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說楊洛被人劫走,嘩然大驚,伍子英祖孫雙雙破窗追出茅屋,江瑤去在室榻上拾起一件東西,道:“這塊令牌丟在這兒了。”


    竺君儀接過來,反複看了一遍,問道:“英兒,你看清楚劫他的是誰麽?”


    羅英道:“一個麵目不識,另外一個,很像八卦掌郝履仁。”


    竺君儀頷首道:“既是這樣,事情就好追查了。”


    羅英道:“奶奶的意思,楊洛是被郝履仁擄往崆峒山去了?”


    竺君儀沒有回答他,反而問道:“你知道這塊令牌的來曆嗎?”


    羅英搖搖頭道:“英兒不知令牌來曆,但猜想必與郝履仁他們有關。”


    竺君儀歎口氣道:“豈止有關,這塊令牌,就是當年雄霸武林的飛雲山莊莊主所設紅牌金令,代表飛雲山莊最高權威!”


    這話一出,羅英和江瑤盡都一驚。


    扛瑤脫口道:“老前輩是說當年飛雲山莊莊主陶天林……”


    竺君儀以目示意,好像是要她不可直呼陶天林名諱,然後拉著她在床緣坐下,緩緩說下去,道:“當年飛雲山莊獨霸武林,直至泰山三次劍會,由你羅公公聯合天下武林同道,護道力挫飛雲山莊。更得你外曾祖父鬼師董武暗下毒藥,製住郝履仁等一般高手,逼使飛雲山莊解散,武林才能重見天日。從那時候開始,紅牌金令,就再也沒有在江湖中出現了,歲月匆匆。迄今已經三十幾年……”(飛雲山莊事,請詳拙著(感天錄))


    她好像沉緬在回憶之中,說到這裏,語聲一住,情不由己又深深歎息一聲,這才無限感慨地繼續說道:“這些年來,陶老莊主歸隱何處?無人得知,是否尚在人世?也無人敢於確定,但他懷著傷女之痛,滿腹英雄末路的哀傷,心灰意冷,匿居深山,未必不懷念舊日雄風,而興沉落之歎。尤其是近日郝履仁等各將一身武功練複,紅牌金令適於此時出現,也許正意味著一種不祥的征兆呢!”


    羅英接口道:“奶奶擔心飛雲山莊死灰複燃,重新為害武林?”


    竺君儀道:“現在這麽說,自屬言之過早,但是,郝履仁野心未泯,紅牌金令又恰在此時出現,卻決不是件平凡的事。”


    羅英不禁迷惘道:“可是,金牌怎會在楊洛身上出現?難道他會跟飛雲山莊有所牽連?”


    竺君儀道:“金牌初現之時,奶奶和你秦爺爺都有些懷疑,但你既然認出劫走楊少俠的,是八卦掌郝履仁,這件事就不必再懷疑了,那位楊少俠的來曆,必與飛雲山莊有關。”


    羅英搖頭道:“不!英兒不信,在祁連洞府中,楊洛處處嗬護我們,突圍之際,更因此受了重傷,他一定不會是飛雲山莊的人。”


    竺君儀微微笑道:“奶奶也沒有肯定他就是飛雲山莊的人,即使他是真的,紅牌金令二度出現江湖,為福為禍,也未可逆料!孩子,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正說著,窗外人影閃晃,伍子英祖孫和明塵大師都相繼空手而返,明塵大師走在最後,滿臉凝重之色。


    竺君儀問道:“怎麽樣?沒有追到?”其實她這話很可不必問,從伍子英祖孫的表情,已經等於說得明明白白。


    明塵大師默默從袖中取出一柄烏亮沉重的三刃飛叉,遞給竺君儀。


    竺君儀接叉在手,略一審視驚道:“是銅牌飛叉傅三槐的?”


    明塵大師點點頭道:“他們早有安排,室外,峽口全有接應之人,伍施主稍一大意,險些被傅三槐飛叉射中。”


    伍子英接口道:“飛雲山莊那夥人,全在崆峒,咱們不必耽擱,隻消到崆峒向宋英要人,諒他們逃不了。”


    竺君儀道:“既知下落,倒也不必急在一時,現在令人不解的,是他們為什麽要劫走楊洛?以及楊洛究竟是什麽身份?


    他潛入祁連洞府,有何目的?”


    伍子英道:“這不簡單麽?楊洛身上有紅牌金令,他們又都是飛雲山莊餘孽,自然要將他劫走!”


    竺君儀反問道:“那麽他們對楊少俠,到底是好意還是惡意呢的?”


    伍子英瞠目道:“誰知道他們是好意惡意?也許他們本是一路的,不願姓楊的落在咱們手中,也許他們跟咱們一樣,不知楊洛來曆,要劫他回去細問令牌出處……”


    羅英聽到這裏,忽然心念一動,插口道:“楊少俠的來曆,可以問妙手先生,因為左老前輩認識譚立,好象譚立卻跟楊少俠很密切。”


    竺君儀吒問道:“你怎知那譚立和楊洛有關呢?”


    羅英道:“是燕姑娘告訴我的,據她說,那位譚立武功已達化境,但他卻自稱和楊少俠是主仆關係。”


    “主仆?”


    竺君儀和明塵大師仿佛被這兩個字所驚,互相交互了一瞥駭詫的目光,竺君儀點頭道:


    “這樣說來,竟很相符了,記得玉苓連夜偷出祁連洞府,正是來相請左大俠,索取透骨酥,那時她也說起一位姓譚的前輩……”


    明塵大師臉色十分難看,長歎一聲道:“可惜現在已經晚了!”


    羅英驚呼道:“怎會晚了?”


    竺君儀也接著歎了一口氣,道:“孩子,你還不知道,左大俠被矮子楊洋用重手法震傷內腑,未能及時調息,後在祁連洞口,又被許成所乘,以至五腑離位,血脈進裂,昨夜你秦爺爺拚耗真力,想替他保全性命,終於沒有成功……”


    羅英聽得一陣顫抖,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喃喃道:“這麽說,竟是我們害了他老人家——”


    竺君儀唱然道:“左大俠古道熱腸,若非是他,在大別山我們就死在蠱母鳩婆手中了,受恩未報,這一生都將永遠內疚。”


    羅英哽咽地問:“他老人家是什麽時候仙逝的?”


    竺君儀道:“就在你昏迷未醒的時候。”


    羅英又問:“燕姑娘可在他身邊?”


    竺君儀兩眼一閉,擠落兩滴晶瑩的淚水,幽幽道:“她內傷也很重,隻怕再經不起打擊,所以……現在還沒有告訴她。”


    羅英點點頭,不覺已熱淚滂沱,再問道:“不知道他老人家冒險潛入內府下毒,有沒有成功?”


    竺君儀淒然搖頭道:“功敗垂成,他就是在下毒之際,被楊洋發現,才負傷逃出內府……”


    江瑤忽然大哭接道:“左老前輩臨終說,他本來可以順利得手的,隻因突然聽到那山主……”


    明塵大師連忙沉聲喝道:“瑤兒,不許胡說!”


    江瑤話才說到一半,被他一聲喝阻,慌忙住口,掩麵哭著奔出房去。


    羅英茫然回顧竺君儀和明塵大師,以及留在房中的伍子英祖孫,見他們一個個都垂下了頭,顯得無限羞慚。


    他突然覺得這情形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奶奶,秦爺爺,你們怎麽不許瑤妹把話說完呢?”


    明塵大師苦笑說道:“你傷勢初愈,不可胡思亂想,左大俠臨終時說:那山主防範甚嚴,難以下手,後來冒險將透骨酥摻合在飯萊中,準備孤注一擲。飯菜剛送入丹室,突然聽見山主傳音,要傳廚中掌理膳食的人問話,情知敗露,便設法偷開閘門,逃了出來。”


    羅英聽了,越加心酸,道:“想不到功虧一簣,反送了他老人家一條性命,英兒曾在水牢中見到武當天玄道長,據他說:無字真經已被四醜奪去,那山主突然閉關,必定是參修無字真經上絕世武功,一旦練成,武林中隻怕就無人能敵了。”


    明塵大師道:“成敗機緣,全由天定,左大俠舍身赴難,求仁得仁,今後名垂武林,咱們不必太為他難過,否則,徒事傷悲,於事無補,那就更加愧對左大俠在天之靈了。”


    羅英黯然頷首道:“可惜我們冒死血戰,竟然一事未成,真是愧對左老前輩。”


    明上大師跟竺君儀交換了一下目光,緊接著道:“孩子,天下之事,欲速則不達,祁連洞府經此變故,必然緊閉洞門,短期內,不會再有什麽舉動了,空守此地,已無益處,老衲之意,不如暫時撤離祁連山,大家分頭去辦件緊要之事。”


    羅英道:“隻是英兒雖冒艱險,依然沒見到爹爹,心終不甘。”


    明塵大師歎道:“這是你一番純孝,上蒼有眼,終必有使你父子相見的一天。不過,父子之情,僅屬私事,方今武林醞釀腥風血雨,祁連山主包藏野心,紅牌金令出現,飛雲山莊也有死灰複燃之勢,而從前迭次血案,使你們羅家清譽蒙羞。這些這些,都等著你去努力,艱巨是意料中事,你應該化私為公,趁年輕之際,振奮豪氣,為天下武林作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怎能隻顧私情,忽怠公義?”


    羅英聽了,遍體冷汗,垂首道:“英兒願遵秦爺爺教誨。”


    明塵大師微笑道:“秦爺爺知道你是好孩子,其實骨肉情深,舐犢之情,你一心尋父雪冤,壯誌也確堪嘉勉,秦爺爺的意思,事分緩急,應有先後之分,卻沒有阻止你盡孝的意思。”


    說著,微微一頓,眼中突然精芒閃射,繼續說道:“如今武林大勢,六大門派迭遭傷亡,元氣大損,紅牌金令出現,飛雲山莊餘孽更是蠢蠢欲動。若被他們養成氣候,或者死灰複燃,或者與祁連山全流,都是武林的大不幸,所以,我們今後第一件大事,便是要設法查明那位楊洛少俠來曆,進而探聽飛雲神君是否在世?這件事關係太大,由老衲親自負責。”


    第二件,祁連洞府奪得無字真經,再加海天三醜為輔,野心昭然惹揭,短期內雖然不致發生事故,終須有人隨時監視,這件事也甚重要,老衲敬請伍兄攜令孫負責,隨時發現動靜,隨時飛告少林寺。”


    “第三件……”


    第三件還沒說出口,伍大牛去大聲吼道:“俺不幹!俺不幹!”


    伍子英沉臉喝道:“你不幹什麽?快閉了你的臭嘴,別惹爺爺揍你。”


    大牛哭喪著臉道:“什麽好事不給俺做,卻叫俺守著石洞,悶也把俺悶死了……”


    伍子英道:“你再說,爺爺撕爛你的嘴。”


    大牛被爺爺喝止,雖然不敢再出怨言,喉嚨中仍然嘰咕不休。


    明塵大師淡淡一笑,並未理會,繼續說道:“第三件,請大嫂攜燕姑娘一同南返,往幕阜山尋淩茜大嫂,她性子太急,令人擔心,若是尋她不到,即請趕往少林,以三月為限,大家在少林會齊,再議下策。”


    竺君儀點點頭,沒有說話,也就等於同意了。


    明塵大師回過頭,對江瑤道:“第四件,也就是知會六大門派,暫時損棄私仇,共體時艱,這件事最好由令祖母出麵,姑娘就辛苦一趟,趕回濟南,將令尊血案作一番解釋,然後邀約各派,三月後駕蒞嵩山少林,相信到那時候,真凶身份,也可以查明了。”


    江瑤偷偷望了羅英一眼,怯生生道:“我奶奶對血案真凶,已不願再追查了,後來各派共議調高手,組織追蹤隊,並不是我奶奶的意思……”


    明塵大師笑道:“解鈴還是係鈴人,老衲本可出麵剖折,但因少林與桃花島舊誼,反不易邀人相信,不如由令祖……”


    江瑤搶著道:“那麽,你老人家何不親自通知奶奶一聲,我奶奶-向最敬你老人家,她一定會聽你的話。”


    明塵大師聽了,不覺一怔,但隨即發現江瑤一雙明澈如水的眸子,不時偷偷溜向羅英,這才恍然大悟,笑道:“瞧你這孩子有多懶,連回家見奶奶也不願去,如果老衲叫英兒陪你一起,你願不願去呢?”


    江瑤臉上頓時臊得通紅,扭著腰肢道:“不來了!你老人家真壞!”


    這一來,心意不言自明,連竺君儀也被逗得莞爾而笑,目注羅英江瑤一對綺年玉貌小兒女,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羅英被他們看得手足無措,情不自禁,也垂下頭去。


    大牛兩隻眼睛瞪得像雞蛋一般,脫口道:“俺也去,俺寧願跑濟南,不要在這兒守石洞。”


    江瑤笑嗅道:“你去幹什麽?我奶奶又不認識你,你去了不被她老人家趕出來才怪。”


    大牛齜牙道:“她不識得俺,總該識得俺伍家祖傳旱煙袋,她識出來了便罷,不然,俺就一頓煙袋,趕也把她趕到嵩山去。”


    江瑤怒道:“你敢麽?”


    大牛擄袖子道:“不信邪?俺兩個先比劃比劃……”


    兩人各不相讓,當時便要動手,伍子英連忙喝住大牛,竺君儀笑不可抑,把江瑤拉了開去。


    明塵大師接著說道:“這樣也好,索性你們三人同去一趟吧!伍大牛英兒去過濟南,應即刻南下,還要去辦一件更重要的事,卻是耽誤不得。”


    大牛聽了,高興得跳了起來,卟通跪倒地上,向明塵大師連連叩頭道:“老菩薩,您這一句話,正對俺大牛心眼,俺定跟羅兄弟一路,他去哪兒,俺就去哪兒,不去的是龜孫子。”


    江瑤也道:“秦爺爺,我也要去!”


    明塵大師笑道:“那要看你奶奶肯與不肯了,英兒今夜歇息一宵,明天一早動身,老衲另有錦囊兩個,你們須等到濟南以後,才準按上麵所走地址開拆。”


    羅英應道:“秦爺爺欲令英兒轉往何處?辦什麽緊要之事呢?”


    明塵大師道:“去處原因,全在錦囊之中,屆時自知。”


    他將各事分派妥當,出房寫了一封密函,囑江瑤呈紫薇女俠,又做了兩隻錦囊,交給羅英,竺君儀又叮嚀一陣,方始各自回房休息。


    燈下,羅英惦念那兩隻密封的錦囊,隻覺輕若無物,其中一隻寫明“抵濟南後拆閱”,另一隻上,卻寫著“抵目的地後拆閱”。


    他不禁沉思起來:“目的地”?目的地是什麽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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