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果和尚道:“不用抬,師兄去安排吃的,小弟背他回去。”


    悟非和尚道:“好,我先走了,你帶他快些來。”說罷,飛步而去。


    悟果等他去遠.卻挨近海雲身傍蹲下,凝目看了又看,忽然低聲問道:“小子,你真是神刀海一帆的兒子麽?”


    海雲道:“自然是真的。”


    悟果咽了一口唾沫,又問道:“你不是在吹牛吧?”


    海雲不悅道:“我為什麽要吹牛?”


    他心裏對這位性喜吃人的“吃火魔”樊破天一直存著疑忌,尤其當樊破天望著他咽唾沫的時候,那神情更叫人看了不寒而怵。


    悟果列嘴一笑,把頭直湊到海雲耳邊,嘎聲道:“告訴我,你老子海一帆現在在什麽地方?”


    海雲一麵縮避,一麵反問道:“你又問這個幹什麽?”


    悟果道:“你別管,隻要你老實說出來,自有你的好處。”


    海雲微怔,道:“我爹現在海外隱居,不願再涉足江湖了。”


    悟果驚詫道:“他真沒有和你一同回來?”


    海雲道:“沒有。”


    悟果似很失望,又有些氣憤,目光連連閃動.最後沉聲說道:“小子,我先警告你一句,等一會我師父若問起你爹的消息,你就說他已和你一同回來,千萬不許說他還在海外,記住了沒有?”


    海雲道:“為什麽要這樣說?”


    悟果道:“別問為什麽,反正對你沒有壞處,他若再問你父親在什麽地方?你就隨便編一個地名,總之要離微山湖越遠越好,事成之後,我和師兄會重重謝你。”


    海雲道:“可是”


    悟果道:“就算你幫咱們一次忙吧!以後你也有要咱們幫忙的時候。”說完,背起海雲,灑步便走。


    海雲又問道:“你能告訴我,令師叫什麽法號嗎?”


    悟果漫應適:“等一會見了麵你就知道了。”


    海雲不禁納悶,暗想:那和尚既能收眼“嶺南二凶”,必然是一位得道高僧,也可能和父親是舊識。但他搜盡枯腸,卻始終想不起父親有這麽一位方外之交。


    悟果和尚邁步如飛,沿著一條石板小路登上土山,山頂是一片茂密竹林。展目四望,萬空迎風,波光隱約,這地方原來仍是微山湖中一個小島,距離湖岸至少在百丈以外。


    穿過竹林,眼界豁然開朗,隻見大片花圃,繞著一棟竹樓,圓中百花簇錦,樓前葛蔓滴翠,花圃入口處,有座小巧的木牌坊,匾上題著“大覺禪院”四個紅字。


    這竹樓雖無名山大刹的勢派,甚至看上去不象是座廟宇,但卻景色如畫。別有一種寧靜幽美的氣息,使人一入圓門,心境便自然平靜下來,仿佛覺得世間一切紛擾,都被那青翠的綠色洗滌殆盡了。


    悟果和尚繞道而行,腳步放得輕輕的,似怕驚動了樓中的人,剛走到竹樓轉角處,樓中忽然有人問道:“是悟果回來了麽?”


    俗果和尚連忙停步道:“是的。師父。”


    樓中又問:“人帶回來沒有?”


    悟果和尚道:“帶回來了。”


    樓中又道:“好,帶他進來。”


    悟果一楞,道:“他俄壞了,師父不是說先讓他吃點東西的嗎?”


    樓中道:“不,為師要先見見他,他可以一麵與為師談話,一麵進食。”


    接著,竹樓門“呀”的一聲打開,悟非和尚探出頭來說道:“師父吩咐把齋飯送到佛堂來了,進來吧!”


    一進竹樓,海雲全未留意佛堂內的陳設,隻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位老和尚是何許人?


    可是,他看見的僅是一張小木桌,以及桌上正冒著熱氣的素齋,一盞油燈懸在屋梁上,燈光卻昏不明,除了這些,四周都是暗暗的,什麽也看不見。


    若在平時,海雲憑藉那微弱昏黃的燈光,是能夠看清樓中布置的的,如今由於精疲力竭,眼中直冒金星,目力已經遠不如平時銳利了。


    悟果和尚將他輕輕放在木桌旁,語非立刻替他盛來一碗飯,並且在確中加了些菜湯。


    海雲搖頭道:“我得先拜見方丈,叩謝賜食之德。”


    樓角有人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擅越不須如此多利,一飯之惠,何足言謝?”


    海雲循聲凝目望去,隻見樓角似有一道門戶,又好象是一隻紗門櫥櫃,裏麵仿佛坐著一個人,無奈卻看不十分清晰。


    悟非和尚低聲道:“你先吃飯吧!家師就在那兒,吃飽了再謝也還不遲。”


    俗果也接著道:“是呀,你已餓壞了,不快些吃飯,卻隻顧東張西望的幹啥?”


    海雲委實太餓了,點點頭道:“如此晚輩恭敬不如從命,放肆失禮,師父們休要見怪。”抱拳作了一個揖,捧起飯碗,一陣呼嘈嘈已經一碗下了肚。


    悟非和尚微微一笑,急忙又替他添了一碗。


    海雲道:“不敢勞動大師父,還是晚輩自己動手吧……”連湯帶菜,囫圇而下。


    樓角那僧人一直目不轉瞬注視著海雲,兩道精芒閃射的目光中,包含著無限憐惜,無限關切,無限感慨……


    俗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三天不吃飯,即使鐵人也會餓化。


    海雲一口氣吃下四大碗飯,肚子一飽,精神頓振,不但體力恢複了,好象那盞油燈也比先前明亮了許多。


    這時,他才看清楚樓然果角有一道門戶,裏麵是間佛龕般的小屋,門前垂著薄紗簾子,小屋內盤膝跌坐著一名黃衣僧人。


    屋內光線陰暗,那僧人的麵目仍然看不真切,但可以確定的,那僧人年紀最多隻有四十出頭,五十不到。


    海雲料不到這位“得道高僧”竟會這般年輕。看起來甚至還比“嶺南二凶”年輕了十歲,莫非這位高僧真的已修煉到“返老還童”的境界了麽?


    他在偷偷打量著小屋內的僧人,那僧人也在凝神注視著他,悟非和俗果低頭收拾桌上碗盞,四個人都沒有開口,竹樓中忽然沉寂下來。


    過了許久,那僧人才緩緩說道:“悟非、悟果,你們下去。”


    悟非躬身答應,悟果卻向海雲連使眼色,似在提醒他毋忘叮囑的事。


    兩人收好盤碗退出竹樓,海雲起身施禮,道:“多謝大師賜食。”


    那僧人徐徐說道:“檀越請坐下,咱們現在可以清靜地談談了。”


    海雲本想行近紗簾,仔細看看他的麵貌,聽了這話,隻得仍在桌邊坐下。


    那僧人目光由紗簾中透射出來,逼注在海雲臉上,問道:“據兩個小徒回報,擅越的尊翁,便是當年名滿江湖的神刀海大俠?”


    海雲大身道:“是的。”


    黃衣僧人又道:“那麽,檀越的名字,如何稱呼?”


    “晚輩名叫海雲。”


    “敢問令堂等諱是”


    “先慈娘家姓韓,出身關外韓家堡。”


    “哦”


    黃衣僧人好像很意外,詫問道:“檀越的令堂,已經過世了麽?”


    海雲道:“慈娘謝世已經三年,大師莫非認識晚輩的父母?”


    黃農增人道:“不錯,貧僧與令尊令堂原是舊識,十年前,還曾與值越見過麵,隻是那時植越年紀尚幼,恐已不複記得了。”


    海雲吃驚道:“真的麽,請問大師的法號是”


    黃衣僧人道:“貧增法名大覺,此地就名叫大覺禪院”。


    海雲默念著:“大覺”兩個字,反覆沉思了許久,搖搖頭道:“晚輩實在太愚,怎麽總記不起這個法號?”


    大覺禪師輕歎道:“十年滄海桑田,今夜若非小徒回報,貧僧也不敢與增越相認。”


    語聲微頓,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能見到年輕一輩的長大成人,也是件值得安慰的事,增越英姿勃發,頗有父風,神刀獲傳,故人有後,貧僧更為老友慶幸。”


    海雲忙道:“不敢當大師謬譽。”


    大覺禪師感慨道:“人生苦短,能有幾個十年,今夜得與擅越相遇,實令貧僧故舊之思,但不知今生今世,還能再與令尊把晤否?”


    海雲忽然心中一動,問道:“大師既與家父交誼深厚,想必也認識‘神州四傑’中其餘三位了?”


    大覺禪師道:“不錯!”


    海雲道:“這些年,大師可曾與他們交往?”


    大覺禪師搖搖頭道:“並無往來。”


    海雲道:“為什麽呢?”


    大覺禪師道:“自從海大俠遠走海外,‘神州四傑’早已星散貧僧也有多年未曾聽到他們的消息了。”


    海雲道:“龍二叔棄武從商,在徐州城中設有分號,而且經常到微山潮來,大師沒有見過他麽?”


    大覺禪師道:“貧僧極少外出,他也不知道貧僧隱居此地,致彼此雖近在咫尺,卻從未晤麵。”


    海雲道:“晚輩龍二叔就在湖中受傷被人擄去,晚輩泅水追趕才誤到此島…”


    大覺禪師道:“這件事,貧僧已得悟非回報,擅越盡可放心龍二俠決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海雲微征道:“大師怎知他不會有危險?”


    大覺禪師道:“不瞞檀越說,那帶走龍二俠的紫衣人,和貧僧頗為熟論,而且,他和龍二俠也是朋友。”


    海雲驚喜道:“他是誰?”


    大覺禪師道:“你現在不必問他是誰,反正他帶走龍二俠絕無惡意就是了,此事貧僧可以負來保證,不出一個月,龍二俠必定會無恙歸來。”


    海雲鬆了一口氣,道:“既然大師這麽說,晚輩就放心了。但龍二叔傷勢很重,那位前輩若是龍二叔的朋友,就應該趕快為他療傷救治,為什麽反而用強將人劫走呢?”


    大覺禪師道:“或許他正是將龍二俠帶去治傷了。當時急於救人,所以無暇對你細說,他如有惡意,要傷你和龍二俠可說易如反掌,又何須將人帶走?”


    海雲沉吟片刻,道:“晚輩也相信他沒有惡意,可是,一月之期尚早,他既和龍二叔是朋友,大師能否帶晚輩去見見他,也讓晚輩多拜識~位尊長。”


    大覺禪師道:“這個……”


    海雲又追:“即使不能見麵,也求大師看在家父份上,賜告那位前輩的名號,日後相遇,也不致失禮。”,大覺禪師默然片刻,道:“好吧!你一定要見他,貧僧就替你安排,隻是,今天已經太晚了,你暫且在此休息一夜,明早再去不遲。”


    海雲連忙躬身道:“謝謝大師。”


    大覺禪師舉掌輕拍兩聲,樓門啟開,悟非和悟果低頭走了進來。


    大覺禪師吩咐道:“悟果領海少俠去後麵禪房休息,悟非去準備船隻,為師要用。”


    悟果躬身應是,帶著海雲退出竹樓,轉入樓後禪房內,一進房門,便急急問道:“叮嚀你的事怎樣了?”


    海雲道:“令師並沒有問起,大約今師兄陶前輩已經告訴過他.家父並未同來…”


    悟果沉聲道:“你這是存心不肯幫忙,不願交我樊某人這個朋友?”


    海雲道:“我很想幫忙,但這和家父回來沒回來有什麽關係呢?”


    悟果哼道:“老實告訴你,你爹回來沒回來並不與我相幹,我隻是在這鬼地方悶得發慌,想出去散散心罷了。”


    海雲愕然道:“難道家父回來了,前輩才能出去散心麽?”


    悟果道:“誰說不是,你爹不回中原,咱們一輩子也不能出去。”


    海雲道:“這是什麽緣故?”


    悟果尚未回答,房門忽被推開,悟非和尚冷著臉走了進來,低喝道:“師弟,你又在胡說些什麽?”


    悟果涎臉陪笑道:“沒有說什麽,小弟隻是…隻是…”


    悟非和尚道:“你的主意我還不知道,你再說一句話,我就去告訴師父。”


    悟果急急搖手道:“好,我不說了,不說就是了。”


    一麵說著,一麵抽身出房,如飛而去。


    悟非和尚反手掩上房門,從懷裏取出~隻精巧的瓷瓶,送給海雲,說道:“家師聽說你曾被”霹靂珠’震傷內腑,特命我送來這瓶‘護元金丹’,入睡前服用三粒,功能固氣培元,增進內力。”


    海雲見那瓷瓶不過拇指大小,瓶中共有十餘粒藥丸,每顆隻有芝麻般大小,撥開瓶塞,滿室芳香,知道是極珍貴的東西,連忙謝道:“蒙賜飲食,又賜靈丹,晚輩實在受之有愧。”


    悟非和尚道:“藥丸為數雖少.的確極具神效,無論受了多重的內傷,隻須有一口氣在,服下五粒即可活命,多餘的你留在身邊,將來或許有用。”


    海雲長揖道:“長者賜,不敢辭。請替晚輩上覆大師,明早向當麵叩謝。”


    悟非和尚道:“謝倒不必,家師還吩咐我等你服藥之後,助你行功使藥力發揮,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海雲稱謝服了三粒藥丸,登塌盤膝坐下,悟非和尚以左掌抵住他背心靈台穴,催動真力,源源注入他體內。


    那藥丸果然頗具奇效,隻不過盞茶時間,海雲便感覺內腑血氣鼓動,澎湃如潮,混身肌肉仿佛都在不停的膨脹。


    半個時後後,氣血循行三周天,真氣重納丹田,更覺神智清朗,通體舒泰。


    海雲欣喜萬分,正想起身道謝,不料悟非和尚卻一指點在他腦後“黑甜”穴上,輕聲道:“時間不早了,好好睡一覺吧!”


    這~覺,直睡到紅日當空才醒轉。


    海雲睜開眼,發現自己竟躺在一處沙灘上,附近荒草叢生.水聲盈耳,既沒有石板鋪的小徑,也沒有土山和竹林,更看不見“大覺禪院”的竹樓花圃。回憶昨宵經曆,就好像做了~場夢。


    他定了定神,一躍而起,突然看見自己的胸前懸著一件古怪的東西。


    那是一恨扁形金屬棒,大約七八寸長,中段較粗,形如把手,兩端逐漸尖細,最尖端各有一個鋼環,連接著一條金鏈,鏈子就掛在他的頸子上。


    海雲似覺這東西很眼熟,舉手握住那形如把手的地方,微微一用力,突聽“掙”的一聲脆啊,兩端鋼環忽自動脫開,金屬棒竟暴長了一倍,變成一柄中間是把手,兩端是鋒利的奇門兵刃。


    這東西似劍非劍,似錐非錐,略一展動,鋒端寒芒流轉,竟然十分銳利。


    海雲猛可記起,上次在那紫衣色披風內見到的,正是這輛怪創。


    他心裏一陣驚悸,急忙探手入懷,刹那間,自己也得住了夏來懷中除了那精巧的小瓷瓶之外,還有一張紙柬。


    展開紙柬,隻見上麵寫著:“靈丹保命,神劍防身,劍名‘雙鏑’,技創獨門,為誌巧晤,解以贈君,十載闊別,悲愁不勝,一月期屆,務盼重臨。”


    海雲輕輕撫摸著雙鏑怪劍,眺望著茫茫湖水,心潮如波濤洶湧,回旋激蕩,忽然,他恍懈若有所悟,急急舉步沿湖奔去。


    一夜之隔,他突然覺得步履較以前輕快了數倍,從前跨越三丈以上的沼澤,必須提氣蓄勢,如今卻能隨意飄灑而過,絲毫不覺困難,舉步之間,身輕如燕,體內真氣充沛,似欲淩空飛去。


    不多一會,已奔了十餘裏,遠遠望見前麵有個小漁村,岸畔係著小舟,樹下有三四漁民在綴補漁網。


    海雲上前施禮道:“請問此地是微山湖的那一方?”


    其中一個漁民答道:“這裏是山東境界,屬臨城管轄,在微山湖北端,公子有什麽事嗎?”


    海雲道:“在下想打聽一個地方。”


    漁民道:“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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