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玲及英、鳳二女以及護送武士也都發現三騎馳近,連忙喝令停車。四名銀線武士撤劍出鞘,並列排開,小英、小鳳則分立車門左右。


    三騎快馬漸漸迫近,小鳳忽然輕噫了一聲,說道:“好像是五槐莊的銀線武士?”


    燕玲沉著臉道:“不管是誰,叫他們停馬問話?”


    話聲甫落,三騎快馬已到近前。四名武士剛待出聲喝問,來騎突然一齊勒韁收勢;三匹馬猛可人立而起,長嘶聲中,一股塵土向前疾卷了過來。四名武士登時都被塵土籠罩,紛紛喝馬閃避。那三個黑衣人卻悶聲不響,六臂齊揚,打出一大蓬薄翅金錢縹。


    他們似乎早有預謀,暗器緊隨飛塵出手。四名銀線武士全無防備,悶哼連聲,登時就有兩人中鏢墜馬。那三個黑衣人偷襲得手,錚錚錚飛快撤出長劍;用力一挾馬腹,旋風般向馬車衝了過來。


    這些變化都是一瞬之間發生,英、鳳二女倉促拔劍應戰,截住了其中兩人;另一名黑衣人卻趁機從馬背躍起,逞撲馬車車門。三名黑衣人默契極佳,衝過攔截的銀線武士以後,兩人纏住小英和小鳳,分出一人迅撲馬車。顯見他們的目的不在拚鬥,而是專為這輛馬車而來的。


    那黑衣人提劍躍落車旁,立即問目向車中搜視江濤這才看清他的麵貌,竟是在鴻興客棧門前見過一麵的楊姓少年。四目相觸,那楊姓少年眼中殺機畢露,一探左手,拉開了車門


    江濤發覺他來意不善,剛出聲叫了聲:“你”突然感到肩頭被人一把按住,渾身一麻,業已不能動彈。那緊扣他穴道的,赫然竟是古雲飛!


    說時遲,那時快!他用力一掙沒有掙脫,楊姓少年已經搶劍向他疾劈而至。劍鋒堪堪將要觸及頭頂,摹聞一聲冷哼!那楊姓少年突然身子一震,手裏長劍竟莫名其妙墜落地上;身子晃了晃,萎然跌倒。隻見他背心“命門”穴上,插著一支玉質步搖;針身盡人體內,僅餘尾端映著朝陽,兀自顫動不已。燕玲正勒馬屹立七八尺外,手撫劍柄,臉上籠罩著一片寒霜。


    江濤驚魂甫定,長噓了一口氣,怒目回顧道:“古兄,現在你可以鬆手了吧?


    古雲飛急忙鬆手,拍拍胸口道:“啊!真嚇死我了……天幸燕姑娘出手得正是時候……”


    江濤冷笑道:“為什麽不說太早了一點?”


    古雲飛麵色瞬變,很快又恢複了常態,搖頭苦笑道:“唉!愚兄真是嚇糊塗了。嘿嘿!


    嘿嘿嘿嘿……”


    這時,其餘兩名黑衣人也已經一死一傷,負傷的是個胡須斑白的老者,倉惶竄進路旁密林,落荒逃去。燕玲吩咐不必追趕,一麵叫大家下馬略事休息,好讓兩名被鏢傷的銀線武士包紮敷藥,一麵親來安慰江、古二人:“兩位大可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武林中恩恩怨怨,糾纏不清;本教雄峙江湖,難免遭人忌眼。小妹既承擔了護送的責任,一定將兩位平安送到總教。”


    江濤搖頭道:“若論武林恩怨,他們應該衝著貴教來才對;今天這三人,卻是專為殺害在下而來……”


    燕玲傲然一笑,道:“那是因為他們不願讓二位應聘為本教工作,自然要多方設法阻擾破壞。不過這些家夥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天心教創教雖僅七八年,聲威已遍及天下;武林歸並,隻在遲早之間,豈是抗拒得了的?”


    江濤聽了這話,偷眼看看古雲飛;卻見他神情呆滯,木然而坐,眼中竟隱隱含著一絲淚光。他再望望那楊姓少年的屍體,急然心念震動,恍惚若有所悟。於是默然沒有提起剛才古雲飛詭異舉動,連那字條也隱而未言。


    不久,車馬又開始上路。車過雙城,突又折向正東,沿著大別山麓駛人皖境。從進行的方向推測,總教所在已經不可能是懷玉山了,剩下的隻有黃山和九華兩處。江濤默念:黃山景色馳名天下,遊客絡繹,並非理想的建教設壇的地方。天心教總教既然詭秘不願人知,最可能還是在比較偏僻的九華山。


    第三天午後,抵達潛山縣城,燕玲突然打發車夫駕了空車回去。四名銀線武士雖然留下來,一個個都難掩欣喜之色,就像是已經到了家似的。


    江濤詫問緣故,燕玲淡淡一笑,答道:“再往前去,車輛已經無法使用了,必須換乘馬匹,才比較方便。”


    江濤訝道:“姑娘不是說車行須四五天才能到麽?”


    燕玲卻不直接回答,僅笑道:“途中多驚險,早些趕到總教不是更好麽?今天提早休息,明天騎馬難免要辛苦些。”


    江濤怔了怔,這才領悟:敢情天心教總教,其實就設在大別山中;棄車乘馬,正是為了便於行走山區。三天來繞山而行,無異說明總教所在是在大別山之東;那麽,如非潛山,必然就是皖山了。


    他內心大感振奮,晚餐席上,不覺多喝了幾杯酒;微醺回到臥房,腦子裏翻來複去盡是待解疑團刀疤?十八歲?梵文書冊…直到深夜才在興奮中進入夢鄉。


    剛睡了不多久,急又醒轉,隻覺唇幹舌燥,十分口渴。江濤知道是席間多貪了兩杯酒的影響,於是披衣起來取茶。才坐起身子,突然瞥見窗外好像有一條黑影疾閃而逝。他揉揉眼睛,側耳傾聽,並無異狀;隻當自己眼花,也就沒有在意。誰知當他伸手觸及案頭上茶壺時,心頭急然一動咦,茶水擱了快半夜,怎麽還是熱的?登時酒意全消,急取了一支束發用的小銀簪,浸人壺中一攪,再看時,銀簪上竟呈現出一片烏黑。


    江濤倒抽一口涼氣,心念疾轉,卻不動聲色,輕輕放下茶壺;合衣躺在床上,擁被闔目假寐,凝神靜待變化。過了約莫頓飯光景,窗上果然又緩緩出現一條人影。


    這時房中燈火已息,窗外卻月色正明,人影映在窗紙上,顯得分外清晰儒巾、長衫,分明正是古雲飛。隻見他先在窗外靜靜傾聽了一會,用指輕扣窗,啞聲叫道:“江老弟,江老弟!”江濤屏息靜氣,默然不應。


    古雲飛一連叫了三遍,突然輕輕撥開窗,身形一閃,飄然掠進房中。落地毫無聲音,一身輕功竟已達到“飛絮落花”的上乘境界。江濤既驚且訝,暗暗在心裏說道:“好家夥!果然深藏不露。但你也把我江濤看走眼了。咱們彼此一樣心情,你幹麽三番兩次想害我呢?”


    古雲飛行動十分謹慎,人房之後,立即退靠壁角,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不住向房中掃視,直過了半盞熱茶之久,才緩緩移步向床前走近。走了幾步,又停身低叫道:“江老弟,江老弟!


    江濤雙目虛闔,暗中已將“赤陽指力”提聚右臂。他雖然無意殺害古雲飛,但不能不預作防範,以免萬一。


    古雲飛略為遲疑了一下,急然轉身到桌案前,輕輕揭開茶壺壺蓋。當他一見壺中熱茶並未飲用過,臉上登時呈現出一片殺機,身形疾旋,手裏已捏著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砰!


    砰!砰!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急急叩門叫道:“公子,公子!睡了沒有?”


    古雲飛駭然一驚,短劍疾藏肘後;快逾閃電般倒縱數尺,翻身緊貼在屋角暗影中。


    江濤鬆了一口氣,故作伊晤問道:“是誰呀?”


    門外應道:“是我江富,公子請開開門。”


    江濤揉著“惺鬆”睡眼,懶洋洋起身開了房門;果見老家人江富獨自站在門外,手裏提著一隻茶壺。江濤問道:“這麽晚了,你還來幹什麽?”江富道:“老奴見公子晚餐時酒喝得太多,擔心您夜裏醒了會口渴,特地送壺熱茶來。”


    江濤倒有些好笑,老家人不早不晚,來得恰是時候;再遲片刻,隻怕這屋裏就要鬧出人命了。於是點點頭道:“好!擱在桌上吧,我這裏還有一壺熱茶沒有喝呢!


    江富提著茶壺走進房來,口裏哺哺又道:“聽武士們說,今天是最後一夜在客店住宿了,燕姑娘吩咐防範務必嚴慎些。公子睡覺的時候,最好別息燈火;店裏的東西也別胡亂吃,提防被人下毒……”


    江濤訝道:“你見到燕姑娘麽?”


    江富道:“剛才在回廊外見到的。燕姑娘真是好心,夜裏還親自到各處巡視,隻怕等一會就會到後院來了。”一麵說著,一麵重新替江濤燃亮了油燈。


    燈光一亮,江濤再看房中,古雲飛早已不知去向。


    第二天清晨起身,江濤與古雲飛在早餐桌上相遇,兩人含笑招呼問好;古雲飛竟然神色自若,似乎昨夜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麽事。


    早餐剛畢,急見武土飛報道:“總教黎統領親率六名金線護衛到了。”


    未幾,便有一個身著錦衣的中年人帶著六個彪形大漢含笑走了進來。


    這位黎統領大約四十歲剛出頭,身材瘦削,個兒又特別高,乍看就像一支竹竿。兩眼開闔之際,神光灼灼,太陽穴墳起如鴨卵;腰佩長劍,衣袖上繡著兩條耀目金線和一朵形如星狀的金花。後麵六名大漢都穿著黑色勁裝疾服,袖口繡著一條金線;無論體形、神態、服飾,都顯得遠非五槐莊那些銀線武士所能比擬。


    江濤一望那位黎統領,就知此人不但武功精湛,為人也必定十分精明機警,是個相當難纏的棘手人物。但見黎統領在大廳外舉手約住手下金線護衛,然後含笑向燕玲拱拱手,道:


    “燕姑娘一路上多辛苦了。”


    燕玲笑著欠欠身子,說道:“為‘老菩薩’做點事,談不上辛苦。倒是黎統領來得真快,五槐莊的呈報,‘老菩薩’知道了沒有?”


    黎統領恭敬的道:“總壇是昨天才接到飛鴿的。‘老菩薩’十分高興,特命黎某連夜趕來迎接。”


    燕玲頷首說道:“你來了,我就可以鬆口氣啦。昨天路上還出了點小變故,夜裏真叫我擔了一夜心,銀線武士也傷了兩名。”


    黎統領臉色一變,沉聲道:“這還了得!請問姑娘,是哪些武士疏忽,黎某重重懲罰他們。”


    燕玲笑道:“那倒不能責怪他們,來人冒穿教中武士服色,連我也差一點上當。”一擺纖手,向江濤和古雲飛引介道:“這位是本教金線護衛統領黎元申,職司總教警戒安全,將來彼此交往的機會正多呢。”


    那黎統領轉過身來,一雙精目在江濤。古雲飛和老家人江富等三人臉上緩緩掃了一瞥。


    他雖然麵含微笑,目光卻銳如冷電,使人不期然從心裏冒起一陣寒意;就像那兩道冰冷眼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知道為什麽,古雲飛竟低下了頭。


    黎元申含笑移步走到古雲飛麵前,問道:“古相公,咱們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古雲飛駭然一震,霍地揚起頭來,驚詫道:“我……我怎麽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黎元申笑著又道:“黎某有個怪習慣,最愛記憶可敬的朋友;凡是見過一麵的,永遠也不會忘記。大約半年前,黎某途經西天目山,在臨安縣附近見到過古相公?”


    古雲飛搖頭道:“沒有……隻怕是黎兄記錯了……”


    黎元申堅定的道:“不會記錯,我清清楚楚記得那次古相公也是穿的這件儒衫,也是這幅文士巾。古相公你再想想,對不對?”古雲飛被他逼得變了色,訥訥道:“好像……好像……啊!我真的一時記不起來了……”


    黎元申笑道:‘我再說得詳細些,那時古相公正在一家酒樓上飲酒賦詩,酒樓外有一株楓樹。時當初秋,楓葉飄零,樹下有幾名叫化蹲著叫嚷乞討。古相公詩興正濃,卻被那些叫化擾得不能成句,就丟給他們一錠銀子說:‘到別的地方去討飯吧,詩中意境,全叫你們弄髒了。’許多食客都暗笑古相公迂腐,黎某卻對相公的豪邁甚感佩服。隻是當時彼此不識,古相公並未注意到黎某罷了!”


    古雲飛微微一怔,接著就恍然大笑起來,點頭道:“晤對,對!黎兄這麽一說,我倒記起來了,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


    黎元申笑著又道:“古相公出手真闊綽,那錠銀子怕不有二十兩吧?”


    古雲飛連連點頭道:“不錯,的確是二十兩,難為黎兄竟記得這樣清楚。”兩人都縱聲大笑,直似久別逢知己,他鄉遇故交,顯得十分親切而愉快。


    笑著笑著,黎元申突然臉色一沉,回頭向身後金線護衛遞了個眼色,喝道:“給我把這姓古的拿下!


    六名錦衣大漢同聲應喏,人影疾晃,一齊搶奔而出。寒光連閃,撤劍出鞘,登時把古雲飛團團圍住。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連燕玲和小英、小鳳都同感意外,江濤更心驚不已,紛紛立起身來,詫異的望著黎元申。


    古雲飛張目大叫道:“黎兄,這是為什麽?”


    黎元申麵籠寒霜,冷冷道:“姓古的,你的膽子真不小,竟敢利用本教招聘人才的機會,想混進總教作奸細?可惜你碰上我黎某人,算你運氣太壞了。”


    古雲飛臉色頓變,爭辯道:“你憑什麽證據這麽說?”


    黎元申陰陰一笑,道:“讓我老實告訴你吧,黎某已經整整一年沒有離開過總教了。剛才那段故事,純是虛構;想不到你自以為聰明,卻露出了馬腳!”


    這話一出,江濤也不期然倒抽一口涼氣,益覺此人果非易與之輩。


    古雲飛飛駭然一震,嘴角漸漸泛起一抹冷傲笑容,點點頭道:“很好!不料天心教居然有你黎元申這種人物,古雲飛一時失慎,自甘認命。但是,你們也不必得意;武林中不甘屈辱的,並非古雲飛一個人,那部劍訣你們永遠也別想再參透了黎元申斷喝道:“擒下了!”


    六名金線護衛同時搶劍出手,一片寒芒耀眼,齊向古雲飛撲出。


    古雲飛猛可一聲大喝,雙拳齊出,擊向左右兩名金線護衛;腳下一滑,身形滴溜溜一個疾轉,也撥出了衣襟下那柄短劍。但也似乎並不想突圍逃命,藉著拳風震開近身兩名金線護衛,竟擎著短劍,向江濤衝了過來。


    江濤本來離他很近,更想不到古雲飛會不惜性命向自己下手;天心教武士都全意防範大廳正門,變起倉促,誰也來不及援救。古雲飛勢如瘋虎,眨眼已到近前。手起劍落,對準江濤當頭劈下……


    這時候,江濤如果施展師門絕學“九轉述蹤步”,閃避並非難事;但那樣一來,勢必同時暴露了自己秘密。心念電轉,正自無法決斷,忽然覺得有人暗中推了自己一把;登時站立不穩,跟蹌倒退了三四步,一跤摔倒在地上。


    古雲飛一劍刺了個空,小英和小鳳趁機雙雙掠至,飛快的挾起江濤退出兩丈以外;而黎元申及六名金線護衛已經一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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