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鬆躲在墓後,所有慘烈經過,莫不親眼目睹,隻看得雙拳緊握,渾身熱血沸騰,若非百練羽士曾經告訴他“決不可出手”,早已要衝出去了。


    追魂學究力戰無功.羞憤自盡的刹那,韋鬆心中一股熱血直衝腦門,雙手一按墓頭,便得長身而起……


    突然,一個聲音起自身後,冷冷道:“冷靜些,你忘了嶽陽讒言之仇和傲嘯山莊奪書之恨了嗎?”


    韋鬆猛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墓牆後已多了一個人,竟是西漠異人簷迦耶彌。


    他激動地拱拱手,道:“老前輩,仇恨雖有,怎能見死不救?”


    簷迦耶彌舉手一指,冷笑道:“見死不救的,並非你我而已,你看看林子邊站的是誰?”


    韋鬆循他所指方向揚目望去,一見之下,隻驚得險些脫口叫出聲來。


    原來密林之前,正負手仁立著一個身著錦衣的老人,說來令人難信,竟是赫赫“傲嘯山莊”莊主,號稱“宇內一君”的康一葦。


    從他悠閑神情看來,顯然已立在林邊不少時候了,但他目睹自己手下一個個浴血奮戰,慘遭殺戮,竟然毫無憤怒激動的表情,負手遙立,好像是在觀賞一幕動人的戲劇一般。


    這時候,追風四刀和金師爺都已經相繼喪命,霍劍飛等調息一陣,這才發覺那輛載著‘神手鬼醫’艾長青和魯克昌的馬車已經失去了蹤影。


    金鉤韓定山驚呼道:“咱們拚死戰勝,車輛卻不見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淩鵬笑道:“方才金豪授首之時,曾向馬異叱呼了一聲,老賊準是命他鬆斷韁索,讓馬匹自行滑駛離開,想來總在近處,等一會大家分頭去尋,不難尋去。”


    霍劍飛道:“加此說來,事不宜遲,大家快些尋找……”


    淩鵬突然沉聲道:“且慢!”


    俯身將金豪屍體上衣衫抓住,一把扯碎,裂帛聲中,忽地光華耀目,眾人眼前都覺一亮。


    盛巧雲連忙奔上前去,用手撫弄著金豪貼身所著那件光華閃射的衣服,無限驚羨地喃喃道:“啊.!咱們幾乎忘了這件七彩寶衣……”


    淩鵬一掌將她推開,寒著臉道:“走開,七彩寶在乃稀世珍品,咱們必須呈獻教主,誰也別想私自占有。”


    盛巧雲紅著臉道;“我又沒有侵占之心,你幹嘛這樣的?”


    淩鵬怒目道:“貪婪之念,人皆有之,不管你心裏怎樣想,反正這東西誰也不能動。”


    說著,目光緩緩在眾人臉上掃了一遍,大有示威之意。


    霍劍飛曬笑道:“淩兄之意甚好,稀世奇珍,自該呈獻教主,咱們索性連屍體一起帶回華陰,也算大功一件。”


    金銀雙鉤也異口同聲道:“有理,咱們就這麽辦……”


    淩鵬搶先一把抓起金豪屍體,負在肩上,陰笑道:“般運屍體,呈獻寶物之責,淩某義不容辭,大家休再耽誤,現在就去尋那馬車要緊!”


    眾人見他卑鄙之態,個個心中都感不悅,但為了同為一教之人,又不便當麵諷刺他,霍劍飛和金銀雙鉤各自冷笑一聲,一齊舉步向林側走去。


    孰料眾人身形甫動,忽聽有人發出一聲冷哼,陰森森說道:“怎麽樣?就這麽容易走了?”


    霍劍飛等猛可旋身反顧,隻見林子前負手立著一個錦衣老人,神情威猛,氣度不凡。金銀雙鉤早已脫口驚呼:“康一葦……”


    傲嘯山莊莊主冷冷一笑,道:“不錯,正是老夫,各位都係名門出身,與傲嘯山莊無仇無恨,今日截老夫門下,劫取至寶,隻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淩鵬見康一葦親自現身,心裏早已發毛,趁霍劍飛等跟他對話的時候,悄然退後幾步,低聲對盛巧雲道:“你替我擋住前麵視線,一旦動手,就用霹靂毒梭擋上一陣……”


    盛巧雲道:“為什麽?”她記起方才被淩鵬叱喝之事,尚在憤憤難抑。


    淩鵬道:“這件七彩寶衣乃天下至寶,咱們不能讓它落在別人手中,必須趕快解下來。”


    盛巧雲冷冷道;“護送呈獻寶衣,是你義不容辭的事,我呀,幫不了忙。”


    淩鵬急道:“傻瓜,你我已是夫妻,還分什麽彼此,先將寶衣取下來,萬一他們……你懂了嗎?”他一麵說著,一麵便開始躲在盛巧雲身後,動手從屍體上解那寶衣。


    盛巧雲本不欲替他掩護,但被那“夫妻”二字所動,想想自己肚裏這一塊肉,滿腔怨氣,盡化烏有,擎著雙劍,果然替他擋住了正前方。


    這時候,霍劍飛等人已和康一葦對麵相持,金銀雙鉤素知康一葦功力超凡,護手鉤早已撤在手中,霍劍飛雖然自恃三聖島絕學,但因康一葦號稱宇內一君,名聲不在三聖之下,也戒備地舉劍凝注,準備一場血戰。


    因此,誰也沒有注意到,淩鵬和盛巧雲業已另存歹念。


    淩鵬匆匆解開屍體上的七彩寶衣,剛將寶衣取到手中,那耀眼光華,卻被康一葦瞥見,厲喝一聲,道:“大膽小輩,還不住手!”腳下一邁,直衝了過來。


    金銀雙鉤和霍劍飛隻當他是對自己出手.不約而同疾展兵刃,四柄鉤一支劍,同時舞起漫天寒芒,反迎麵上。


    康一葦不愧一代梟雄,冷笑聲中,左袖一拂,發出萬鈞真力,硬生生震開了四輛長鉤,右手攸縮暴仰,五個指頭,竟探人霍劍飛劍幕之內,一式“火中取粟”,徑扣他的劍身。


    這一招用既霸道,又驚險,錯非是名震武林的“宇內一君”,別人天膽也不敢嚐試。


    劍光鉤影被他一拂一抓,陡然盡斂,金銀雙鉤身形不穩,踉蹌斜衝三四步.被康一葦飛起足尖踢中“誌堂”死穴,雙雙撲倒,霍劍飛雖極力穩住身體,但手中長劍,卻被康一葦兩個指頭緊緊挾住。


    兩人各運內力奪劍,同時一聲輕嘿,“錚”,長劍竟被硬生生齊柄扭斷。


    康一葦冷笑道:“這是你自尋死路,休怪老夫手辣。”雙掌一搓,嗤嗤連響,半截斷劍在他掌中盡成碎屑,緊接著,掌心疾翻,一蓬亮晶晶的碎鋼,化作飛雨,向霍劍飛全身射去。


    這時候,兩人相距隻在咫尺之間,霍劍飛奪劍受挫,已知不妙,待要閃退,迎麵千萬縷勁風撲射已至,迫不得已,舞動左掌,護住胸腹要害,身形仰射倒縱,退開丈許。


    饒是他退得快,雙腿和肩押等處,已被劍芒擊中不下三四十處,霍劍飛腳落實地,又痛得就牙咧嘴,額上冷汗如雨。


    康一葦一擊得手,就勢雙掌齊推,蓬地擊中霍劍飛胸腹要害,當場噴出一大口鮮血,屍體栽倒,康一葦大袖一抖,身體淩空拔起,徑向淩鵬撲了過來。


    盛巧雲見霍劍飛和金銀雙鉤都在一招之下落敗慘死,心膽懼裂,一橫心,揚手打出一枚“霹靂毒梭”。


    但康一葦卻不是金豪,她毒梭才離手,一股無形罡氣,已摟頭壓到。


    那毒梭在她頭頂不足三尺的空中爆裂,毒汁反灑,立刻沾了她一頭一臉,衣衫秀發上,頓時燃起熊熊碧火。


    盛巧雲慘叫一聲,棄了兵刃,雙手掩麵滿地翻滾,一聲聲慘厲呼叫,懾人心弦。


    康一葦身形並未沾地,淩空一個折轉,驀地向上再騰升數尺,右臂疾吐,仍然向淩鵬頭上抓了下來。


    淩鵬那敢硬接,嚇得把一件七彩寶衣向身上一裹,頸脖一縮,抹頭便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陡然,一條人影斜刺裏疾掠過來,淩空一掌,硬生生將康一葦震退,同時雙足彈起,‘蓬’地踢中淩鵬背心。


    淩鵬慘叫一聲,倒地一連三四個翻浪,七彩寶在脫落地上,竟被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抓起,破空而去。


    康一葦大怒,厲叱道:“鼠輩,往哪裏走!”二次騰身追撲,終於遲了一步,兩人一前一後.漸漸遠離了那片密林


    曰口回


    第二天傍晚,暮色初布,一輛馬車,風馳電奔抵達雲崖下。


    車轅上躍下老少二人,從車廂中扶出另外一老一少,那年紀大的,一臉木然神情,少年卻垂頭喪氣,顯得無精打采似的。


    駕車少年正是韋鬆,回頭對百練羽土望了一眼,道:“師父,看艾老前輩這情形,好像心裏的氣悶越來越重,他老人家這樣,還能替慧心師妹治病嗎?”


    百練羽士歎道:“這隻有看她福緣如何了,為師在商城時,趁金豪不備,潛入車廂中,偷偷解開他們穴道,那時他神誌尚稱清楚,怎的回到這兒,反倒糊塗起來了。”


    韋鬆又目注魯克昌道:“金豪他們沒有對他老人家用過什麽手腳嗎?”


    魯克昌仍是低垂著頭,好一會,才道:“手腳倒未施展,據我猜,艾老前輩必是在馬車潛離那片密林之時,從車廂中望見林邊血戰情形,才引發了心中積悶之情。”


    百練羽士頷首道;“此言頗有見地,其實金豪雖投靠傲嘯山莊,為人卻忠耿異常,在武林中名望也不低.不意竟死在淩鵬等小人手中,實堪感歎。”


    他一麵用嘯音向崖頂送訊,一麵拍拍魯克昌肩頭,又道;“你也不必把些微挫折放在心上,以金豪之能,別說是你,便換了鬆兒,也未見得能護衛住一個老年人全身退。”


    魯克昌點點頭,低頭沒有再說什麽。


    韋鬆卻喟歎道:“鬆兒最不明白的,就是康一葦為什麽目睹追風四刀和金豪,卻不及時援手,這是什麽道理呢?”


    百練羽士道:“康一葦用心陰森,他這樣做,正是一石二鳥之計。”


    韋鬆訝道:“一石二鳥?鬆兒卻不懂。”


    百練羽士歎道:“太簡單了,他當初在黃山暗算你的時候.少林青城二派掌門乃是證人,但真正知道他全部陰謀的,卻是追風四刀和金豪,如今他先利用金豪殺了青城掌門,嫁識於萬毒教。又借刀殺人,使金豪等喪命在萬毒教手中,這一來,正道中人和萬毒教勢成水火,但卻誤以傲嘯山莊為友,他不但可以從中漁利,那一部逆天秘錄,也名正言順永久歸他所有了。依為師看來,昨日要不是為了那件七彩寶衣,康一葦決不會現身出手。”


    正說著,崖頂藤籃已降落下來。


    百練羽士師徒分兩次登上崖頂,才走到茹恨庵正廳門前.卻聽廳中揚起一陣大笑道:


    “雜毛回來啦,快進來喝酒。”


    韋鬆一聽那人聲,心中一跳,喜得三步並兩步飛奔而入,叫道:“神手老前輩……”


    廳中濟濟一堂,坐得滿滿地,其中果然有神手頭陀和東方鶯兒姐弟。


    小虎子含笑起身相迎,鶯兒卻側身而坐,玉麵微紅,眼角偷掠心上人,說不出的羞喜嬌媚。


    神手頭陀一把拉住韋鬆,目光在他臉上身上仔細打量一陣,神色忽而驚喜,忽而陰沉,看罷之後,蓬地坐回椅上,兩眼向天,道:“咱們這趟長白山果然是白跑了!”


    東方小虎笑道:“韋大哥福祿深厚,功力得複,咱們就是再跑十趟關外,也是值得的。”


    神手頭陀搖頭笑道:“雖是白跑,於心亦安,天幸你一身武功得以恢複,可是,你們哪裏知道咱們在關外的苦處,我和尚這雙腿,差點被鶯兒丫頭催促跑折了,未尋到龍涎石乳之前,整日價*著和尚滿山遍野亂轉,好不容易找到了,又*著日夜急趕回來,隻恨不得長一雙翅膀才好……”


    東方鶯兒腰肢一扭,低嗔道:“和尚伯伯,你再說!”


    全室之人盡都哄笑,韋鬆雙頰微熱,偷眼望去,恰好東方鶯兒也偷偷溜過眼光來,四目交投,彼此都心頭一震,一齊垂下頭去。


    百練羽士正色道:“龍延石乳能治療散失真力,不知能不能醫治神誌昏亂之人?”


    神手頭陀也漸漸笑意收斂,問道:“你的意思,是慧心……”


    百練羽士道:“慧心一身劍術,盡得乃師真傳,乃劍聖武學唯一傳人,方今三鬼二度出世,要是不能趕快治好她的病,隻怕……”


    神手頭陀接口道:“隻怕什麽,隻怕靈藥治不好她的病,但能治好,我和尚還會吝惜不成?走,咱們這就去試試。”


    和尚是火爆性子,說做就做,但剛剛站起身來,卻被百練羽士攔住,笑道:“龍涎石乳雖是天下奇藥,卻不是能治百病的萬應靈丹,是否能用,須先問一問鬼醫才行。”


    於是,韋鬆立即和東方小虎扶過‘神手鬼醫’艾長青,頭陀凝目一望,隻見艾長青神情木呆,兩眼發直,要他站就站,要他坐就坐,簡直就跟白癡一般。


    神手頭陀眼中淚下,歎息道:“艾老兒,都怪我和尚害了你,你心中覺得還好嗎?”艾長青嘻嘻笑道:“有什麽不好?吃得下,睡得著……”


    神手頭陀心裏暗驚,又道:“低能看得開,便是福份,大嫂慘死,我和尚必然替你報仇。”


    艾長青道:“報什麽仇?你找我報仇,我去找誰報仇?”


    神手頭陀一怔,望望百練羽土.黯然住口,再問不下去了。


    百練羽士拉過一張座椅,在他側麵坐下,含笑問道:“艾施主乃是絕世神醫,定然知道龍延石乳的妙處,咱們想送你一瓶,你看好不好?”


    艾長青神色淡漠地道:“龍涎石乳有什麽了不起,別說一瓶,就是十瓶,我姓艾的也吃得下去。”


    百練羽士又道:“那東西能夠隨便吃麽?”


    艾長青冷嗤道:“它又不是牛糞馬尿,為什麽不能吃!”


    “雖然吃得,但不知能不能治病?”


    “既然能吃就能治病!”


    “但是,病狀各有不同,藥物用錯,反足致害,不知龍涎石乳是否有害?”


    “管它有沒有害,吃了是死,不吃也是死,與其餓死,不如毒死。”


    百練羽土問來問去,見他信口胡說,語無倫次,明明一派瘋語,不禁頓感沉重。


    神頭陀長歎道:“看情形,心誌昏迷,不在慧心之下。”


    眾人都被這沉悶之情感染,人人淒然垂首,默默無言。


    神手頭陀忽然揮手要韋鬆將艾長青扶去臥室休息,臉色凝重地道:“咱們曆盡艱辛,尋到龍誕石乳之時,曾見那產生石乳洞穴四周十裏以內,草不枯萎,生氣盡失,可見地中靈氣,全被龍誕石乳吸取殆盡,這東西之珍貴,決不在千年參王之下,為今之計,隻好冒險一試.不如將龍誕石乳分成兩份,一半喂給慧心,一半喂給艾老化,能否治得好他們的心病,隻好看他們自已福份如何了。”


    百練羽上沉思良久,毅然道;“依我之見,不如分為三份。”


    神手頭陀詫問道:“誰還需要龍涎石乳?”


    百練羽士笑道:“這東西是否能治神誌昏失,尚不可知,但治療真氣散失,卻是絕對有效的,你為鬆兒療治毒傷,失去一身內力,難道不該分服一份麽?”


    神手頭陀猛可從椅上跳了起來,指著百練羽士的鼻子罵道;“雜毛,你當我和尚千裏跋涉,為的竟是自己?如此心胸,咱們枉自相交數十年,從此一刀兩斷,割袍絕交,誰再將雙奇並稱,和尚扭下他的頭。”


    百練羽士平平靜靜答道:“絕交之事,貧道決不勉強,但龍涎石乳,你卻非服下一份不可,這是鬆兒的心願,井非貧道之意。”


    神手頭陀厲吼道:“管他是誰的意思,和尚不吃,誰能相強?”


    百練羽士正色道:“你若不吃,貧道拚著破臉,也要灌你一大口。”


    神手頭陀疾退幾步.一探手,從懷裏取出一個白玉小瓶,頓時滿室異香彌漫,他高舉小瓶.怒目叱道:“誰敢相強,我和尚索性毀了它,管他娘的龍涎屁誕,大家別吃,就當咱們白去長白山玩了一趟……”


    正相持不下,忽地,刺蝟唐雁飛步奔了過來.氣急敗壞叫道:“韋兄!韋兄!有人找你”


    眾人齊都一怔,暫時定下神來,百練羽士急問:“來人是誰?現在何處?”


    唐雁喘息著道:“晚輩不識那人,也未敢冒然放下藤籃,遠遠望下去.似覺來人不像中原人,手中抱著一件彩光四射的衣服,好像功力很高……”


    百練羽士駭然一驚,道:“是西域異人簷迦耶彌,快些接他上來。”


    唐雁返身疾奔而去,百練的士對神手頭陀笑道:“服藥之事暫時從緩,此人聲譽不在你我之下,須得同去迎他一迎。”


    百練羽士和神手頭陀領著韋鬆以及一群男女英雄,親自趕往崖邊,才穿過竹林,唐雁已領著一個黑衣怪人飄然而至,果然正是簷迦耶彌。


    眾人急忙見禮致候,迎接簷迦耶彌返回茹恨庵,敘禮方畢,簷迦耶彌正色立起身來,高舉著那件奪自追魂學究金豪屍體的‘七彩寶在’朗聲道:“在下化外之人,不悉禮數,來得魯莽,諸位休怪。在下此來有兩樁事,和一個不情之請,尚盼韋少俠和各位同道多多海涵。”


    百練羽士接口笑道:“簷迦施主有何賜教,隻管直言。”


    簷迦耶彌首先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前次在嶽陽,在下曾與百忍師大有過一麵之緣,惜乎人微言輕,竟未能阻止洞庭慘禍,私心終日耿耿難遣,今日此來,乃欲向師太神靈,聊表追禱薄意。”


    徐文蘭連忙起身,襝衽答禮,垂首道:“晚輩謹代先姑母,敬謝老前輩垂注。”


    簷迦耶彌又道:“萬毒教肆虐,三鬼出世,武林禍亂方興,韋少俠應運顯露,得天獨厚,既承南北雙奇教養,又得東海三聖成全,今後武林重責,盡在少俠雙肩,在下此來第二樁心願,乃是呈送這件七彩寶衣,希望它能為韋少俠力挽狂瀾之時,有所仰益之助。”


    韋鬆聽了這話,慌忙起身拱手謙謝道:“晚輩何德何能?萬不敢當此厚賜。”


    簷迦耶彌笑道:“在下還有一樁不情之請,尚難出口,少俠拒此薄禮.是要我不必再提下麵的請求了?”


    韋鬆自是不難猜解他的“不情之請”是什麽?一時遲疑難決,隻好回頭去望師父。


    百練羽土頷首道:“既是簷迦老前輩盛意,長者賜,不敢辭,鬆兒,你就拜領了吧!”


    韋鬆上前兩步,單腿一屈,恭恭敬敬從簷迦耶彌手中,接過了那件七彩寶衣。


    神手頭陀朗聲笑道:“心願說完了,也該坐下來,慢慢聊一聊啦,這樣站著,難不成也要咱們做主人的永遠站著陪您?”


    簷迦耶彌仰麵大笑,責然落座道:“久聞大師豪邁之名,今日一見,才知傳聞未謬,在下出身邊荒,平時足跡未至中原,以致久疏親近。”


    神手頭陀笑道:“你說還有個什麽不情之請,現在可以說出來了。”


    簷迦耶彌輕歎一聲,道:“在下對宇內一君康一葦之虛偽無恥,最是鄙夷,此次出手奪取七彩寶衣,引他追趕,就存有要跟他較量一下之心,孰料交手之下,才發覺姓康的一身武學,果非泛泛之輩,尤其他自從由韋少俠手中騙去逆天秘錄,連日潛修,已能參悟三聖武學中部分神髓,在下一戰,竟不幸落敗,險些被他將寶衣奪去。”


    他說到這裏,語氣突然一變而為嚴肅,又道:“以在下管見所及,萬毒教雖然為禍武林.猶不足成事,而康一葦陰險虛詐,一心排除異己,手段毒辣,才是今日武林中最值得憂慮的敵人,諸位抱人溺己之心,行仗義除好之事,在下仰慕無涯,但不知諸位是否也與在下有此同感?”


    百練羽士凝容答道:“旋主灼見,因是試論,但此刻康一葦並無惡顯露,而萬毒教魔焰已張,三鬼出世,禍患更烈,我等實有顧此失彼之感。”


    簷迦耶彌避席道:“在下正有一條兼顧之計,並且已越俎代皰,替諸位安排妥當,隻要諸位同意在下一個不情之請,此事不難舉而定。”


    眾人聞言,盡都駭然,神手頭陀叫道:“什麽妙計?快說!何必吞吞吐吐!”


    百練羽上忙道:“施主知恩圖報一番苦心,我等早已深悉,彼此誼在同道,有話但請直說,隻要可行,焉有不推誠與共之理。”


    簷迦耶彌感歎道:“道長此言,可謂深知我心,在下何許人,怎敢一肩擔天下禍福,唯願屆時網開一麵,在下就永世感戴無涯了。”


    於是正色又道:“在下已擅自作主,以韋少俠名義,邀約康一葦於三天後相會西嶽之頂,各以逆天秘錄及這件七彩寶衣為注,一較高低,同時也傳檄武林三鬼,相約是日會籍華山,了斷兩家恩怨,隻要華山一戰,書少俠能力敗康一葦,天下從此太平……”


    神手頭陀還沒聽完,早已搶著搖頭道:“不行!不行,鬆兒年輕,怎能擔此巨任……”


    簷迦耶彌笑道:“在下深知韋少俠已得南北雙奇真傳,並獲三聖絕學,如今功力修為,實已不在康一葦之下,三日之內,在下亦願將本門不傳之秘三招淺薄的指法,相贈韋少俠,此三招指法,雖然說不上舉世難匹,但臨危保身,綽綽有餘,前日在下和康一葦較量時,他曾被在下以同樣一招指法,擊退三次之多,始終未能破解,韋少俠資質悟性,人中極品,集天下各家之長,難不成真正敵不過康一葦。”


    神手頭陀被他一番話引發豪氣,不覺連連點頭,道:“康一葦何足道哉,隻是……武林三鬼卻是老一輩的大魔頭,鬆兒一人兼敵兩方強敵,就難以成功了。”


    簷迦耶彌朗聲笑道;“武林三鬼,自有在下負責,韋少俠隻須全力擊敗康一葦,便算成功一大半了。”


    百練羽士大驚道:“三鬼名震天下,除了當年曾敗在劍聖手中,未遇其他敵手,施主千萬不要小覷了他們。”


    簷迦耶彌卻像胸有成竹地道;“在下自當謹慎,不能再危及韋少俠,三鬼一去,萬毒教不難一戰盡殲,各位隻要防備毒物,其餘就不必顧慮了。”


    正說著。忽然兩個人從庵門外一路拖拉著走了進來。


    走在前麵的,乃是神誌又陷昏亂的慧心,徐文蘭緊緊跟在後麵,苦口勸阻,慧心隻是不聽,一麵向廳中奔來,一麵口裏叫道:”別拉我,讓我去看看嘛,他真的像不像巧巧?我一定要去看看。”


    徐文蘭急得粉麵鮮紅,奮力想擋住慧心,無奈她力大,一路掙紮著奔進廳來。


    她一見簷迦耶彌,頓時哈哈大笑,用手指點叫道:‘哈!真是跟巧巧一模一樣,有趣!


    有趣!”


    這突然的變故.眾人都未防備,簷迦耶彌乃堂堂一代宗師,竟被慧心當看作靈猿巧巧,豈不是天大的笑話,百練羽士等欲要阻止,已經不及,不覺心裏大急。


    簷迦耶彌也頗感詫訝,一時沒有弄懂是怎麽一回事,及待認出徐文蘭,才含笑頷首招呼,問道:“這位姑娘是誰?”


    慧心做了個鬼臉,笑道:“巧巧,你連我都不認識啦;回頭看我不把你關起來,三天不給你花生吃……”


    徐文蘭連忙一把掩住了她的口,一麵尷尬地向簷迦耶彌點頭為禮,苦笑道:“老前輩千萬原諒,她,就是百忍師大唯一傳人,因為師太遇害,一慟而瘋,所以口不擇言,老前輩休見怪。”


    簷迦耶彌目光一亮,霍然道:“什麽?瘋了!快讓我看看。”


    慧心尖叫道:“誰瘋了?你才瘋了呢!巧巧,你真的瘋了?從哪裏找來一件衣服,居然穿得整整齊齊,想來騙我,哈哈……”


    簷迦耶彌忽地探前一步,右手中食二指暴伸暴縮,連點慧心‘天突’、‘眉心’、‘人中’、‘迎香’四處穴道,然後舉掌在她背心‘靈台’穴上拍了一掌.沉聲喝道:“傻孩子,還不安安靜靜坐下來!”


    說來奇怪,慧心原本嘻鬧瘋亂之態,竟在他一聲斷喝之下盡去,果然乖乖在椅上落座,雙目低垂,就像一個頑皮的孩童,被大人叱責似的。


    簷迦耶彌伸出三個指頭,搭在她腕間脈門上,默然片刻,縮手道:“情悶憂積,未能及時發散,一股疑團,長壓胸中,氣脈虛浮,時停時動,此乃急心瘋症,敢問她是否為情所困?


    落落寡歡,症狀輕時,一如常人,偶一觸及傷感,便嘻笑胡鬧,卻並不昏迷癡睡?”


    徐文蘭驚呼道:“正如老前輩所說,一點不錯。”


    百練羽上忙道:“施主倘能治愈她的病,無論師太和貧道等,存沒均感。”


    簷迦耶彌笑道:“這很容易,但心病還須心藥醫,不知她喜愛之人,是哪位?在不在此地?”


    徐文蘭未及思索,接口叫道:“韋表哥,快過來吧!”


    韋鬆隻羞得滿麵通紅,一時手足無措,應也不是,不應也不好,顯得十二分尷尬。


    百練羽士正色道:“鬆兒,大丈夫何事扭怩?快過來,能救得師妹,一切自有為師替你作主。”


    韋鬆羞愧無地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簷迦耶彌麵前。


    神手頭陀急從懷中取出龍涎石乳,雙手遞了過去,低聲道:“此是和尚曆盡艱辛取得的龍涎石乳,不知對她可有用處?”


    簷迦耶彌霍地一驚,道:“龍涎石乳天下奇藥,能得十滴,在下保她病勢立愈。”


    眾人齊都大喜,東方鶯兒急忙去取來一隻小杯,將龍涎石乳滴了十滴在杯中,送到簷迦耶彌麵前。


    那龍涎石乳色作乳白,濃而不粘,一滴入杯,滿室彌漫著一片清香。


    簷迦耶彌又從身邊取出一粒綠色藥丸,輕輕溶在石乳之中,將小杯叫韋鬆拿著,然後閉目運功,提足真氣。


    刹時間,隻聽他渾身骨骼不住畢剝作聲,臉色呈現一種奇特的血紅色,猛可雙掌一落,按在慧心左右兩處肩並穴上,約過了半盞熱茶之久,方才收回手掌,輕輕在她耳邊問道:


    “你心中之事,我已全知,韋鬆師兄雖亦有意,無奈你們情如兄妹,自是難以出口,你如願為他喝盡這杯苦澀難以下咽的東西,便證你誠心愛他,咱們都成全你,你以為如何?”


    慧心垂頭不語,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簷迦耶彌又道:“杯中之物,腥苦難吃,但這東西代表你師兄一番情意,你若是吃了一半再吐出來,或是入口味重,不肯下咽,他一氣之下,認為你不喜他,從此遠走,再也不會跟你見麵了,你知道不知道?”


    慧心點點頭,用一種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答道:“知道。”


    簷迦耶彌神色一震,突然然厲聲喝問道:“你一定做得到?”


    慧心被他喝聲一驚,揚起瞼來,幽怨地望望韋鬆,木然道:“做得到。”


    簷迦耶彌向韋鬆示意,沉聲道:“快喂她喝下去。”


    韋鬆見她滿臉哀怨之色,心中大感酸楚,舉杯向她唇邊,閉目一送,整杯藥液,盡人口中。


    別看那龍涎石乳異香撲鼻,敢情被簷迦耶彌加了一粒藥丸之後,其味果真苦澀無比,一入口中,慧心雙眉一皺,喉中嚶了一聲,作勢欲吐……


    簷迦耶彌連忙一把扣住她粉臂,一手虛疑,準備強灌,一麵卻大聲喝道:“不準吐出來,你要是願意韋師兄跟你長相廝守,就趕快把藥咽下去,快!”


    慧心好像含著一口毒液,雙眉緊皺,舉目四顧,目光所及,盡是關切焦急之容,徐文蘭和東方鶯兒更一左一右攬著她,不住在她耳邊催促道:“好妹妹,快吞下去。”


    慧心遲疑片刻,終於一仰粉頸將藥液咽了下去。


    簷迦耶彌鬆了一口氣,笑道:“龍涎石乳本無異味,但那粒藥丸,卻係在下師門窮五年之久,采集邊荒一種稀世異蟲‘九玲瓏’心肺提煉而成,‘九玲瓏’產於沙漠腐屍之側,百裏難覓一隻,大不盈寸,所取心肺,至少須千隻以上,方足提煉一丸,最能導氣明心,隻是其味腥膻苦澀,難以入喉。”


    徐文蘭道:“早知如此難吃,何不用強,製住她穴道?”


    簷迦耶彌正色道:“不,但凡靈藥,其性必猛,必須她自動吞服,胃腑方能承受,藥力方能發散,若是用強,體內抗力自生,反易壞事。”


    神手頭陀笑問道:“閣下查症下藥,不啻行家,咱們另有一位病人,也因積憤難地,陷入癡迷,索性請你一並替他看看可好?”


    簷迦耶彌欣然承諾,道:“這位姑娘服藥後約過三個時辰,必然腹痛見汗,須使瀉去積淤,通氣引力,便可痊愈了,病愈之後,韋少俠還要多多體貼她一些,不可再令她氣惱,在下尚有三日逗留,願為諸位薄盡綿力。”


    眾人扶走慧心,重又將艾長青迎入廳中,讓簷迦耶彌細看病狀。


    格迦耶彌檢視一番,笑問道:“此症狀況輕微,不過傷憂過度,加以秉性孤僻,煩悶內結,形於言止,不必醫治,隻消五滴龍誕,好好調養百日自然就好了。”


    百練羽士稽首謝道:“施主明斷,令人佩服,但貧道尚有一事不明,意欲請教……”


    簷迦耶彌道:“不敢,道長請直言。”


    百練羽士道:“我等但知龍誕石乳可使真力散失的人重複武功,但卻不知應該如何使用?


    以及要多少份量?多少時間?寸能有效?”


    簷迦耶彌說道:“是哪一位喪失功力,竟須借重龍涎石乳?”


    百練羽士笑道:“是一個固執古怪的人,他雖有曠世奇藥,卻不肯服用,貧道想他必是不知使用之法,故爾動問施主……”


    神手頭陀不等說完,早已大聲吼道:“雜毛,你胡說。”


    百練羽士腕肘一抬,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扣住他‘曲池’穴,同時食指疾出,點住了頭陀穴道,然後笑對格迦耶彌道:“這是世上最粱傲不馴的病人,若不用強,他是不肯吃藥的,施主務須煩神為他診治一下。”


    神手頭陀無法動彈,氣得破口大罵,簷迦耶彌問明經過,大感欽服,抱拳道:“大師父如此胸襟,確嫌流於固執,方今武林禍亂叢生,千萬蒼生均在仰望大師法力超度,豈能自暴自棄,一至於斯?”


    神手頭陀大罵道:“和尚不聽這一套,誰要*我吃下龍誕石乳,誰就是我和尚的仇人,咱們一輩子沒完。”


    東方鶯兒含淚道:“和尚伯伯,你忘記了答應咱們的話?爹爹慘死之仇,你不替他老人家報仇了嗎?”


    神手頭陀大聲道:“報複親仇,有他的女婿,那還用得著我和尚!”


    百練羽士道:“縱不為報仇的事,難道甘願就此從武林七奇中除名?”


    神手頭陀兀自不肯服口,應道:“除名就除名,誰希罕那撈什子的名聲。”


    東方小虎忽然沉聲道;“和尚伯伯,你能不顧名聲,不記友仇,但是,總該沒有忘記,那天康一葦在洞庭湖邊,對你說的什麽話?”


    出乎意料地,這句話,頓時使神手頭陀安靜下來,默默裏首不語。


    東方小虎又道:“伯伯英雄一世,失去功力之後,竟受康一葦那般鄙視和奚落,伯伯難道願意康一葦將你看作廢人,連動手都不屑跟你動手……”


    話猶未畢,神手頭陀業已揚目大呼道:“罷了!罷了!算我和尚說不過你們……”


    百練羽土忙示意簷迦耶彌,眾人一齊動手,從他懷中取出了“龍延石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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