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鬆伸手探探兩人鼻息,隻覺氣若遊絲,仿佛隨時都有中斷可能,不禁暗急,忖道:難道藥性過烈?或是“碧羅毒經”上記載錯誤,返魂丹解不了迷魂毒水的毒?


    可是,他轉念又忖:返魂丹功可助長內力,化除百邪,蘭表妹曾經服用,我剛才也吃過一粒,論理縱無益處,也不會有害處,他們怎會變得這般模樣?


    仔細一想,忽然領悟,暗道:必是“迷魂毒水”之毒,已經深人他們腦際,此時藥力上行,他們不知不覺用本身內力反抗藥力,才會變得這樣難過。


    於是,驕指如戟,又點了兩人“睡穴”。


    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同時吐出一口長氣,體內真氣消散,人也沉沉睡去。


    內抗之力一失,呼吸也漸趨均勻,臉色轉白,但額上溢出的淡紅色血汗,卻仍然未止。


    韋鬆把“子母劍”馬夢真也從草堆裏搬出來,三個昏睡的人平放在一起,耐心地替了塵大師和乙墓道長拭擦著血汗;靜觀變化。


    這時候,他不期然又想到慧心,她一見到自己就怫然離開,會到什麽地方去呢?要是她仍然擺脫不開淩鵬,會不會真的助他到桐柏山去加害神手頭陀?


    一想到這裏,使他機欲伶伶打個寒戰,自語道:“我不能忽略了這一點,慧心師妹任性偏激,要是果真助淩鵬幹出什麽滔天大錯來,那時我將百死莫贖了。”


    但,在未救醒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之前,他實無法分身趕往桐柏山去,一刻之差,說不定遺恨終生,這叫他怎麽辦才好?


    正在心急,“子母劍”馬夢真忽然輕嗤了一聲,身子扭動了幾下,仿佛就要清醒過來。


    韋鬆心中一動,暗道:這位馬姑娘與我也有芥蒂;待她清醒過來,勢必要費許多口舌解釋,我何不留字略作說明,請她照顧了塵大師和乙真道長,正可抽身去追趕慧心師妹,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主意打定,卻又想到身邊並無隻筆可用,既然留字說明,必須把了塵大師等中毒經過,以及自己在舟中認錯了人所發生的誤會,簡略地告訴馬夢真.單隻這兩件事,已經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


    他思忖了一會,便往林中搬來一塊大青石,默運指力,以指代筆,刻石作字。


    落指之際,沙沙有聲,韋鬆但覺內力如泉如浪,層層不休,指尖劃過石麵,碎屑紛落,頃刻間,已刻下近百字,竟然絲毫不覺吃力和疲憊。


    留字完畢,站起來長長噓了一口氣,低頭望望沉迷未醒的少林高僧和武當掌教,見他們血汗已止,氣息漸漸正常,顯見藥為業已行開。


    他未能親見少林武當二派掌門人恢複本性後的情景,未免略感憾意,但勢難久候,隻得將大石移近馬夢真身邊,又取出一粒“返魂丹”,喂進她口中,以作酬犒她看顧之德,然後長歎一聲,飛步穿林而去。


    林外是一片田畝,小道盡頭,疏落落有幾戶人家,這時天色初明,村落裏已有繚繞的炊煙升起。


    韋鬆過才想起肚裏略有饑意,但此時心急趕路.隻得暫時忍耐住,灑開大步,直奔桐柏山。


    一路上,不時打聽,鄉人異口同聲,的確有一男一女向鄂北去了,女的年歲甚輕,男的斷了一臂。


    韋鬆得此消息,心驚不已,越發晝夜兼程,片刻不敢耽誤。


    因為他知道神手頭陀功力全失,桐柏山隻有“袖手鬼醫”艾長青夫婦,萬萬不是慧心師妹的敵手,何況其中還有一個狡詐陰險的淩鵬。


    疾馳狂奔,第三天,一早便到了桐柏山。


    他遙望峰頂,積雪已溶,回憶神手頭陀初次攜他登山醫,那份古道熱腸,感人豪義,何等可敬可佩,不想自己受厚恩,這些日子來,一事未成,反而將災禍惹到桐柏山來了,淩鵬隻要損傷了桐柏山一草一木,對他來說,也將愧恨終生了。


    韋鬆毫無遲疑,飛步登山,途中留神一看,卻看不出有任何異樣,整個桐柏山像沉睡在甜夢中,連一絲動靜也沒有。


    一陣急奔.遠遠已望見”袖手鬼醫”艾長青那棟孤零零的茅屋。


    屋前一片沉寂,門扉緊閉,聞無人聲。


    韋鬆在屋前草坪上停步,忽然心裏想到這情形竟有些和他由衡山返家時的景狀很相似。


    他猛可一怔,突從心底生出一陣不祥之感,腦中飛轉,失聲忖道:難道我來得太晚了麽?


    這片刻之中,韋鬆仿佛從火熱的熔爐跌進了冰窖,神情一呆,忽然又像從冰窖跳進了火爐,渾身熱血一齊沸騰起來,拔腿直向茅屋奔去,同時高聲叫道:“艾老前輩,艾老前輩-


    一”


    呼喊中,人近屋門,迫不及待揚手一掌,劈開了屋門,一頭衝了進去。


    茅屋裏黑沉沉的,韋鬆一隻腳才踏過門檻,忽聽有人“嘿”地吐氣開聲,一股風勁,當頭卷到。


    韋鬆腳下一滑,左掌順勢一翻一撥,那劈來的勁風吃他拔得由身側掠過,撞在木門上,“蓬”一聲,木門重合,屋中更黑得伸手難辨五指。


    韋鬆錯掌當胸,沉聲間道:“是誰?”


    數尺外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也在同時喝問道:“你又是誰?”


    那人一出聲,韋鬆一顆心頓時落地,驚喜的叫道:“請問是艾老前輩麽?您老人家沒有事吧?”


    艾長青一動不動端坐在一張竹椅上,眼中閃射著既驚又詫的光芒,沒回他的話,反問道:“你是韋鬆?”


    韋鬆忙道:“晚輩正是韋鬆-一”


    不料話聲未畢,艾長青忽然斷喝道:“畜生,你還有臉到桐柏山來嗎?”呼地一掌,又劈了過來。


    韋鬆側身一閃,急問“老前輩,莫非此地出了什麽事?”


    艾長青氣急敗壞,喘息不已,好一會才冷冷道:“你-一你且看看這是什麽?’韋鬆大驚,疾退一步,拉開木門,藉著門外的進來的一縷亮光,這才發現茅屋中竟不是從前的樣子。


    左邊屋角,紮著一張簡陋的靈案,素幡白帷,供著神位,案後停放著一具烏黑棺木,寒氣幽幽,充滿淒涼陰森之氣。


    韋鬆一見棺木,喉頭一股熱血,險些衝出口外,顫抖著喃喃道:“是-一是神手-一神手恩-一恩公-一?”


    艾長青“呸”地啐了一口濃痰,冷笑道:“如果是那酒肉和尚,那倒好了。”


    韋鬆聽得一怔,忙移步到靈前,一望那牌位上竟寫著“亡妻趙氏蘭英之靈位。”


    他又是一怔,趕忙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方才驚問道:“老人家素極健朗,怎會突然仙逝了呢?’


    艾長青眼中熱淚盈盈,臉上卻仍然一片冷漠,緩緩道:“再健朗的人,能經得住內家掌力在命門穴上狠拍一掌嗎?”


    韋鬆駭然道:“這麽說她老人家竟是被人打傷致命的?”


    艾長青冷冷道:“不是打傷致死,難道是她自己活得不耐煩了?”


    韋鬆越加驚詫,又問:“這是怎麽一回事?老前輩能否為晚輩賜告一二”


    艾長青冷峻地道:“你自己的事,還須人家再告訴你?”


    韋鬆大感惶懼,屈膝跪下,道:“晚輩確不知此事原委,如有虛言,皇天不容。”


    艾長青深深歎息一聲,冷冷道:“或許你不知經過,但此事因你而起,如果沒有你中毒求醫,老夫何至結此強仇?唉!這都是酒肉和尚害苦了我-一”


    韋鬆哀求道:“老前輩請將詳情賜告,如係晚輩罪孽招致禍災,晚輩願粉身碎骨,報償恩公老前輩。”


    艾長青冷冷一哼,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韋鬆道:“晚輩承蒙厚恩,得全殘命,離開桐柏山,一直為父母疑案奔走江湖,決不知桐柏山竟然發生了慘變。”


    艾長青道:“那麽,你如此情急敗壞回到桐柏山來,為的什麽?”


    韋鬆道“晚輩因邂逅神手老前輩叛徒淩鵬,得悉他正蠱惑一位武功極高的女孩子,結伴趕來桐柏山,欲對神手老前輩不利,是以晝夜兼程趕回,共謀抗禦之策。”


    艾長青臉色一變,問道:“那女孩子是什麽人?”


    韋鬆道:“說來一言難盡,她本是晚輩一位尊長門下,算起來應該是晚輩的師妹,但她一向隱居深山,不悉世故,最近為一點誤會負氣高山,以致被淩鵬花言巧語所蔽-一”


    艾長青突然淒聲大笑,道:“好!好!你給我這桐柏山招惹來的麻煩還太少了,老婆子賠了一條性命,說不得我也跟上一條命,這就是我救你的代價,這就是破例醫治你的報應!”


    說罷,又揚聲狂笑不止,神情竟是十分激動悲憤。


    韋鬆心中好生難過,卻又無法解釋,含淚靜等他狂笑完畢之後,方才怯生生道:“晚輩自知罪孽深重,無端禍連老前輩清修福地,隻求賜告其詳,終將毀身為報,消贖罪。”


    艾長青怒目一張,厲聲道:“你能報償得了麽?老婆子一條性命和老夫畢生心血,毀於一旦,你有幾條命?敢說報償的話?”


    韋鬆被他責備得無話可說,隻得默默垂首,含淚承受。


    艾長青吼了一陣,氣也消了大半,忽又長歎一聲,幽幽說道:“自從你傷愈離開桐柏山,酒肉和尚調息了數月,武功雖失,精神已漸漸恢複,便整天吵鬧要下山行走,我因他久走江湖,仇家必多,怕他一旦遭遇舊仇,難以應付,是以堅留他在此長住,每日豐筵厚席,苦苦相勸,為了這件事,他和我日夕爭吵,幾乎無一寧日。


    後來我實在拗他不過,隻得答應親自陪他離山遊玩些時候,讓他散散心,解解悶.打點行裝,兩人一同往南陽府閑逛了半個月,誰知盡興歸來,山上已遭了慘變-一”


    韋鬆心頭一緊,怔怔傾聽著,不敢出聲打岔,過了一會,卻見艾長青冷漠的臉上,緩緩淌下兩行晶瑩的淚水,流過麵頰,悄然滴落在襟前。


    艾長青素以冷傲孤僻著名,此時緬懷慘事,竟然悄悄流下辛酸的淚水,韋鬆猜想那所謂“慘變”,必然真正傷透他的心,忍不住硬咽問道:“就是那時,老婆婆遭了人家毒手麽?”


    艾長青突然神色一振,臉上重又恢複冷漠之色,恨恨道:“豈止她一條老命,連老夫數十年踏遍天下各名川大山,蟬箱耗神,搜集的滿屋奇藥異草,盡被毀去,我活了幾十年,一夜之間,隻剩下孤零零一個人,其他,什麽也沒有。”


    艾長青仍舊不露絲毫詫異,冷笑道:“他一身武功全失,如果真的去尋人家黴氣,也不過枉送性命,於事何補?”


    韋鬆急道:“敢問他老人家已經去了多久?”


    艾長青道:“大約已有三四天。”


    韋鬆跌足道:“這麽說,晚輩勢非立刻去追他老人家不可,但是,這兒一唉一-”


    忽然心念一動,忙道:“老前輩;您老人家屋毀人亡,此地已無留戀,何不請隨晚輩立刻離開桐柏山,一同去追神手老前輩?”


    艾長青滿麵不悅之色道;“你說得輕鬆,老夫隱居此地二十餘年,一草一木,莫不親手栽植,如今老婆子屍骨未寒,你卻勸我棄家出走?”


    韋鬆道:“不!晚輩絕沒有這個意思,隻是神手老前輩孤身赴仇,必須勸阻,而淩鵬近日定然要尋到此地來,如果見不到神手老前輩,隻怕會對您老人家不利。”


    艾長青聽了,冷笑不止,道:“他如果要來,盡可由他,老夫子然一身,難道還怕他不成?”


    韋鬆見他固執不從,心中焦急,然而思忖半晌,卻又無法勸他,神手頭陀已離桐柏山數日,如果任他去到萬毒教總壇,以他一個失去武功的人,那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他雙手互搓,低頭沉吟。始終想不出一條兩全之策,既不能棄神手頭陀生死不顧,又不敢就這樣讓艾長青留在桐柏山,等待淩鵬的折辱屠戮。


    他隻恨自己隻有一個身子,偏偏一連發生的事故,處處都需要他去,處處又都是那麽刻不容緩。


    尋思無計,因又問道:“您老人家枯守破屋,莫非就這樣長伴靈樞,永遠不再離開了?”


    艾長青不耐煩地叱道:“老夫隱跡山林,自然準備老死山中,你問這話什麽意思?”


    韋鬆道:v晚輩思念神手老前輩安危,欲要趕赴湖境,一則阻止他老人家,二則設法往萬毒教總壇,為你老人家報複血仇,可是,卻不放心讓你老人家獨自留在此地。”


    艾長青冷哼了兩聲,索性連話也懶得回答,冷冷閉上眼睛,狀似入定。


    這情形,自然是表示他已有不願離開桐柏山的決心。


    韋鬆苦勸無效,唯一的希望,隻盼淩鵬和慧心能夠早些尋來,是福是禍?早一點解決,便可以直趨湖北,追趕神手頭陀了。


    但,說也奇怪,淩鵬和慧心分明比他動身早,而他在桐柏山上,焦急不安等過了一整天,竟然還未見到他們的影子?


    這一整天,他不停在山前山後奔馳巡視,捱到第二天,神誌略覺鬆弛,才感到已經一連兩天粒米未進了。


    艾長青默默坐在茅屋中,也是一整天不言不動,不飲不食,神情木然,就像一尊泥塑的偶像。


    韋鬆心急如焚,見他那種表麵冷漠,內心淒苦之狀,心裏越加難過,恨不能以身替代他才好。


    忽然,記起身邊帶有曠世靈藥“返魂丹”,功能助長內力,此時或許對艾長青悲痛心情有些禪益。


    於是急忙取出鐵匣來,恭恭敬敬捧到艾長青麵前,低聲道:“老前輩,這是晚輩在西嶽華山曆盡艱辛尋得的‘返魂丹’,老前輩絕代名醫,定知它的功用,何不服用數粒.略止悲傷?”


    艾長青垂目而坐,不聞不動,竟像對那一匣曠世靈藥,引不起絲毫興趣來。


    韋鬆大感詫異,心想艾長青平生最喜奇丹靈藥,這種情形,倒是絕頂怪事。


    他一連又重複呼喚了兩次,仍然未見動靜,心中詫訝,走到近前仔細一看,驀地發覺艾長青嘴角正流出一絲腥黃的涎水。


    韋鬆猛然一驚,急忙伸手一探他鼻息,登時機伶伶打個冷戰,失聲叫道:“老前輩,老前輩,你怎麽了-一”


    原來艾長青氣息已弱不可察,顯然是眼下什麽毒藥,冀圖自伐而死。


    韋鬆心慌意亂,匆匆將艾長青扶放在一張竹榻之上,掀開鐵匣,順手抓了一把“返魂丹”塞進他口中。


    他此時隻急於救人,也忘了“返魂丹”何等珍貴.這一把,少說也有四五粒之多。


    正在慌亂,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嬌脆的語聲;“唉!這鬼地方真難找,你看看那棟茅屋是不是?”


    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接道:“山中別無人煙,大約這棟茅屋是不會錯了,但屋中人聲寂靜,難道他還沒有趕來?”


    嬌脆聲音又道:“咱們能趕在他前麵最好,現在且不要驚動屋裏的人,等一會出其不意,才好出手。”


    那男人的聲音道:“姑娘說得是,咱們最好別使對方的人知道,先尋隱蔽之處藏起來,等一會暗中出手,必能事半功倍。”


    話聲至此,複歸岑寂。


    韋鬆聽那嬌脆的聲音,分明正是慧心,頓覺一驚,忖道:她果然和淩鵬結伴同來尋仇,桐柏山與她何仇何恨,她這般助紂為虐,倒行逆施,未免太過份了!


    他躡足掩到門後,隔門張望,屋外已寂然不見人蹤,看樣子他們當真躲起來了,但她欲等什麽?為什麽要暗中出手?韋鬆卻如墜五裏霧中。


    過了一會,遠遠又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條人影,電掣般到了屋前。


    韋鬆偷眼望去,不覺一怔。


    原來那來的兩人,乃是一男一女,那女的年紀甚輕,約莫隻有十三四歲,一身墨黑色勁裝,肩插雙劍,麵目卻十分陌生。


    最奇怪的,是那男的雙目炯炯,神情詭異,左臂折斷,竟是淩鵬。


    這刹那,韋鬆才想起剛才和慧心談話的男人,聲音和淩鵬不甚相似,敢情與慧心同來的,是另一個男人,而與淩鵬一同趕到的,卻又是另一個少女。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韋鬆更加迷惘了。


    淩鵬領著那黑衣少女在茅屋前停步,指著茅屋,低聲向她說了幾句,那黑衣少女微微額首,含笑道:“你去叫他出來,我自有辦法。”


    淩鵬沉吟一下,麵露憂鬱之色,低聲說道;“那老和尚功力已失,不難應付,艾長青並非了不得高手,有你在此,也足可手到擒來,令人擔心的,是那尼姑一身武功極高,她又跟我鬧翻了,不知她會不會趕來搗亂,這一點卻不能不防。”


    黑衣少女冷冷笑道:“你把那尼姑說得比那天上神仙還厲害,我卻有些不信。”


    淩鵬道:“盛姑娘,在下絕非過甚其辭,那賊尼姑年紀雖然不大,一手劍術卻已達化境,要是她果然趕來了,合你我二人之力,隻怕也擋她不住。”


    黑衣少女不耐地道;“好了!好了!你要是害怕,就不該來,既然來了,就不必害怕,咱們兩雖然結交不久,但彼此誌同道合,你要殺師出氣,我也要代三位師父尋仇,如果你不敢動手,咱們各幹各的好了。”


    淩鵬大笑道:“我的好姑娘,要是害怕,我還會陪你來嗎?不過,為了防備萬一,最好姑娘先動手,我一麵替你守望,一麵相機助你一臂之力,先殺了艾長青老兒夫婦,和尚就是俎上之肉,不必費手腳了。”


    黑衣少女哼道:“我先動手就我先動手,你且等著瞧吧!”


    說著,雙臂一張,嗆嗆兩聲.肩後雙劍一齊出鞘,閃身欺到茅屋前,沉聲叫道:“艾長青在家嗎?”


    韋鬆心念一動,啞著嗓音接口答道:“什麽人?敢到桐柏山來張狂叫囂?”


    黑衣少女傲然一笑,按劍叫道:“姓艾的,血債血了,你以為躲在桐柏山便能苟活殘生了麽?”


    韋鬆不知什麽“血債”一時無法回答,一抬腿踢開木門,提劍而立。


    他一腳跨出門檻,淩鵬首先吃了一驚,遠處草叢之後,也響起兩聲極輕微的詫訝之聲。


    韋鬆且不理睬淩鵬,倒提長劍,向那黑衣少女一拱手,冷峻地問道;“姑娘欲尋艾老前輩何事?”


    黑衣少女閃著一雙寒光激射的眸子,低聲反問:“你是誰?”


    淩鵬身形一閃,疾躍過來,接口道:“盛姑娘,這位乃在下同門師弟,名叫韋鬆,姑娘請暫退,在下跟他說話”


    韋鬆冷冷說道:“神手前輩門下,從來沒有麵顏無恥,弑師欺祖的門人。”


    淩鵬臉上一陣紅,仍然假笑道:“韋師弟錯怪愚兄了.自從湖北分手,愚兄一直惦念師弟去處,加上思念恩師,無日或忘,特意趕來桐柏山,隻求拜見恩師一麵,以慰渴思。”


    韋鬆乃是正直之人,見他居然當麵撒謊,真是又氣又笑,搶著道;“好一個無日或忘,可惜你來得晚了一步。”


    淩鵬急道:“怎麽?他老人家已經-一”


    韋鬆道:“他老人家不巧剛在三天前離開桐柏山,獨自往湖北萬毒教總壇去了。”


    淩鵬“啊”了一聲,臉上頗有失望之色,眼珠亂轉,沉吟未語。


    韋鬆道:“怎麽樣?很失望嗎?”


    淩鵬笑道:“的確使愚兄十分失望,多年思慕之情,不想竟緣俚一麵,愚兄隻好再經湘北去尋他老人家了。”


    韋鬆冷笑道:“你還想離開桐柏山嗎?”


    淩鵬一怔,朗聲笑道:“愚兄怎的就不能離開?莫非賢弟想”


    韋鬆臉色一沉,冷叱道:“當年你叛師欺祖,本當誅戮,我師父劍下留情,隻斷你一臂,原意放你一命,希望你能有痛悟前非的一天,不想你劣性難除,時懷凶念,滿口假仁假義,心裏卻時時不忘殺師泄憤,就憑這一點,我今天也不能放你好好離開桐柏山。”


    淩鵬聽了,反而笑道:“我隻說賢弟是我唯一知己,不想也對愚兄誤會如此之深,常言道得好:時久見人心。愚兄今日決不作無謂辯解,相信將來你一定會了解的。”


    韋鬆喝道:“方才你尚滿口不遜,和這位姓盛的姑娘商議誰先出手,言猶在耳.還敢狡賴不成?”


    淩鵬笑道:“所以賢弟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位盛巧雲姑娘,乃玉門三英晚年合收傳人,當年玉門三英在祁連山中,曾與艾長青略有過節,全仗恩師化解,三英各負重傷,隱忍多年,最近查悉艾長青隱居桐柏山,才令盛姑娘千裏尋仇,了結當年一段公案,這原是江湖中天經地義的事,愚兄與盛姑娘不期而遇,暗想當年恩仇,既係由恩師一手化解,此番自然仍應請他老人家出麵,為兩家說一句公道話,是以順道領盛姑娘前來,原是為己為人一番苦心,賢弟斷章取義,倒派了愚兄許多不是了。”


    這番話,說得堂皇之極,韋鬆雖然明知他信口胡說,無奈口拙舌樂,竟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反駁,徒自氣得冷哼不已。


    淩鵬揚揚得意又道:“現在恩師既然不在桐柏山,隻有請艾老前輩親自與盛姑娘見見麵,誰是誰非?不難評出一個道理來,愚兄和賢弟正好代他們做個見證人。”


    韋鬆扭頭望望那黑衣少女,見她手握雙創,臉上一片木然,於是拱手道:“姑娘奉令代師尋仇,在下對當年之事,不敢置掾,但姑娘來得實在不巧,艾老前輩夫婦,已在三天之內,先後過世了。”


    黑衣少女眼中一亮,吼道:“死了?人在見人,人死見屍,你別想隻憑一句話就可以搪塞得過去。”


    韋鬆道:“在下向來不慣說慌,信不信隻有由你。”


    黑衣少女道:“那麽你閃開,讓我進去搜一搜。”


    韋鬆把臉一沉,叱道:“胡說,艾老前輩屍骨未寒,豈容你胡亂搜素。”


    那黑衣少女充耳不聞,大刺刺向屋門便走,韋鬆長劍一橫,厲聲喝道:“你再敢踏進一步,作怪在下要得罪了!”


    黑衣少女冷冷一笑,道:”姑娘倒要試試你憑藉些什麽?”


    話落時,雙劍一分.左劍攻敵,右劍護身,劍影閃現之際,一隻腳已踏向門旁,身法竟快得難以形容。


    韋鬆大喝一聲,振臂疾掄,寒光迎麵一絞,三柄劍交相互觸,“嗆嗆”連響,火星激射。


    那黑衣少女粉臂上微感一麻,不由自主倒退了兩步,閃著一雙驚訝迷惘的眸子,在韋鬆身上溜來溜去,冷冷道:“原來你仗著幾分蠻力,便想插手架梁,再接姑娘幾招試試!”說著,腳下一轉,人如柳絲迎風,忽然飄東落西,連踩七處方位,每一換步,雙劍都一齊出手,刹時之時,一口氣攻出了一十四劍。


    這少女年紀雖然甚小,但出招臨敵,竟似他有經驗,每一劍似虛似實,飄浮不定,一十四劍看起來全未遞實,卻每一招俱都攻人必救,稍一疏忽,說不定便被她所乘。


    韋鬆自從領略過慧心的“驚虹八式”劍法,隻說天下快劍止於此點,不想這黑衣少女所使雙劍輪轉如風,其快速詭異陰毒,竟然不在“驚虹八式”之下。


    他略一驚愕,好幾次險些被她雙劍掃中,奮力封拆過十四招,人已被迫退回木門之外,堪堪以身體擋住了門檻。


    淩鵬冷眼瞥見,惡念隨心而動,獨臂一揚,也拔出他那柄比旁人長了一半的奇形長劍來,朗笑道:“韋師弟何必固執,果真人已死了,便讓盛姑娘進去看看又有什麽關係?”


    韋鬆冷峻地道:“要進此屋,除非你們先殺了我。”


    黑衣少女嘴角泛出一抹冷俏的淺笑,道:“就算殺了你,也並不是什麽為難之事。”


    她方才施展快捷手法,迫退韋鬆,心裏難免小覷了韋鬆的真實本領,言笑之間,雙劍乍合又分,翻翻滾滾疾卷而上,登時和韋鬆激戰起來。


    其實,韋鬆一身兼得南北雙奇之長,蘊藏神手頭陀一甲子苦修內力,若論真才實學,已可列為當今一流高手,剛才一時失愕,被她用詭異劍招迫退,並不是武功及不上她,如今背向門口,省去後顧之憂,數招一過,便漸漸的展開無窮內力來。


    三柄劍盤繞飛製宛如三條銀蛇,糾纏在一起,空際不時發出金鐵交鳴之聲,黑衣少女搶攻了將近五十招,這才發現韋鬆竟是越戰越勇,劍上內勁逼發,一招比一招更重,劍鋒劃過,每每帶著如撕製裂錦般刺耳風響,一層層如幕如牆的劍影湧現出來,將她嚴密的封隔在五尺以外,再也攻不進去。


    她一連換了發幾種詭異手法,要想引誘韋鬆離開門口,然後覓機衝進茅屋,但總未成功,韋鬆運劍沉穩.宛如山峙獄立,時間越久,心神也越能融會在劍招之中,意隨劍動,劍由意變,招法與人神交會,完全溶合為一個整體,無論她怎樣誘導挑引,毫不為其所惑。


    他們兩個人,正是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武功,一個詭異辛辣,招招狠毒,一個卻光明正大,安如泰山,一個劍似驚濤駭浪,潑辣無比;一個卻如浩瀚汪洋,蘊藏著無限遼闊和廣大。


    是以,初次交手,黑衣少女顯得攻勢淩厲無比,時間一久,韋鬆已穩穩立於不敗之地,兩相衡量,那黑衣少女早已落在下風。


    這種情形,看得淩鵬心驚不已,暗忖道:再讓他們糾纏下去,今天隻怕真的不能全身退出桐柏山,盛巧雲這丫頭好糊塗。


    他意念一轉,連忙沉聲叫道:“盛姑娘,久戰無意,為什麽放著寶貝不用呢?”


    黑衣少女聞言省悟,虛幌一招,抽身後退,左手劍反插入鞘,從腰間豹皮囊裏,取出一粒核桃般大的黃色彈丸。


    她屈指輕彈,那黃色彈丸化作一縷輕煙,直射在茅屋牆上,“波”地爆裂開來,刹時間,茅屋劈劈啪啪引起了熊熊大火。


    韋鬆見她放火燒屋,勃然大怒,揮劍直撲上來,才奔出丈許,突然想起艾長青夫婦遺體都在茅屋中,萬不能任其焚毀,連忙又返身向屋裏奔去。


    那知一轉身,卻見淩鵬橫劍截住了退路。


    韋鬆叱道:“狼心狗肺的東西,你要怎樣?”


    淩鵬獰笑道:“賢弟武功劍術,已得恩師神髓,愚兄資質愚魯,卻想向賢弟討教幾招。”


    韋鬆哼道:“我念在舊誼,本不願親手殺你,既然你引狼人室,存心撕破情麵,那就顧不得許多了,接招吧!”


    話聲甫落,右腕一振長劍已當胸推出。


    淩鵬嘿地一笑,不避不讓,揮劍硬接,“當”地一聲響,劍身才觸,他那輛長劍特別多出的一截忽然折斷,“蓬!”炸開了一團煙霧。


    煙霧中,異香撲鼻.隻聽淩鵬得意的笑道:“好兄弟,別倔強了,躺下吧!”


    片刻之後,煙霧散去,淩鵬一看,不覺吃了一驚,原來韋鬆仍是好端端的站在那裏,用力搖著頭,但卻並沒有應聲躺下。


    淩鵬一怔,慌忙吸氣倒退,驀地黑影一閃,那黑衣少女閃身而上,正好接替了他的位置。


    她一手握劍,一手擎著一條紅色手絹,對韋鬆迎麵一揚,嬌叱道;“姓韋的,躺下來。”


    韋鬆但覺一股奇香透鼻而人,腦中隻微微蕩了一下,卻不覺有什麽難過,掄劍上前,唰地就是一劍,罵道:“賤婢,死在眼前,胡叫些什麽?”


    那黑衣少女料不到羅帕也失靈了,一時措手不及,險些被劍尖掃中,急急折腰橫移,閃開數尺,搶到上風,猛可又將那幅絲絹對準韋鬆一連抖了兩三次,喝道:“躺下!”


    韋鬆被她喝得一怔,呆了一呆,依然未覺有何異樣,冷笑道:“你有多少左道旁門邪法,盡管施展出來,韋某豈會懼你。”


    黑衣少女駭然變色,回頭對淩鵬道:“這人是什麽怪物?香羅帕迷藥,竟會迷他不倒?”


    淩鵬自然也不知韋鬆曾在“千花散”中浸了七天七夜,體內已有先天抗毒特性,搖搖頭道:“不須迷藥,咱們輪番出手,難道還拚不過他!”提劍上前,重又擋住韋鬆。


    他們顯然井不想和韋鬆立分勝負,每人輪番上前出手,奮戰十招十餘招使退,另一個立刻接替了上去,使韋鬆無法分身回到屋中去救護艾長青夫婦屍體。


    而這時候;火舌已漸漸湮沒了整棟茅屋。


    韋鬆在戰許久。無奈淩鵬和那黑衣少女武功俱非弱手,一時那能衝得過去,他眼看火勢即將封門,再遲一會,便無法進人屋中了,隻急得滿頭大汗,失了主意。


    淩鵬得意的笑道:“賢弟隻管安心喂招,那艾老兒如果已死,咱們為他實行火葬,也算不得虧待他,要是他並沒有死,少不得讓我燒他出來,了斷盛姑娘師門舊恨”


    韋鬆聽了,大喝一聲,突然奮不顧身,唰唰飛出兩劍,蕩開淩鵬的長劍,邁步向火光衝天的茅屋奔去。


    黑衣少女雙劍翻舞,上前攔阻,被韋鬆奮起神威,一連三招,又逼退了三四步。


    韋鬆飛步衝近門前,尚未跨進屋去,突然一陣煙火卷了過來,“轟”然一聲,茅屋木門恰在這時倒塌了下來。


    忽然,他隱約聽見屋中傳來一連串微弱的呼喚:“韋鬆!韋鬆!韋鬆-一”


    那聲音顯然正是“袖手鬼醫”艾長青的口音,韋鬆大驚,厲聲叫道:“艾老前輩,你-


    一你怎麽了?”


    艾長青好像已被煙火所困,沒有回答,卻在不斷的嗆咳。


    淩鵬冷哼道:“原來艾老兒果然沒有死,盛姑娘,咱們聯手截住他,讓那老東西活活燒死在屋裏。”


    韋鬆正運掌猛劈被火燒斷的木門,將剛著火木門劈倒,又被淩鵬和盛巧雲雙雙擋住,他單掌孤劍,以一敵二,迫得連這最後可以衝入火屋的機會也失去了,悲憤填膺,長歎一.聲,熱淚橫流,一麵迎戰,一麵喃喃道:“艾老前輩,是我害了你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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