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記得是那天晚上七點半的事情。


    我們,包括我——永澤三知也和同班同學湖山葵,以及當時念大學三年級的新名努大哥二個人站在那間房門前的時候,房門的確是鎖上的。


    即使握住門把又推又拉的,那扇漆成粉紅色的門扉依然動也不動,我的確確認過這件事。而且就算我們透過門扉大聲叫喊著,裏麵的人也沒有傳出任何回應的聲音。


    但是那個時候,房間裏應該是有人的,屋主古屋敷龍平先生應該正等著我們到來。


    「古屋敷先生?」


    新名大哥反覆叫了好幾聲。


    「古屋敷先生,你在嗎?」


    他一邊叫著一邊以拳頭敲了好幾次房門,然而,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此時,外麵已經下了一陣子的雪。當我們的叫聲和敲門聲一停下來,館內立刻陷入了一陣死寂,安靜到讓人覺得詭異。


    這是棟兩層樓的建築物,二樓最東邊的房間被稱作<梨裏香的房間>我們擅自稱呼那間房間為<人偶的房間>或是<驚嚇的房間>。


    連接著東西兩邊的長長的走廊中間,有一道從一樓延伸而上的階梯。從階梯定上來,轉往左邊,就會走到我們目前所在的<梨裏香的房間>,而隔著兩個房間就是<俊生的房間>,那個房間有一扇漆著明亮水藍色油漆的房門。


    新名大哥稍微轉頭瞥了那道門一眼後,朝著眼前的粉紅色房門蹲下身來,把眼睛湊到門把下的鑰匙孔窺視後,自言自語道:


    「看來裏麵插了鑰匙。」


    我很清楚地記得古屋敷先生拿的鑰匙,那是現在任何一家鎮店都沒在賣的、古色古香的大型鑰匙。


    「這麽說來,古屋敷先生果然在這裏……」


    新名大哥話說到一半,轉頭看著我說:「永澤,我們合力撞開這道門吧。」


    2


    幸好門是內開式設計的,所以從外側施力多少會有效果。我和新名大哥在走廊上以最大限度的距離助跑後,一起喊著:「一、二、三!」接著同時以肩膀撞向房門。


    在我們試第三次時,傳出了嘰的一聲。


    第四次時,房門發出了輕微的斷裂聲。


    第五次、第六次,門終於打開了。然而——


    我們卻看見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3


    在寬敞的西式房間深處,有張擺在正麵偏左、緊靠著牆壁的氣派三人沙發。沙發的靠背處於兩星期前的俊生生日派對上被刀子割壞了,上頭留下了用布塊修補的痕跡。沙發正前方是鋪著紅色地毯的地板,而——


    古屋敷先生就倒在地板上。


    他穿著和兩星期前相同的黑色厚毛衣和暗紅色的背心。他雖然麵朝下,但是臉卻像是將下巴向前突出似地朝著前方,有如聖誕老人的長長白胡須在地板上伸展開來。他以恐怖的表情盯著空中看,動也不動……


    我在第一時間還以為古屋敷先生是心髒病發作,但我立刻察覺到事實並非如此。因為我看到那把深深地插在他背上的刀子,和它的金色刀柄。從我和新名大哥背後窺看室內狀況的小葵微弱地「啊」了一聲。


    「古屋敷先生!」


    新名大哥叫著衝進了房間。


    我本來也想立刻追上去,但是走了兩、三步後,雙腳就害怕地走不動了。


    我大致看了一下,在視覺可及的範圍內並沒有躲著小偷——或是其他的可疑人物。


    除了沙發、桌子,還有幾張椅子以外……稱得上家俱的隻剩一個大型的裝飾櫃。櫃子裏麵放廣西洋的古老陶瓷娃娃、日本製的法國人偶、兔子和熊的布娃娃等等,各式各樣的玩偶塞得滿滿的。地板上和桌上還放了很多塞不進櫃子裏的玩偶。


    在門門的左手邊——也就是東側的牆邊,我看見了「梨裏香」。


    這個比房間內其他人偶都還要大、感覺還要詭異的「梨裏香」……靠著米色的牆壁,雙腿向前伸直地坐在地板上。


    【插圖1】


    她穿著鮮黃色的洋裝,長長的金發垂至陶前,頭發上還夾著翠綠色的蝴蝶發飾……她的臉就麵對著倒在地板上的主人,一對又圓又大的藍眼睛無神地睜開著,從嘴角的兩端到下巴有兩道又深又粗的黑線。她那張腹語表演專用的臉孔,在此刻看起來更讓人覺得詭異。


    「為什麽?」


    小葵在我身後發出了啜泣的聲音。


    「為什麽——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即使如此,我的雙腿還是動彈不得。


    新名大哥走到倒在地上的古屋敷先生身旁,緊盯著被刀子刺穿的背部,發出了不知所措的歎息。接著他彎下膝蓋,將臉湊近表情猙獰的古屋敷先生的臉旁。


    「不行——他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啊啊,古屋敷先生果然死了嗎?有人用那把刀子刺進他的背部,所以他才……


    4


    我拚命地要自己冷靜下來,觀察著室內的狀況。


    房裏電燈一開始就亮著,暖氣也開著,室內非常溫暖。


    我先回過頭去看我們剛剛撞開的房門。


    果然就如新名大哥看見的,鑰匙孔從室內這邊插著—支鑰匙。而且門上除了這個鎖之外,還有另外一條緊緊掛上的鎖鏈。被我們用力一撞後,那個鎖鏈就掉了。


    房間裏總共有三扇窗戶。


    一扇在東側的牆上——


    那是一扇裝在位置相當高的橢圓形窗戶,上麵鑲有彩繪玻璃,並沒有任何被打開或打破的跡象。


    其他兩扇在我們正麵,也就是正對著南方的牆壁上。


    那是上下開啟式的窗戶,位置剛好一左一右。不論哪一扇都上了鎖,關得緊緊的,玻璃也沒被打破。而且,窗戶外麵還裝著十分堅固的木頭格子。就算窗戶打開了,也沒人能穿過格子的間隔。


    我接著看向房間西邊的牆壁。


    牆上有著合計二十八麵的各種顏色的四方形嵌板,這些嵌板分別是牆上二十八個箱子的蓋子。


    說這些箱子看起來就像是車站的投幣式寄物櫃應該比較容易理解。蓋子每一個都一般大——都是四十公分的正方形,底下連接的「箱子」以上下四層、左右七排的方式並排著,整個嵌在牆壁上。


    所謂「各種顏色」正確說來是「七種顏色」。


    紅、橙、黃、綠、藍、靛、紫……和天空中的彩虹一樣是七種顏色。每個顏色各四麵,總共二十八個蓋子。顏色的配置是不規則的,每個蓋子上都有銀色的把手,就像是寄物櫃門上的設計一樣。


    我們三人都知道這是什麽。


    這二十八個「箱子」全部都是為了這個房間特別訂做的「驚嚇箱」(注:這裏的「驚嚇箱」指的是打開蓋子就會有玩偶或其他嚇人的東西跳出來的盒子(jack-in—the—box),中文沒有固定的譯名,於此書中統一為「驚嚇箱」。)。


    隻要一打開蓋子,就會有各種東西從裏麵彈出來。有老鼠和蜘蛛的玩具,有假手和假人頭……總共有二十八種不同的「嚇人一跳的東西」裝在裏麵。


    然而那個時候——


    並排在牆壁上的二十八個蓋子全部緊閉著,七彩驚嚇箱沒有一個是打開的。


    我再次環顧四周,這個房間果然沒有藏著任何可疑的人物。沒有任何可以讓人藏身其中的空間或陰影。


    ——這是怎麽回事?


    我不由得顫抖地搖著頭。


    說不定,這是……


    我害怕地又看了一眼氣絕的屋主、不會說話的「梨裏香」……接著再看了一次三扇窗戶和七彩驚嚇箱,確認它們沒有任何異狀。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小葵顫抖地問我。


    「為什麽會……」


    我豎起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窺看著正要從屍體旁邊起身的新名大哥的表情。


    「永澤。」


    彷佛回應我的視線似的,新名大哥說道。他一定和我思考著相同的事情。


    「這個房間是——密室呢。」


    5


    我們處理完必須立刻處理的事情之後,為了慎重起見,又再一次檢查了<梨裏香的房間〉。


    我想確認每扇窗戶都真的沒有異狀嗎?牆上的驚嚇箱真的統統都沒打開嗎?我們撞開的房門四周,沒有任何被動過手腳的痕跡嗎?沒有除了我們之外的第三者躲在某個地方嗎?……


    經過我們仔細確認過,事實是毫無疑問的,這裏的確是——


    當我們抵達這裏時,這個殺人現場是完整的密室狀態。


    不論是窗戶還是房門……在可以進出的地方全部由內鎖上的密室之中,古屋敷先生被殺了。也就是說——凶手果然是……


    不論怎麽看,我們都隻能認為古屋敷先生的死亡就是「那種類型」的事件。


    6


    當雪花化為雨水之際,大批的員警闖入了驚嚇館。是新名人哥打了110。


    初次遭遇「真實殺人案件的搜查工作」,對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我和小葵來說,實在是害怕得不得了,我想就算已經是大學生的新名大哥一定也是如此。可以的話,我真想立刻就逃回家。小葵和新名大哥一定也和我有同樣想法。


    俊生這時候應該還躺在(俊生的房間)的床上,什麽也不知道地熟睡著。在監護人古屋敷先生死去的此時,被獨自一人留下來的他,今後該怎麽辦呢?


    我雖然十分在意俊生的事情,但那並不是我能幫得上忙的問題。因為在過完年後的第二學期(注:日本學校是實行三學期製,第一學期從四月至七月,接著放暑假,第二學期從九月至十二月,接著放寒假。第三學期從一月至三月,接著舉行畢業典禮,而入學典禮在四月初舉行。)一開始,我就要和爸爸離開這個國家,暫時到國外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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