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瑤迫不及待地問:“到底事情怎麽樣了?你找到左老前輩沒有?”


    燕玉苓尚未回答,房門口忽然有人哈哈笑著接口道:“誰?你們要找誰?”


    兩人一回頭,卻見元嬰教主樓望東正施施然踱了進來。


    燕玉苓大吃一驚,慌忙站起身來,左掌轉隱身後,暗暗提氣蓄勢戒備。因為她自從在樓望東窗外,發現這位元嬰教主同時在榻上和東廂長廊兩處出現,心裏對他早有一種神秘恐懼之感,如今樓望東無緣無故來到西房,是何用心令人滋疑。


    樓望東對這種敵意似有所覺,但仍舊笑嘻嘻走進房來,又大刺刺的自尋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笑道:“燕姑娘,彼此誼屬同子寅,昨夜承蒙造訪,今晨特來回拜,姑娘對老朽這不速之客,有些不歡迎,是不是?”


    燕玉苓堆笑道:“晚輩奉包總令諭,規勸這位江姑娘,事務較忙,失禮之處,前輩勿罪。”


    樓望東哈哈笑道:“客氣!客氣!老朽雖然年紀癡長幾歲,平時卻最愛跟年輕人交往,尤其是像二位這種綺年玉貌的姑娘,老朽最喜歡交往,嘿嘿!”


    燕玉苓聽他話中頗有輕薄之意,大感不悅,本想頂撞他幾句,又揣摸不透他的來意,隻得暫時隱忍。


    江瑤卻沒有這份耐心,當時把臉一沉,道:“可是我生平最討厭跟那種老不正經的老廢物交往,連聽他說一句話,也覺得惡心,恨不得向他臉上吐他兩口唾沫。”


    樓望東並不生氣,反笑道:“這叫做知己難得,江姑娘與老朽初識,還不知老朽的為人行事,難免具有戒心,但日子一久,你就知道老朽為人不錯,那時自然願意跟老朽往來。”


    江瑤冷哼道:“我這個人有個怪脾氣,第一眼看不順眼的家夥,一輩子也不會跟他來往。”


    樓望東搖搖頭,笑道:“成見之誤誠心,一至於斯焉?老朽看姑娘冰雪聰明,必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傻孩子……”


    燕玉苓插口道:“老前輩到此地來,究竟是為了拉交情?還是有什麽事故?”


    樓望東道:“交情要拉,也有點事故,要跟姑娘談談?”


    燕玉苓道:“有話請講,咱們還有事呢!”


    樓望東沉吟一下,微笑說道:“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有個疑團,老朽解它不透,特來請教姑娘。”


    江瑤冷哼道:“咱們又不是算命的,什麽狗屁疑團,要咱們來解?”


    燕玉苓心中一動,忙道:“什麽疑團?老前輩請說出來聽聽?”


    樓望東涵養功夫十分不錯,不理江瑤,專對燕玉苓道:“老朽平時有個習慣,五更天明,必須獨自往僻靜之處練習本門玄功,數十年來,從未間斷。昨天夜裏姑娘走錯房間,老朽醒了再睡不著,便提早往僻靜之處練功,不料卻發現了兩樁怪異之事……”


    燕玉苓猛然一震,忙道:“什麽怪事?”


    樓望東道:“老朽練功之處,是在東廂通往前廳的小花園中,昨夜練功之際,仿佛聽到有人從園中偷偷經過,竊竊私語,其中有男有女,語聲又不像本府中的人……”


    燕玉苓駭然一驚,連忙道:“也許是你老人家聽錯了吧?祁連洞府戒備森嚴,洞門一閉,完全與外隔絕,怎會有外人來府中行動?”


    樓望東點點頭道:“這話自然也對,老朽練功之際,心神交會,絕對不能分心旁騖,所以雖然聽到異聲,當時卻不能前去察看,說不定聽錯了也很可能。”


    燕玉苓暗地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樓望東又道:“但等老朽天明之後,練功完畢,回到臥房時,又發現另一樁奇怪的事……”


    燕玉苓突然臉上一陣熱,急道:“又有什麽怪事呢?”


    樓望東神秘地低聲說道:“那時候天色已明,老朽經過楊洛楊少俠臥室窗外,清清楚楚聽到房中有三四個人的聲音,好像正商議什麽大事,一時好奇,湊在窗外一看,嘿……”


    燕玉苓驀地大震左肘微提,掌力又暗暗提聚手中,沉聲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樓望東聳聳肩頭,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態,道:“什麽也沒看到,房中燈火一齊都熄了,語聲也沉寂下來,老朽傾聽許久,竟沒有再發現異樣。”


    “啊”燕玉苓心頭一塊大石忽然落地,不由自主,長長噓了一口氣。


    樓望東又道:“燕姑娘,這兩件事透著蹊蹺,使老朽百思不得其解,若說老朽第一次練功之際,聽錯了確有可能,第二次卻不是練功的當兒,難道又會聽錯?”


    燕玉苓道:“或許你一直想豐園中疑雲不能忘懷,才有第二次的幻境!”


    樓望東斬釘截鐵道:“不!第二次的情形,絕非幻覺,老朽敢發誓,分明楊少俠房中,有人聲燈光,議論之聲,這是萬萬不會弄錯的。”


    燕玉苓冷笑道:“那麽依老前輩看來,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樓望東略一思忖,道:“假如老朽猜得不錯,那楊少俠房中藏著外人,顯然圖謀不軌,情形十分嚴重。”


    燕玉苓聽了,頓時又緊張起來,道:“果然如此,你準備作何打算?”一麵說著,一麵又將散去的功力重又提聚。樓望東道:“楊少俠年輕英俊,一身武功難測深淺,出身來曆,件件引人起疑,證明老朽所見,敢情他投效祁連洞府,竟是另有圖謀而來……”


    燕玉苓沉聲道:“你既然發現許多可疑,怎不向包總管密陳,卻來告訴我,是何居心?”


    樓望東笑道:“老朽之意,昨夜燕姑娘突然深夜造訪楊少俠,故此特意來問問,不知姑娘是否也對這件事……”


    燕玉苓變色道:“老前輩的意思,是說我也有串通之嫌?”


    樓望東搖手道:“不!不是這個意思,隻因姑娘原是楊少俠邀約同來祁連山,彼此自是舊識,如今同效山主,理應竭力同心,協助山主開創武林霸業。楊少俠沒有異心自然最好,萬一他年輕人意誌不堅,受人挑唆,做出什麽遺恨之事,姑娘站在朋友立場,也當及早勸他罷手回頭,祁連洞府直如龍潭虎穴,萬萬不能妄動……”


    燕玉苓不等他說完,重重哼了一聲,道:“老前輩這話好生叫人不解,他姓楊,我生燕,彼此投效祁連山主,正和老前輩來意一般。別說這件事真真假假尚難遽下斷語,縱或他真有不軌圖,你以前輩之尊,或者規勸,或者告發,也輪不到姓燕的頭上。”


    樓望東惶然道:“原是因為毫無證據,老朽才想到請姑娘藉機規諫他,假如確有證據,自然應當向包總管告發……”


    燕玉苓趁機逼道:“虧你身為前輩,閱曆身份,何等尊崇,這樣重大的事,豈是可以憑空臆測的?”


    樓望東道:“唉!論理楊少俠自從抵效祁連山,力挫郝履仁,包總管對他何等尊重,將來祁連一派稱霸武林,他便是大大功臣,少年英俊,前途似錦,他怎會生出不軌之心呢?”


    燕玉苓道:“對啊!你若是他,你會做這傻事麽?可見是你一時幻覺,冤枉了好人。”


    樓望東敲著頭道:“老朽也被攪昏了,好在來日方長,咱們慢慢再查看也不遲。”


    燕玉苓道:“依我推測,楊少俠絕不會做出這種事,除非有人見他年少功高,得包總管信任,暗地忌妒不平,故意造些謠言來中傷他。我既然知道這件事,等一會一定要詳詳細細告訴楊少俠和包總管,叫他們別中了離間之計。”


    樓望東大驚道:“姑娘千萬不能這樣說,老朽毫無惡意,這樣一來,倒變成老朽是卑鄙小人。”


    江瑤笑道:“是不是卑鄙小人,你自己心裏還不明白?”


    樓望東滿頭大汗,連連拱手道:“姑娘口裏留些德,算老朽說了許多廢話,這件事擱開絕不再提,姑娘也別告訴楊少俠和包總管。”


    燕玉苓道:“我若不說,萬一風聲傳到包總管耳中,豈不正中了人家算計?”


    樓望東急得發誓道:“好在此地隻有你我三人,老朽發誓不再向第四個人提起,方才老朽和包總管在廂房轉角處相遇,老朽隻字也沒提到,要是提了一個字,叫我嘴上長個大疔瘡。”


    一麵說著,一麵告辭,匆匆離了西廂,狼狽而去。


    江瑤笑道:“這老家夥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自討沒趣,被你一頓喧排,嚇得挾尾巴逃啦!”


    燕玉苓卻皺眉深思,擔心說道:“眼前雖然製住了他,但楊少俠他們也太大膽了,風聲一泄,遲早會被其他人發覺,元嬰教主疑心已起,終難抹去,這件事十分不妙。”


    江瑤聽了,也覺未必便能罷休,忙道:“你說那老家夥還會從中搗鬼?”


    燕玉苓點點頭道:“很可能,他堂堂一教之主,心機何等深沉,豈是咱們三言兩語能夠嚇唬住的?”


    江瑤道:“既然如此,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咱們也去回拜他,找個機會,破釜沉舟,出其不意殺了他,你看如何?”


    燕玉苓正色道:“不行,你我二人是否能殺得了他姑且不論,就算殺了他,鬧出命案,必然會影響咱們原來計劃。”


    江瑤道:“依你看,他現在會不會偷偷去向包天洛告密了?”


    燕玉苓道:“難說,現在咱們一切計劃都在進行之中,今天這一天,關係成敗太大,絕不能給他告密的機會,過了今天,任他告密,也不怕他了。”


    江瑤道:“我有個主意,咱們今天這一整天,緊緊跟住他,不讓他離開半步,他就沒有機會去告密了。”


    燕玉苓笑道:“咱們是個女孩子,怎能跟他一天,不如去告訴楊洛,由他跟蹤監視,比較妥當。”


    兩人商議定了,燕玉苓便去東廂尋找楊洛,哪知她悄悄掩到東廂;楊洛房中卻人影渺然,連羅英和左斌等全都不見。


    燕玉苓不敢久留,抽身退了出來,急急在前後廳房院落尋了一遍,說也奇怪,不但楊洛不見,甚至“元嬰教主”樓望東也失了蹤跡。


    她暗吃一驚,飛忖道:這老賊果然去向包天洛告密了嗎?


    略一打聽,包天洛正督促後府封閉之事,分身不開,這時整個祁連洞府都在忙碌之中。


    燕玉苓得悉包天洛無法分身,方才略為放心,急急趕回臥室,卻見江瑤正坐在床前發愣,手裏把玩著一塊金色木塊,反複瞧個不停。


    江瑤一見燕玉苓,跳起身來,道:“快來看,這是什麽東西?”


    燕玉苓接過那木塊金色木塊,仔細一看,猛可吃了一驚,原來那木塊,竟是一方特製令牌,正麵是一個“令”字,反麵則寫著“持此令牌方準入牢”八個金字。


    她又驚又喜,忙問:“這東西哪裏來的?”


    江瑤道:“我也不知道,你出去以後,我想躺下來休息一會,才靠在床頭上,被一個東西頂了一下,原來竟是這東西。”


    燕玉苓駭然道:“我出去以後,有誰到這兒來過沒有?”


    江瑤道:“沒有啊!正為了沒有人來,我才悶得想睡哩!”


    燕玉苓緊緊捏著那金色令牌,臉上神色不定,喃喃道:“這就奇怪了,難道是他故意試試我們……”


    江瑤道:“誰?誰要試試我們?”


    燕玉苓道:“包天洛,這是出入水牢必須的令牌,平時由包天洛親自攜帶,一定他們對我們已起疑心,昨夜來此的時候,故意失落一塊,看看我們如何行動。”


    江瑤喜道:“咱們不是正需要這東西嗎?別管那許多,趕快到水牢去看看。”


    燕玉苓搖頭道:“那樣一來,正中他計謀,現在各方進行都正當緊要關頭,假如我們的身份一暴露,必然被他一網打盡。”


    江瑤道:“你要是怕暴露身份,由我去牢中一趟,即使中了算計,你就說令牌是我拾到的,反正他又沒當麵交給你。”


    燕玉苓心中一動,忽然生出一生愧怍感覺,暗想:張伯伯要我混進祁連洞府,主要目的,正是要從水牢中拯救羅璣前輩,我來此兩日,連羅璣前輩下落也不知道。今天難得有此良機,人家江姑娘尚且不怕,我卻畏首畏尾,將來拿什麽臉去見張伯伯?


    江瑤見她沉思不語,又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我真的被關進水牢,你們夜晚發動的時候,正可替你們作內應,豈不更好?”


    燕玉苓毅然道:“我和你一塊兒去,順利固好,萬一不幸咱們兩個關進牢中,也可以作伴兒。”


    江瑤低聲道:“那名叫櫻兒的丫頭,是個奸細,咱們現在先解決了她。”


    燕玉苓揚聲叫道:“櫻兒!櫻兒!”


    一連數聲,竟無人回應,燕玉苓頓感不妙,身形一閃掠出外間,卻見一條黑影,電擊般奪門而出,向廊下奔去。


    江瑤躡蹤也到,沉聲道:“那丫頭跑了,快些,絕不能放過她。”


    燕玉苓把心一橫,搶出房門,目光疾掃,那人影果然是櫻兒,此時已慌慌張張逃到兩丈以外,正從懷中取出一支號箭,準備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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