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濤含著淚問:“如果孩兒親生父母都死了,又會是誰把孩兒放在木箱中的呢?”


    老安人搖搖頭道:“這就難說了。你爹為了查訪你的身世,曾經訪遍上流百裏內沿河居民,但誰也不知道你的來曆。怪就怪在你身上那處刀傷如說因水衝散,倫理不應有傷痕;如說遭遇強徒,你又怎會躺在木箱中?何況,附近百裏之內,當時並無強徒搶掠的事……”頓了頓,又道:“所以,欲查證你身世來曆,隻怕惟有這件破扶內襟上所繡“聖彥’兩個字,是條可循線索。不過,這兩個字究竟是你父母名諱?或是你的乳名?甚至代替其他意義?那就無法確定了。”


    江濤便咽道:“爹和娘對孩兒的救命之恩,養育之德,厚比天高。但孩兒不幸,竟禍延兩者,這罪孽真是太深了!”


    老安人淒然道:“孩子,快別說這些傻話。你爹年近古稀,風蝕殘年,算不得夭壽。令人遺恨的是,為娘有目難見,你爹卻已作古,咱們竟不能目睹你將來骨肉重聚。”


    燕玲含淚接道:“娘怎麽又提這些傷感話?如今濤哥哥已經回來了,身世不難查明。將來如能骨肉重聚,還不都是娘所賜予的?就算濤哥哥歸了宗,還有女兒侍奉您老人家呢!”


    老安人苦笑道:“傻孩子,你誤會為娘的意思了。娘雖然不敢自誇胸襟,卻也不是量窄之人。你濤哥哥但能尋獲親生父母,娘高興還來不及,豈有傷感的道理……”接著,又黯然一歎道:“無奈人海茫茫,又能到何處去查訪呢?娘隻擔心活不到那時候,見不到那叫人又悲又喜的情景罷了。”


    燕玲鳳目一轉,忽道:“依女兒看,要查訪濤哥哥的身也來曆,倒也並非難事。”


    老安人和江濤都不約而同問道:“怎見得?”


    燕玲緩緩說道:“欲解濤哥哥身世之跡,關連全在那條刀疤痕印上。假如我猜測不錯,濤哥哥的生父,很可能是梅師兄口裏所稱的殺父仇人。果真如此,則我師父和老菩薩一定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和來曆。”


    江濤歎道:“就算玲妹的猜則不錯,又怎能去向她們查問實情?”


    燕玲道:“咱們雖不能正麵查問,總可以由側麵求證。假如能夠無明了梅師兄的父仇隱密,豈不連帶查出他的仇人是誰了麽?”


    江濤心中一動,急道:“玲妹的意思是從梅劍虹身上著手探查?”


    燕玲卻搖搖頭,道:“梅師兄是個可憐人,他連自己父親的姓名都不知道,逞論其他。


    但是,這世上了解師兄身也隱密的人,決不僅隻我師父和老菩薩。濤哥哥,你不妨仔細想想江濤劍眉微皺,突然麵露欣喜之色,脫口道:“不錯!古月變節,雷神隱退;紅石堡忍辱吞聲,不願開罪天心教……他們一定明了梅劍虹的身世隱密!”


    燕玲輕歎道:“話雖如此,但他們既然礙於隱衷,處處委屈求全,又不願與天心教為仇,隻怕也不肯將實情輕易對人吐露。”


    江濤奮然道:“旁人我不敢妄斷,至少雷神董老前輩一定會告訴我實話。”


    燕玲注目道:“你有此自信?”


    江濤笑了笑,道:“雷老前輩與我忘年論交,臨別又贈以大雷帖,相信他不會瞞我。咱們明天就上路,正可送娘同去九羊城居住;今後不必顧慮天心教加害了。”


    燕玲默然半晌,頷首道:“果能如此,那是最好不過了。


    但此去九羊城十分遙遠,娘又雙目失明,行動不便,受不得驚恐。我看……”一時又有些委決不下。


    江濤微微一笑,慨然道:“這倒不須擔心。有你我隨侍左右,再加上天龍門幾位同門,沿途小心一些,諒來不致發生意外……”


    燕玲苦笑一聲,道:“這麽說,我就把娘交付給你了……”


    江濤驚道:“你呢?你難道真要回天湖去?”


    燕玲搖搖頭道:“我冒盡千險才逃出天湖,怎願再回去?


    但我師父既然親來鄂州,我必須去見見她老人家;否則,豈不真成了逆師叛教的罪人!


    我隻去五槐莊見見師父,並不回轉天湖……”


    江濤急道:“你千萬不能去五槐在,他們一定會通你回天湖,再想脫身就難了。”


    燕玲淒然一笑,道:“師父一向疼我,或許她老人家不會強迫我回去。何況我離開天湖,隻是不滿婚姻之事,並沒有叛教,我想她不致太難為我……”


    江濤連連搖頭道:“但你別忘了,令師雖有教主之名,一切實權都操在老菩薩手中;而老菩薩卻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燕玲怔了怔,輕喟一聲道:“我自幼受師父撫育教養之恩,名為師徒,情逾母女;如果她老人家一定要我以死相報……”


    老安人急忙將她緊緊摟在懷中,顫聲道:“好孩子,你不能死!咱們情份也不薄;你不能隻顧師恩,就忘了我這苦命的娘啊……再說,你苦苦等候濤兒回來,又是為的什麽?”


    燕玲眼眶一紅,淚水幾乎奪眶而出,連忙忍淚帶笑道:“女兒何嚐願意離開您老人家,無奈……”微微一頓,揚目又道:“我已經答應了她們,好歹須往鄂州五槐莊去一趟。濤哥哥和姐盡管依計上路;待你們平安離開皖鄂邊境,我一定設法脫身,趕去與你們會合。”


    江濤搖頭道:“不!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你重入虎口。你若是一定要去五槐在,我就和你一同去,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燕玲怫然道:“你怎能置娘的安全不顧,說出這種話來?”


    江濤道:“我可以付托本門周、姚兩位護法,要他們先行護送娘去九羊城。”


    燕玲跌足道:“你這是存心叫我為難,老實告訴你吧!天心教既已發現石墓秘密,五槐莊主、李七郎也在後山現過身,周圍百裏之內,必然布滿天心教高手。我若不冒險去鄂州親見師父,你們和娘決難平安脫身。我的傻哥哥,現在你懂了嗎?”


    江濤輕輕一笑,道:“我懂了,隻怕不懂的是你這位傻妹妹哩!”


    燕玲一愕,道:“我有什麽不懂?”


    江濤俊目放光,傲然道:“讓我也老實告訴你吧!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如今的江濤,已不是當年天湖譯書人;諒天心教區區幾名高手,休想留得住咱們!”


    燕玲微驚,閃著兩隻晶瑩的眸子,仔細打量江濤一遍,低問道:“倉促未問別後,莫非果有奇遇?”


    江濤坦然頷首,道:“非敢驕矜自滿,蠻荒苦學一年,天龍武功已有五六分火候。護衛母親和玲妹,應該具此自信。”


    燕玲星眸閃動,道:“啊!我險些忽略了。先前在墓外石亭中,你反手一劍毀我兵刃,果然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可比!”


    江濤笑道:“那是僅著寶劍鋒利,算不得真功夫。”


    燕玲感慨地歎息一聲,道:“可是,天龍武功並不足懼。


    你想必知道,那本天龍秘複已經被雪姑竊回天湖,現在老菩薩手中。”


    江濤仰天長笑,凜然道:“她雖然獲得秘笈,但邪不勝正。


    有朝一日,憑胸中正氣,會合武林誌士;義旗所指,必然要她自食惡果!”


    燕玲哺哺道:“但願是天不負苦心……”語聲微滯,黯然垂下頭去。神態間,卻不期而然流露出悵們落寞之色。江濤一時大意,竟未查覺;隨又問道:“玲妹,你現在相信我,不再堅持去鄂州五槐任了吧?”


    燕玲淡淡應了一聲,道:“你得先答應我兩件事。”


    江濤道:“好,你說吧!隻要你不回天湖,任何事我都答應。”


    燕玲仰起臉來,正色道:“第一,我身受天心教養育之恩;無論將來演變如何,你得諒解我無法叛教的苦衷。”


    江濤頷首道:“這是自然。人各有誌,玲妹不忘根本,愚兄隻有欽佩,怎敢相強?”


    燕玲又道:“第二,師父待我太好;咱們但求脫身,不可跟她老人家正麵為敵。”


    江濤爽然道:“這也是理所應該的。咱們趁天色未明前,連夜動身,避免跟她們卻手就是……”說到這裏,忽然微微一頓,道:“不過,萬一彼此相遇了,她一定苦苦相通,那時該怎麽辦?”


    燕玲歎道:“果真逼不得已,出手時務必留情。我自幼受好老人家厚恩,總盼你別教我做一個既不忠又不義的人。”


    江濤大為感動,道:“玲妹放心,愚兄自會預留退步。時間不早,替娘收拾一下,咱們也該動身了。”燕玲匆匆取了幾件隨身衣物,束成一小包;卻把那年梁滿血汙的破襖,替江濤貼身收藏在懷裏。


    江濤扶起老安人,道:“娘行走不便,孩兒來背您老人家吧廣燕玲忽然心中一動,忙道:“不!還是由我背負娘比較妥當。萬一遭遇意外,你也好放手禦敵。”於是,將小包斜掛胸前;另取一條布帶,反手一兜,將老安人負在背上。


    江濤環掃石室,已無攜取之物,一揚手,扇滅了油燈。正欲舉步,突然聽見一陣鈴聲:


    “叮叮叮!葉片鈴聲三短一長,正是呼叫啟開墓門的訊號。


    燕玲一驚,詫異地道:“咦!這會是誰?”


    江濤道:“可能是周老前輩尋來了,我先上去看看。”身形一閃,便向門外掠去。


    燕玲低叫道:“當心些,先看清來人才能出去。”江濤一在答應,一麵急急掠過甫道;仍由銅棺跨入墓內,在石門內尋到樞鈕,啟開了墓門。


    墓外石亭中,一條黑影正在探頭探腦四處張望;出人意外的竟是在大牛。


    江濤閃身而出,沉聲道:“大牛,來此問事?”


    大牛猛見墳墓裏出來一個人,嚇了一大跳,及待看清原來是江濤,這才拍拍胸口,毗牙咧嘴笑了起來,道:“嚇!可把俺嚇慘了。少主人,你幹嘛躲在死人堆裏?”


    江濤無心跟他解釋,忙問道:“是誰叫你來的?有什麽事嗎?”


    大牛道:“沒事!是周老前輩叫格來看看,請少主人早些回去。下麵莊子已經被人家圍住了,周老前輩他們不知道要不要動手,請少主人拿個主意。”


    江濤駭然一驚,道:“可知道圍莊的共有多少人?”


    大牛道:“反正不在少數。黑忽忽的,四周都是人影,俺也沒法數清楚。”


    江濤又問:“來人還沒有進入莊內麽?”


    大牛道:“還沒有。要是進來了,早動手啦!就不須再來問少主人了。”


    江濤略一沉吟,道:“好!你立即回莊通知周老前輩,就說是我的主意,叫他們不可貿然出手,暗暗都由後在撒上山來。行動要隱密,別讓對方發覺。快去!”


    大牛傻愕愕地道:“你是叫大夥兒偷偷開溜?”


    江濤喝道:“不許多問,照我的話轉告就是。”大牛聳聳肩頭,灑步下山而去。


    燕玲負著老安人悄然走出石墓,低問道:“怎麽樣了?事情有了意外?”


    江濤點點頭,道:“令師已經截斷了任院四周通路,顯然也猜到咱們可能乘夜離去。看來要想平安脫身而又不傷舊情,隻怕太不容易了。”


    燕玲輕輕一歎,道:“她老人家為什麽定要趕盡殺絕呢!”


    江濤慨然道:“為今之計,咱們隻有盡心力,憑天命。我已吩咐棄莊由後山退走,盡量避免動手;假如一定避不開,隻好硬闖!”


    老安人聽得心涼膽顫,忙道:“孩子,能忍就忍些,千萬不要殺人!”


    正說著,人影連翻,周剛等已飛躍上後山。江濤見周青青背上負著老仆趙媽,周剛卻雙手平抱著一具軟綿綿的屍體,不禁猛然一驚!周剛慚愧地道:“老朽已耗盡真力,無奈他中毒太深,終於無力挽回……”


    江濤為免老母聞訊傷神,揮揮手不讓他再說下去。親自眼接過江富的屍體,送人石墓內;然後掩閉了墓門,恭恭敬敬向墓拜了三拜,低聲祝禱道:“義魂有依,幽冥有伴。他日重返故園,遷葬遺骸,定當添碑建家,永誌此恩。”拜罷起身,展目遠眺山下家園,熱淚再也禁不住籟籟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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