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四兩撥千斤】


    步雲鷹趕忙去扶,不想有人比他還快,一把便將渾渾噩噩的亟初禾抱過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師叔這些話,可算是遺言,”


    財如命一愣。不待他反應,樂子期已然開始反攻,“從彌留之際到病體痊愈,不足月餘,加上師叔當日是被五毒教救走,想想便知,必定是以毒抗病,師叔走的好一步險棋。隻不過,若你我今日對決瞳術,無論誰死在當場,兔死狗烹,另一個人都不再有存留的必要。換言之,咱們兩個,天擇其一。不同的是,要殺我,恐怕又要搭上數千人性命,大費一番周折,但要殺師叔,此刻就容易的多。”


    他仿佛比剛才施展瞳術的財如命更加胸有成竹:“隻要斷了毒藥的供給,師叔你勢必要葬身在這昆侖山頂。”


    財如命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他千不該萬不該,想激樂子期以瞳術對抗,卻沒料到他竟敢以釋心術釜底抽薪,四兩撥千斤。


    瞳術,攝人魂魄,舉世無雙,唯我獨尊。


    釋心,知人所思,心細如發,一發千鈞。


    一個最霸氣,一個最溫和,瞳門兩大絕學,昆侖山頂對決,猶如百煉鋼對上繞指柔。


    樂子期淡淡的瞥他,目光裏帶著叫財如命幾乎無法忍受的憐憫:“或者師叔想要做一具凍屍,等候有緣人?”


    輕若鴻毛的一句話,就將剛剛財如命說的一大堆‘是非’歸為機會渺茫,近乎子虛烏有的天方夜譚,宛若一盆清水,迎頭澆下,令靠在他肩頭的的亟初禾醍醐灌頂般豁然清明,整個人迅速醒轉,體內猛虎似的一股真氣也被關進鐵籠,慢慢變作乖覺。


    財如命氣急敗壞:“我說的全是真的!絕無虛言。”


    樂子期笑的不慍不火,將他的話原封不動的送回:“世間隻剩下師叔知道我們的秘密。沒有第二個人。師叔想怎麽說,便怎麽說吧。”


    財如命差點咬斷牙根:“樂子期你!!”


    “師叔還要赴死,子期不送。”藍衣青年彬彬有禮,卻氣得財如命一聲暴吼,衝過來要撕他的衣領。


    哪知黑影一閃,一柄重鐵劍指上財如命的鼻尖:“還是師侄盡孝,送師叔一程吧。”


    財如命駭然,他早知樂子期向誰學的劍術,即便內力再虛,劍招普通,也足以叫他這完全不懂武功的人橫屍當場。慌忙向後躍起,豈料冰雪積厚,腳下一滑,一個趔趄重重的摔在地上,四仰八叉。不等他站起,一旁看熱鬧的任平生已經幾步竄到跟前,龍王恨直直戳進胸口,結果了他的性命。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死的不冤,”任平生沒再看財如命一眼,而是施施然轉向步雲鷹,“所以我一定會贏。”


    逍遙店青龍會等門派,本來因為忌憚財如命的瞳術,站的遙遠,此時見他斃命,馬上圍將上來,將樂子期等三人連同任平生一行一起逼在中央。


    他們的算盤很簡單,如果任平生贏了,那便罷休。反之,則立刻群起而攻之。


    生死一戰!


    不吝詭計。


    亟初禾的狀況很糟糕,根本無法參戰。步雲鷹便將他托付給樂子期,自己上前去,獨對任平生等三人。他手裏,沉甸甸,是那把妙算老人留在七巧殿的唯一的鬼頭玄石刀。


    龍王恨上財如命的血已經凍實,紅色的冰淩,妖冶如鬼魅,獰笑著撲向步雲鷹麵門。與此同時,任平生的兩個弟子,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同樣的龍王恨筆走龍蛇,分別探入步雲鷹肋下及小腹。


    三比一。


    步雲鷹手中隻有一把鬼頭刀。看上去,他隻能擇其一來防備。誰知,他非但沒有采取守勢,反而背轉過身,把身後空門完全暴露給對方。任平生呆了一呆,旋即明白過來,急忙撤手,卻已來不及說話。隻好眼睜睜看著兩個弟子把手中的龍王恨刺到盡頭。


    盡頭,步雲鷹的後背。


    那本是一件表麵再普通沒有的深紫色外衫,後背也沒什麽古怪。隻是,當龍王恨刺過去的時候,人們才發現端倪——那竟是一塊碩大的火石。龍王恨剛一接觸,便引出了兩條橙色火舌,風馳電掣,轉眼噬了整竿龍王恨。饒是任平生急喚弟子撒手,他的命令也沒有火焰飛速,隻見那乘風而行,狂肆巨蟒,悄無聲息,轉眼間就吞沒了兩個活生生的人。


    眾人被驚的紛紛倒退。他們險些忘記了七巧殿出過一個白骨刀魔,狂狷任性,神鬼不懼,他的師兄又怎會是悲天憫人之輩。


    任平生氣得大喝一聲,手中龍王恨折了幾折,往空中一拋,騰出一條張牙舞爪的竹龍,逆著凜冽寒風,大踏步向步雲鷹撲來。步雲鷹側首斜睨,手中玄石刀迎頭擲去,正劈在竹龍脖頸,竹龍自然不會疼痛,頭一擺,居然帶著鬼頭刀再度撲來,氣勢洶洶,鼇擲鯨呿。


    步雲鷹不慌不忙,指間一緊,一條幾乎和雪色無異的繩索,帶著他飛身躍起,眨眼間站到了任平生麵前。任平生定睛一看,這才看明,原來繩索的另一端是拴在鬼頭刀的刀把上的,他憑借的居然是自己竹龍的力。頓時氣極,猛地跳到上風向的位置,自袖中飛出一物,襲向步雲鷹,步雲鷹隨手一打,打落在地,那物立即漫起彩煙滾滾,嗆鼻刺目。


    顯然有毒。


    步雲鷹沒想到他用此招,急忙掩住口鼻,卻手中繩索一鬆,便知中了任平生的詭計。眯眼抬頭,正望見竹龍伏身,前爪滑破風聲,狠狠抓來。


    周圍人全被彩煙熏跑,有心人其實更早時候,趁著步雲鷹離開之際,已將亟初禾和樂子期二人團團包圍。知道時間不多,所以他們一上來便集體拔刀相向,還以為能夠將樂子期一擊斃命,誰知,一把巨傘橫在他們麵前,擋住了所有攻勢。


    站起來的這個人竟是方才奄奄一息的亟初禾。


    隻見他雙目有神,意氣風發,白衣翩然,屹立風中,素若月華,冷賽雪淩。他整個人就是一塊冰,透明幹淨,容不得俗世半點雜質,包括人間任何的溫暖。也許是太挑剔,也許是太孤傲,也許,是因為他見過真正的陽光。


    他身後,原本陽光一般溫暖的樂子期已經精疲力竭,險些拿不穩重鐵劍。以釋心術為亟初禾療傷不難,難的是在不傷害亟初禾的前提下,解除財如命放在他身上的霸道噬人的瞳術。那時的亟初禾,神智清楚但無法動彈,隻能由樂子期施展瞳術,以毒攻毒的克製,對抗。這樣雖可保亟初禾平安,但勢必要消耗樂子期巨大的心力,尤其在這種四麵楚歌,危險隨時可能降臨的情況下,想贏,亟初禾就得迅速恢複,就得比顧回藍的劍還快。


    樂子期隻能將瞳術應用到極致。哪怕冰天雪地裏,體力本就不支,這樣做很可能就送掉性命,他還是照做不誤。


    同時以釋心術療傷,以瞳術對抗,像是三昧真火遇到萬載玄冰,冷熱相敵,寒暑互質;像是度日如年的貧困,又碰上連陰雨的漏夜,煎熬的樂子期整個人痛不欲生:憂驚恐懼,怒惡憎欲,滔天巨浪拍打孤舟一葉似的,將他翻來覆去的顛倒著,五髒六腑仿佛都被擰碎,腦中混沌如同共工撞倒不周山一樣的轟鳴著,想要踣地呼天,卻又怕自此瘋了,再也回不到清明時刻。樂子期隻能咬破了唇齒,披肝瀝膽的隱忍著。他師叔不是泛泛之輩,瞳術的力道更勝過他數倍。


    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他才兵行險招,以釋心術出其不意的化解。


    現在,雖然師叔死了,但他的瞳術威力仍在,想救活亟初禾,隻能用自己去補天。樂子期體力已到極限,卻還在苦苦支撐著,眼前景物都模糊起來,可他知道,那些人還在走近,他們是來殺人的。


    亟初禾就在此時一躍而起,戰神一樣舉起巨傘。周圍人見狀終於停下腳步,唯獨樂子期知道,他還沒有完全恢複。他還需要起碼一炷香的時間來調整內息。


    強迫自己故作鎮定的站起來,樂子期站到了與亟初禾並肩的位置,一如既往,笑意吟吟:“我想知道,諸位掌門打算把我怎麽處置?”


    有人毫不猶豫亮出兵刃:“大卸八塊!我們這幾個門派各分一塊!”


    樂子期從容不迫:“這是屠夫的做法,各位名門正派,不會這樣做。”


    他說的很肯定,也說的很有道理,直叫那亮出兵刃的人措手不及,下不來台。於是又有人說,要樂子期到各個枉死者麵前磕頭認罪,然後自裁。樂子期聽了還是笑:“怎地是麵前不是墓前嗎?至今尚未下葬,看來諸位心中也有疑竇未解。”


    石話怒道:“你休要巧言善辯,我等心中困惑,與你無關。你隻管拿命來。”


    樂子期道:“石先生此言差矣。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一個人。就算死,我也想要死的明明白白,這要求不過分吧。”


    石話義正言辭:“方才已經說的夠多了。不是你藍玉蟾有假,我逍遙店主和其他門派的弟子們絕不會平白無故自相殘殺。你還有什麽不服氣?”


    樂子期微微搖頭:“估計諸位是不肯讓我驗看一遍屍首了。”


    石話身邊逍遙店小二道:“廢話!哪有讓殺人凶手驗屍的道理。”


    樂子期道:“那我豈不是也會和他們一樣死的同樣不明不白?”幾乎沒人察覺到他聲音中隱藏的一絲顫抖,和淡化入口的尾音。心神耗竭的時候還要作鎮定自若的模樣,跟人鬥智鬥勇,據理力爭,血肉之軀焉能承受?


    崆峒派一人站出來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算不得不明不白。”


    石話也道:“你死了,他們自然就瞑目了。”


    樂子期乖乖閉上了嘴。不再徒費氣力。一來,這些人冥頑不靈,已經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二來,他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連站立都是勉勉強強。


    而眾人卻以為他是理虧詞窮,認了行凶的罪名,當下憤然,又是新一輪指責辱罵。樂子期靜靜聽著,一言不發,終是被人看出蹊蹺。那小二問:“你啞巴了嗎?”


    樂子期不理。


    馬上就有青龍會的一個壯漢巨掌拍來,虎虎生風,帶了十成勁道,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就要拍到樂子期頭頂。驀然白光一道,血紅飛濺,斷手咕嚕嚕滾落在地,被生硬山風凍成硬邦邦的一塊。壯漢哀嚎著倒在地上,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一衫白衣冷過整座昆侖山。


    白骨刀魔!!


    ‘天地不予我道,我自另辟混沌’的白骨刀魔!!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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