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威聞言皺眉說道:


    “如此說來,曉眉姑娘和傲霜兩人,豈不已淪極險之地?”


    章性初沉思有頃說道:


    “但願古人天相。”


    “我們怎麽辦?”


    “事到如今已無退路,隻小心從事。”


    “晚輩對這十煞大陣……”


    他話未說完,章性初卻已搖手示意令其住口,及威立即停下了話鋒,暗中注意四周動靜。


    章性初卻突然說道:


    “飽了沒有?”


    及威不知章性初為何突然說出這句話來,但他卻接話點頭道:


    “飽啦,是不是咱們就走?”


    “走,趁著天早,咱們找找看。”


    及威暗中搖頭,他真不明白章性初怎地說話顛倒起來,但卻仍然接著章性初的話意說道:


    “對,早些找到了咱們也好早些回去。”


    當及威說這句話的時候,隻是為了不明章性初的用意,卻又怕誤了事情,隨口接話罷了,哪知當他把話說完了後,卻見章性初麵含笑容,似極嘉許自己接上的這句閑話,不由深自警惕,他熟知這位前輩的性格,不空言,尚實物,若無用意斷然不會說出一些閑話出來。


    目下任憑這不歸穀中有多厲害的人物居留,小心足矣,當不至於連話語都轉變到其他地方,何況現在僅有自己和這位前輩在悄聲計議,自更不用中途突出令人莫明其妙的話了,除非……


    及威功力聲望已是目下武林之首,自然立即料到原由,但他卻絕無表示,淡淡地向章性初道:


    “咱們從什麽地方開始?”


    章性初此時已知及威明白了個中的原由,一笑說道:


    “好在咱們是胡撞,撞到哪兒算那兒好了。”


    及威聞言越發了然一切,接口說道:


    “對對對,要不就從晚輩這兒找起如何?”


    其實他倆坐個對麵,相距不足一尺,不管是真找個找,不問到底要找什麽,從及威那兒找起和從章性初坐處開始,並無兩樣,但是不知為了什麽,及威卻偏要說一聲從他那兒找起如何,可見別有因由。


    章性初立即接話說道:


    “你說得對,天下事有的時候很怪,要辦的就許辦不通或者辦不好,隨口一說就許恰到是處,咱們轉從你身後邊開始找吧。”


    及威越發知道所料不假,心中既驚又怒,他暗中思索,憑自己這身獨步天下的功力,竟然沒能發覺背後隱有敵者,怎能不驚,對方過分輕蔑自己的這種作為,使及威自然含怒。


    及威既知所料不虛,自然不冉猶豫,看了章性初一眼,才待站起,背後突然有人冷冷地說道:


    “你們要找什麽東西呀?”


    及威索興不再起身,連頭也不回就說道:


    “我們要找我們要找的東西。”


    這句話不客氣,背後這人卻不生氣,哼了一聲道:


    “我想不明白你們為什麽跑到我……”


    及威有心一試這人的胸羅,接口說道:


    “想不明白最好,其實我們的舉止也斷然不是別人所能猜測到的,閣下自然也不例外!”


    章性初卻在這個時候向及威說道:


    “老賢侄,朋友們和你說話,你怎麽連頭也不回,快站起來仔細地瞧瞧。”


    及威聞言一愣,章性初話說得明白,稱呼背後這人是“朋友們”,可見對方不隻一人。


    適才及威曾經暗以無上功力試探過左右近十丈地區,隻發現該說話的人,章性初卻在話語之中指明對方不止一位,難道……


    想到這裏,及威一邊對章性初道:


    “朋友是不嫌其多,冤家卻越少越好。”


    一邊卻已立馬站起,慢慢地回身來。


    哪知及威回身之後,不由得心中駭凜萬分。


    身前兩丈以外,站著一個怪異的人物,頭上戴著一個竹簍,身穿遝黃顏色的長衫,峙立不動。


    及威卻並不是駭凜這人的突如其來,也不是駭凜這人一身活傾當年的梅三豐一樣頭戴著竹簍,而是駭凜這人身後隔有五尺的另外一位奇特的人物。


    此人和前頭這人一樣,頭上戴著一個竹簍,他這竹簍是經細工編製而成,極為巧妙,大小也正合適此人的腦袋,簍口恰好闔扣在頸上,此人的穿著尤其怪異,除由大腿至胸,裹著一張“金絲猱”皮外,其他地方竟皆完全赤露。


    此人全身打扮和頭上的竹簍,無法不令及威駭凜,因為這身“金絲猱”皮的衣服和那隻竹簍,竟是當年梅三豐在不歸穀中所穿著的東西,昔日在相距伏虎禪林不遠地方的“涼風橋”


    旁,梅三豐和司徒雷爭奪梅夢生時,就是這個打扮。


    當然及威知道,如今被人稱為“武林至尊”的梅三豐還遠在他那“萬梅山莊”。


    既便是真的梅三豐已自“萬梅山莊”來此,時至今日,也斷然不會再和從前一樣的穿著和頭戴竹簍。


    怪異的是,目下此人是在什麽地方得到這身“金絲猱”皮的寶衣,和這隻生竹編織的簍子呢?


    及威百思不解,不由得瞥目看了章性初一眼,章性初卻正在全神注意此人,竟然沒有理會。


    還有更怪的怪事,就是前麵的銀衫人物,似乎還不知道他背後另外有個特殊的怪客存在。


    及威因為事出突然,神色之間難免略現愕詫,前麵銀衣人物已然看出,冷哼一聲況通:


    “你們從哪裏來?來找什麽東西?”


    及威尚未接話,章性初已開口說道:


    “我們來處太遠,采藥至此。”


    銀衣人再次冷哼一聲道:


    “此間除山石之外,還是山石,除洞穴之外,就是洞穴,百物不生,草樹不發,哪來的藥材?”


    及威哼了一聲道:


    “閣下怎如此寡聞,難道藥材非草非木不可?”


    銀衣人聲調一變,沉聲道:


    “任你利口,隻是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及威沒好氣地答道:


    “峨嵋山中的一處所在!”


    銀衣人因有竹簍遮麵,看不出他那神色,但聽他聲調之激動,似已怒極,揚聲叫道:


    “你們是從什麽地方進來的?叫什麽名字?”


    及威回顧了章性初-眼,章性初對他點了點頭,及威這才冷冷地說道:


    “閣下又是從什麽地方進來的,叫什麽名字?”


    銀衣人怒喝道:


    “我是此間主人,你放明白些!”


    及威頗覺好笑,有心調侃他道:


    “失敬失敬,老朽敢問一聲,閣下何時何地由何人手中購得這片亂石山穀,中人是誰。”


    章性初一旁聞言竟然止不住笑出了聲來,銀衣人大怒,手指及威和章性初厲聲叫道:


    “我本存好心,怕你們誤陷絕地而死,那知爾等這般刁蠻……”


    銀衣人正說話間,及威陡地暴出右手食指向他胸間淩虛一點,隨即迅捷無倫地飛身銀衣人身旁,探手自銀衣人衣袖之中取出來了一枝黑亮長約七寸的圓筒,扭若拇指,不知何用。


    及威動作之快,實乃罕見,出指,點穴,飛身,取物及重返原處,不過一霎限的時刻罷了。


    他取得銀衣人袖中黑筒,遞於章性初道:


    “前輩仔細看看,此物果係‘十煞’派所專用者,說不得我們要為武林朋友們除此大害了!”


    說著他聲調一變對銀衣人背後那人說道:


    “我因你這身穿著乃昔日故人所有,因物思人,客氣三分,又見你不似與這銀衣漢子一路,故而不以敵者相視,如今至望你能取下竹簍,彼此一談。”


    此人卻不開口,僅搖了搖頭。


    及威又道:


    “老朽及威,請你也報個名姓。”


    此人仍不開口,依舊搖了搖頭!


    及威巳怒,才待出手,章性初已接話說道:


    “老朽姓章字性初,靜視閣下多時,自認雙目不花,信有識人之明,閣下雖將麵目遮住,但卻難掩氣質風度,是故老朽敢言,閣下絕非是這‘十煞’門下鼠輩的夥伴或同門!


    大丈夫無不可告人者,閣下這身衣著及頭上的竹簍,適才及威大俠已經說過,乃老朽知友之物……”


    章性初話尚未完,此人接道:


    “尊駕能保天下之大物無同者?”


    章性初一笑說道:


    “造物之奇,天下之大,何所無之,不過閣下所穿這身“金絲猱”皮的衣服,老朽卻敢斷言天下隻此一件……”


    此人接話說道:


    “世上不會隻有一隻“金絲猱”吧?”


    章性初點頭說道:


    “誠如閣下所言,世上不會隻有一隻“金絲猱’猿,不過‘金絲猱’衣卻是隻此一件!”


    此人揚聲說道:


    “笑話,既有金絲猱,則金絲猱皮之衣豈僅一件?”


    及威不耐,才待接話,章性韌卻擺手對及威說道:


    “讓我和這位朋友談下去,及賢侄可仔細聽著,我深信越來事情越明朗了起來。”


    及威不便多言,隻好頷首作答,章性初轉對此人又開口說道:


    “姑且不必爭論天下金絲揉衣能有幾件的事情,現下隻說閣下所穿這件,老朽斷言此衣絕非閣下手製,亦非坐獲而得,然否?”


    “是又怎樣?”


    “設是,則此衣必為老朽知友之物無疑!”


    “莫非尊友之衣乃尊駕所贈,而另有認識不誤之處?”


    章性初暗中窺笑,但卻故作正色說道:


    “閣下料事如神,誠然如是!”


    此人聞言竟然木愣未能作答,章性初卻不容此人多想,立即接著說道:


    “閣下所穿金絲猱衣之事,今已澄清,由衣論人,老朽自認不致訛誤,閣下何不開誠相見?”


    此人仍不答話,及威這時中途開口說道:


    “閣下設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老朽等不願強人所難,隻是老朽等專為找尋故友子女至此……”


    此人不待及威說完,接口道:


    “此穀自十年以前,即無外人踏入……”


    及威神色一變,揚聲叱道:


    “你說‘無外人踏人’,由此一句,令老朽恍悟你和‘十煞’門下的鼠輩皆係一黨了。”


    此人冷冷地說道:


    “不隻一黨!”


    及威巳怒,冷哼一聲道:


    “現在老朽必要你報出姓名並取下頭戴竹簍,否則休怪……”


    及威說到此處,突然自動地停下了話鋒,神色莊重地走向銀衣人的身前,伸手取下了銀衣人頭上的竹簍。


    銀衣人自被及威彈指所製,動不能動,所懼就是頭上竹簍被人揭下,及威和章性初隻在喝問後麵人物而未有行動,銀衣人不由得漸將懸心放下,豈料及威突然想起這件事來,霍地將竹簍取去。


    銀衣人頭戴竹簍被揭開之後,及威和章性初不由同時驚咦出聲。


    及威毫不怠慢,飛身直取銀衣人身後那個穿戴活似當年梅三豐的人物。


    豈料此人功力極高,在及威撲上的刹那,此人身形微閃竟然飄向右方,及威一撲不中,才待淩虛出掌,此人驀地右手五指暴出,向穴道被製木立難動的那銀衣人打去!


    章性初雖在銀衣人前方不遠,緣因事出突然,竟未能夠及時救護,銀衣人已被此人五指聽發功力震斃!


    及威目睹此情不由暴怒,揚喝一聲把他輕易不願施展的“雲漫中天”功力發出,一陣狂風撲向此人。


    此人冷笑一聲,驀地投拔雲空,如流星、疾箭,射向十丈以外的石堆地方。


    章性初怎能容他逃出手去,微登雙足已迅疾無倫追下。


    及威發掌不中,身形騰湧而起,天馬行空由旁截擊此人,這次及威不再留情,二指倏彈,一縷疾厲風嘯直射對方的肩頭而到!


    此人身形即將飄落,背後及成二指所發罡風已到,無奈之下此人猛一沉身,及威指力洽將此人頭戴的竹簍掃落,赫然露出此人的真正麵目,竟是路上曾經見過一麵的熊式文!


    事情太出意外,及威和章性韌不由一愣,熊式文卻在這個時候從石堆旁邊盤旋環繞遠去。


    章性初不由皺眉沉思,及威卻近前說道:


    “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的怪事。”


    章性初並未作答,及威接著又道:


    “前輩請看,匹夫是怎樣走法!”


    其實章性初已經注意到了熊式文,熊式文在一望無際高低不平的大小石堆旁,疾步奔跑,怪的是竟然並不施展輕功身法飛縱騰越。


    及威又要開口,章性初已說道:


    “明恒與你我會麵相談的時候,已被熊式文發覺,彼時熊式文深知獨力難支,故而悄悄退去……”


    及威不等章性初話罷,接口道:


    “這匹夫卻又怎會來到不歸穀中,尤其是他怎能穿著那身金絲揉皮的衣衫?我實在想不明白。”


    章性初卻頷首說道:


    “事情現在想來已有些端倪可尋了。”


    “前輩您說已有端倪可尋,不過在後輩看來,卻百思不解……”


    章性初正色接口道:


    “及賢侄冷靜地想一下看,誰能將熊式文接進不歸穀中呢?”


    “當我們與明恒相見之時,熊式文已經早已退下,至少他也要掩埋乃弟入土之後,才能再次追蹤明恒,斷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又突在暗中窺探,除非適巧那個時候有人和他在林中相逢而改變初衷。


    能知曉此穀進路而不被阻於穀外的人.目下隻有你我等有限的幾位,因此從這方麵思索,必見端倪。


    老朽認為暗中有人追躡你我,因此你我沿路之上所遇上的種種事故,在在難逃這人的耳目。


    當你我約見明恒的時候,這人也和熊式文見了麵,是暗中這人指點熊式文悄悄窺虛實,這才發現了明恒和你我相談的事情。


    彼時熊式文獨力難支,無路可去,這人趁機動以利害,示之以恩惠,熊式文自必落入這入圈套之中無疑。


    誰這樣一路關心你我而暗地追蹤不舍呢?老朽想來隻有一人,就是曉眉姑娘的殺家仇人,白冰如!


    隻有她心存恨怨,隻有她雄心不死,也隻有她不能放過曉眉姑娘去,更巧的是,她亦能夠往來不歸穀中而無阻,並且她是敵視我們的人物,因此老朽大膽判斷,如今不歸穀中已全是這老賤婆的死黨和門下,也就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明白了三豐他為什麽堅要曉眉姑娘前來不歸穀中,及賢侄你意為……”


    及威接口道:


    “前輩分解的是正確,隻是設若此穀已成員黨秘窟,至尊堅欲曉眉姑娘來此豈非不情不智?”


    章性初一笑說道:


    “賢侄昔日聰慧功力在在過人,今怎如此謹事,三豐行事無不成算而後動,曉眉姑娘必懷秘技,穀中鼠輩非但不足為慮,老朽敢言,恐即將殆亡無類。”


    及威搖頭道:


    “昔日至聖所著金絲猱衣,今竟落於白冰如之手而轉賜於熊式文穿戴,個中情節又應怎樣解說?”


    章性初籲嗟一聲慨然說道:


    “人人有其難言之隱,賢侄何必件件較真?”


    及威似有所悟,竟也長歎一聲說道:


    “晚輩已有所悟,造化弄人何如此之甚?”


    章性初淒然一笑道:


    “賢侄聲言有悟,實仍未悟,不說他人,僅以老朽身受與賢侄昔日之事而論,雖造化弄人,但何嚐不是人為之咎,賢侄當年因一‘銀盒藏書’而嚐誅武林中人,至今仍與武當、峨嵋、少林諸門戶仇怨難解,論事,彼時怨不得賢侄;論情,則賢侄未能慎察端倪率性殺人,今雖悔懺且恨,但又何補於事。三豐也是普通之人,生困死穀怎能忘情,是故種下今日之果。


    老朽若非逞強出頭,何致於棄家遠逃,設非棄家而逃,自不會有中途愛子被擄之事發生,則拙荊亦斷無天涯尋子之事,隻為一時之不忍,而落終生之悔痛,今雖已知經非,但經時,非隻不以為非,反視之乃當然之理,此與造化何幹,人為罪咎也!”


    及威深知章性初內心之痛,不便多言,隨指前途轉為話題道:


    “熊式文繞行石堆麵逃,前輩看法怎樣?”


    章性初手指石堆道:


    “自我等立處前行,約二十丈外,已是埋伏重重之‘十煞’大陣,熊式文自然知曉,故其退時步行而去,否則必然觸發陣中埋伏。”


    “晚輩也認為是,現下我們是在此地相待,還是追上的去呢?”


    “老朽認為追必遇險被困,雖不懼怕但卻費時費力,待之亦非善計,況曉眉及傲霜……”


    章性初說到這裏話鋒突然停了下來,似在沉思一件重大事情,半晌之後,臉上掠過一絲笑容道:


    “所幸我們行事並未莽撞,否則早已中敵之計了。”


    及威接話道:


    “前輩似有所得,莫非……-


    “及賢侄,熊式文為何將同黨殺死?”


    “此事容易,他怕同黨多言誤事。”


    “不錯,及賢侄看這死去之人有何怪異之處?”


    及威皺眉不願回答,因為死去之人的麵目,使他駭凜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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