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勳被保鏢趕出來時,身上還穿著那件讓蘇木覺得歲月靜好的白色襯衫,腳上穿著居家拖鞋,很是狼狽。蘇傲天做事足夠狠決,在確認了林念勳已經徹底不會歸順於自己之後,沒給他半分機會,也沒給他一絲準備,便將他的世界打了個稀巴爛。


    林念勳穿著拖鞋走在街上,微風透著幾絲冷意打在他身上,明明還未入秋,卻偏偏透著幾分蕭瑟。過往的路人看著穿著拖鞋的林念勳,眼神皆是透著些異樣,有些人認出他來,則是側頭低聲議論紛紛。


    林念勳第一次無視了那些目光與議論,琥珀色的眼睛此刻灰蒙蒙的,漫無目的地在街邊走著,不知該何去何從。他的身上沒有錢,沒有手機,沒有任何可以讓他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的東西,而同樣的,他沒有朋友,也沒有一個可以讓他暫時避難的據點。林念勳泛起一抹苦笑,看樣子,蘇傲天是真的想要讓他自生自滅了。林念勳不覺得有什麽難過,也不覺得有什麽恐懼,隻是,他舍不得,舍不得那個帶他逃離了黑暗的女孩兒。


    “呼。”林念勳長出一口氣,將低垂著的頭緩緩抬起,眸中綻出了些光亮,他會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才能夠再次見到她。如果,蘇傲天能夠給他這個機會的話。


    林念勳走到小巷拐角,幾個乞丐聚著堆湊在一起,分食著兩個燒餅,滄桑如同木刻的手上布滿了黑色的汙漬,仿佛隨時就會腐爛發臭一般,因為饑餓紅了眼的乞丐已經不管手上的髒汙了,搶到一塊兒燒餅便一個勁兒地往嘴裏塞。林念勳站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找了塊兒還算幹淨的地方坐下,閉上眸休息,打算著明天的日子該怎麽過。雖然會很艱難,但他會去主動找工作,會去主動和別人交談,會強迫自己邁出那一步,隻要可以再見到她。


    幾個乞丐分食完燒餅,有些不太滿足地剔了剔牙縫,看了一眼新來的公子哥兒,有些嘲諷地笑笑,沒當回事兒,繼續拿著手中破了邊兒的瓷碗,在黑漆漆滿是汙垢的臉上擠出一堆笑容,朝著路人討要著他們的下一頓晚餐。


    【顧盼:叮咚!林念勳黑化值-25,現在反派黑化值為40,低於50,是激發第二人格的有益數值。】


    腦海中傳來顧盼有些驚訝的聲音,蘇木將蒙著眼睛的手緩緩移開,有些欣慰地笑笑。


    【顧盼:我真的沒想到林念勳會選擇振作起來,天知道你製定計劃的時候我有多害怕黑化值爆掉你就直接死翹翹了。】


    “他遠比你想象得要堅強。”蘇木倒在床上平靜地望著天花板的紋路,“在他是反派,是自閉症患者之前,他首先是一個男人。”


    【顧盼:那......什麽時候開始激發第二人格?】


    “......明天。”蘇木支起手臂從床上坐起,慢步走到窗邊,天色已經漸暗了,最後一縷日光也被雲彩掩蓋,天幕一下子暗沉下來,隻有零丁碎鑽一般的星星,連月亮也並不清晰。


    異世界


    “唉,難為她了。”江曉歎了口氣,給蘇木換著新的營養液,看著蘇木恬靜的睡顏越發地感到不忍。


    “你先心疼心疼我吧。”顧盼煩躁地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從一旁的抽屜裏拿出幾粒膠囊就著清水吞下去,“我現在都不忍心發布任務了,感覺自己才像個反派一樣折磨人家小兩口。”


    江曉歎著氣沒再接話,隻是把自己調好的感冒藥遞給顧盼,便再次回到操作台前,時刻注意著蘇木所在的精神世界的狀況。


    顧盼嫌棄地看了眼杯裏濃黑的藥汁,認命地喪著臉把難聞的藥汁喝下去,瞬間感覺發脹的頭清醒了不少,打了個嗝,來不及再次回味口腔中的苦澀,便繼續開始工作。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林念勳便睜開了眼,眸中是一片清明,帶著些疲憊。他閉著眼睛在牆邊靠了一夜,並未入眠,腦海中是女孩兒言笑晏晏的麵容,不知疲倦地在他麵前上演了整夜,也讓這漫長頹廢的夜變得不那麽難熬。


    林念勳緩慢地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身體,打算先去一些打雜工的地方找個活兒幹,如果蘇傲天沒有狠決到把這樣的活路給堵死,那麽至少,他還能勉強維持著自己的生活。


    另一邊,幾乎是同一時間,蘇木打開房間的窗戶,微風順著打開的縫隙吹進屋來,輕輕揚起蘇木披在肩上的卷發,細碎的發絲在耳側點點騷動,身上的白色睡裙也隨著風輕輕浮動,宛若風中的遊神,帶著些淡然的意味。


    今日的天氣有些陰沉,太陽被烏雲遮蓋,似是在預示著一場瓢潑大雨的來臨。蘇木微微仰頭,看著暗淡的天色,滿意地揚起嘴角。因為一夜未眠,她的麵色有些蒼白,殷紅的唇印在臉上顯得有些妖冶。


    “很完美。”蘇木輕聲低語,一個個音節在離開薄唇的瞬間便破碎在微風中,“這樣的天氣。”


    【顧盼:蘇傲天和蘇樺已經離開了家,去公司了。】


    ‘知道了。’


    “咚咚。”門被傭人敲響,沉悶的木板敲擊聲在寂靜的房間中有些突兀,“小姐,吃飯了。”


    “......”


    傭人等了半晌,也不見蘇木回答,有些為難地撇了撇嘴。昨日的事,整個蘇家都知道了,雖然蘇傲天已經下令誰都不許再討論這件事,但是又有誰心裏沒有點兒想法呢。這蘇木平日裏待人就刻薄,傭人們對她也是頗多怨言,再加上這麽一件不倫之戀,她的名聲也算是徹底地被摔了個稀碎。


    傭人在原地站了會兒,本不打算再管這位大小姐,但糾結再三,還是決定把門打開將飯菜送進去,說到底也是蘇傲天的親生女兒,還是不得罪的好。


    門被打開的瞬間,傭人便定在了原地,不是是因為驚恐還是驚豔。


    蘇木此刻整個人站在陽台上,柔軟的睡裙隨著風輕輕舞動,被吹得淩亂的發絲給她增添了幾分頹廢美,嘴角微淺的笑意,在那白皙得有些病態的臉上熠熠閃著光,配上那副瘦弱的身軀,宛如病中的謫仙,美得令人心驚。


    “小姐......”傭人看著這樣的蘇木,一時間竟是忘了語言,忘了動作,隻是呆呆地望著。


    蘇木朝著傭人綻出一抹更為璀璨的笑,緊接著便退後一步,朝著窗外直直地跳下去,沒有一絲猶疑。


    “啊!”眼前的仙子消失的瞬間,傭人猛地醒過神來,尖聲大叫,手中托盤的飯菜打翻了一地。不管滿地的狼藉,傭人連忙跑到窗邊,想要看一看蘇木的情況,卻隻看到已經跑遠了的一抹白色身影。


    直到這時,傭人才反應過來,蘇木住的是二樓,輕易摔不死人的,想著剛剛那抹倩影,微微鬆了口氣。但很快便又焦躁起來,這位大小姐是跳窗逃跑了,得趕快告知老爺和少爺才行。不過當然,當蘇傲天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跳樓的震懾力明顯比逃跑這件事要大得多,直接將公司的一切拋下回了家,但家中等待他的,除了那位被嚇得神誌不清的傭人和一群低頭等著懲罰的保鏢,再無其他。


    蘇木憑著自身熟練的技能,在跳樓時完美落地,成功地扭傷了腳踝。然而腳踝傳來的劇痛卻完全阻擋不了她的腳步,很快了,很快就可以看見他了,雖然會傷害他,但是要見到他了。


    【顧盼:蘇木,你的腳受傷了,要不要我給你治療一下。】


    ‘不需要,這樣更好。’


    【顧盼:你怎麽......】


    ‘我怎麽了?我是在完成任務啊,不是嗎?’


    【顧盼:......】


    腦海中的聲音趨於平靜,蘇木也再無了繼續交談的心思,她跳下來的時候本就沒有穿鞋,此刻隻是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裙,光著腳在地上狂奔,比林念勳被趕出來時還要狼狽。白皙嫩滑的腳在粗糙的地麵不斷摩擦,已經泛起了血絲,擦出了許多或深或淺的傷口,右腳腕因為剛剛跳樓落地時的扭傷已經高高腫起,翻著不正常的紅,一雙玉足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然而,蘇木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步伐堅定地向前狂奔著,麵上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林念勳已經是被第八家店拒絕了,在老板支支吾吾地說不能錄用他時,他已經可以十分自然地一邊說著沒關係一邊笑著從店裏退出來了。林念勳揉了揉笑得有些酸澀的臉,麵部肌肉似乎還不能適應這樣高強度的工作。果然,林念勳苦笑著搖搖頭,蘇傲天已經把這條路堵死了。


    不能認命。林念勳握著拳,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鼓起勇氣朝著第九家店出發。


    就在他即將踏入第九家店的店門時,忽然聽到不遠處的小巷裏傳來一聲尖叫,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般,肌肉繃緊,緊接著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著小巷飛了出去。


    那聲音他絕不會認錯,是蘇木。


    “救命!”蘇木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幾乎將林念勳的心髒撕碎。朝著聲源地飛速地奔跑,隻求蘇木不要出事。


    終於,在小巷的一個隱蔽的拐角,林念勳看見了昨日那幾個分食燒餅的乞丐,他們此時正露著那擠滿了牙垢的牙齦,笑得得意忘形,那滿是髒汙的手正要伸向被他們圍在中間的一個白色身影,一如昨日分食燒餅一般。


    而此時被困住正蹲在地上無助地哭泣的人,正是蘇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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