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嶽華山,像一柄鈍刀,斜斜楔人渭河盆地邊緣。


    關中氣候,夏不炎熱;此時陽春方過,天朗風清,極目一片青蔥翠綠,山巒層疊,無盡無止。


    韋鬆站在巍峨無垠的西嶽山麓,緊鎖劍眉,惶然歎道:“蘭表妹,你看這華山群峰交連,何止千百裏,咱們又不知道返魂香產在什麽地方,卻到哪兒去尋?哪兒去找呢?”


    徐文蘭頰上泛起一扶淒苦的笑容,慰藉地說道;“既然已經到了這裏.隻好盡力一試,曉梅姐姐臨終時說,那返魂香生長在陰濕不見天日的深穀穀底,很遠就能嗅到香味,咱們別往山頂上去,盡量向深穀斷洞中尋找,皇天不負苦心人,相信一定能找到的。”


    韋鬆搖搖頭道:“話雖不錯,但帶著東方姑娘的身體,涉水越嶺,恐怕很不方便,早知道這樣,我們應該把她送到桐柏山去,艾老前輩醫道通神,或者能夠替她解去千日醉迷藥……。”


    徐文蘭正色道;“不!韋表哥,你身受東方姑娘大恩,卻在魯家堡造成無法彌補的大錯,如今正是為她盡心盡力,化除仇恨誤會的良機,要是輕易地假手他人,縱然救得了她,也難化除她對你的誤會,否則.咱們當初寧可涉險再人萬毒教總壇,盜取解藥,豈不比送她住桐柏山求醫更簡便可靠些麽?”


    韋鬆聽了這番話,私心暗暗歎服,心情為之一振道:“好吧!咱們但求心安,自然勉力而為,能不能找到返魂香,隻看福緣如何了。”


    徐文蘭溫婉一笑道:“正該這樣才對,咱們要帶著她,踏遍華山每一處深澗幽穀,無論如何要尋到返魂香,救她脫此危困!”


    韋鬆奮起精神,撕下馬車窗簾,將東方鶯兒冰冷的身體,牢牢捆紮在背上;徐文蘭則備整幹糧飲水、火石繩索等人山必備之物,兩人棄了馬車,抖擻邁步踏進了亂山。


    若論韋鬆現在的武功修為,區區山嶺斷穀,自是揮袖可渡,徐文蘭在陝南星子山獨臂神尼處著學十年,翻山越脊,當然也難不了她,但,他們此來目的尋覓“返魂香”,所經之處,莫不是深澗幽穀,必須步步留神,無法飛掠趕路,何況,韋鬆背著狀如死屍的東方鶯兒,生怕偶一不慎,會毀傷了她的身子,是以行得格外緩慢。


    白天,他們片刻不停地在荒山野穀中尋尋覓覓,夜間,便隨意選一處山洞,依靠著山壁閉目調息,一天,兩天-一五天,-一十天-一。


    徐文蘭身上的幹糧袋,一天比一天空癟,韋鬆唇邊顎上,短鬃如蝟,進山時男俊女俏,漸漸都折磨成了蓬頭垢麵的野人,‘返魂香’卻依舊影蹤渺茫。


    半個月,在無聲無息中逝去。


    徐文蘭不得不采取了緊急措施,首先將身邊僅剩的一點幹糧,分成兩份,自己和韋鬆各帶一份,不到不得已時,不許再動用這最後的食糧。


    其次,他們逐漸把搜尋的範圍,擴大到較陰暗的山麓,隱蔽的洞穴,幽森的密林,同時,搜尋工作由兩人輪流擔任,一個人在尋找“返魂香”的時候,另一個人就趁機獵取食物,補充飲水,以備食用,


    這樣又過了五六天,山中發現的奇花異草雖然不少,其中卻沒有”返魂香”,連徐文蘭也漸漸有些動搖了。


    她暗自忖道:所謂‘返魂香”產於西嶽華山,僅係曉梅耳聞之言,未必是真的,假如她記錯,豈不太蠢了麽?


    但是,這個想法,她卻沒有向韋鬆表露出來,因為一則她對曉梅,有一種無法解釋的信賴,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曉梅沒有理由要告訴她一個虛無渺茫的故事;二則此時勢成騎虎,東方鶯兒中毒是實,除了尋找解藥,已經沒有第二條可行之路,三則有一件奇妙的事實,支持了她對曉梅遺言的信心。……。


    那事實就是:自從客店中救得東方鶯兒,將近一月的時候,東方感兒雖然氣息俱無,狀如死屍,但屍體既無異味,也沒有絲毫腐敗的現象,豈非大出常理嗎?


    這個無可否認的事實,支持著他們,使他們忍受著荒山苦悶的日子,繼續在渺茫中尋求萬一的希望。


    這一天,他們又踏入一處陌生而荒涼的幽穀。


    韋鬆仰望長空,天藍如鏡,澄碧的天空,看不見一片絮雲,穀中遍地紅泥,連一株野草也見不到,不覺頹然說道:“這兒地質已變得貧瘠荒漠,寸草不生,哪裏會有什麽運魂香,不如索性越出這個荒穀,另尋一處草木茂密的所在,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徐文蘭一麵點頭,一麵沉吟道:“的確有些奇怪,咱們在山中苦找了將近一月,所經過的地方,莫不草木蒼翠,怎麽這個山穀,地質特別荒瘠,連一根草也見不到?”


    韋鬆苦笑道;“你沒看見嗎?花草雖有,都在山巔峰頂,穀底退地紅泥,想必從前是個沙層火岩的地方,自然生長不出草木來。”


    徐文蘭無可奈何地道:“這麽說,咱們就別在這兒耽誤時間了吧!那“返魂香”雖是珍奇之物,像這種火岩沙礫般的土地上,隻怕也生長不出來。”


    兩人說著,腳下不期然都加快了速度,準備早些穿越穀口,另覓他處。


    不想才行了十來丈,忽然一陣薰風拂過,山在上的野花,被風吹刮,竟冉冉飄落下幾片花瓣,從徐文蘭麵頰上擦過,萎墜在泥地之上。


    徐文蘭猛可心中一動,腦海裏頓時泛起一句詩詞:


    “飛花伴紅泥,蕭索碧藍天。”


    對啊!碧空如洗,空穀蕭蕭,遍地紅泥,卻揉伴著幾片落花-一她恍然一震,脫口叫道:“韋表哥,等一等”


    說著,匆匆從懷裏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那封麵上寫著“碧羅秘冊”四字。


    她翻開書頁,找到其中一幅圖畫,隻見畫上有一處山穀,兩側廳峰高聳,中央有條狹道,滿地紅色泥土,空際飄舞著點點落花,畫的側麵有一句詩,正是:‘飛花伴紅泥,蕭索碧藍天。’


    韋鬆看著那冊子,又看看穀中景致,驚訝道:“奇怪,好像畫的正是這個地方-一”


    徐文蘭興奮地民“韋表哥,你看像不像,穀中景色連天上的顏色,可不就是這個所在麽?’


    韋鬆間道;“這畫冊你從哪兒得來的呢?”


    徐文蘭道:“我被萬毒教誤認作教主,帶往總壇,後來形跡敗露,正和曉梅姐姐設計逃走,偶爾在萬毒教主臥室書桌上,看見這本冊子,當時原不知道畫上是什麽含意,隻是見封麵有‘碧羅秘冊”四個字,便順手揣在懷裏帶走了,不想這書上竟畫的這個地方,韋表哥,你猜這幅畫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韋鬆連忙接過畫冊,端詳一陣,越看越像穀中情形,但卻想不出含意何在,另過一頁,卻見第二頁上,另有一幅畫。


    畫上一片懸崖,半崖處斜伸出一棵古樹,畫傍也有一句詩,寫的是:“臨淵羨遊魚,椽木求真跡。”


    他沉思一會,茫然不解,翻到第三頁,卻是一張空白,正中有兩行字是;“左行九十三,右行三十九,虛實一念中,再行三之九。’這二十個字雖然同樣難解,但卻給了韋鬆一線靈光,他驚駭的道:“這本秘冊,一定記述著一個隱密的寶藏,或是一處不為人知的地方,隻是畫上全是隱語,一時無法猜透。”


    徐文蘭接過畫冊,偶一仰頭,登時輕呼道:“韋表哥,你看那崖上不是有棵大樹嗎?那是不是畫上這棵樹呢?”


    韋鬆循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見半崖之上,斜伸出一棵大樹,竟和畫上十分相似。


    他精神頓覺振奮不已,忙從背上解了東方鶯兒來,低聲道:“蘭表妹,你在下麵守護著東方姑娘的身體,讓我上崖去看看!”徐文蘭道:“你不要太冒險,崖上僅有短草小藤,跌下來不是玩的。”


    韋鬆道;“不妨。”取過畫冊,揣在懷中,深深吸了一口真氣,兩臂一展,身形嗖地破空直上,疾升到六七丈高。


    他一身功力已非等閑,藝高膽大,空中一擰腰,一式“燕投林”,斜撲山壁,右手翻脫一揚,龍吟一聲,已撤出長劍。


    身形剛近崖邊,長劍飛快地一點壁間石縫,“叮”然一聲,著那劍尖微微一彈之力,驀地又拉起三四丈。


    一連三五次挺升,真氣將竭,韋鬆運劍向石上一插而入,暫時將身子懸在劍柄上,仰頭上望,那大樹猶在百丈以外,低頭看時,徐文蘭已成了三寸大的玩具人。


    徐文蘭向他揚手高呼道:“韋表哥,仔細一些,要是無法攀登,早些下來,咱們繞路從崖上用繩索垂下來,就安全得多了。”


    韋鬆淡淡一笑,豪念頓熾,迅速換了一口真氣,左掌輕輕一拍山壁,右手抽出長劍,叮叮之聲不絕,人如靈猿,冉冉上升。


    不多一會,已經探升到半崖,駐足樹下,忍不住引吭發出一聲豪邁的長嘯!


    嘯聲激蕩全穀,壁上野花,籟籟而落,漫空飛舞,直如韋鬆依樹而立,取出畫冊,細細體味那“臨淵羨遊魚,椽木求真跡’的詩句,低頭俯視,穀底宛若湯盆,徐文蘭的影子,僅隻米粒般大小,假如她略一挪動,豈不就是一尾遊魚了麽?


    他欣然而悟,揣好畫冊,便沿著樹幹,緩緩向前爬去,心忖道:‘古人說‘緣木求魚”,乃是譏人愚蠢,這畫上特別指出大樹和山穀形勢,必定含有妙用。


    果然,爬行到二丈之處,樹幹上卻有一個方方正正的洞孔。


    韋鬆俯身貼近樹洞,向下一望,心裏當時一跳


    原來那樹洞遙遙對著穀底一堆亂石,韋鬆目光穿透樹洞,遠遠投注在石堆上,隻見那最上麵一塊橫置的石塊,其狀如梭,一端分叉,形同魚尾,一端上昂,宛若躍鯉含沙,活脫就是一尾大魚。


    他滿心大喜,揉攀下樹,急急滑落絕壁,重又回到穀底。


    徐文蘭迎著問;“韋表哥,看到什麽了?”


    韋鬆不及細述,隻招招手道:“快跟我來。”


    兩人如飛奔到亂石堆上,略一打量,那石堆距離左邊山壁,約有二三十丈,乍看不過山腳下幾塊頑石,誰也不會注意其中竟大有玄機。


    韋鬆以那形如魚狀的石塊為準,口裏默默念道:“左行九十三,右行三十九-一”身形一轉,向左便奔。


    一邊走,一邊默默記數,不想才數到三十一,已經行到山壁邊,無法再向前走了。


    他搖搖頭,重又奔回石堆,放緩腳步,一、二、三、四-一小心謹慎地數下去,可是,和上一次毫無異處,僅走了三十一步,便已麵對山壁,無處可去。


    這一來,他茫然了。


    徐文蘭坐在石堆上,沉吟著道:“九十三,三十九,數目雖然很明白,但為什麽又加上一句‘虛實一念中’呢?’


    韋鬆搔著頭皮,道:“既有數字,又弄什麽虛實;難道說左行是虛,右行是實?”


    於是,他又轉向右邊,緩緩行了三十九步,卻置身在山穀狹道中,但想想以下一句“再行三之九’,卻又不知應該向那一邊才對了。


    他無可奈何回到石堆上坐下,苦思許久,仍然想不出其中奧妙,漸漸日影偏西,已到了未刻將盡。


    徐文蘭道;“時間不早了,我去尋些能吃的東西來。’韋鬆漫應了一聲,連徐文蘭何時奔出穀去,也未在意,隻顧反覆思索推敲那九十三、三十九兩個數目,始終想不出含意何在,心頭火起,隨手一掌拍在石塊上,罵道:“唉!煩死了,這樣再想三天三夜,也想不出-一”


    不料話聲未完,忽覺坐下那魚狀石塊被掌力所震.竟無端晃了兩晃。


    韋鬆一驚,連忙躍起身來,四周摩摯那塊大石,刹那間,卻被他發現一樁秘密!


    原來那石塊橫擱在亂石堆上,石下空空,竟有一個黑黝黝的洞穴。


    他欣喜若狂,揚聲叫道:“蘭表妹!你快看。”這時,才發覺徐文蘭已經不在身邊了。


    韋鬆迫不及待,功行雙臂,將那石堆一陣掀翻飛擲,片刻之後,洞穴已顯露無遺,入口並有石階,遙遙通向右側山壁之下。


    發現這個洞穴,無異已揭開畫冊秘密大半,狂喜之下,韋鬆竟忘了東方鶯兒的身子,也忘了火石火折子,全在徐文蘭身上,徑自矮身落入洞穴,摸索著向前行去。


    地洞深不過丈許,石階盡頭,是一條筆直的甬道,大約封閉太久,一股陰黴潮濕之氣,令人欲嘔。


    韋鬆閉住呼吸,摸索著向前走去,初時行得甚慢,漸漸兩眼已習慣了洞中陰暗,奔行的速度也就加快起來。


    甬道長約五十丈,高約丈許,足可容得人挺立跨步,走到盡頭,卻是一間極大的石室。


    他暗暗估計,這間石室的位置,應該已在山壁腹中。


    然而,借大一間石室,除了左惻有一扇緊閉的石門之外,其中竟空空蕩蕩,毫無陳設。


    韋鬆走到石門邊,舉手推門,由輕而重,暗用了八成內力,竟推它不開,偶抬頭,卻見門上有一橫匾,雖然字跡斑剝脫落,但隱約能看出是四個字:


    “魂兮歸來”!


    他心中一怔,暗道:這地方原已古怪,更鏤上這句不倫不類的字句,難道門中竟隱藏凶險?但我既找到這兒,好歹也要打開門來看看。


    他倒跨一步,緩緩吸氣,功行右臂,突然暴喝一聲,揚手一掌向石門經去,豈料掌力一發,‘蓬’地一聲悶響,那石門紋風未動,自己卻被反震之力,彈得踉蹌退了七八步,整條手臂又酸又麻,奇痛徹骨。


    心中忽又一動,忖道:是了,那畫冊上九三,三九之數,既非暗示洞口,必然是開啟這扇石門的決要了。


    這一轉念,靈光一閃,連忙退到石室人口-一。


    鬆韋口中默記數字。緩緩舉步向左行去,走到第二十七步,忽然領悟過來,心道:對啦,九三二十七,這第一句‘左行九十三”,原是指的暗九之數?虛實果然係於一念,他腦中靈光一閃,立刻轉身向右,緩緩行了三十九步,駐足一看,恰好置身石室中央。


    他喃喃念道:“再行三之九,這’三之九’一句,必是最重要的關鍵。’於是,先在立身之處,做了一個記號,然後輕輕舉步,輕輕著地,一、二、三一走到第三步,停下身來,四周張望一陣,並無異狀,想想不對,右腳跟向後輕地,準備返回原處,重新再來,誰知腳跟甫移,卻碰著地上有個硬硬的東西。韋鬆迅即旋過身子,拂開地上浮土,赫然有一隻把柄,嵌在地上一條石槽中。


    他這才恍然,敢情那“三之九”,竟是“三步不足’的意思,唉!真是太蠢了。


    懷著滿心好奇,他探手握住那隻把柄,緩緩向上拉動,石室中響起一陣軋軋之聲,那扇石門,果然應手而開。


    門開處,一股清香洋溢而出,刹那間.滿室芬芳,令人如人芝蘭之室,頓覺渾身舒爽,暢爽難言。


    韋鬆撤出長劍,身形疾掠,衝人石門-一


    藉著劍身一線微光,韋鬆神目一瞬,已看出那門內另是一間較小精室,室中設有一幾一榻,椅上盤膝坐著一個眉須


    皆白的黑袍老人,垂目跌坐顯見早已坐化,幾桌之上,放著一隻小玉盒,一冊羊皮薄本書冊,和一隻巨大的花盆。


    就在那花盆中,栽著一株奇珍異草莖高三尺,粗僅二分,葉分三叉,枝葉邊緣呈現一圈血紅色,濃香陣陣,正從那奇草散發出來。


    韋鬆差點從心底叫了起來2


    “啊!那不是返魂香是什麽?”


    他捧劍當胸,恭恭敬敬向榻上那黑袍老人施了一和,虔誠祝道:“老前輩絕世高人,坐化地穴,護此仙草,晚輩韋鬆僥幸得獲福緣,決僅取仙草救治恩人,不敢擅動老前輩法身及其他物件,耿耿此心,可表天日。’祝裏,躬身拜了三拜,緩步走到桌邊,小心翼翼捧起那盆“返魂香”,卻見瓷盆底落下來一個小小的紙卷。


    韋鬆隻得重又放下瓷盆,拾起紙卷,展讀之下,怵然而驚,原來紙上寫的是:“世情奸險,人心詭詐,天道淪喪,道義式微。雷某患之債之,恨不能集天下之人而盡殺之,寧將此曠世奇珍,遺汝坐享?此天下絕無僅有之事耳-一”


    他才看到這裏,已驚出一身冷汗,但紙上字跡尚多,於是連忙繼續又看下去,卻見第二段寫著:


    “然雷某終此一生,殺人盈野,壽歲苦短.大限將至,臨終得此地府,默思經年,深感茫茫人海,未必無一善良可赦之人焉?是特預留三寶,以待有緣,三寶各蘊殺機,是福是禍?在汝一念之間。


    “碧羅毒經,此雷某平生之學,去蕪在精,內附‘毒劍十八式’,習之堪匹天下,世人夢寐之物,乃三寶中極品,汝若首取經冊,則地火引發,全室崩塌,從此埋骨地府。‘鐵匣所盛,凡百零捌粒‘返魂丹’,係雷某盡七年之久,精心提煉而得,服之足增三十年內功,更可抗禦百邪,此寶中次品,惟匣蓋早經劇毒塗抹,汝若擅取此匣,觸手立斃,無藥可解。


    ‘返魂香,雖亦難求奇珍;較之前述二寶,價值相去何止千裏,汝今舍至寶不取,獨索此物,足見意誠無貪,實世之佳彥,人中鱗鳳,憑此一念,當獲報償。雷某身後襟下,藏水一瓶,以洗毒匣,可得‘返魂丹’;匣中金剪一柄,以斷雷某左手無名指,可絕地火引線,慎之慎之,勿違吾示。”


    韋鬆看罷紙卷,心中好生驚詫,暗道:不想其中竟有這許多險惡埋伏,幸好方才沒有擅動幾上物件,否則豈不招惹橫禍。


    他沉吟良久,本不想再取那隻鐵匣和書冊,但轉念又忖道:這位雷老前輩苦心安排,必有深意,我若不取,將來萬一被萬毒教得去,天下便無寧日了。


    心意一決,當下依照紙上示言,繞到榻後,輕輕掀起那黑袍老人後供,觸手之下,衣衫立成灰燼,果然在他身後找到一隻玉瓶。


    瓶中滿盛澄藍色汁液,其味微膻,略有些辛辣。


    韋鬆將瓶中汁液,滴了一滴在鐵匣上,頓時煙霧升騰,嗤嗤之聲不絕,匣上果有奇毒。


    他謹慎地洗淨鐵匣.啟開匣蓋,一陣異香撲鼻,相形之下,那株“返魂香”立刻顯得毫無珍貴之處了。匣中整整齊齊放著一百零八粒龍眼大小,琥珀色的藥丸,上麵有一柄純金打造的金剪刀。


    韋鬆取出金剪再回到黑袍老人榻前,卻猶豫起來。


    依照紙卷所示,應當用金剪,剪斷用施老人左手無名指,才能截斷地火弓l線,但是,對這位自稱憤世嫉俗,殺人盈野的老前輩,他怎能放肆毀壞他的遺體法身呢?


    思之再三,韋鬆重又虔誠膜拜,喃喃祝告道:“晚輩本無貪念,唯因老前輩遺命所示,不得不冒瀆法身,但晚輩推想那引線或許就隱藏在老前輩左手無名指下,隻求尋出引線截斷,實不敢毀及老前輩軀體。”


    他跪在地上緩緩伸手想掀起黑施老人左掌,誰知指尖才碰到老人掌沿,竟然應手崩落,敢情那老人仙逝甚久,遺體早就同於碎化了。


    果然,在那黑施老人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根極細的金屬軟線,直通坐榻地底。


    韋鬆舉起金剪,“嚓”地剪斷了軟線,又磕了三個頭,輕輕拿起幾上書冊,書冊角邊,又有一根軟線埋在石桌內。


    他截去軟線,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拭去書麵灰塵,翻開第一頁,赫然竟是“碧羅毒經”四個朱紅大字。


    書中除了滿滿記載著許多用毒,解毒的秘方,另有一套精奧詭異劃法,叫做“毒劍一十八式”。


    首頁是一篇自述,上麵寫道:“餘雷朋,可間人也,幼孤,七歲受後母淩虐,逃家迄王屋之巔,巧得毒經三卷,習絕世奇術武功,埋首荒山,凡二十餘年,自此縱橫江湖,所向披靡,號無敵已五十載矣!其間,滾滾武林,呻吟封底,江湖異士,宛轉哀鳴,乞殘命不可得者,多如恒河沙數,因得薄名,稱“天下第一惡人黑心居士’-一”


    韋鬆看得忽然心頭一動,隻覺這“黑心居上”的名字,仿佛有些熟悉,卻一時記不起曾在什麽地方聽人說過?


    想了一陣,搖搖頭,又向下看:“天下之人,銜恨吾甚矣哉!蠢蠢私議,精選絕頂高手幾七十餘人,邀餘戰於西嶽,餘乃布施毒陣,圖一鼓而盡殲之,孰料決戰前夕,竟偶遇曠世奇草‘返魂香’五株,並地府石室幽境,頓萌退隱之念,因而棄約不顧,殫精費時,以其中四株,配名藥數百,煉就‘返魂丹”百零捌粒,功能伐骨洗髓,助長內丹,尤擅解迷魂失誌之毒,誠不世之珍品也。


    “餘倘佯終世,唯一憾者,未得衣體傳人一世而已,奇丹雖成,安忍棄置,故盡平生所學,全載此冊,得此奇書,便屬‘毒宗’傳人,戒之!戒之!”


    韋鬆看完,不覺大喜欲狂,欣然道:“禦毒之術,得之不足喜,失之不足惜,但這一匣靈丹,卻正是破解‘迷魂毒水’的奇藥,當此萬毒教猖狂的時候,被我適巧得此奇遇,冥冥之中,莫非天意注定?”


    他想一陣,喜一陣,整衣向那位被稱為天下第一惡人“黑心居士”遺體再拜致謝,收好“毒經”和鐵匣,捧著“返魂香”,退出石室。


    封閉石門之後,循那前道,奔向洞口。


    他在地府石室中耽誤了不少時間,而道走完,仍未見到洞口亮光,隻當天色已經夜盡了,誰知當他爬上石級,準備翻出洞穴,卻發覺洞口已被大石封堵。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明明記得人洞的時候,大石已經掀開,是誰會把洞口重又培了起來呢?


    穀中別無他人,難道是徐文蘭不知洞中有人,竟把洞口封閉了?


    韋鬆舉掌過頂,試試洞口大石,才驚覺那石塊十分沉重,少說也有七八百斤,決不是徐文蘭一個人能夠扭動的。


    這麽說,穀中又來了其他武林高人?


    驚駭之下,暗叫一聲;不好!東方鶯兒的屍體還在外麵,要是被人-一。


    心念未已,冷汗遍體,蹲身放下“返魂香”,雙掌上托,力貫兩臂,猛可拚力向上一掀


    他身兼南北雙奇絕世武學,又得神手頭陀輸注一甲於內力,這一掀,足有千斤以上動力,洞口那石塊應手向側滑了開去。


    但大石才動,突然有股極強力道,由上而下,直壓到石上,石塊精移不到半尺,‘蓬”


    地一聲,又落了下來,僅在洞口閃露出數寸寬一條縫隙。


    縫隙外傳來一陣冷冰冰的幹笑,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韋鬆,你不必白費氣力了,就算讓你掀開石塊.諒你也不敢從地洞中伸出頭來,咱們何不先談談條件?”


    韋鬆驚叱道:“你是誰?要談什麽條件?”


    蒼勁的聲音笑道:“你自負聰明,連老朽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嗎?”


    韋鬆心念由轉,道:“不!我聽不出你是誰-一”


    那蒼勁的聲音咯咯大笑道;“閣下真是善忘;那日在君山之下,你還跟老朽較量過一掌內力,難道全忘了?”


    韋鬆渾身一震,脫口道:“啊!你是萬毒教護法歐陽琰?”


    蒼勁的聲音接口道:“不錯,老朽正是歐陽琰,記得那次君山下相較一掌,你的內力,不過平平,不料數月未見,


    竟能掀動千斤巨石,真是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視啦!”


    韋鬆聽說洞外果然是歐陽琰,心裏早已惶然失措,迫不得已,忍著氣問:”歐陽前輩用石封堵洞口,不知目的何在?”


    歐陽琰笑道:“隻是想請問一句,你在洞裏找到了什麽東西?”


    韋鬆想了想,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歐陽琰道:“實對你說吧!本教失竊了一本碧羅秘冊,老朽奉教主嚴令追查,從湘北直追到此地.那本書可在你身上?”


    韋鬆不擅謊言,爽然應道:“不錯,但那東西原本不是你們萬毒教的-一”


    歐陽琰陰聲笑道:“說得是,不過,那書存在本教,少說已有數十年,總不能算是無主之物吧?”


    韋鬆心忖道:那書本已無作用,就是還給他;也不要緊,但他從湘北追蹤我們到這裏,怎的途中未發覺?


    他暗暗詫異不解,便道;“區區一本畫冊,還你有什麽大不了,你移開大石,讓我出來以後,一定給你。”


    歐陽琰笑道:“這是第一件交換條件,老朽可以同意。”


    韋鬆一驚,忙問:“難道還有第二件?”


    歐陽玻道:“正是,你以書換取脫困,這是一件,咱們這兒還有兩個人質,你要不要也交換一下?”


    韋鬆叱道:“人質?你說什麽人?”


    歐陽琰嘿嘿笑道:“一位是假冒本教教主,竊書正犯徐文蘭,另一位是已被千日醉迷昏的東方鶯兒-一”


    韋鬆驟然失聲,怒吼道:“老匹夫,她們不過是兩個女孩子,東方姑娘更已昏迷如死,你把她們怎樣了?”


    歐陽琰冷冷道:“放心,她們並沒有受到傷害,隻是等著你提出交換條件,便可以恢複自由。”


    韋鬆切齒作聲,道:“好!你要怎樣交換?說吧!”


    歐陽琰道:”第一,你得把從地洞裏得到的東西,全部繳交出來:第二:你們三人必須廢去武功,竊書之罪,算是從輕發落-一。”


    韋鬆不待他說完,早已怒不可遏,厲叱道:‘閉嘴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一件也辦不到。”


    歐陽琰冷笑說道:“不願交換,那也容易,老朽現在就開始用‘百蟻鑽心’手法,讓她們這嚐苦痛,然後淩遲處死,至於你,咱們不妨耗費幾支嘩山火簡’,叫你領略一番活燜山兔的滋味,姓韋的,你怪不得老朽心狠手辣。”


    接著,語聲一沉,喝道:“青冥道長,先解開姓徐丫頭的啞穴,好聽她哀號的聲音;奪命判官藍萊山,準備華山火筒”


    韋鬆聽得大驚失色,敢情那歐陽琰並非一人,竟有華山、武當二派掌門人同在洞外,徐文蘭和東方鶯兒全落在他手中,這時便是移開封洞巨石,韋鬆也無法同時搶救她們脫身了。


    他心急如焚,隻盼歐陽琰是在虛聲恫嚇,徐文蘭還沒有回到穀中來-一然而,希望畢竟隻是希望,歐陽琰喝聲方落,洞外已傳來徐文蘭的驚呼:“韋表哥,韋表哥-一”


    歐陽琰笑道:“對!你不妨勸勸你那位狠心表哥,他是寧願犧牲你們,也不肯把洞中藏寶交出來。”


    韋鬆急聲叫道:”蘭表妹,你怎會也落在他們手中?”


    徐文蘭應道:“他們聽到你在崖上發出的嘯聲,躡進穀來,我沒有察覺,被他們聯手擒住-一”


    韋鬆跌足追悔道:“唉!怪我一時忘形,害苦了你,現在別無抉擇,隻有把東西給了他們-一”


    徐文蘭大聲叫道;“不!韋表哥,你決不能答應,東西給了他們,一樣難逃厄運,別顧我。要是能夠設法脫身,你隻管在路逃出去吧!就當我已經死在萬毒教總壇了-一”


    語方至此,倏忽而住,顯然又被歐陽琰製住了啞穴。


    韋鬆近洞口縫隙,側耳傾聽,隻聽到歐陽琰陰陰冷笑,急忙呼喊道:“蘭表妹!蘭表妹!你怎麽樣了?”


    半晌之後,突聞徐文蘭呻吟一聲,接著,似有人跌倒地上。


    韋鬆厲吼道:‘歐陽琰,老匹夫,你若敢對她施用歹毒手段,我發誓要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歐陽琰嘿嘿曬笑不止,冷聲道:“好!在你還沒有本領將老朽挫骨揚灰之前,先聽一段‘殘心引’的曲子如何?”


    話聲甫落,徐文蘭哀號之聲接踵而起。


    隻聽她悲呼呻吟,淒婉嘶鳴,聲聲刺耳驚心,如荒林浪嘩,亂墳鬼泣,其間更雜有翻滾轉側的聲音,衣錦撕裂的脆響。


    那一聲一響,就像一柄利刃,深深導紮在韋鬆的心窩上。


    他緊緊握著拳頭,十個手指,全都陷進掌肉,冷汗如雨,切齒作聲!


    徐文蘭呼號之間,時而從心底進發出一兩聲斷續的喊叫:“韋表哥……別顧我……別顧我……。”


    韋鬆心如刀割,淒厲吼叫道:“歐陽琰,老匹夫,你還有一點人性沒有?對一個無力抗拒的弱女,你下得了手?狠得下心”


    歐陽琰曬笑道:“百蟻鑽心,隻不過初步手段,你要是固執不從,還有更好聽的在後麵哩!”


    正說著,徐文蘭哀叫聲忽然一變,從嘶喊大叫,一變而為低呻顫抖,其聲呢喃,斷斷續續哀乞道;“天啊-一求-一求你-一讓我-一死-一讓我死了-一吧-一”


    韋鬆忍無可忍,舉拳猛捶洞口巨石,厲呼道:“住手!住手!我答應給你!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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