍鋒旋風似的一轉,變化為“魔劍八式”的第三招“搖頭擺尾”,“當”的一聲響,砍在孫伯仁的“金臂人手”上,人手上伸出的一根食指,應手折斷,把指中蓄藏的喂毒細針,散了一地。


    孫伯仁嚇了一大跳,心裏疼得什麽似的,厲聲大喝,掄動已經損壞了的金臂,猛撲了過來,接頭蓋臉,招急如雨,卷起一股淩厲勁風,舍命搶功,不過,他也有了戒心,出招攻敵,總不和唐百州的“玄鐵劍”硬碰。


    唐百州一計得逞,放了一半的心,展開劍法,第四招“踉蹌踢-”,第五招“花枝招展”


    連綿出手,一招八式,變化無窮,孫伯仁心有顧忌,被*得連連後退,勉強支撐過兩招十六式,唐百州又使出第一招“萬花亂抖”,第二招“混身哆嗦”,孫伯仁更是眼花撩亂,隻覺得四麵八方全是唐百州的影子,四麵八方全是“玄鐵劍”的劍尖,好不容易應付到第七招“豆腐挑刺”中第六式時,再也封架不住,被劍尖點中左臂,劃破三寸多長一條血槽。


    孫伯仁何曾遭過這種挫折,忍痛兩招疾攻,迫得唐百州略緩,急忙抽身躍出圈子,向莊裏便逃。


    李長壽和霍一鳴見“金臂人魔”都抵擋不住,敗逃進莊,真是心膽皆裂,也緊跟著逃進莊裏。


    唐百州放聲大笑,道:“堂堂‘金臂人魔’,怎學你師侄那付狼狽模樣,不要走,姓唐的要替飛龍禪師報仇雪恨了。”


    他一麵喊,一麵也追了下去,四周莊丁哪還敢阻攔,各各亂奔亂跑,但恨爹娘少生了兩隻腿,立刻逃了個一幹二淨。


    唐百州存心擒賊擒王,緊跟著追進莊內,這田莊黑壓壓全是一片房屋,“金臂人魔”等三人一進莊中,三轉兩轉,便失了蹤跡,唐百州更不猶豫,提著“玄鐵劍”,撲進向裏搜。


    搜索到第三進堂屋時,忽見屏風後有人影一閃,好像是李長壽隱進屋後,唐百州喝道:


    “李七,還不站住!”


    飛身搶進屋裏,人才進屋,屏風後果然轉出孫伯仁和李長壽來,孫伯仁冷笑道:“小輩,你既進了這屋子,不棄劍受縛,還想出去嗎?”


    唐百州扭頭四顧,見這屋子並沒有什麽兩樣,何況,孫伯仁和李長壽也同樣在屋子裏,心中略放,鏽劍一挺,便向二人立身處撲了過來,喝道:“你這兒是銅牆鐵壁,姓唐的照樣來去,不怕……。”


    那知一句話未完,人才撲過一半遠,孫伯仁和李長壽陡然左右一分,那一扇屏風竟是活的,“呼”的逕向唐百州身上迎了過來。


    唐百州大驚,半空中猛提一口氣,雙臂一伸,身形又拔起敷尺,屏風堪堪從腳下掃過,僅差尺許沒有掃中雙腳。他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應變快,躲過這座活屏風,急忙沉氣落地……。


    怪了,不好,剛才好端端的地麵,怎的經這屏風掃過,落腳時竟然向下一陷?唐百州閃電般探劍下刺,下麵業已空空,嚇得他左腳央疾點右腳背,身形第二次向上衝拔,這一次更怪,原來地麵下陷的同時,屋頂天花板也跟著下壓,唐百州沒防他有這一著,上衝過快,一頭撞在天花板上,硬硬地,純係大理石造的,這一碰,正碰在頭頂“百匯”穴上,眼前一陣銀蛇亂竄,翻身直跌向地底。


    孫伯仁和李長壽拍手大笑,地麵複合,將唐百州活生生關在地窖中。


    李長壽笑道:“師叔,饒他是銅頭鐵身,這一進了毒蛇窖,那還有他的活路,你老人家不是看中那弓柄鏽劍了嗎?隻等他死後,咱們就可以垂手而得了。”


    孫伯仁也笑道:“你這小子樣樣不怎麽樣,就這毒蛇地窖,設計得還算差強人意,今天如不是仗著這地窖,憑他手中那柄鋒利無比的鏽劍,咱們真把他莫可奈何。”


    不一會,霍一鳴也提著劍找了來,問道:“人呢?弄住了嗎?”


    李長壽笑著指指地下,道:“喏,正在下麵喂蛇呢!想不到前天迷魂窖提了個賊和尚,今天毒蛇窖又開張大吉,除了這個難纏的對頭。”


    霍一鳴伏身貼在地上,傾聽了許久,說道:“不對,下麵怎麽投聽見聲音?難道這小子竟能忍得毒蛇啃咬,不作哀呼?”


    李長壽笑道:“放心,任何人一進咱們這毒蛇窖,哪怕他是大羅神仙,也得叫他脫一層皮,這小子臨墮下去的時候,頭頂‘百匯穴’正衝在天花石板上,也許先已昏死了,所以沒有呼叫聲音。”


    孫伯仁道:“為了慎重些,咱們一起去透明孔上看看去。”


    李長壽忙點頭應了,領著二人,轉進右側廂房,從壁間暗道直人地底,七彎八拐,來到一處巨大的鐵壁上,這鐵壁下便是唐百州跌下去的毒蛇窖。


    三人爬上鐵壁,各找了一個銅錢大小的氣孔,先將少許油布點燃,投進窖中,然後伏下身於向窖裏一看。


    這一看,差一些把李長壽和孫伯仁三人驚得從鐵壁上跳了起來,你道如何?原來害中的唐百州的確碰昏了過去,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玄鐵劍”還緊緊拄在手中,而奇怪的是,那千百萬條含有劇毒的毒蛇竟然不但沒有咬他啃他,反倒遠遠的避著他,留出臥身處七八尺一塊空地來,蛇群均擠*在四周,沒有一條敢向中間遊近一尺一寸的,這不是天下怪事嗎?成群饑餓得不能再饑餓的毒蛇,竟然不敢咬一個昏去了的人?


    孫伯仁和李長壽目瞪口呆,半句話也說不出。


    霍一鳴道:“怪了,難道這小子連一點人味都沒有?毒蛇都不屑吃他?”


    李長壽盡是搖頭,在他心裏當真是亂糟糟的,找不出任何替目前情形解釋的理由來。


    霍-鳴又道:“必是害裏的毒蛇空放得太久,從未見過人肉,突然跌進這麽一人,反倒嚇壞了,哪肯去吃他!”


    孫伯仁道:“不,我猜這小子身上必定帶有什麽避蛇的藥物,毒蛇嗅著藥昧,便不敢遊近他身邊了。”


    李長壽忙又點了些油布,投進窖中,三人再詳細察看,又像都不對,按理說,這麽大一個人跌進滿是毒蛇的地窖裏,就算蛇不咬他,也不致反而遠遠避著他,即使他身上懷著避蛇的藥物,滿身塗了雄黃,也不能似這樣令群蛇退避三舍,連他周圍丈許都不敢靠近呀?


    這究竟是什麽原因?他們三人實在猜不進。


    李長壽喃喃罵道:“他xx的,我就不相信他還是個蛇王,專門降得住毒蛇的?”


    霍-鳴道:“咱們用些雄黃,從四麵灑下去,把蛇群向當中趕,看它還靠近不靠近。”


    李長壽點頭稱好,立即去取了幾大包雄黃粉來,好在鐵壁頂全有銅錢大小通氣的圓孔,李長壽和霍一鳴從壁角圓孔中把雄黃灑下去,隻見蛇群一陣翻騰糾纏,互相竄扭,有的甚至中了毒藥死去,卻並無一條被*向唐百州身邊遊近一點兒的。


    霍一鳴大怒,道:“咱們就從這氣孔中灌進油去,然後點火燒他,不信燒他也不死嗎?”


    李長壽便要去取油,孫伯仁卻道:“這辦法雖不錯,隻怕燒壞了那一柄好劍,不如放水淹他,雖說慢一些,總能弄死他才罷。”


    霍一鳴和李長壽齊聲稱好,便匆匆出外取水。


    其實,孫伯仁和李長壽倒猜對了一部份,唐百州也可以說帶著避蛇的藥物,也可以說是群蛇之王,群蛇不敢相擾,這話怎麽講呢?皆因唐百州在荒山石洞中得到“劍癡”顧大麻子的劍譜之前,曾力鬥千年巨蟒,喝下了不少蟒血,不知不覺,體內血液中散發著一種異味。


    這種異味人類不易嗅到,而蛇群卻最易嗅到。試想這種千年靈蟒的血腥味,普通毒蛇嗅著連勁都軟啦!那裏還敢靠近,更不用說敢吃他了,這也是唐百州命不該絕,否則,再有十個唐百州,也不能活著脫身逃得性命。


    要依霍一鳴的主意,或許唐百州逃得蛇群,也逃不過火油焚身的慘運,偏偏孫伯仁貪戀“玄鐵劍”,把火焚改成了水淹,這一來,無形中救了唐百州一條性命。


    唐百州正在昏迷之中,突熊被一種刺冷驚醒過來,睜開暇一看,乖乖,滿地害全是蠕動的蛇群,而且,窖中已積了三寸多深的冷水,地窖上的氣孔還在源源不斷灌水進來。


    他並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自然的癖異味,還當是跌進來不久,蛇群沒有發覺自己,猛的翻身從窖底站起,抬頭見窖外尚在拚命向裏麵灌水,隱約聽得李長壽的聲音在麽喝著莊丁快些提水,低頭,卻見滿窖毒蛇全被水淹得亂擠亂竄,無法出窖。他心中冷笑道:“李長壽,你可怨不得我唐百州了。”


    提起“玄鐵劍”來,奮力向鐵壁上一劍刺去,數寸厚的鐵壁應手而透,振腕劃了一個圈,鐵地窖登時開了一個圓口。


    刹時,蛇群順著水勢,從破洞中一湧而出,哪消片刻,四處已全是毒蛇竄動,李長壽一眼望見,叫了一聲:“我的娘!”飛也似進出地下間,反手便將暗門封閉,孫伯仁和霍一鳴跟蹤逃到出口,見李長壽竟然不顧自己兩人,先將出口封閉,孫伯仁登時大怒,奮起神威,一掌將暗門打得粉碎,他們剛出得地下室,腳後已有毒蛇跟到,嚇得孫伯仁和霍一鳴也來不及找李長壽算賬,匆匆奪路飛進狂奔。


    可憐的要算那些提水灌地窖的莊丁了,慘叫聲此起彼落,個個走頭無路,全被毒蛇咬斃在地下間裏,蛇群更從地下遊上廳屋,攪得整個莊上天翻地複,孫伯仁等隻得棄了田莊,狼狽逃走。


    唐百州等毒蛇散得差不多了,才敢提劍出來,四下搜尋孫伯仁,哪還有他們的影子,隻好悶悶出莊,尋到瘦馬,仍回子午慎來。


    途中碰著趙文襄,便將破莊傷人,孫伯仁逃去等經過向他說一遍,趙文襄聽得眉飛色舞,欣喜若狂,拉著唐百州並肩離了長安,回到子午鎮,將情形告知全鎮百姓,眾百姓真是歡聲雷動,殺雞宰羊,殷勤招待。


    唐百州在子午鎮住過一天,葬了飛龍禪師,替馬兒配了韁繩,仍不用鞍替,又將身上收藏的蟒骨托細心工匠纏製成鞭,另備了一柄普通的青鋼劍掛在腰間,將“玄鐵劍”背在背上,一切備齊,便向趙文襄告辭。


    趙文襄依依不舍地問:“賢弟先準備到那裏去呢?”


    唐百州道:“現有兩件要事,都得料理,此地距巴山最近,何況師兄全家下落,也令人終日掛懷,我想先去巴山刁家堡,探得個確訊,再往滇北玉龍山替飛龍禪師傳訊。”


    趙文襄道:“刁家劍術馳譽武林,不在你師門‘靈蛇劍法’之下,你一個人前往,未免令人放心不下,你稍待兩天,等為兄安頓了家眷,陪你走一趟如何?”


    唐百州笑道:“這倒不須要,‘金臂人魔’雖然逃去,李長壽在長安的勢力尚在,你留在這兒,怎能輕易離去得的。再說,你多年不問江湖恩怨,也犯不上無緣無故開罪刁家堡,若說我一人太過冒險,刁人傑總不比‘金臂人魔’孫伯仁強了多少,何況,我此去探訊,並不一定就非動手不可,你大可放心。”


    趙文襄見無法勸阻,隻得道:“你既決心一往,我也不便過份攔阻,此去能在暗中窺探,總是上策,好在你容貌已變,能不動手,最好別露麵動手,倘有用得著我這老哥的,隨時歡迎你來知會一聲。”


    唐百州道:“隻等我被他們蛇形門拿住要剝皮抽筋的時候,我便知會你來收了我的白骨,留著好做鈕扣。”


    趙文襄正色道:“你總是口沒遮攔胡說一通,真叫人放心不下。”唐百州長揖上馬,笑道:“盡請放心,蛇形門那點藝業,還沒有放在唐某心上。”


    趙文襄皺一皺眉,也不便多言。


    唐百州搶過馬頭,才要離去,就見街上站滿了百姓,為首一個六七十歲老頭兒,雙手捧著一包沉甸甸的東西,上前向唐百州躬身長揖,說道:“子午鎮全鎮百姓,賴大俠才能保全,僻鄉無以為敬,些微一點小意思,為大俠略壯行色,萬請大俠哂納。”


    唐百州笑問:“你們那包中是什麽小意思呢?”


    老頭兒打開包裹裏麵放著四百兩白銀,另有一錠約重五十兩的金元寶,雙手呈了上來。


    唐百州哈哈笑道:“江湖中人不應收受金銀,但我也實在荷包裏空空,前次為了沒有酒錢,險些鬧出事來,諸位不提差一點忘了,為了不叫一文錢*死英雄漢,銀子我收下,黃金敬謝。”


    說著,從馬上一揮身,取了銀兩,向趙文襄笑道:“趙兄,這四百兩銀子算我收了你的,你得替兄弟奉還諸位父老。”


    趙文襄笑道:“你盡管去吧!我自然理會得。”


    唐百州揚聲大笑,輕輕一抖韁繩,瘦黃馬撥開四蹄,如飛投南而行。


    在路非止一日,這一天貫穿過了秦嶺,正向寧陝行來,小黃馬腳下又快又穩,唐百州放鬆韁繩,任它得得緩行,正行之間,突聽得前麵一陣金鈴響,大路上飛也似馳來一匹駿馬。


    這馬兒混身雪白,隻有稍許棗色花毛,昂首放蹄,神駿異常,馬上坐著一十餘歲少年公子,唇紅齒白,準鼻方腮,兩隻澄澈無比的眼睛,發射著智慧的光芒,腰間懸著一柄鑲滿了寶石的長劍,看他那裝扮,不是富家公子,便是皇親國戚,而且,還是會武的哥兒。


    唐百州見那白馬來得快,眨眼已到了近前,馬上人兒顧盼自雄,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兒,心裏先有了三分不快,及見白馬疾衝而至,似乎並未把自己這一人一馬放在眼中,要想直衝過去似的。


    官道本已不寬,唐百州又有意逗他,離得尚遠時,還遠遠靠邊避著,做得好像就怕被撞的樣兒,及至那白馬已至近前,卻陡的一撥馬頭,小黃馬立時橫過身來,恰好將整個道路攔得死死的。


    少年公子一時收韁不及,直向唐百州身上衝來,唐百州手舞身搖,口裏亂嚷,隻叫:


    “不好啦!要了命啦!”


    那少年公子也是大駭,但收勢又不及,急得大喊:“糟!撞上了!要撞上了,要撞上了!”


    嚷著叫著,兩匹馬一湊,少年公子隻道完了,忙把眼睛一閉,不忍卒睹。


    誰知唐百州就當兩馬要交之際,左手翻腕向少年的馬頭上一按,右手輕輕一帶自己小黃馬的韁繩,兩匹馬一錯而過,僅隻略為擦了一下,唐百州順手在少年肩上推了一掌,嚷道:


    “了不得,撞死人了!”


    少年被他一掌推得晃了晃,隻當果然已經撞上,一時還不敢睜跟,跑了幾段路,怎麽身後老有人在嚷叫,這才扭頭一瞧,原來是個蓬頭獨眼的肮髒漢子騎著一匹又瘦又小的黃馬,緊跟在自己鞍後,那贓東西一隻手還拉著自己的馬兒尾巴呢!見他回頭,方自放了馬尾,齔牙向他一笑,說道:“公子爺,你騎馬騎得真不錯,說撞上,便撞上了!叫人好生佩服。


    少年見了他這髒勁兒,劍眉一皺,忙勒住馬,不耐地道:“快走開,唉!髒死了,撞傷了你,自有銀子賠你,別拉拉扯扯的,把我衣服弄髒了。”


    唐百州笑道:“要賠嗎?那好,我被你這馬兒一衝,丟了三千兩白金,失了二魂,少了六魄,回去一定被我媳婦兒責罵,我和她一吵,她必然懸梁自殺,她一死不打緊,我三個大兒子沒人煮飯,一對雙胞胎小女兒沒人喂奶,也準得餓死。家裏養的三十隻雞,兩隻鵝,二十隻鴨子,沒人照管,不是死,也會被人省去。你要賠,得賠我二魂六魄、三千兩白金、三兒兩女、三十隻雞,二十隻鴨、兩隻鵝,還有一個嬌滴滴,嫩皙皙的媳婦兒才行。”


    一麵說,一麵要哭,一麵伸手又來拉他嶄新的衣袖。那少年連忙躲,喝道:“怎麽,你原來是個無賴,就算碰了你一下,那能扯出這許多東西,莫非要借機敲詐?”


    唐百州更是不依,嚷道:“好呀,你是有錢的公子,我是沒錢的無賴?是你找著我撞的,不是我找你撞的,我的損失不賠,還說我是無賴?今天我跟你拚了!”


    說著,從馬上躍起,站在馬背上,又來拉扯少年的衣衫。”


    少年吃了一驚,那敢再和他糾纏,猛加了一鞭,白馬放開四蹄,如飛向前衝去。


    唐百州裝瘋賣傻,站在馬背上,口裏連聲吆喝,那小黃馬一陣疾奔,沒一會早追到白馬前麵。


    少年被他迫不過,“霍”地翻下馬,“嗆啷”龍吟,從腰間撤出那柄寒光閃閃的寶劍來,喝道:“你這瘋子,再要糾纏下去,莫怪少爺要得罪了!”


    唐百州心裏暗罵,仍是一死皮賴臉的模樣,也跟著翻身落馬,擤了一把鼻涕,向少年身上甩過去叫道:“好呀,你還要殺人?我活著也不耐煩,就給你殺了吧!”


    那少年側身想躲,哪還能夠,“吧”的一聲,鼻梯正沽在左側前襟上,黃黃濃液,拉得足有半尺長,從前襟滴向腰間。


    驀然間,一個沒防,唐百州又是“呸”一口濃痰吐了過來,嶄新的錦衣上又加了一個黃湯團,你想那少年如何不氣,大喝了一聲:“混賬東西,你是在找死!”


    握腕一劍,直向唐百州前胸刺來。


    唐百州腳下疾轉,略一晃身,便將他那一劍躲過,順手一把鼻涕,又抹在少年肩上,嚷道:“有土匪呀,青天白日要殺人呀,救命喲!”


    在這曠野之中,任他叫破喉嚨,那會有人聽到,少年怒氣填膺,左右略一張望,見並無第三人在場,不由惡念頓起,低喝道:“蠢才,是你自尋死路,你可怨不得誰。”


    喝罷,突然全身行功貫勁,“呼”的一劍,向唐百州腰間砍來,唐百州但覺得這一劍迥非適才可比,不但劍帶勁風,而且招式大異常規,竟然施展的是巴山刁家堡蛇形門所擅長的“蛇形劍法”。


    這怎不令唐百州驚異呢?忙不迭吸腹凹腰,左腳斜退半步,將這一招讓過,口裏雖叫嚷如故,實際已暗中對他劍法十分留意,心裏卻罵道:“小王八羔子,你是來孔夫子門前賣弄文章?老於正要找你們蛇形門的黴氣,你倒要砍了我練劍的小祖宗?”


    他心中咒罵身手卻並來稍緩,閃過那少年幾招快攻,手腕一探,也將新置的那柄青鋼劍撤出鞘來,劍訣遙領,振臂出劍,叫道:“小夥子,要幹大家幹,你也接我幾招試試。”


    隨手一揮,“當”的一聲想將少年長劍封退開去,然後施展“魔劍無上心法”,給他一頓重重的懲戒。”那知兩柄劍一交,響聲才過,唐百州突感手上一輕,原來自己這柄青鋼劍已被一折兩段。驚叫道:“好小子,原來你還仗著劍利,想占老子便宜。”


    說著,疾翻腕臂,這一次竟撤出了“玄鐵劍”。


    那少年見他撤出柄鏽漬斑斑,難看得不能再難看的鏽劍,益發放聲哈哈大笑,道:“蠢才,你還有多少破銅爛鐵,一股腦都搬出來吧!少爺神劍正可試試鋒芒。”


    唐百州笑道:“小子,先別吹大氣,算你那把劍是柄寶劍,我就憑這把鏽東西跟你試試,我讓你砍三劍,三劍能把我這爛鐵砍斷,要我給你跪下磕三個頭都行。”


    少年冷笑道:“好!我要把你這鏽東西砍斷,那時隻怕你光磕頭還不行呢!”


    接著,大臂一掄,“呼”的一招“水蛇擺腰”,劍挾勁風,橫砍了過來。


    唐百州哼了一聲,“玄鐵劍”突的倒轉,劍尖向下,左腿一收,僅用右腳拄地,硬接這一招。


    兩劍相碰,“檔”的一聲脆響,各自退了一步,橫視自己手裏劍鋒,居然全都沒有半點損壞。


    那少年大怒,喝了聲:“蠢才,你再接一劍!”手中寶劍在頭上繞了一圈,貫勁直砍,也不用什麽招式,劍如泰山壓頂,對準唐百州劈了下來。


    唐百州哈哈笑著,腳下蹲樁,鏽劍橫舉,又是一下硬接。


    這一次少年用了全力,雙劍一觸,火花激射,究竟唐百州比他多吃了幾年幹飯,那一股反震動,直將少年迫得退了三步,雙方再看看手中兵刃,唐百州的“玄鐵劍”仍然完好如初,那少年的長劍上卻多了一處小小的缺口。


    少年又是怒又是心疼,手拂著寶劍,眼中淚光盈盈,陡的一聲淒厲的大叫,揮劍又撲了上來,道:“好蠢才,毀了少爺的寶劍,我這彌天血仇,怎能報得?今天和你拚了!”


    唐百州見他雙目盡赤,人似瘋虎,卻並不再和他硬接硬拚,嘻嘻笑著擰身晃肩退了六七尺,腳一頓,早上了小黃馬,笑著叫道:“這是給你小小一點懲罰,小子,咱不和你一般見識,再見再見。”


    微徽一抖馬韁,那瘦黃馬撥開四蹄,刹時奔出數丈以外。


    少年恨得咬牙切齒,腰身用勁,也飛上白馬,隨後緊追了下來,高聲罵道:“狗蠢才,賊蠢才,少爺跟你仇如海深,不把首級留下,還想向哪裏逃。”


    唐百州對他的叫罵充耳不聞,小黃馬去勢如風,少年催馬狂追,哪裏追趕得上,兩人一前一後,又奔出山道,唐百州心中對這少年起了絕大疑心,故意不奔正途,策馬就在山邊兜圈子亂跑,一麵忖道:這小子口口聲聲身有血仇,所使又分明是刁家“蛇形門”劍術,那麽他此行目的何在?仇人又是誰呢?且不管他,先逗他一個夠,再設法把他製住,套問實情。


    這一片丘陵地勢極廣,那少年寶刃受創,滿心憤恨,提劍催馬隻顧窮追,唐百州明知他坐騎決然追不上自己的小黃馬,樂得嘻嘻哈哈,一麵引著他兜圈子,一麵冷言冷語調侃,兩匹馬一奔一追,把這片地方當作了跑馬廳,宛若流星趕月,刹時兜了四五個圈子。


    唐百州更表演騎術,索性收了“玄鐵劍”,在馬背上一會兒倒豎蜻蜒,一會兒站著,一會兒躺著,一會兒又反身倒跨,比手劃腳,大聲吆喝,把那少年氣得五髒冒火,七竅生煙,沒命的追著。


    追了約有頓飯之久,白馬雖然神駿,卻始終趕不上小黃馬快捷,相距總保持著兩丈左右,這一段時間下來,少年也深感無法憑坐騎追上人家了,探手入懷,摸出六支三菱鏢來。


    他覷了個真切,亦不出聲招呼,猛的抖手將其中三支鋼鏢分品字形向唐百州背心打出。


    唐百州雖在笑鬧,耳目仍然靈異,陡聽得身後破空聲到,忽在馬上一個翻轉,麵向後倒騎在馬背上,左右兩手齊出,接住了其中兩支,輕輕一扭身,又用脅間把第三支鋼鏢也挾住,笑道:“這倒不錯,隻賽跑太沒意思,咱爺兒倆拋鏢玩玩。”


    說著,便把接得的三支鋼鏢也向少年擲回去,那少年一麵探手接鏢,一麵又將另外三支疾射過來,唐百州邊接邊回,心中大樂,刹時間鏢去鏢來,就像特為賽馬增加的餘興節目。


    少年數次發鏢無功,又生了惡念,心道:我先弄倒你的坐騎,看你還有什麽辦法?於是,手法一變,發鏢不對人身,專找馬股。


    但唐百州也有他的辦法,見少年用鏢飛射坐下馬兒,自己在馬背上夠不著,無法接截,便拔出了“玄鐵劍”,左手執劍,專門吸取飛鏢,右手從劍身上取下鏢來,依然又打回去,毫未影響到截接投射,仍舊笑哈哈隻當玩耍。


    那少年大駭,他萬萬想不到這家夥一柄鏽劍,竟有這許多用處,如今黔驢技窮,怒火也消了大半,勒住馬不再窮追了,唐百州見他停馬,也勒馬站住,仍然相距他兩丈距離,笑道:


    “怎麽不玩了?敢莫是想再換換花樣?”


    少年心知今天遇著高人,把適才鄙視的心情強自壓撩,緩緩說道:“咱們無仇少怨,你為何毀我寶劍,存心戲弄?能不能留下個稱謂,彼此容圖後會?”


    唐百州一聽他有意要走,忙道:“別走別走,咱們有緣相遇,大家全沒有玩盡興,怎麽倒要走了?名字不用問,再跑個十圈八圈如何”


    少年羞憤交集,含淚恨恨說道:“你不要再存心戲弄人,我身負血海深仇,十年苦學,滿以為此去可以報複父仇,揚眉吐氣,不想在這裏初次遇敵,便折辱在你手中,怨隻怨自己學藝不精,貽羞師門,父仇無由得報,空自忍辱偷生了這許多年。朋友,你如不是長安金刀李長壽一黨,就請你留個名字,傅某但能手刃了親仇,那時必尋你再拚三百合,以雪今日捉弄的奇恥。”


    唐百州暗道:“這就對了,你早把心意說出來,咱們也不必多費許多過節。但他故意做得滿臉不屑的道:“唔,你仇人是長安金刀李七嗎?倘若果真,我看你就憑你這幾手巴山刁家堡蛇形門的臭劍法,這一輩子也別想報什麽仇了。”


    少年吃了一驚,詫道:“你怎知我是蛇形門弟子?”


    唐百州冷笑道:“蛇形門那幾手三腳貓,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小夥子,你既然投錯師門,這就不報也罷!”


    少年又有些怒意,劍眉一剔,道:“蛇形門劍術無敵天下,你不過手上多了一柄利劍,就能小覷刁家堡的上乘心法?”


    唐百州向地上“呸呸”連吐了幾口唾沫,道:“算啦算啦!吹什麽?誰還不知道刁人傑那老東西吃幾碗飯?肚子裏裝的什麽草料?”


    少年臉上露出驚異之色,蛇形門掌門人刁人傑乃武林耆宿,連扛湖中輩高位尊的高手,都得稱他一聲“前輩”,這獨眼龍是什麽人,竟敢如此小覷他,罵他是“老東西”?他心中有些不忿,便道:“如此說來,閣下必是身負絕世武學的江湖異人了?隻是異人雖是異人,卻連名諱也不敢向人一示。”


    唐百州笑道:“承蒙你稱讚,不敢不敢,異人雖然談不上,自信還不會把幾手‘蛇形劍法’放在眼中,這樣吧!咱爺兒倆比劃比劃,我要是三招內不能使你長劍出手,就算我吹牛,隨你要把我如何處置,如果三招內叫你鬆了劍,你便把來曆經過,一五一十向我說說,也許我老人家一高興,傳你幾手絕招,不定倒真能殺得李長壽,報得你的父仇。”


    少年聽了,豪性大發,笑道:“那再好漢有,傅某就領教你幾招絕學。”


    說著,長劍劍鋒半轉,斜刺裏劃出一招“蛇行叢草”,明刺左胸,實點腰脅,這一招乃蛇形門得意絕招之一,妙就妙在劍招後麵所隱變式,虛虛實實,令人不易摸透,極難趨避。


    唐百州出身“靈蛇劍派”,平生所學,實與“蛇形門”招術頗多暗合之處,這也是刁天義兄妹雙探終南山,想要奪取心圓大師遺著“靈蛇劍譜”的原因。少年這一招“蛇行叢草”,他那有看不出的道理,心中冷笑忖道:“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劍術竟然已得蛇形門的真傳,當真不易呢!”見他劍鋒將近前胸,這才陡的探臂,撤出“玄鐵劍”,劍一出鞘,緊接著就是一招“萬花亂抖”,反迎逆襲而上。


    “魔劍八式”乃天下劍術精華,“萬花亂抖”方才出手,已不容少年有變式撤招的餘地,眼前劍花一陣亂,還沒有看清楚唐百州用的什麽招式,自己長劍已盡被封在外圈,頓感無從插手,忙不迭腳下疾退了兩步,剛想脫出圈子,再行振劍還招,怎擋得“魔劍八式”一招才出,八式連環,間不容發,刹那間四周湧起一片劍花,躡蹤緊跟著圈到。


    少年大駭,一招“蛇遊枯枝”才使出一半,已不得不暴身再退,暗中嚇出了一身冷汗。


    唐百州躡步跟蹤,化作第五招“花枝招展”,仍用詭詐的變招,迫使他和自己硬接。


    “萬花亂抖”和“花枝招展”全是變化無窮的招數,展開來劍動身搖,委實令人眼花撩亂,果然,那少年功力不足,眼前一陣花,退無可退,隻得奮力揮劍,硬接了一招。


    兩柄劍“當”的一聲相交,少年手臂上一麻,但仍緊握著劍柄,並未脫手,正在駭異,唐百州第三招“搖頭擺尾”又接著揮出,少年再也無法迎拒,被劍尖掃著腕肘,微微一陣刺痛,不自覺手一鬆,長劍已經掉在地上。


    唐百州笑著收了劍,道:“憑你這年紀,能接得兩招,已經相當不凡了,現在你可服了嗎?”


    少年又羞又愧,突然雙手掩麵,放聲痛哭起來。


    唐百州道:“哭什麽?輸贏有啥大不了?從來習武的人,哪有隻贏不輸的?若都像你輸一場哭一場,天下盡是哭聲了,誰還有心情去發奮圖強呢?”


    少年忍住哭,抽咽說道:“我埋頭苦練了十餘年,滿以為就此可以尋仇雪恨,想不到十幾年功夫,才擋得你兩招,這些年工夫,豈不是白費了。”


    唐百州笑道:“所以我告訴你呀,像你能擋得我兩招的,非當今高手,還辦不到呢,你十幾年苦功倒沒有白費,隻可惜師父找錯了。怨得誰來了?”


    少年卟的跪倒地上,叫道:“那麽,我就拜你為師吧!隻要能報得父仇,什麽苦我都能吃的。”


    唐百州臉色忽然一沉,道:“練武的人視師門若生父,豈有隨便就叛師另投的,你今天打不過我便拜我為師,明天再遇上比我更了得的,豈不又叛我去投靠人家了嗎?看你一表人才,怎麽卻是個心誌不定,見異思遷的小人?”


    少年被罵得垂首不語,迷惘地站了起來,除了流淚,再沒有第二個辦法。


    唐百州冷眼看了他半晌,道:“咱們話說在前麵,現在你既服輸,就該把身世向我細說一遍,你投在蛇形門中什麽人的門下?”


    那少年想了好久,最後長歎一聲,說道:“先前我和你比砍三劍,被你毀了寶劍,還隻當你不過劍比我鋒利,現在看來,當真是浩日螢火,相差得太遠,既然你也說師門恩重,未可或忘,我也無臉再提恩師名諱,你知道我出身巴山蛇形門,就已經使我夠替蛇形門丟人現眼了,還是不提師門的好。”


    唐百州忙道:“這卻不然,你總共隻這麽大年紀,入門不過十來年,能有如此成就,已是難能可貴,這怨不得你習藝不精,也不能怪蛇形門劍術太劣,實在說起來,是我這一套劍法太奧妙了,不是我吹一句,休說蛇形門,當年練這套劍法的前輩,縱橫天下百年,從未遇過敵手,你敗在他老人家這套劍法之下,算不得丟臉,還是把你授業師父提一提,不要緊的。”


    少年又歎了一口氣,道:“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就詳細告訴你一遍。我姓傅,名叫小保,父親是一家鏢行鏢師,隻因誤交匪人,結識了長安惡霸金刀李長壽。這李長壽人麵獸心,覬覦我母親,竟然設法害死了家父。賴鏢行中同仁們協助,才使我母親未遭李長壽魔掌,逃避天涯,埋名隱姓,生下我以後,才養到五歲,母親便因憂傷過度,撒手長逝。


    留下我孤苦無依一個孩子,幸得恩師蛇形門掌門人刁老前輩途經察知,才將我收為螟蛉,帶回巴山授藝。十餘年來,無時不以雙親深仇為念,隻因恩師研習幾種精勢劍術,多年來一直閉關無法親傳我武功。我這幾招劍術,全是由師姊刁淑嫻代師傳授所得,十年苦學,自以為可以尋仇尋恨了,不想今天與你相較之下,我所學所得,不過螢火蠅光,實在渺不足道,父仇不共戴天,隻怕難以報複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裏,思起前情,忍不住又嗚嗚咽咽,飲泣不已。唐百州沉思良久,又問道:“那麽,你離山尋仇,可曾得過你師父或師姊同意,他們放心讓你一個去冒這大險?”


    傅小保道:“本來我也曾稟過師父和師姐,說明尋仇的心願,但他們最近不知為了什麽事,甚為忙碌緊張,前些時大師兄刁天義還曾負傷回山,對我的大仇,均無法兼顧,不許我離山行動,可是,我實在忍不住,便私自偷下巴山,往長安尋找仇人,說起來,師父他老人家是不知道的。”


    唐百州聞言心中猛的一動,方欲繼續追問巴山情況,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三匹馬已經如飛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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