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強道:“當時郝金堂雖然功力深厚,柳寒山卻人多勢眾,以五對一,殺得難解難分,我想,這一戰無論誰勝誰敗,雙方都將落得精疲力竭,所以決心坐山觀虎鬥,等他們分出勝負來再出手。”


    郭長風笑道:“好主意。後來想必還是郝金堂贏了,對麽?”


    小強道:“不錯,郝金堂畢竟是成名人物,百招之內連傷了翠蝶四姬中兩人,柳寒山情知無法取勝,隻得含恨逃走,而郝金堂也中了一支摺扇扇骨針,這時候,我正想趁機撿個現成,不料卻另外有人,竟搶先了一步……”


    郭長風訝然道:“哦?是誰?”


    小強望望林百合,道:“說出來,你們一定不相信,那人竟然就是寂寞山莊林莊主。”


    “啊!”


    林百合等人果然都驚呼出聲。


    郭長風微笑道:“這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那人一定是留在襄陽的兩名替身之一。”


    小強搖頭道:“不!我敢斷言,絕對不是替身。”


    郭長風一哦,道:“你憑什麽敢如此斷言?”


    小強道:“我雖沒有見過那兩名替身,但以情形衡斷,既是替身,頂多隻是麵貌舉止相似而已,絕不可能連武功也同樣高強。”


    郭長風凝目道:“難道那人的武功很高?”


    小強說道:“豈止很高,那人出手的劍招氣度,儼然有名家風範,以郝金堂的功力竟未能在他劍下走滿十招,兵刃便脫了手。”


    郭長風心頭一凜,道:“真有這種事?”


    小強道:“這是我親眼目睹的,當時連我也驚呆了,直到那人從郝金堂手中奪去香羅帶,已經追趕不及了。”


    郭長風眉頭緊鎖,沉吟不語。


    林百合道:“你一定看錯了,我爹爹還在紅石堡,根本不可能離開。”


    櫻兒道:“而且,我們莊主患病多年,武功早已荒廢,根本不可能有那麽高的劍術。”


    小強道:“但願是我認錯了,可是,我兩眼未花,的確看見他就是林莊主。”


    郭長風搖搖頭道:“他是不是林莊主倒在其次,十招內能使郝金堂兵刃脫手的人武林中並不太多,此人突然現身奪去香羅帶,是敵是友?實在令人可疑。”


    田繼烈困惑地道:“你們說了半天,真把我聽糊塗了,究竟世上有幾個林莊主的替身?”


    郭長風道:“據我所知,秦天祥一共訓練了三名替身,都跟林莊主的麵貌相似,其中兩名在襄陽。一叫劉凱,一名陳傑,另外一個留在紅石堡的名叫黃公展,也就是我們在欒川埋葬的人。”


    田繼烈一麵屈指計數,一麵喃喃道:“三個死了一個,還剩兩個,加上林莊主本人,仍然是三個……換句話說,這世上共有三個林莊主,麵貌都很相似,叫人不易分辨出來,對麽?”


    小強接口道:“現在又多出一位,加起來共有四個了。”


    田繼烈道:“嗯!不錯。但這四人中,隻有一人是真的,其餘都是假冒,所謂化身千萬,皆屬幻象,我們隻要先確定哪個是真的,不必管它共有多少化身……”


    櫻兒失笑道:“老爺子,你說了半天,全是廢話嘛。”


    田繼烈正色道:“你聽我把話說完,就知道是不是廢話了。”


    微頓,接著又說道:“要想確定誰是真正的林莊主,必須先了解秦天祥訓練替身的目的。


    現在,咱們先假定他有兩個目的,一是純為避仇,想以替身混淆仇家耳目,保護林莊主的安全;一是純為私利,想以替身作幌子,企圖騙取另一條女用香羅帶……”


    眾人聽他分析入微,話及正題,不覺都聚精會神傾聽,連櫻兒也不敢再以“廢話”相視了。


    田繼烈又道:“這兩種假定,現在已經有了結論,由郭老弟這次在紅石堡道遇的經過,以及秦天祥對親人部屬安危的冷淡,足以證明他並非一個重感情的人,那麽,他花費十年苦心,訓練貌似林莊主的替身,目的顯然不在避仇弭禍,而是為了騙取香羅帶。”


    郭長風點點頭,衷心讚同這項推斷。


    田繼烈道:“香羅帶雖是林家傳家之寶,林莊主卻不知道它的價值。公孫玉兒雖然獲得過香羅帶,竟然也不了解它的珍貴,反是秦天祥一見此物,便處心積慮想占為已有,火焚桑園失敗後,又暗中訓練替身……從這些跡象看起來,秦天祥必然早就洞悉香羅帶的秘密,而且很可能與林家的上一代相識。”


    郭長風瞿然變色,說道:“老前輩,你怎麽會想到秦天祥可能與林家的上一代相識?”


    田繼烈道:“這道理很簡單,香羅帶既然暗藏秘密,林家祖先斷無不知之理,否則,怎會將兩條香羅帶,作為傳家的寶物,秦天祥若與林家祖先不認識,又怎會知悉香羅帶藏有秘密?”


    郭長風用力一擊雙掌,道:“對極了,可笑咱們當初竟沒有想到這一點。”


    林百合道:“如果我家祖先知道香羅帶的秘密,為什麽隻傳香羅帶,卻不肯傳告羅帶的秘密呢?”


    田繼烈道:“這當然另有緣故,譬如說,為了怕風聲外泄,招來武林人物的爭奪,或者臨終之前,來不及詳述,都有可能。”


    林百合道:“但這些跟如何確定誰是我的爹爹,又有什麽關係?”


    田繼烈道:“我說這些,主要在證明一件事,那就是香羅帶的秘密雖在林家失傳,外界卻並未忘記,既然秦天祥知道,難保另外就無人知道,再進一步說,既然秦天祥能想到使用替身,難保另外就無人也想到使用替身……”


    林百合吃驚道:“老前輩莫非懷疑那奪走香羅帶的人,也是一名替身?”


    田繼烈搖頭道:“不,正好相反,我倒懷疑那人才是真正的令尊。”


    林百合一怔,道:“這是為什麽?”


    田繼烈微微一笑,道:“換句話說,我是懷疑那位被幽禁在紅石堡的人,很可能隻是一名替身而已。”


    林百合呐呐道:“究竟誰是替身?誰是真的?我已經被弄糊塗了。”


    郭長風道:“田老前輩的章思是說,秦天祥欲以替身騙取另一條女用羅帶,也可能另有人想以替身騙取那一條男用的羅帶,這些年來,居住在寂寞山莊後園的人,可能早已不是令尊,麵是另一名更高明的替身。”


    田堆烈含笑頷首,對郭長風這番解釋,大有嘉許之童。


    林百合卻連連搖頭,道:“這絕對不可能,我自己的親生父親,怎麽可能是假的……”


    田維烈道:“姑娘別忘了,這些年來,令尊神誌失常,獨居後園,根本和外界斷絕來往,甚至父女之間,也程少見麵,你怎能斷定他不會是假的。”


    “這”林百合一呆,為之語塞。


    郭長風道:“老前輩這番推側,倒引起我另一種懷疑,隻不知對與不對。”


    田繼烈道:“大家都是在忖測,何妨說出來聽聽。”


    郭長風道:“我進過寂寞山莊後園,也看見過林莊主焚香私刻公孫玉兒的石像,更曾經跟他交過手,據我猜想,林莊主的人可能不假,他那種瘋癡的行為,可能倒是假裝的。”


    田繼烈一哦,說道:“哦!這倒也有此可能。”


    郭長風道:“或許林莊主早已發現火焚桑園的禍心,一麵對公孫玉兒的下落安危,終身難以釋懷,一麵也對秦天祥暗中有了警惕,因此,他故意消沉頹廢,使秦天祥認為他已經不值重視,私下卻在等待公孫玉兒的出現,後來見秦天祥派來兩名替身,觸發靈機,便自己替自己也安排了一個替身,秦天祥欲送他去紅石堡,卻被他以‘金蟬脫殼,的方法,暗地抽身離開了寂寞山莊,但他一直就隱藏在紅石堡附近,所以又從郝金堂手中奪回香羅帶。”


    田繼烈沉吟道:“果真如此,他一定也去過欒川廢墟,當時為什麽不現身阻止咱們把香羅帶交給郝金堂?”


    郭長風道:“我想,那是因為百合在場,目前他還不願意女兒知道這秘密。”


    田繼烈點點頭,歎道:“你這種推測,當然很有可能,隻可惜咱們沒見到他和郝金堂交手,若能當場見到,就不難解開這個謎底了。”


    小強聽到這裏,忽然接口道:“現在他已經奪去香羅帶,再找他隻怕不容易,要想解開這謎底,唯一可行的方法,還是由紅石堡著手。”


    林百合道:“對!我真恨不得立刻就去紅石堡,看看那被幽禁在堡裏的人,究竟是不是爹爹?”


    小強道:“而且,咱們還要從秦天祥手中,設法把另一條男用的香羅帶弄出來,然後利用這條羅帶,引誘那人現身,才能知道他真的是誰。”


    郭長風默然片刻,道:“紅石堡非去不可,但必須暗去,不能明往。”


    林百合道:“你們盡管暗中去,我和櫻兒可以明去,必要時,還可以偷偷幫助你們。”


    郭長風想了想,向田繼烈道:“老前輩以為如何?”


    田繼烈道:“我覺得這樣也好,以眼前情勢,秦天祥不會為難她們,可是”


    目光一掠羅老夫子,卻沒有再說下去。


    羅化庭忙道:“諸位不必顧忌老朽,我雖然是紅石堡的人,這條命都是諸位救回來的,諸位若信得過我,放我回去,我決不會泄漏半字機密,否則,就暫時別放我回去,我也不敢抱怨。”


    郭長風笑道:“咱們倒不是信不過老夫子,但若送你回去,你為了處處避嫌,也一定處處為難,不如且等這件事完了再回去吧。”


    羅老夫子道:“但憑郭大俠吩咐。”


    田繼烈望望天色,道:“天就快大亮了,事不宜遲,郭老弟先送兩位姑娘去紅石堡,咱們且回山腳石穴等候,再詳細商議進入紅石堡的方法。”


    大夥兒分手,郭長風陪著林百合主婢上山,田繼烈用帶著眾人返山擱下石穴。


    登山逢中,林百合忽然又生出怯意,黯然道:“如果堡中鄙人並不是我爹爹,我真不知道該怎樣辦才好。”


    郭長風道:“你可千萬要記住,無論他是不是令尊,表麵上決不能流露出來,你隻能當他是令尊看侍,不可被秦天祥看出破綻。”


    林百合道:“這個我當然知道,我隻是有些怕,萬一發現那人不是爹爹,咱們又不能出來,該怎麽辦呢?”


    郭長風沉釁了一下,道:“發生任何情況,你們務必要忍耐,不能急躁,必要的時候,有一個人可以幫助你們。’


    林百合道:“誰?”


    郭長風道:“雙飛劍常洛。”


    林百合輕哦道:“你是說‘小和尚’?我最討厭他了,好好一個人,偏長了一頭癩痢,想起來都叫人惡心。”


    郭長風正色道:“不要這麽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據我所知,常洛是個很熱誠的年輕人,他對你始終懷著傾慕之心,卻自慚形穢,不敢表露……”


    林百合以手掩耳,道:“好啦!好啦!我不要聽這些話,反正我一見他就討厭,寧可死也不要他幫助。”


    郭長風道:“可是,我卻接受過他的幫助,如果沒有他相助,這次就可能出不了紅石堡。”


    林百合道:“那是你跟他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


    郭長風道:“你要知道,他並非願意幫助我,而是為了要救你爹爹。”


    林百合一擻嘴,道:“有什麽了不起,救出來的不過一個替身。”


    郭長風道:“但他當時並不知道是替身,完全是為了你才冒險行事。”


    櫻兒道:“不錯,後來他還把公孫茵誤認是你,被刺中好幾劍,險些連命也斷送了。”


    “活該!”林百合忽然沉下臉來,冷冷對櫻兒道:“你究竟得了他多少好處?連你也幫著他說話?”


    櫻兒道:“婢子說的是真話。”


    林百合道:“他既然真那麽好,你盡管去求他幫助,我是決不求他的。”


    郭長風見她對常洛竟如此厭惡,不禁暗暗皺眉,恰好這時已走近峰頂,便咽住話尾,沒有再說下去。


    三人藉著初升的旭日光輝望去,卻見外堡一片沉寂,杳無人影,連武士們居住的石屋也搬空了。


    林百合詫道:“這是怎麽一回事?難道紅石堡搬家啦?”


    郭長風凝目遠眺,搖頭道:“秦天祥一定料到咱們會再來,業已將外堡武士全部撤入內堡去了。”


    櫻兒道:“這一來,咱們不是也進不去了麽?”


    林百合道:“郭大哥先躲一躲,咱們去旗台上叫門試試。”


    郭長風依言閃身藏人石屋,林百合和櫻兒便登上了懸崖邊的旗台。


    台上隻剩一根旗杆,旗箱內找不到半麵旗幟。


    隔山望去,紅石堡的吊橋高高吊起,堡牆上果然有武士往來巡邏。


    可是,任憑林百合和櫻兒揮手大叫,對麵卻不理不踩,毫無反應。


    林百合憤然說道:“這算什麽意思,那些家夥明明已經看見咱們,居然理也不理。”


    櫻兒道:“幸虧咱們昨夜沒有來求藥,想不到秦老爺子會如此絕情,連親戚也不認了。”


    林百合道:“我不信外公會是這種人,或許守望的武士大意疏忽,櫻兒,你再大聲叫叫。”


    櫻兒又提高嗓門,揮手呼喊,直叫得聲震山穀,對麵堡牆上依然不見絲毫動靜。


    郭長風從石屋內探頭出來,低聲道:“不用叫了,叫破喉嚨也沒有用,咱們還是回到山下去另想別的方法吧!”


    林百合氣無處出,恨恨道:“除非你們一輩子別讓我進去,總有一天,我要你們這批家夥好看。”


    說著,長劍出鞘,竟將台上旗杆一揮麵斷。


    斷杆墜落山穀,傳來陣陣悶雷般聲響,對麵巡邏武土分明看見聽見,卻故作視而不見,聽麵不聞。


    可是,當林百合主婢氣衝衝隨著郭長風離開外堡以後,牆樓上卻出現一群人。


    秦天祥凝視外堡,得意笑道:“我就知道郭長風必然會再寒,果然不出我所料。”


    百步神拳應飛道:“萬一他見吊橋曳起,知難而遇了呢?”


    秦天祥道:“不會的,區區吊橋,難不倒郭長風,尤其當他發現西南方峭壁上的那片葛藤,今夜一定會有行動,咱們隻等張網捕鳥吧。”


    應飛也附和著笑道:“秦兄妙算無遺,除胯非他不來,否則管叫他插翅難飛。”


    秦天祥道:“不過,咱們也不能小覷郭長風,這不是昔通麻雀,而是一頭狡猾的蒼鷹,必須牢牢結網,多備弩矢,別被他破網逃脫了。”


    應飛低聲道:“秦兄的意思”


    秦天祥以手捋須,一字字道:“寧殺毋縱,死活不論。”


    這八個字,擲拂地成聲,字字充滿了殺機。


    ※※※


    山澗旁的石穴中,大夥兒聽了林百合述說的經過,都為之憤憤不平。


    小強道:“林姑娘你現在相信咱們的話了吧?秦天祥心中隻有香羅帶,根本沒有一點親誼之情,他將令尊接來紅石堡,不過當作交換香羅帶的人質而已。”


    林百合歎口氣,默然無語。


    田繼烈道:“我卻覺得有一點很可疑,秦天祥這樣龜縮不出,怎能得到香羅帶呢?”


    小強道:“他是被六哥進入紅石堡劫走了人,又燒了糧食,餘悸猶在,所以閉門不出,一定在籌思對付六哥的方法,反正他自認林莊主在他手中,六哥決不會把香羅帶另給別人。”


    田繼烈道:“果真如此,他閉門不出隻是暫時的,過幾天仍然會出來。”


    小強道:“可是,咱們卻不能等他安頓妥當,要救林莊主,就得趁早下手。”


    石頭在旁邊幫腔道:“對!那老小子以為躲在烏龜殼裏,咱們就拿他設法哪!任他的殼再硬,咱們也給他鑽個洞。”


    櫻兒笑問道:“你用什麽鑽?”


    石頭道:“用鉗子呀!”


    櫻兒道:“那也得先到烏龜殼邊才能動手,現在咱們連過都過不去,怎麽個鑽法?”


    石頭道:“這還不容易,他會拆橋,咱們就搭橋,常聽說書的提起,攻城都用雲梯飛車,咱們也造些雲梯,響起號炮,給他個一擁而上……”


    他正說得口沫橫飛,下麵“兩軍廝殺”的精采處還沒來得及描述,頭上“波”地吃了個爆柳子,連忙住口。


    田繼烈喝道:“大人在商議正事,誰要你來說《三國演義》,給我滾到一邊去。”


    石頭揉著腦門,哭喪著臉,逗得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林百合責備櫻兒道:“都是你,害人家挨罵!”


    郭長風道:“櫻兒說的倒也是實情,紅石堡險峻天成,難以飛渡,咱們必須先想進入紅石堡的方法。”


    小強笑道:“這個六哥盡管放心,區區峭壁,還難不倒我。”


    郭長風說道:“莫非你已經胸有成竹了?”


    小強點點頭,道:“咱們昨天還沒會麵以前,我已經去峰下山穀中仔細勘查過,發現一處攀越捷徑。”


    郭長風道:“哦?在什麽地方?”


    小強道:“紅石堡坐落的主峰四周,都是百丈峭壁,若以蜘蛛功分段攀登,縱然我能上去,你們也有困難,隻有在西南方的半山壁上,有一片葛藤,恰可歇腳換氣,先用‘金爪銀絲飛蜘蛛’攀上那片葛藤,再利用藤條編成長繩,你們都可以沿繩而上了。”


    林百合大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咱們現在就去吧?”


    郭長風道:“現在光天化日,行動不便,必須等到入夜以後才行,同時,咱們也不必都進紅石堡,山穀中還得留上接應的入。”


    林百合道:“不管你們怎麽樣,我是非去不可的。”


    郭長風略一沉思道:“這是當然,我想,除了你之外,有我和小強同去,便已足夠了,其餘的人,都隨田老前輩,在山穀中接應……”


    話還沒有說完,田繼烈已經不悅地說道:“郭老弟是怕我腳上不方便,成了累贅?”


    櫻兒也接著道:“小姐能去,我為什麽不能去?”


    郭長風忙道:“你們先別誤會,須知此去紅石堡,咱們目的隻在救出林莊主,如有機會,希望順便取得另一條男用香羅帶,這兩件事,都必須在暗中進行,人多非僅無益,反而有害,何況,咱們若全都進堡去了,一旦形藏敗露,勢難迅速退出來,那時內無出路,外無接應,豈非都要落人秦天祥手中。”


    田繼烈聽了這番話,想想不無道理,也就不再爭論了。


    櫻兒卻撒賴道:“我不管,反正我是跟定小姐了,你們三個人能去,也不在乎多我一個人。”


    郭長風道:“你可以跟咱們上去,但不必進堡,隻能留在那片葛藤處,隨時準備接應救人。”


    櫻兒道:“那為什麽?你就不能另派別人在那兒接應麽?”


    郭長風道:“田老前輩要負責地麵接應,羅老夫子和石頭都不會武功,還有何人可派?


    況且,連小強也隻送咱們到堡牆外,就得留在牆外接應,真正進入紅石堡的,也不過就是我和百合兩人而已。”


    林百合道:“好啦,櫻兒,不要爭了,郭大哥這樣分配,自然有他的道理。”


    櫻兒嘟著嘴,低聲嘀咕著道:“你當然願意啦,兩個人一塊兒,當然嫌我礙眼了……”


    林百合臉上頓時飛現兩朵紅雲,羞在心頭,隻好裝沒有聽見。


    郭長風微微一笑。道:“人手分配,就這樣決定,趁現在時間還早,大家吃些東西,好好休息,小強跟我再去山穀勘查一下。”


    林百合張張口,本要同去,忽然想起櫻兒剛說的話,忙又頓住。


    田繼烈便命石頭般出幹糧,大夥兒飽餐了一頓,各在洞中覓地休息,小強和郭長風卻繞過山澗,同往穀中。


    抵達紅石堡主峰山腳下,果然在西南方看到一片葛藤。


    那片葛蘑恰在峭壁中段,距離峰頂和地麵,都約三四十丈,遠遠望去,但見條條藤蔓,臨空垂下,宛如一副別致的簾幕。”


    小強指點著道:“六哥,你瞧那藤條,都有十來丈長,如果砍些下來,織成一副藤梯,上下峭壁就更容易了。”


    郭長風凝視良久,卻皺眉道:“你不覺得這些葛藤有些奇怪麽?”


    小強道:“有什麽奇怪?”


    郭長風道:“你瞧瞧,這山峰周圍一二十裏,四麵全是光滑峭壁,為何偏偏此處有一片葛藤?”


    小強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葛藤須有泥土才能生長,此處半崖上,必然有縫隙,裏麵蘊著泥土,葛蘑是由石縫中蔓延出來,才形成這一片蘑簾。”


    郭長風道:“但這片葛藤,乃是紅石堡防守上唯一漏洞,咱們能找到此地,難道秦天祥反不知道?”


    小強道:“秦天祥當然知道,不過,他一定仗恃這片藤簾位於山崖中段,上下各有數十丈距離,即使輕功再高的人也無法飛上四十丈的峭壁,所以沒有在意。”


    郭長風搖了搖頭,道:“秦天祥決不是這種大意疏忽的人,我看,其中必然另有緣故。”


    小強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咱們也別把秦天祥估量太高了。”


    郭長風道:“但咱們也決不可低估了秦天祥。”


    小強道:“六哥如果不放心,小弟現在就上崖去探查一下。”


    說著,從腰間解下“金爪銀絲飛蜘蛛”,一抖手,向石壁上擲去。


    那金質的蜘蛛八腳箕張,每隻腳端都有倒鉤,隻要碰到些許凸石或石縫,立可牢牢扣住,藏在肚腹內的銀絲,既輕又軟,卻足能承受數百斤重量。


    銀絲的長度雖然僅十丈餘,但小強身手矯捷,迅逾猿猴,一陣輪換,霎眼間,已猱身至頂,然後,一手攀登石壁,一手取下飛蜘蛛,再度擲出。


    三四次交替,便到廠葛藤垂掛處。


    郭長風忙道:“隻須試試葛藤的韌性就夠了,別再上去,也不要留下痕跡。”


    小強一麵答應,一麵已沿著葛藤上崖,整個身軀忽然隱入藤蔓中不見了。


    過了片刻,才見他由藤蔓中現身出來,仍用原來的方法,迅速滑落回地麵。


    他收好銀絲蜘蛛,得意地笑道:“果不出我所料,上麵那條石縫約有四五丈探,三十丈長,足可容納幾十個人藏身,隻可惜嫌潮濕了些。”


    郭長風道:“石縫中沒有足印之類痕跡?”


    小強說道:“什麽都沒有,我敢斷言,紅石堡的人,從未到石縫中去過,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有人合利用這片葛藤,潛入紅石堡。”


    郭長風點點頭,道:“但願如此。”


    ※※※


    大夥兒休息了一整天,入夜時分相繼醒來,飽餐幹糧,人人精神抖擻。


    抵達葛蘑下山腳,郭長風仍覺得難以釋懷,又將這件事詢問羅老夫子。


    羅老夫子道:“秦堡主並非不知道這片葛藤,往年,曾經不時派出武土來穀中巡邏,而且在堡內西南方特別增建了兩座箭樓,因為從來平靜無事,才取捎了巡邏隊。”


    郭長風又問道:“箭樓戒備的情形如何?”


    羅老夫子道:“每座箭樓,白天有兩名武士守望,入夜以後,增為四人,樓中設有連環弩匣和傳譬的煙火,還有‘吐火龍’。”


    郭長風詫異問道:“什麽叫做‘吐火龍’?”


    羅老夫子道:“那是一種特製的火器,龍頭虎身,內蓄桐油,隻須扳動機鈕,便能從龍口噴出火舌,遇物即燃,威力可達三數丈遠,是專為對付攀越堡牆的敵人設置的。”


    郭長鳳悚然一懍,說道:“幸虧老夫於透露這件秘密,否則,今夜後果,將不堪設想了。”


    小強道:“六哥太過慮了,區區火器,何必放在心上。”


    郭長風臉色凝重地道:“千萬別小瓤子這種火器,堡牆居高臨下,山壁陡峭,無處掩蔽,倘若在登上牆頭之前被發覺,的確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小強道:“放心,你們等一會先在半崖石縫中藏著,由我獨自登上箭樓,把守衛的武士解決掉……”


    郭長風搖頭道:“絕對不能魯莽,須知每座箭樓有四名武士,兩座合共八名之多,如果不能一舉將八名武土全都解決,反而會打草驚蛇。”


    林百合道:“那麽,究竟應該怎麽辦呢?”


    郭長風仰麵度量了一下,道:“小強,把你的金爪銀絲飛蜘蛛給我。”


    小強道:“六哥要來做什麽?”


    郭長風緩緩道:“由我先上去,看看能否製服守衛武士,毀去吐火龍。”


    小強道:“這件事小弟也能辦到。”


    郭長風道:“你絕對沒有把握一舉製服八名武士,隻有我還可勉強一試。”


    小強道:“可是,你使用金爪銀絲飛蜘蛛的手法,絕不及我純熟,或許沒到牆外就被發覺了。”


    郭長風道:“我會小心謹慎的。”


    小強道:“我也會小心對付那些守衛武士……”


    郭長風正色道:“小強,不要跟我爭,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小強道:“我不敢跟六哥爭先,但這是六哥答應過的,難道因為我受了點皮肉之傷,六哥就認為我不堪擔當重任了?”


    郭長風道:“你想到哪裏去了,如果箭樓防衛不是這樣嚴密,我當然會讓你先上去……”


    小強搶著道:“正因為箭樓防衛嚴密,六哥更不宜親身涉險,六哥若一定不允許我先上,我寧可死在這裏。”


    郭長風聽他衝口說出“死”字,心頭一震,臉上頓時變色。


    田繼烈忙道:“你們都不要爭先恐後了,何妨兩人一同上去,強哥兒負責攀登峭壁,郭老弟負責解決守衛武士,彼此各盡所長,互相協助,不是很好麽?”


    郭長風沉吟片刻,舉手輕拍小強肩頭微笑道:“好吧!行動務必多加小心。”


    小強答應著,解下金爪銀絲飛蜘蛛,振腕掄動,向峭壁上擲去。


    眾人略退數步,仰麵旁觀,隻見那金色飛蜘蜂一觸山壁,業已牢牢扣住壁上突石,小強試了試,隨即飛身離地,才幾次猱升,便到了突石處。


    接著金爪蜘蛛二次飛起,銀絲再吐……


    除了郭長風之外,其餘眾人,都是第一次目觀小強施展“蜘蛛功”,見他猱升峭壁,如履平地,一個個全都看呆了。


    櫻兒無限欽慕地道:“真看不出,他居然還有這一套出色的本領。”


    林百合也由衷讚道:“如果隻有他一個人,根本不須利用葛藤,一樣能輕易攀登滑壁。”


    甚至以輕功享譽武林的田繼烈,也不禁大為讚賞,含笑道:“蜘蛛功最難練的是雙臂雙腕,不僅出爪要準,附絲猱升時,既要迅捷,更不能懸空擺蕩,以強哥兒目前的火候,非二十年以上苦練絕難辦到,真虧他是怎麽練成的。”


    這是內行人的批評,至於羅老夫子和石頭,早已目瞪口呆,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尤其石頭,直看得張大嘴巴,嘴角涎水足掛了一尺多長郭長風沒有開口,全神注視著半崖上的小強。


    這時,小強已經攀抵葛藤頂端的石縫,正用力砍取藤條,結成長索。


    石縫距高峰頂和地麵各約四十餘丈,小強很快已結好一條長達百丈左右的藤索,卻並不放落下來接引郭長風,反將藤索索端係在腰際,再度掄動飛蜘蛛,繼續向頂攀去。


    郭長風大驚,急忙沉聲叫道:“小強,你瘋啦……”


    林百合詫道:“他要幹什麽?”


    郭長風焦急地道:“他結好了蘑索,卻不肯放下來,竟想獨自登上堡牆。”


    眾人聽了這話,齊都著慌,細看峭壁上的情形,可不正如郭長風所說小強已經離開石縫繼續向上揉升,隻能看見很小一點人影了。


    櫻兒跺腳道:“這家夥真是在找死,大家快些喊他下來呀!”


    她正想大聲喊叫,卻被林百合一把捂住了嘴,低喝道:“千萬叫不得,驚動堡中武士,那就更槽了。”


    大夥兒既不能喊叫,又無法阻止小強的行動,隻有眼睜睜望著,空白焦急,束手無策。


    郭長風把心一橫,突然飛步奔到山壁下,吸一口真氣,背貼山壁,手腳並用,竟施展“壁虎遊牆術”向上疾升。


    林百合急道:“這樣不行的,一口真氣絕難支持升上四十丈峭壁……”


    田繼烈接口道:“就算能夠,也於事無補,你再快也快不過他的金爪銀絲飛蜘蛛,郭老弟,趕快下來,咱們另想別的辦法。”


    但無論眾人如何勸說,郭長風全都置之不理,仍然憑一口真氣,向上遊升。


    這一刹那,他仿佛已經忘了自己,也不願去多想後果,一心一意,隻希望追上小強,不讓他獨自涉險。


    可是,一口真氣畢竟無法維持長久,“壁虎功”又最耗體力,當升到十餘丈高,郭長風已感到體內真氣漸漸重濁,上升的速度立即緩慢下來。


    林百合忙招手道:“郭大哥,快下來吧,他已經接近堡牆,追阻也來不及。”


    郭長風身子緊貼著峭壁,無法看見峰頂的情形,聽了這話,心裏一著急,真氣頓泄……


    幸虧他應變快,左手五指一緊,恰好扣住一塊突石,暫時穩住身子,沒有從山壁上墜落下來,連忙趁機換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候,一條藤索忽然從峰頂放下來,筆直觸及地麵。


    郭長風一把抓住藤索,雙手交替,迅速地向上攀去。


    林百合和櫻兒也喜出望外,急忙沿著藤索向上猱升三人先後攀抵石縫,探頭向峰頂張望,業已不見小強的影子,隻有空蕩蕩的藤索係在堡牆處一塊大石上。


    堡中平靜如恒,刁鬥不驚,看不出絲毫異狀。


    郭長風道:“小強八成已經入堡,你們在這兒稍候,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林百合道:“我跟你一塊去,讓櫻兒留在這裏接應就行了。”


    郭長風想了想,道:“也好,但你隻能在最牆外等候,負責守護藤索,這是咱們唯一的退路。”


    商議定妥後,兩人便繼續沿索向上攀登。


    由石縫到峰頂,山壁略呈內斜,攀附時雖然比較省力,卻是登上堡牆最危險的一段距離。


    因為山壁斜傾,使人整個身子暴露在峭壁上,四十餘丈內,毫無掩蔽,萬一這時被堡牆上發覺,用“吐火龍”向上噴射火焰,那後果實在不堪想象。


    是以,郭長風一離開石縫,便施出全力,盡快向上猱升,並且囑咐林百合跟自己保持二十丈距離,希望以最短時間越過這片山壁,萬一半途發生意外,林百合也還來得及退回石縫躲避。


    誰知這些竟是多慮了。


    當他迅速地攀上峰頂,居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接著,林百合也平安抵達。


    兩人隱藏在係藤索的大石背後,更發現石旁五尺處,有一個很深的坑,裏麵蹲著一人,竟是小強。


    郭長風暗暗鬆了一口氣,忙低聲問道:“可曾發現什麽情況?”


    小強輕聲說道:“今夜情形,有些不對。”


    郭長風道:“哦?”


    小強用手指點著道:“你們瞧瞧,牆上兩座箭樓漆黑沉靜,始終不見人影,附近更連一個巡夜的人都沒有,這不是顯得很反常麽?”


    郭長風凝目打量了一會,道:“不錯,紅石堡的戒備決不會這樣鬆馳,看來其中有詐。”


    小強道:“我也有同感,所以,沒敢冒失,或許這就是秦天祥故意布置的陷阱吧。”


    林百合道:“那麽咱們還要不要進去呢?”


    小強道:“既已來了,當然要進去,但必須先作萬一的準備,尤其希望姑娘務必要答應全力相助。”


    林百合道:“你要我做什麽?隻要能辦得到的,我一定答應。”


    小強道:“好!現在請姑娘先將藤索收起來,卷成一束遞給我。”


    郭長風詫道:“這是咱們唯一退路,為什麽要……”


    小強道:“六哥先別問緣故,等一會小弟自會奉告。”


    郭長風不便再問,隻得幫助林百合收卷藤索。


    長達百丈的藤索,收卷起來,變成偌大一堆,林百合要將它遞給小強,顯得十分吃力。


    小強一麵幫忙向土坑裏拖,一麵對郭長風道:“六哥請注意監視堡牆上動靜,林姑娘請幫我把藤索掩埋起來,這東西既是咱們唯一退路,絕不能被對方發現。”


    郭長風點頭道:“最好動作快些,咱們還要入堡救人,時間已經不多了。”


    小強和林百合,一個拖,一個推,將藤索弄進土坑,撥土掩埋,在掩埋的時候,小強低聲對林百合說了一陣話:


    說些什麽?郭長風沒有留意,隻聽見林百合似乎為難地道:“這樣做,隻怕不太好吧?”


    小強啞聲道:“形勢如此,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姑娘無論如何要幫我這個忙,否則,咱們隻有立刻退走,以免全軍覆滅。”


    林百合道:“你真的有把握麽?”


    小強道:“放心,我已經考慮了很久,這是萬全之策。”


    林百合沉吟片刻,又偷-望望郭長風,最後終於點頭答應,填土埋好了藤索,仍舊回到大石背後。


    郭長風詫異道:“你們在商量些什麽?”


    林百合顯得有些遲疑,淺淺一笑。道:“沒有什麽,他隻是告訴我一個入堡的方法……”


    郭長風道:“什麽方法?難道竟不能讓我知道?”


    林百合嗔聲道:“誰說不能讓你知道?我正要跟你商議嘛,瞧你,疑心病這麽重。”


    郭長風道:“那麽,快告訴我,究竟是什麽方法?”


    林百合看看小強,猶豫著沒有回答。


    小強道:“林姑娘,快告訴六哥吧。時間寶貴,休要耽誤。”


    林百合深吸一口氣,偎近郭長風身邊,低聲道:“他對我說,堡裏戒備情形令人可疑,可能……可能隱藏著危險,必須……必須……”


    郭長風道:“必須怎麽樣?”


    林百合呐呐道:“這……這樣!”


    話未畢,突然一指飛出,點在郭長風“期門”穴上。


    郭長風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對自己出手,腰際一麻,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驚駭之下,忽見小強已如鷹隼般淩空拔起,向堡牆飛掠而去。


    郭長風張口欲叫,林百合的手掌又適時拍中了他的“啞穴”……


    小強飛身登上牆頭,目光一掃,見左右兩座箭樓仍然靜悄悄毫無聲音,堡牆內是片大約十丈見方的空地,也寂然不見人蹤。


    觸目所及,四下一片漆黑,仿佛整個紅石堡已成了一座空堡。


    這情形太出人意外,莫非秦天祥已經棄堡搬走?難道堡中發生了什麽變故?小強不禁納悶,一邁步,欺近右側箭樓。


    從窗孔望進去,這才恍然而悟。原來箭樓中一張矮桌邊,圍坐著四名武士,每人手裏各捏著一副紙牌,卻僵硬不動,分明已被人點了穴道。


    桌上一盞油燈業已熄滅,燈芯上猶有餘煙。


    看來,這四名武士深夜無聊,恰好湊成一桌牌局,玩得正高興,卻遭了暗算。


    小強皺皺眉,轉身再奔向左側箭樓。


    那邊的情形和這邊大同小異,四名守夜的武士都圍在桌邊,各人麵前堆著碎銀,桌上一隻空碗,其中有一名武士正高舉著右手,張口作呼喝狀,手中還提著三粒骰子。


    敢情兩座箭樓,一邊正賭紙牌,一邊正在搶紅點,都先後被人弄了手腳,難怪會如此平靜。


    可是,那暗中下手的人會是誰呢?


    堡外百丈峭壁,難道有人竟比自己還搶先了一步?


    小強既感慶幸,又有些震驚,但仔細想想,來人出手製住了箭樓中的武士,當然是紅石堡的仇家,彼此站在同一立場,又何必去探究對方來曆。


    於是,聳肩一笑,飛身向空地飄落。


    他腳才著地,突然發現不妙,忙仰身欲退,竟來不及了隻覺渾身一緊,地上忽然升起一張大網,早將小強整個人兜進網中,那大網上更布滿了銅鈴和倒刺,人一入網,頓時鈴聲大作。


    就在這刹那間,空地四周突然亮起十餘道燈光,大批武土紛紛湧現。


    兩座箭樓中也射出燈火,八名“被製住穴道”的武土全都恢複了行動,扯起樓板,推出來兩具龍頭虎身的“吐火龍”。


    火器上的噴火龍口,正對準著空地中央。


    四周武士,除秦天祥貼身“十八鐵衛”執著長刀,再餘一律強弓硬弩,凝指著大網。


    燈光下,秦天祥以手捋須,哈哈大笑道:“郭長風,老夫算定你會再來,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等候多時,現在你已變成網中之魚,還有什麽話說?”


    一麵說著,一麵緩步向場中走來。


    應長老突然低聲道:“堡主不可靠近,小心那廝的暗器。”


    這句話提醒了秦天祥,立即止步,對武士們吩咐道:“弓箭手注意戒備,姓郭的若敢反抗,立刻給我亂箭攢射,死活不論。”


    語剛說完,隻聽一聲怒吼,小強已破網而出。


    那網上的倒鉤,早已沉陷在他的肌肉中,但小強仍然奮不顧身掙脫了羅網,隻是人掙脫,全身衣衫已破成碎片,遍體鱗傷,幾乎成了血人。


    然而,他此時已經完全忘記了肉身的疼痛,也顧不得滿身血汙,揮動匕首割破網索,便瘋狂般撲向秦天祥。


    四周弓弦齊響,箭如飛蝗。


    小強撲出的身軀停頓了一下,渾身樁射中數十箭,整個人全遭箭矢包裹,看來就像一隻忿怒的刺蝟。


    但他隻是身子晃了晃,並沒有倒下去,厲吼一聲,又向秦天祥撲去。


    這情景,直看得人人心驚膽顫,許多弓箭手都嚇呆了,竟忘記抽箭再射。


    秦天祥也不期然產生一種莫可名狀的怯意,腳下連連倒退。


    小強風也似的衝了上去,舉起匕首猛然刺出。


    秦天祥驚懼之下,忘了拔劍格拒,揮臂擋了擋,轉身便路。


    幸虧他身後“十八鐵衛”中及時衝出一人,抽刀截住了小強。


    那人刀鋒上迎,截向小強的手臂,隻當小強必會撤回匕首,先求自保,誰知小強對那寒森森的劍光,卻視若無睹,非但沒有避讓,反而飛起一腳,朝那人檔下踢來。


    刀鋒過處,小強右臂被齊肘斬斷,連匕首一同落在地上。


    小強斷去一臂,恍若無事,竟然用左手將那柄長刀拾了起來,仍舊邁步直追秦天祥。


    在場眾人,登時都嚇呆了。


    應長老見小強已經形同瘋狂,無人敢現身阻擋,忙吐氣開聲,擂出一記“百步神拳”。


    一拳正中小強前胸,“砰”的一聲,小強踉蹌側退了七八步,仰麵跌倒。


    可是,轉跟間,他又掙紮著站起來,張口連吐幾口血,又搖搖晃晃衝了過來。


    邊時,連應長老也手腳軟了,急叫道:“快用吐火龍燒他!抉!”


    科樓上的武士應聲扳動機柄,“轟轟’之聲入耳,兩道赤練趕的火焰,一齊射向小強……


    烈火卷襲下,小強終於倒了下去,可憐他那血琳琳的身軀,仍在火光中扭曲、掙紮、翻動,似乎對於未能替郭任風完成心願,猶覺尚有餘憾……


    ※※※


    火焰漸漸熄滅了,夜風吹過空場,散起一陣焦臭氣味。


    小強卷臥場中,渾身已成焦黑,麵目潰爛。五官難辨,隻有右臂斷處,仍在汩汩滲出血水。


    環繞空場四周的紅石堡武士們,全都默然無聲,也不知是對適才的景況驚悸猶存?抑或對這躺在眼前的鐵錚錚漢子,懷著莫名的敬意?


    許久,許久,秦天祥才長長歎了一口氣,苦笑道:“想不到郭長風竟會如此憨不畏死。”


    應長老道:“隻是死得太不值得,寂寞山莊的事跟他何幹?竟然把性命也賠上了。”


    秦天祥聳聳肩,道:“這就叫做咎由自取,誰叫他不自量力,強要出頭。”


    應長老道:“但不知香羅帶在不在他身上?會不會被烈火毀損?”


    秦天祥笑道:“不會的,那是用西域冰蠶絲織成的,水火不侵,否則,我就不致準備吐火龍對付他了。”


    回頭向雙飛劍常洛道:“去搜搜屍體,看看香羅帶藏在什麽地方。”


    常洛始終未發一言,臉上流露著黯然之色,聽了吩咐,也忘記應語,默默地走了過去。


    秦天祥和應長老跟去,四周燈火齊向場中聚集,數百道目光,全都沒注在小強屍體上。


    這些目光中,自然包括了貪婪和得意,但絕大多數都是敬重和惋惜。


    常洛蹲下身子,親手將屍體搜查了一遍,除了一副“金爪銀絲飛蜘蛛”外,什麽也沒有。


    秦天祥不禁詫道:“這就奇怪了,他在沒有獲悉香羅帶秘密以前,一定會隨身攜帶,莫非被郝金堂那匹夫先得去了?”


    應長老道:”郝金堂雖然老奸巨猾,論機智和武功,都不是姓郭的對手,理當不會被他得去才對。”


    秦天祥沉吟了一下,道:“把那飛爪給我看看。”


    由常洛手中奪過“金爪銀絲飛蜘蛛”,仔細端詳一陣,突然變色道:“不對,這人可能不是郭長風。”


    應長老道:“堡主怎知他不是?”


    秦天祥道:“這東西是練‘蜘蛛功’的用具,以前從未聽說郭長風練過,而且,今夜血戰之時,此人始終未使用暗器,身邊也未佩帶著暗器革囊,分明是另一個人。”


    在場眾人,盡皆驚顧失色。


    應長老驚然道:“此人若不是郭長風,必然是他的朋友,或許故意聲東擊西,趁咱們全力對付此人,郭長風已輕潛進堡內了……”


    秦天祥忙揮手道:“趕快搜查堡牆外,如果郭長風已經入堡,一定會預留退路。”


    常洛精神突然抖擻起來,應聲道:“弟子親自去搜查。”


    秦天祥道:“你要特別留意崖外牆角暗處,是否有藏著葛蘑繩梯之類工具,若有發現,先毀了那些東西。”


    常洛一麵答應,一麵從武士手中取了一盞‘孔明燈”,飛身越牆而出。


    秦天祥又道:“應兄請帶人回去守護密室,別讓姓郭的把林元暉劫走了,立即鳴警,下令全堡戒備……”-


    聲令下,武士們紛紛四散,整座紅石堡也跟著沸騰起來。


    ※※※


    這時,郭長風和林百合正藏身堡牆牆腳一處排水渠口。


    兩人躲藏處,離牆內空場不過十餘丈,適才發生的一切經過,莫不盡入眼中。


    林百合目睹小強慘死,嚇得心膽俱裂,始終不敢解開郭長風的穴道,她發覺郭長風的身子一直在顫抖,眼中蓄滿淚水,情緒激動,已達極點,這時候解開他的穴道,必然如山洪暴發,難以遏止。


    可是,小強的身分既已被秦天祥識破,紅石堡正展開嚴密戒備和搜查,現在如再不解開郭長風的穴道,難道兩人就這樣等著束手就擒?


    她又驚,又怕,心裏更是焦急無主,眼看著雙飛劍常洛已經越過堡牆,停身在大石旁。


    那掩埋葛藤的土坑,就在石側數尺處,而且,浮土新填,一眼便能看得出。


    常洛目光掃過,業已發現泥土是新填的,蹲下身子伸手一扒,就看見了藤索。


    但他一陣心跳,卻沒有聲張,急忙又將藤索掩蓋,並且很快地站起來,用腳踏個結實。


    然後,遊目四顧,忽然低聲叫道:“郭兄郭兄”


    林百合不答,隻緊了緊手中劍柄。


    常洛又道:“郭兄請回答一聲,小弟絕無惡意。”


    連叫數聲,不聞回應,常洛重又低頭尋覓,很快便看到林百合留下的足印。


    於是,急急循著足印向牆腳奔來。


    林百合大驚,一振手腕拔出長劍。


    就在她長劍出鞘的刹那,常洛也恰好尋到水渠洞口。


    四目相對,常洛先是一愣,繼而泛現出一片驚喜之色,忙以指按唇,向林百合搖手示意,隨即匆匆越牆而入。


    秦天祥道:“外麵可有什麽發現?”


    常洛答道:“弟子已經仔細搜查過了,並沒有郭長風蹤跡,想來姓郭的一定還在山下,先派此人來探路,便被咱們截住了。”


    秦天祥皺皺眉,道:“這麽說,咱們竟是打草驚蛇,本欲設阱捕虎,結果僅獵到一頭小獐而已。”


    常洛道:“隻要咱們不聲張,那郭長風決不會死必,一定還會再來的。”


    秦天祥搖搖頭,道:“姓郭的狡猾得很,剛才的火光和人聲,很難瞞得過他,我看他是不會再上當了。”


    常洛道:“人在咱們手中,他豈會就此罷休?”


    秦天祥沉吟了一會,道:“為防萬一,堡中仍須嚴密搜查,你要繼續注意崖下的動靜,我得先回密室去看看。”


    常洛躬身道:“弟子遵命。”


    送走了秦天祥,又假作登牆巡視一番,然後叮囑箭樓武士幾句便離開了空場。


    但去未多久,又悄悄折返,重到水渠洞口。


    他似乎有許多話要對林百合說,見了麵,又結結巴巴說不出口,忸怩了一陣,紅著臉道:


    “百合,我就猜想你會來,果然不出我所料……”


    林百合冷冷道:“我當然要來,我們當然要來,你們不念親誼,囚禁我的父親,難道我不該來麽?”


    常格忙道:“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錯怪我,上次郭兄救出一名替身,師父連我也瞞,我是真的不知道,若有半句假話,叫我將來不得……”


    林百合道:“好了,用不著賭這種牙痛咒,我最討厭這一套。”


    常洛賠笑道:“隻要相信我,以後我發誓再也不賭咒了,再要賭咒,叫我將來……”


    林百合道:“又來了,是不是?”


    常洛急忙咽住話尾,郝然笑道:“我真該死,總是說溜嘴。”


    林百合板著臉道:“我問你一句話,現在我跟外公已成敵對,你究竟是幫我外公?還是幫我?”


    常洛遲疑道:“這”


    林百合斬釘截鐵地道:“不必顧慮,說實話……”


    常洛呐呐地道:“憑良心說,我當然幫你,否則,剛才就不會替你們掩飾,不過……”


    林百合截口道:“你既然願意幫我,現在就立即帶咱們去密室救人。”


    常洛為難地道:“現在堡中正大事搜查,絕對不能輕舉妄動,你們先忍耐一會,讓我慢慢想辦法好麽?”


    林百合道:“不行,咱們沒有時間等,也不想忍耐,如果你膽小害怕,咱們就自己動手了。”


    常洛忙道:“千萬不能魯莽,師父和應長老都在密室,你們去了也無法下手,不如由我先去看看,等他們一走,我就帶你們去。”


    林百合說道:“萬一他們一夜都不走呢??”


    常洛道:“我會想辦法,讓他們離開的。”


    林百合道:“那你就快去快回,咱們等你半個時辰,你若準備向外公告密,時間也來得及。”


    常洛惶然道:“百合,你怎麽說這種話,我真恨不能把心挖出來給你……”


    林百合道:“好了,好了,快去吧,咱們時間有限,不能久等。”


    常洛輕歎一口氣,轉身欲走,忽然發現郭長風閉目僵靠在洞壁上,始終沒有開過口,不禁詫道:“郭兄怎麽啦?是不是受了傷……”


    林百合揮手道:“別多問,快去!快去!”


    ※※※


    攆走了常洛以後,林百合先替郭長風解開啞穴,輕聲道:“郭大哥,覺得平靜些了麽?”


    郭長風閉目不答,眼角閃現著瑩瑩淚光。


    林百合歎道:“我知道,你心裏一定在恨我,其實,這並不是我的主意,是他要我這麽做,當時我沒有想到台有這種結果,現在再解釋,一切祁嫌太晚了。”


    郭長風仍然沒有開口,淚水卻已奪眶而出。


    林百合哽聲道:“你心裏難過,為什麽不肯說出來呢?你要打我,罵我,我都心甘情願,隻求你相信我,這麽做,真的不是我的主意。”


    郭長風默不作聲,若非滿臉熱淚,看來就像一尊木人。


    林百合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唏噓道:“我承認,自己有一點私心,明知道可能是個陷阱,心裏舍不得讓你去涉險,所以才答應他,我怎想得到他會因此斷送性命?早若知道,說什麽也不會答應他……”


    郭長風突然截口道:“現在可以替我解開穴道了麽?”


    林百合忙道:“當然可以,不過,希望你現在不要太激動。”


    郭長風不答,等穴道解開,緩緩舒展一下手腳,用衣袖拭幹淚水,站起身來。


    林百合惶然道:“你想到哪兒去?”


    郭長風目光凝視著空場,徐徐說道:“放心,我現在很平靜,但小強自幼跟著我長大,我總不能讓他這樣委屈地躺在紅石堡中。”


    說著,便舉步向空場走去。


    林百合急道:“不行,箭樓上還有八名武土……”


    郭長風充耳不聞,也不隱蔽身形,昂首闊步走向小強捐軀處。


    林百合無奈,隻得劍藏肘後,躡足追出,沿著牆腳飛快地向右側箭樓掩去。


    她自知無法攔阻郭長風,隻好替他監視著箭樓,準備必要時暗助一臂之力。


    誰知結果適得其反。


    郭長風昂首闊步向空場走去,箭樓上的武土雖已發現,但因視野昏暗,郭長風又步履從容不迫,武土們一時不敢確定來人身分,是以沒有聲張。


    林百合身形甫動,剛竄至牆腳,立刻被右側箭樓發覺,當時射出兩道孔明燈,沉聲喝問道:“什麽人?站住!”


    右側箭樓一出聲,左首箭樓也射出燈火,四名武土同時擎燈衝了出來。


    兩座箭樓的燈火集中射在林百合身上,反而把空場中的郭長風忽略了。


    林百合見形藏敗露,不禁著慌,一長身,掠登牆頭。


    她若緊貼牆跟,因為正在弓矢死角內,反較安全,這一登上牆頭,恰好暴露在兩座箭樓之間,隻聽武士們齊聲呼喝,弓弦響處,弩矢已由兩端齊射過來。


    林百合長劍展動,撥開了第一波箭矢,飛步衝向右側箭樓。


    迎麵兩名擎弓武士被她揮劍砍翻,跌落牆下,另兩名都拔出長刀,並肩擋住了林百合。


    左首箭樓上的四名武士,急忙推出了“吐火龍”,其中一人更取出隨身號箭,準備發出警訊。


    可是,當他取出號箭打算揚臂發出,突覺腰間一麻,背後伸來一隻手,輕輕將號箭接了過去。


    那人想叫,還沒有叫出聲音,已被人夾脖子捏住,拖回箭樓中。


    前麵一個猶未發覺,催促道:“老吳,快放號箭報警,十七號箭樓已經傷了兩人了。”


    連叫兩聲,無人回答。


    那人回頭一看,駭然失聲呼道:“你”


    嘴巴才張開,卻樁一枚號箭直塞進喉嚨裏,兩眼一翻,頓時閉了氣。


    最前麵兩名武土正推著“吐火龍”,聞聲回顧,兩人都各中一掌,翻身倒地。


    四名武士先後受製,左首箭樓上的燈光也跟著熄滅。


    剩下兩名和林百合纏鬥的武土,見勢不妙,連忙虛晃一刀,轉身欲逃。


    郭長風一揮手,兩點寒星電射而出,那兩人連轉了幾個身,雙雙摔落牆下。


    林百合籲了一口氣,笑道:“郭大哥,謝謝”


    郭長風卻好像沒聽見,既無笑容也不回答,自顧抱起小強的屍體,飛身躍落牆外。


    他默默解掘出藤索又默然解下自己的外衣,替小強掩裹住燒焦的屍體,然後將藤索係著屍體,緩緩垂下懸崖。


    做這些事時,他是那麽仔細,那麽虔誠,舉動看著似平平靜,眼中卻著兩匿盈盈痛淚。


    林百合就站在他身邊,見此情景,心如刀割,隻不知如伺安慰他才好。


    藤索垂至半崖,不片刻,櫻兒便沿著蘑索匆匆攀上了崖頂。


    一見麵,就驚駭地問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剛才那屍首是誰?”


    原來小強的身體五官均被烈火燒得扭曲變形,難怪櫻兒認不出來。


    郭長風低著頭,默默不語。


    林百合輕歎道:“櫻兒,不必問他是誰,你隻要好好守護著他的屍體,在石縫裏等侯,一切待咱們救出莊主以後再談吧。”


    櫻兒道:“我已把屍體安置在石縫裏了,讓我留在這兒幫助援救莊主好麽?”


    林百合道:“不用了,咱們有常洛相助,人手已經夠了,你留在這兒反而不方便。”


    櫻兒皺皺眉頭,顯得有些不情願,又問道:“咦!怎麽沒看見傅公子?”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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