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麵旗幟中,有的紅白相間,有的黃、藍對襯;色彩圖案各不相同,顯然是代表一種秘密信號。過了片刻,湖中最大一座城堡上,也升起同樣三麵號旗。雙方號旗一升,城堡下迅即飛掠出一艘快艇,怒矢般向岸邊駛來。江濤一直目不轉睛注視著,竟未看出那艘快艇是怎樣出現的。


    不多久,快艇抵岸,一行人魚貫而上,快艇立刻掉頭又向湖中駛去。快艇製作甚為精巧,艇身狹長,兩舷紮著羊皮浮筒;由八名壯漢操槳,既穩又快。人立艇中,隻覺湖水向後湧退,有如禦風而行,其速無比。


    江濤回頭望了望,那紅麵老人兀自笑盈盈負手立在石屋前相送,不禁笑問燕玲道:“這位守護渡口的護法,待人甚是親切;姑娘剛才怎麽忘了替在下引介一下呢?”


    燕玲聽了,險些笑出聲來,反問道:“公子看他對人總是笑嘻嘻的,是嗎?”


    江濤點點頭,道:“正是,看他待人之親切,跟那位金護法真不可同日而語……”


    燕玲笑道:“提起他,確屬武林中出類拔萃的有名高人。但是,假如要我在他和金叔叔之間選一位作朋友,我寧可選金叔叔也不願選他。”


    江濤訝道:“這是什麽原因?”


    燕玲道:“別看他一臉和氣親切,卻是最有名的笑麵虎;狠心手辣,半點感情也不講。


    你要是知道他的名號,包準會嚇你一大跳。”


    江濤忙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燕玲揚了揚黛眉,一字一頓的說道:“堂堂武林十三奇中人物,天南三鬼之一,姓屠名開方,外號就叫做‘笑麵無常’,你聽說過嗎?”


    “天南三鬼?笑麵無常屠開方?武林十三奇?”江濤哺哺念著這幾個名稱,最後搖頭道:“沒有聽說過。”


    燕玲頓露驚訝之色,叫道:“你連武林十三奇也沒聽說過?”


    江濤笑道:“我本來就不是武林中人,哪會知道什麽十三奇!”


    燕玲似乎很感失望,說道:“十三奇的歌訣,連三歲小孩都會唱。那就是‘儒釋道閨丐,神仙妖魔鬼’!你真的不知道?”


    江濤靦腆的笑了笑,道:“的確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騙你燕玲歎了一口氣,正待繼續說下去,快艇已駛抵島邊,隻好一笑說道:“反正來日方長,慢慢你就會知道了。”


    快艇減緩速度,逞向堡牆靠去。待到了近處,江濤才看出原來牆腳下有個水道出人口;鑿石引水,形同運河,船艇可以循著水道直接駛人堡中。水道口設置有活動閘門,起落自如;裏麵卻是一處相當別致而安全的泊靠港灣,其中停泊的船艇竟不下二十艘之多。


    快艇緩緩泊岸,岸上早已有一輛豪華馬車和十名錦衣護衛在等候著了。


    黎元申送江濤登岸後,便拱拱手道:“黎某還須請領通行牌去前山提解古雲飛。教主現在天心宮,江公子晉謁之事,偏勞燕姑娘了。”燕玲頷首答應,於是吩咐小英、小鳳先領江富去休息;自己陪同江濤上了馬車,由十名金線護衛簇擁著馳往天心宮。


    車行途中,燕玲-一為江濤指點解說。原來堡內又分內外兩層,外城僅是鍾樓號台和金線護衛居住的房舍;教主和老菩薩以及親信侍女都住在內堡。


    江濤左顧右盼,樣樣都覺得新奇,接著又試探著問道:“不知像我這樣應聘而來的,應該住在外城還是內堡?”


    燕玲想了想道:“依我猜,大約住內堡的機會多;因為那樣比較方便,而且外城也沒有賓館。”


    江濤又問:“那麽,教外來的客人都住在什麽地方?”


    燕玲道:“真正的教外來客並不很多,咱們已另在兩座副島上設有‘迷宮’和‘幻宮’,那是專為待客而準備的。”


    江濤聽了心中一動,忙道:“聽說貴教有一處名叫快活穀的地方,可有這回事?”


    燕玲一怔,反問道:“你聽誰說的?”


    江濤道:“是無意中聽見五槐莊兩位武士提到過。”


    燕玲突然粉臉微紅,哼了一聲,道:“這批家夥,成天隻知道胡說八道;若被教主知道了,看他們怎麽死”


    江濤見狀甚覺奇怪,又問道:“聽姑娘口氣,敢情那快活穀並不是個好地方?”


    燕玲白了他一眼,沉著臉道:“公子是讀書人,不應該打聽這些。”


    江濤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隻得訕訕住口,心裏卻總解不透。暗想道:“她為什麽不許我問?所謂‘迷宮’和‘幻宮’又是什麽所在?隻要有機會,我倒非去見識一下不可……”


    想著想著,馬車突然停住。江濤急揚頭,才發覺已經抵達一處花木掩映的庭園。迎麵一座大殿,巨石為柱,白玉為階,蟠龍飛鳳,修飾得金碧輝煌,光輝奪目;門外昂然肅立著十二名金線護衛,分執金戈鉞斧,氣勢不亞帝王禁宮。


    燕玲搶先下馬,對一名金線護衛說道:“快稟報教主,江公子到了。”


    那名護衛躬身一禮退去。片刻之後,殿內傳呼道:“教主在天心宮正殿召見。”


    燕玲含笑點頭,輕輕告訴江濤道:“我師父待人最和氣,不要害怕,大著膽子跟我進去吧!”江濤深吸一口氣,鎮攝心神,從容舉步,跟隨走人。


    進門不遠,轉過一道綠玉屏風,整座天心宮大殿呈現眼前。隻見殿中彩壁環繞,雕梁畫棟,全係用珍珠、瑪瑙嵌飾而成;地上鋪著大紅地毯,一對對錦衣護衛由殿門直排到神壇前,氣氛肅穆,全殿鴉雀無聲。十餘丈外的神壇兩側,各有一隻純金鑄成的巨大香爐;煙霧繞繞下,隱約可以窺見壇上寶座和八名輕搖羽扇的黃衣侍女。


    江濤為了禮貌,垂目緩步向神壇走去。心裏卻在猜想,這位野心勃勃意圖吞並武林的天心教主,大約必是個身軀魁梧,氣宇軒昂威猛的人物了……走到神壇前站定,長揖一禮,朗聲說道:“在下江濤拜見教主!”


    誰知壇上卻傳來一陣柔和而清脆的聲音:“別客氣,小燕兒替江公子看座吧!”


    江濤一怔,不由自主揚起頭來,眼中頓時一亮。原來寶座上竟是一位紅衣麗人,年約三十五六,頭束金冠,身披紅綠羅衫;鳳目如水,桃腮似雪,朱唇瑤鼻,雲鬟霧鬢,美得像一朵出水紅蓮,令人不敢逼視。那紅衣麗人看清江濤麵貌,神色也微微一怔,似乎頗有驚訝之意;兩道不怒而威的眸子凝注在江濤臉上,目光中閃現出一種奇異的光采。


    燕玲親手替江濤送來一隻錦凳,自己也在壇側坐下;並將古雲飛陰圖混人總教,被黎元申識破的經過,詳細敘述了一遍。


    紅衣麗人聽了,並無絲毫怒容,反而感慨地說道:“樹大招風,名成遭忌。本教鋒芒太露,難免會有些跋扈弟子在江湖上恃勢驕橫,這是最要不得的……告訴黎統領,不可為難那姓古的,假如能夠開導他,可送往幻宮款待安置。”接著,又含笑對江濤道:“聽說江公子家學淵博,受教名師,本教將要借重大才。公子且安心休息幾天,千萬不必拘禮,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才好。”


    江濤連忙謙謝道:“在下粗俗,不敢當教主謬譽。”


    紅衣而人嫣然一笑,問道:“江公子今年貴庚多少了?”


    江濤恭敬答道:“剛滿二十歲。”


    紅衣麗人又問:“令尊令堂都還健在嗎?”


    江濤道:“托教主洪神,都還粗安。”


    紅衣麗人輕輕“哦”了一聲,臉上現出釋然之色,點點頭道:“這麽說,公子家庭美滿幸福,令人羨慕……”又轉對燕玲道:“晚間代師父設宴替江公子洗塵。你們年輕人談得來,好好接待江公子。”


    燕玲問道:“師父準備讓江公子住在哪兒呢?”


    紅衣麗人想了一下,道:“暫時還是先住‘聽泉居’吧燕玲似乎甚感意外,搶著道:“師父,‘倚竹軒’不是更好嗎?”


    紅衣麗人斜脫微笑道:“江公子是讀書人,一定喜歡清靜。你那兒丫頭們都野慣了,別叫江公子見了笑話。再說,這也是老菩薩的意思。”說完,纖手微抬,殿前玉磐三響;由八名黃衣侍女簇擁著,娘嬪轉人壇後而去。


    江濤躬身遙送,跟燕玲退出大殿,重又登上馬車。隨行護衛請詢去處,燕玲嘟著小嘴顯得很不高興,冷冷道:“聽泉居!”馬車駛動,江濤忍不住讚歎道:“令師竟是這般年輕美貌,待人又謙和可親,的確非在下始料所及……”


    燕玲麵無笑容,一扭身子道:“我也想不到,她老人家會這樣安排!”


    江濤訝道:“怎麽說?”


    燕玲幽幽說道:“你哪裏知道,聽泉居在內堡西麵,離我住的攏翠閣最遠……”


    江濤笑道:“這也沒有什麽要緊呀!”


    燕玲注目道:“怎麽不要緊,你”忽然住口;白了江濤一眼,竟低下了頭,頰上同時飛湧兩朵紅雲。江濤心弦震蕩,自然體會得那未盡之言,不由笑道:“關山隔萬裏,靈犀一點通!姑娘又何必……”


    燕玲正色說道:“江公子,你誤解了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望了望隨行的錦衣護衛,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真的沒有想到過自己的命運?”


    江濤愕然道:“在下的命運怎樣了?”


    燕玲凝注片刻,輕輕歎了一口氣,低聲道:“總之你要記住,這兒戒備森嚴,公子一言一行宜多謹慎,沒有事的時候,不要隨便亂跑……唉!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江濤暗感驚駭,卻又不便追問緣故,隻好漫聲應道:“多謝姑娘關照,在下自當謹慎就是。”


    馬車沿著細沙車道,駛上一處小坡,向左轉折,停在一排幽靜的木屋前。江濤一見這“聽泉居”倚山而建,小橋流水,竹籬朱門,清幽雅致,頗富鄉村情趣,心裏早已滿意。燕玲陪他緩步入屋,一麵吩咐車輛和護衛們退去。


    木屋共分五間,三明兩暗,布置雅潔。門前一灣小溪,橫架竹橋;這情景竟跟江濤故鄉依稀相似。臥房中,一切應用物品都很齊全;另有一間書房,藏著滿櫥古書。


    江濤欣然問道:“這兒以前好像有人住過,是麽?”


    燕玲默默點頭,漫不經心從鼻孔裏“晤”了一聲,卻答非所問道:“你看看還缺少什麽,待會好叫小鳳替你送過來。我想,把鳳丫頭就留在這裏侍候,也許會使你方便些……”


    江濤忙道:“不必了,有江富在已經足夠了,萬萬不可勞動鳳姑娘廣說著,順手從書櫥中取出一本古書;翻閱數頁,脫口讚道:“都是難得的珍本,而且每頁皆有批注。那原住此地的主人,想必是位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可惜無緣一見!”


    他隻顧讚賞羨歎,急然發覺燕玲癡癡立在窗前,斂眉凝思,似有無窮心事。


    江濤跟她相處雖僅短短三數天,卻深知這位“小燕兒”性格明朗爽直不亞須眉,為什麽在知道自己住入“聽泉居”以後,竟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處處顯得愁思懨懨了呢?正自不解,燕玲突然轉過身來,神色凝重的道:“有句話,我想問問你;請你告訴我實話,你真的會不會梵文?”


    江濤怔了一下,笑道:“在下從十三歲起研習梵文,並非虛假,難道姑娘疑心我跟古雲飛一樣……”


    燕玲用力搖著頭道:“不!我相信你不是奸細,但假如你真的不會梵文而是一個奸細,或許反而會好一些……”


    江濤詫道:“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燕玲長歎一聲,說道:“這間木屋中,曾經先後住過三位飽學通儒;他們都是精通梵文的人,也是被咱們天心教重金禮聘來譯解那部梵文秘本的。可是,就在他們將要開始譯述工作時,卻都莫名其妙的暴卒而死。”


    江濤駭然一驚,道:“此地戒備森嚴,竟然也發生這種事?”


    燕玲苦笑道:“誰不是這樣想呢,但怪事接二連三發生,當然是教中出了內奸。老菩薩曾為此大發雷霆,連殺了三個錦衣護衛統領,卻始終沒有查出凶手是誰。”


    江濤惶然遭:“這樣說來,在下生命堪虞,貴教根本無法保障在下的安全了?”


    燕玲沉吟半晌,突然淺笑道:“你也不必太害怕,自從第三次出事之後,戒備已比從前更為嚴密,況且現在金線統領黎元申又是個精明幹練的人。而我師兄就住在離這兒不遠的‘弄梅山莊’,如有變故,也可以就近馳援;或許這一次不會再出事了。”


    江濤心念疾轉,又問道:“從前三位譯書人都是怎樣被害的呢?”


    燕玲道:“一位死在床上,全身找不到任何傷痕;一位吊在屋後梨樹上,看起來好像是自殺的;還有一位倒插在小溪爛泥裏,生前已被人割斷了喉管。”


    江濤機伶伶打了寒噤,咋舌道:“好毒辣的手段……”


    一語未畢,窗外突然出現一條人影,燕玲揚目嬌叱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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