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哦”了一聲,故意漫不經心地接著說道:


    “姑娘不是說,要帶我到個有奇趣的地方,去看一些我從來沒有見過,但卻又非常熟悉的事物嗎?”


    “是呀,怎麽,你不放心?”


    “投有什麽,我隻是想早些知道究竟罷了。”


    “不忙,除非你現在害怕……”


    “姑娘笑談,藍天一燕從來不知怕宇怎講!”


    “那就是了,你先坐下,咱們詳細談談。”


    “坐?姑娘,我看不見座位在哪裏?”


    “哦!我倒忘記這個了,你向右前方摸摸看。”


    藍天一燕走未三步,已經摸到椅子,他很快地將扶在椅子上的手指交並一搓,心頭突生驚兆,入座之後,越加忐忑不安,椅上不沾半絲灰塵,坐處還有柔軟異常的毯墊,不由暗自戒備。


    姑娘這時卻接著問道:


    “莊主,你坐好了嗎?”


    “多謝姑娘,這真是個奇異的地方。”


    “莊主何妨再仔細地摸摸這把椅子的式樣和坐墊,或許能夠覺察出來,這些在你似乎並不陌生吧?”


    藍天一燕並沒答話,他卻當真在依照姑娘的話,雙手不停的仔細摸著坐椅各處,終於強捺著無比的激動說道:


    “姑娘貴姓,此處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這裏沒有名稱,我們就叫它‘鬼域’好了。”


    “鬼域?幹嗎起這樣難聽的名字,姑娘你自己呢?”


    “莊主一再問我的姓名,使我記起了昨夜有人說過的一句話。”


    “姑娘智慧勝人,在下無法了解個中用意?”


    “昨夜更深,某處一座支閣之中,有一人對另一人曾經說過,‘這難怪你,不過下次可別再忘了問……’!”


    藍天一燕霍地站起,才待開口,姑娘卻又嬌笑著說:


    “那卷司徒雷手抄未完的經典,你不是帶在身上嗎?”


    藍天一燕不由手摸著衣袋,姑娘咯咯地笑著說道:


    “用不著摸它,誰有這般大膽,敢覬覦天下無敵的第三奇功,‘雲漫中天’門戶中人所掌握著的東西?”


    “你是誰?你到底有何目的,姑娘可能坦誠相告?”


    “你又是誰?飛龍山莊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姑娘你怎地矯情起來了,哪個不知在下是飛龍山莊的莊主,藍天一燕房……”


    “房漢臣或是房鎮威?”


    不必姑娘問他這句話,藍天一燕已經無法回答了,半晌之後,他籲歎一聲,才無可奈何的說道:


    “這是在下的一點隱衷,姑娘……”


    “我看莫若說這是那位白發老人的隱衷,要來得恰當些。”


    “他就是家父。”


    “何不說他才是藍天一燕?”


    他沒有回答,姑娘卻幽幽地接著說道:


    “他要是藍天一燕,你又到底是誰呢?難怪你無話可答!”


    “姑娘,我勸你切莫平空妄自揣測飛龍山莊的事物和在下父子,對你來說,我已經忍耐得很多了!”


    那姑娘絲毫不理會他的威脅,冷笑著說道:


    “我也勸你,在無法證明自己到底是誰以前,切莫拿別人的善意,當成惡念,妄論是非!”


    “姑娘,你這句話忒過分了!”


    “莊主,假若我說,在你左腋之中,和肚臍以下寸餘地方,都有一粒黃豆般大的朱痣,是否也算過分?”


    “你!”他厲聲喊出這個“你”字之後,頹然失去了氣力,驚詫凜懼,使他停下了話鋒。


    這時姑娘卻嬌歎一聲,低沉傷感地說道:


    “適才我無意中刺傷了你的心,願你能原有我些。”


    藍天一燕淒然一笑,似懷抑鬱地說道:


    “姑娘實有鬼神之能,尤其是對於飛雲山莊……”


    姑娘不容他把話說完,立即接口道:


    “咱們先不談這個,時間差不多啦,現在應該去見識一下,你應當非常熱悉,但卻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事物了。”


    說著她已經走到藍天一燕的身旁,竟然伸出柔荑,握著對方的臂膀,很大方地接著說道:


    “此地太黑,我扶著你可以走得快些。”


    他並未躲避,一邊走著一邊卻冷冷地說道:


    “這裏果真堪當‘鬼域’二字……”


    “暫請停發高論,前麵有一道鐵門,門外,隻不過是通往鬼域的甬道罷了,門裏,才是名符其實的鬼域呢!”


    他心裏冷哼一聲,暗中自忖,任你施展狡獪陰謀,隨你帶我去鬼域還是到魔窟,倘若發覺你想不利於我,可別怪我要下煞手對付你!


    正思索間,姑娘突然停步,低聲對他說道:


    “鬼域就要到了,裏麵亮得很,要小心眼睛,你試伸右手模摸看,尺外就是那道鐵門,你可敢輕輕推它一下?”


    詭計,他首先想到這是姑娘的陰謀,但那“你可敢”三個字,卻又帶著挑逗的意味,臂彎裏還挽著姑娘的玉腕,怕些什麽,想到此處,他暗中提起內力,輕輕舉起右手,暴然擊下!


    詎料事出意外,身前並無門戶,這全力發出的一掌,自然擊空,正想責問姑娘,誰知姑娘卻語含怨尤的說道:


    “英雄並不是匹夫之勇,你怎不伸手先試一下呢,”


    他暗地搖頭,姑娘也忒難纏,饒是她騙了自己不說,到頭來反而派上一頓不是,令人哭笑不得。


    再走,突然左轉,行約數十,姑娘再次停下說道:


    “這次真的到了,輕輕推門,越輕越慢越好,別忘了裏麵光強,最好是眼向下方看靜心窺聽,當心或有埋伏。”


    藍天一燕暗中蹙眉,悄伸右手摸時,觸之冰涼,果然有道鐵門,才待出掌震擊,姑娘卻用教訓的口吻說道:


    “適才就過分莽撞,這次卻又猜忌忒甚,莽撞是聰智不足,猜忌非君子風度,說來總不夠大丈夫的胸襟。”


    他聞言難禁羞愧,一言不發,出掌力擊在鐵門之上,鐵門被震霍然洞開,耀眼的光芒激射而出,姑娘適時猛掄右臂,硬把藍天一燕帶到鐵門旁邊,他才待發火,突然一聲巨響,三十隻利弩毒箭,已自門內射到,釘進對麵牆上,探人數寸,大小方圓正如門齊!


    他不由暗自愧悔,雖說自己懷有一身天下無敵的功力,但適才若非姑娘應變得快,死雖未必,重傷卻怕在所難免,目露感激的神色,瞥向姑娘,誰知姑娘仍然是以紗遮麵,連半絲輪廓不現。


    他皺了眉,適巧姑娘搖頭說道:


    “你這個人哪,簡直連半點記性都沒有,剛剛告訴你不能莽撞,一再囑咐要你輕輕地慢慢地推開鐵門,並且也曾警告你說,裏麵光芒耀眼生花,必須留意,更要小心突如其來的暗算,話才說過,你卻毫不經心,若不是適巧我在你身旁,那要有多危險,這樣叫人怎敢放心?”


    他無言可答,卻暗中自忖,哪個要你替我擔心來著。姑娘卻已接著說道:


    “別發愣啦,進去吧?”


    藍天一燕笑了笑,坦然而進,他已經不再疑心姑娘了,剛才事實恰好證明,自己猜忌過甚。


    四壁石牆,光可鑒人,他首先注意亮光的來源,瞥目之下心頭一凜,遠處高吊著四盞亮燈,燈後各有一弧形雪亮的銅鏡,燈光被銅鏡反射而出,交集於正中高懸的一個水晶碑上,碑後也有一麵銅鏡,恰將所有的亮光,結成一點,透過晶碑照射在那鐵門正中,猶如日正當中,令人迎麵不能睜目。


    這種巧奪天機的安排,此間主人的博學聰智和武技,必然高人一等,藍天一燕怎不觸目驚心?


    再注目鐵門,不由暗中頷首,原來門上裝置著一根粗如拇指的鋼粱,通到屋頂正中的一處地方,有兩個齒輪絞盤,下垂支柱,通達室內迎門的一個自動開啟的箭匣上麵,門開,鋼梁推轉齒輪,齒輪旋動支柱,支柱轉開箭簧,毒弩隨即電射而出。鋼粱和齒輪上麵,滿生鏽斑,看出已有多年無人打油擦抹,設若自己輕輕用力,緩緩推門,極可能齒輪失效,毒箭停發。


    他正在想,姑娘必然熟悉此地,姑娘卻嬌笑著說道:


    “看夠了沒有,好看的還在裏麵呢?”


    見到光亮,藍天一燕的鬱悶盡失,人也變得開朗起來,聞言含笑說道:


    “那就有勞姑娘指引路徑吧。”


    姑娘頓首一笑,輕擺纖腰,慢款金蓮,雀頭三寸,蟾魄一勾,步步生姿,輕盈至極,端地嬌娜無倫。


    穿過這間石室,踱進一條甬道,兩旁高插燈火,姑娘拐進甬道中間第三個門裏,藍天一燕緊緊相隨。


    室內除掉一條長案之外,別無他物,案上擺列著千奇百怪小巧的刀、剪、鋸,鏨、鐫、錐等鐵器,和大小不一的罐瓶,瓶口密封,瓶上貼簽,簽上僅有一個字,或紅或白或藍,皆是代表顏色。


    姑娘不容藍天一燕開口發問,就指著長案說道:“瓶內是藥,有水有丸顏色不一,多半都有巨毒,這些小巧刀剪等物,是解剖人體必不可缺的東西。”


    藍天一燕點點頭,暗中卻在奇怪,姑娘帶他到這種地方作甚?有什麽用意?這些物件卻決非自己熟悉的東西?


    這時姑娘已穿入隔室,藍天一燕相繼踱了進去,這是一間書房,正中高吊著一盞豪華的宮燈,書桌上不見塵灰,高大的六層書架上,擺滿了書籍,藍天一燕住目看時,不禁皺眉,原來都是醫典及曆代名醫實錄的記載。


    他偶然目光掃向書桌前的那把太師椅上,隻嚇得冷汗滴流,麵色陡變,這時姑娘卻在書桌依靠的石牆旁,輕輕掀起那幅宋丞相文天樣所書“忠、孝”的立軸,左手一拍,石牆突然滑出一截,姑娘探手取出一本小冊子來,推回石牆,放好立軸,把小冊子遞給藍天一燕,然後說道:


    “你仔細地看,從現在起,我可以問你任何話,你也必須回答我,但卻暫時不準你問我,能答應嗎?”


    藍天一燕心有所懼,並且正在沉思一件事情,遂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開始翻閱手中的那本冊子,第一頁第一行,赫然人目的是


    “雲中三鶴、於羊年乙亥,為‘天南一劍’所傷,麵目全非,餘已代其更換容貌,用‘拂雲捺指’點其‘鳳眼’重穴,賜其‘流星七式’,更名‘黑燕三絕’,收歸‘飛龍山莊’,茲後雲中三鶴,已不複現於武林……”


    藍天一燕霍地全身顫凜不已,那本秘冊遂自手中墜落於地,姑娘俯身拾起,不再放回原處,竟然收於囊中。


    姑娘莊重地說道:


    “你切莫激動,後麵還有更要緊的事物,必須讓你過目,來!隨我來。”


    藍天一燕咬了咬牙,臉上恢複了原先的顏色,跟隨姑娘自一個書架後麵,轉向另一間秘室之內。


    室內隻有一張古檀小桌,桌上一對水晶石瓶,瓶中滿儲微帶天藍顏色的藥水,瓶口密封,不漏絲毫氣隙,每隻晶瓶裏麵,漂浮著一隻人的“眼睛”?藍天一燕不由湊上前去,俯身仔細觀看,眉峰聳聚似是頗感驚詫。


    姑娘語調含悲,低沉地說道:“莊主,這兩隻水晶瓶裏的眼睛,和你有極深的關聯,你要仔細看看,也許能看出這些道理來。”


    藍天一燕不禁驚問道:“和我有什麽關聯?”


    “適才我曾說明,隻準我問你答。”


    “這太不公平,何況你說這眼睛和我……”


    “莊主,大丈夫當如季布,一諾千金!”


    “不知姑娘何時才肯解我迷津?”


    “不必多問,到時候我會告訴您。”


    藍天一燕遂頷首不再開口,姑娘卻又說道:


    “莊主可曾看出這兩隻眼睛,有何不同的地方?”


    “這是從兩個活人身上取下來的。”


    “不錯,左邊那隻是屬於一位曾經享名武林,威震天下高手的左目,右邊那隻卻是一位嬌美佳人的……”


    藍天一燕霍地轉身,不容姑娘說完,恨聲說道:


    “是誰下的毒手?如此殘酷!這兩個人可還活著?”


    姑娘歎息一聲,並未回答,藍天一燕咬咬牙,再不多問,姑娘再要他多看幾眼,他搖頭作答,姑娘嬌歎一聲,說了一句“請隨我來”,遵穿出了這間秘室,室外又是一條長長的甬道。


    他已知道這是個什麽地方,因此心情沉重至極,一言不發,隻顧跟著姑娘朝前走著,好半響,才到達甬道盡頭。


    姑娘在甬道盡頭一座洞開的門戶前,停了下來,並不回顧身後的藍天一燕,卻用悲淒哀怨的語氣,喃喃說道:


    “怕來這裏,卻偏偏又非來不可,唉!”


    藍天一燕似乎是已經決定了什麽,故此神色又轉寧靜,姑娘帶他踏進門裏,眼前呈現出一座奇妙的建築,四周圓圓的,廣闊約有畝大,高矮約有五丈,四麵八方皆用巨石砌造,正中有個上頂石天,下臨平地,粗約十丈的巨型圓柱,不知做啥用處,四壁點著百餘支火把,是故亮如日晝,藍天一燕卻已了然,這是一座地下的圓形廣場。


    姑娘帶他一直到達正中十丈的巨柱前麵,回頭看了看他,籲歎一聲,柔荑輕舒,在那巨大支柱的某處一撩,“隆隆”一陣響聲,支柱突現一門,內有燈光透出,藍天一燕這才發覺,巨柱竟是一座鋼鐵造成的圓塔!


    這時姑娘手指門內說道:“莊主請進這鐵塔之內看看。”


    藍天一燕毫不猶豫,大步走進鐵塔,姑娘隨即跟進,迎門一個鐵鑄的“判官”,高與人齊,一足蹺立,左手掌握著“生死簿”,右手持拿著“勾魂筆”,左右是牛頭馬麵二鬼,姑娘走到牛頭鬼前,突然伸手擰動“牛角”,牛頭一轉,鐵門密闔,原來這是開啟門戶的機關所在!


    姑娘並未將牛頭恢複原狀,卻挪步又走向“判官”的身前,突伸二指,插進判官爺的雙目,一聲暴響,判官爺的“勾魂筆”,正點在“生死簿”上,藍天一燕驀地覺得天旋地轉,尚未打定應變的主意,判官爺和牛、馬二鬼差,卻霍地下沉了個無影無蹤,麵前突然又現出來一道門戶!


    藍天一燕回顧姑娘,姑娘卻揮手肅客,他昂然而進,驀抬頭隻嚇得驚呼一聲,冷汗滴流,心靜難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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