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穀門實通過對講機同對方簡短聯係之後,打開了緊閉著的大鐵門。時值下午七點,太陽已經西沉,夜幕即將降臨。視野所及的車燈及門柱上的頂燈,光線昏黃微弱,仿佛馬上就要滅掉似的。


    鹿穀回到駕駛座,準備發動汽車。


    “同意進去了嗎?”


    福西對著鹿穀的側臉問道,“您怎麽說的?”


    “我照實說的。”鹿穀若無其事地回答,“我說,我是今天來府上訪問的江南的朋友。”


    剛才在來這裏的路上,福西對鹿穀的情況已有所了解。鹿穀自己說他是個推理小說作家,還說到他的來曆、身世以及決定到這裏訪問的經過等等。他提到的江南孝明,確實在那份計劃書所附的名單中,有這麽一個名字。


    “於是對方二話沒說就答應啦?”


    “哪裏,很不願意呀。不過,稍有點不滿沒關係的。”


    “這樣好嗎?”


    “是有點不太好,可是我們好不容易來到這裏,哪怕在近處看上一眼宅院理的房子也好哇!你說是不?”


    “那當然。”


    汽車沿著橫穿整個寬闊的前院的小路前進,不一會兒就到了建築物前麵。那兒停放著一輛銀白色的客貨兩用車。鹿穀把戈爾夫轎車開到那輛車的後麵停下來,然後催促福西,一起匆忙下了車,朝著燈光微弱的“新館”大門,大大方方毫不膽怯地走過去。福西猶猶豫豫地跟在後邊。


    “啊,晚上好,突然造訪,實在冒昧。”


    鹿穀向站在大門口的人影爽快地打招呼。看了他這個人,要麽是不知深淺的人,要麽是個樂天派,再不然也許是故作姿態。


    “時間太晚了,不好辦呀!”回話的是個女人,聽她的口氣頗感為難。


    “我剛才已經說過,請您回去吧。”


    “請您別這麽說。至少請允許我作個自我介紹呀!初次見麵,您好,我姓島田,不,姓鹿穀。”彎下他那瘦長的身體,鞠了一個躬。


    “我知道突然打擾,不夠禮貌,實在抱歉。不過,我剛才已經說過,我是稀譚社的江南,不,不,是江南的朋友……”


    “江南?”女人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


    “這位先生的確是在這兒。”


    “他們已經按照雜誌社的采訪計劃,住進這裏,不出來了嗎?”


    “似的。大約一個小時之前開始的。”


    “是嘛!不瞞您說,這件事是江南告訴我的。我也是由於職業關係,對他們的計劃和這個宅院抱著極大的興趣,所以今天才到這裏來的。”


    “話雖這麽說……”女人用懷疑的目光瞧著這位不速之客。然後又將目光轉到躲在鹿穀背後的福西身上。


    “這位是……?”她問道。“他是福西俊,我們是在途中偶然相遇的,所以就一起來了。”


    “福西……”


    “他是今天來的那些學生的同伴。他說,今天因為有事來晚了。”


    “是嗎?”女人似乎不知如何應付才好。她一隻手摸著戴在右耳上的耳機(可能那是助聽器吧),然後說了句“不過嘛——”又停了下來。疑心重重地來回瞅著兩個人的麵孔。


    “啊,您別為難,今天我們突然趕來,並沒有非要求立即讓我們進去的意思。福西君也是一樣。如果您感到不便,我們馬上就走。隻是我老早就有個願望,想親眼看一下這座大宅院的建築。”


    鹿穀說著把兩隻手叉在黑色牛仔褲的腰間,向後退了一步。他向後仰著細長的身軀向上觀察這座房屋。


    “噢,這就是時計館!看來還是應該白天來這裏。”


    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又向後退了一步。女人看到他這副樣子,可能多少放鬆一點警惕了吧。她問道:“您剛才說由於職業關係,是什麽職業呀?”


    鹿穀放下叉在腰間的兩隻手答道:“您——如果我猜錯了,請您原諒啊——您就是伊波女士吧?”


    “是的。”


    “這是江南君告訴我的,聽說您現在負責管理整個宅院的工作。”女人點點頭。鹿穀盯著她的麵孔問道:“那麽,您了解這座房子的建築專家嗎?一個名叫中村青司的人,他四年前已經死去了。我是專門研究這位中村青司的。”


    “專門研究?”女人側著臉,似乎十分驚愕。“我到處尋訪他在各地留下的建築。不過這並不是我的職業,我本來是寺廟的見習和尚,最近又當了作家,寫起小說來。”


    “原來是作家!所以您才和稀譚社的先生認識的,是嗎?”


    “嗯,是這麽回事。”


    鹿穀有點不好意思,他搔搔頭,隨即說了句:“啊,對拉,”又把手伸進夾克的口袋裏。“說是為了道歉也不合適,就算這次見麵的紀念吧,把這本書送給您。”他說著從口袋裏取出一本新書,淡紫色的封皮,書名是《迷路館殺人》。鹿穀門實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印在上麵。


    “這是我的處女作。如果你不討厭這類小說,就請讀一讀吧。”鹿穀幾乎是強製性地將書塞在伊波手中,然後又行了一個禮,說道:“今天實在打擾您了。如果可能的話,還是希望參觀一下建築物的內部,希望您改日再給安排一個時間。——好啦,那咱們回去吧,福西君。”


    “您那本書,我記得在書店見到過。是去年出版的吧?不過當時沒記住作者的名字。”


    福西用幾分帶著歉意的語氣向正在倒車的鹿穀說。老實說,在看到那本書之前,他對鹿穀所謂的推理小說作家這個頭銜,始終是持某種懷疑的。


    “能夠和一位道地的推理小說作家相識,我感到很光榮。回去以後,我也要買一本來,好好拜讀一下。”


    “噢?你的專業雖說也屬於推理的範圍,可是你研究的是超常現象啊。”


    “我過去也喜歡推理小說,經常讀。”


    “那可太好啦!”鹿穀高興得眼角上堆起了皺紋。


    “另外,中村青司這個建築專家的名字我也聽說過。可能是在雜誌上看到的吧。他專門造一些奇特的房屋,因此成為名人。啊,讓我來。”


    為了開門,福西從副駕駛座上下了車,將鏽跡斑斑的鐵格大門向裏拉開,然後以手示意讓鹿穀把汽車先開出去。他又走到外麵,想照原樣關上鐵門。正在這時,挺立在宅院中央的黑色塔影突然映入眼簾。


    十年前來這兒時,還沒有這座塔,似乎房子的正門也不是剛才那種樣式。記得渡邊說過,實際上那是一座鍾塔,但是從正麵卻看不出來,鍾盤大概是麵向裏院。而且最近又聽到了一件極為奇怪的事,說那鍾盤上沒有指針。難道是一座沒有指針的鍾表塔樓嗎?福西關好大門之後,仍駐足不動,一直注視著高聳夜空的塔影。


    “怎麽回事呀?”身後傳來鹿穀的聲音。


    “啊,哎——”他應了一聲,剛要轉身往回走,又突然停了下來。有個白乎乎的影子,一下子跳入了他的視野。他吃了一驚,重又看了看。大門裏麵的前院是一片緩緩向上的慢坡。在這坡的深處靠右側的地方,暮色蒼茫之中現出一團白色。好像是個人影。他又凝神看了一會兒,除去白色衣服,什麽也看不清。旁邊不遠是一片黑沉沉的樹林。看上去那白衣人影像是在大院與樹林交界的地方,踏著輕飄飄的步子,向前走著。那是誰呢?他的頭腦中一瞬間出現了恐怖。緊接著,“幽靈”二字便從裏麵冒了出來。他慌忙搖搖頭。一隻手摸摸眼鏡架,想再仔細觀察一下那個人影。


    這時——“喂,福西君!”又聽見鹿穀的叫聲。


    “出了什麽事呀?”


    “啊——沒什麽。”他回過頭答應了一聲。鹿穀從車窗裏探出頭,用疑惑的目光瞧著他。


    “有點奇怪……”他不願意說下去,將視線重又轉向大門裏麵。這時,他突然小聲地“啊!”了一聲,原來那個人影已經消失了。怎麽回事呢?躲進了樹林?還是……福西佇立在那裏,暖風從正麵吹來,他的頭發被吹得又散又亂。森林裏的樹沙沙作響,好像在互相低聲交談,四周一片黑暗,剛才他還沒有什麽感覺,此刻卻覺得好像隱伏著來路不明的、令人心驚膽戰的某種東西。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剛剛看到的這番情景,應不應當告訴鹿穀呢?他一麵考慮著,一麵離開了大門。


    鹿穀門實說他的家住在世田穀區的上野毛。福西的家也在同一個區,是在弦卷街。鹿穀一聽說,馬上毫不猶豫地說:“我送你回去。”


    福西雖然對他的車子的狀況不無擔心,但還是懷著感激的心情,接受了他的好意。


    一路上鹿穀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他說自己出生在九州,直到去年還窩在那裏沒出來,大學時代是在東京某私立大學攻讀佛學,從兒童時代就特別愛讀推理小說,沒想到會因此而走進“作家”行列,他還簡明扼要地談了他是怎樣對建築家中村青司所建造的房館產生了濃厚興趣的,等等。


    他不停地談了一陣之後,問道:“今天有誰的葬禮吧?”福西被他這麽突然一問,真是有點驚得不知所措。因為關於他耽誤了今天這次活動的具體原因,直到此時為止,他隻字未提。


    “用不著那麽大驚小怪嘛!”作家微微一笑,“一看你的裝束誰都會明白的。如今象你這樣的年輕人,穿上白襯衫,黑褲子,還係上黑色領帶,不是參加葬禮,會去幹什麽呢?”


    “這倒也是啊!”關於在大門前看到白色人影的事,他在猶豫一陣之後,終於如實地說了出來。鹿穀低聲“嗯”了一聲,斜過眼去看看福西。


    “你以為那就是人們傳說的‘時計宅院的幽靈’了吧?”


    “這個……”福西歪著頭含含糊糊地說,“我也說不好。”


    “穿著白衣服吧?嗯——你就沒看清是男的還是女的嗎?傳說出沒在這所宅院裏的是個少女的幽靈。”


    “很黑,而且距離又遠,所以看不了那麽仔細。”


    “真叫人納悶啊!”鹿穀小聲地嘀咕著。


    “我說福西君,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們科學上承認的能源體之外,究竟是不是還存在其他的能源體呢?這個問題你怎麽看?”


    “您是問我是不是相信有幽靈吧?”福西略作思考之後回答說,“怎麽說好呢,與其說相信有其事,不如說希望存在,這麽說可能更正確。”


    “噢?你的意見是……”


    “最近,特別是年輕人當中不是掀起一股熱潮嗎?什麽超常能力呀,不明飛行物呀,幽靈呀,對前世的記憶等等。可是我看雜誌和電視的有關報導,大多都是些弄虛作假的騙人玩意兒。隻要頭腦好一點的人,自然會認為那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我也是這樣,每次讀‘混沌’雜誌的文章時,總不忘要保持警惕。但是另一方麵又希望在某個地方真有其物存在。人們有這樣一種心理:科學越是否定某些東西的存在,就越是覺得在超越科學的地方確有某些東西存在。”


    “有道理。”


    “可以說這也是一種對現實的逃避,或者反過來說,也許是一種不自覺的反抗。也就是對於大人們在學校裏強加於頭腦的既成科學以及秩序的一種逆反心理。”


    “逆反?這倒是個有意思的看法呀!”


    “那麽鹿穀先生您的看法怎麽樣呢?”


    “我?是呀,應當怎麽看呢……”鹿穀把一隻手鬆開方向盤,擦了擦他顯得稍大的鉤鼻。


    “要是認真地說,我應當算是不負責任的單純追求興趣的人。我覺得信不信是次要的,如果真的有幽靈存在,我一定要設法親眼看一看。加入真有不明飛行物,我便想坐它一次。說是個極端好奇者,那還算是好聽的,實際上我是跟著瞎起哄、湊熱鬧。”


    “噢。”


    “不過,要是提高到什麽主義、主張上來看的話,恐怕是打從心底裏就不相信吧。因為所謂科學的思考方法在頭腦中已經根深蒂固了。但是我也有另一種看法,我認為把一切都看作非科學,從而予以徹底否定,則是現代人的一種不可救藥的傲慢態度。”


    “真是複雜啊!”


    “是呀,不過不管怎麽說,有一點是確鑿無疑的,那就是無風不起浪。傳說有幽靈的地方,其背後必定有某種相應的原因存在。”從語氣看,這後半截的話他好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他皺著濃眉,緊閉雙唇,停了一會兒之後,表情緩和下來,叫了聲“福西君”,便說起別的話題來。


    “喂,在推理小說中你最喜歡的是什麽?”


    “我不限於哪個方麵,什麽都讀,可以說隻要有趣的就讀。”


    “你喜歡所謂的正規推理小說嗎?”


    “當然喜歡呀!”


    “那你最喜歡的作家是誰呀?”


    “老的當中我喜歡卡爾。我覺得他那種不叫人十分恐怖的神秘主義作品,好極了。”


    “是嗎?咱倆的口味一樣啊!那麽新作家呢?”


    “可能不算是推理小說了,約翰·索爾的作品一翻譯過來,我是一定讀的。”


    “噢,不是金格,也不是昆茨,而是索爾?看起來你很喜歡情調低沉的東西。那麽日本作家呢?”


    “那還是喜歡‘幻影城’出身的人們。”


    “你真是個推理小說迷啊。”鹿穀顯得很快活,露著雪白的牙齒說道:“看來咱們是一個年輕的推理小說迷和一個剛起步的推理小說家,由於一種奇妙的緣分而相識相知了。今天晚上沒有別的安排吧?那咱們找個地方一塊吃飯吧!”


    “關於古峨家的情況,我也獨自作過一點調查。”


    鹿穀門實就這樣慢慢開始談起來。地點是他所在的“綠莊”公寓的一個房間裏。


    他們在八環路邊的一家小西餐館吃完飯,福西應鹿穀之請,來到了他的住所。因為回來的路上汽車堵塞得厲害,當他們走出餐館時,已經是淩晨一點鍾。鹿穀用輕鬆的語調說:“幹脆在這兒睡一夜再走吧。”並表示他剛好完成了一件工作,正想找個消遣的夥伴。


    “今天,不,已經是昨天了吧,我在去時計宅院的途中,順便到了一個地方,沒想到在那兒擔擱不少時間,加上汽車又出了故障,本想白天到達宅院,好好觀察一下院內的房屋建築,結果那麽晚才到。我半路去的那個地方呀,你猜怎麽著?”


    鹿穀說到這兒停下來,好像故意叫人著急。他從冰箱裏取出啤酒,把瓶蓋兒打開。


    “你也喝吧?”


    “嗯,來一杯吧!”


    “我是去了橫濱的神奈川縣警察署呀!”他用十分正規的姿勢往杯中斟酒,接著突然說道:“我們家的老二在老家的警察部門任警官,他的一位好朋友在神奈川縣警察署一處做事,以前他曾給我介紹過,因此我和這個人也麵熟,今天我硬是占用了此人不少時間!”


    “噢,您還有當警官的哥哥呀!”


    “那人為人很耿直,我們每次見麵,他都要說教一番。這些事不去說它啦!”


    鹿穀美美地將一杯啤酒一飲而盡,接著說道:“恐怕你也知道,建造時計館那個宅院的是古峨精鍾公司總裁古峨倫典。他已在九年前去世,聽說在他死的前前後後,那大宅院裏死了不少人。所以我想先調查一下當時的一些真實情況。


    “今天我見到那位刑警小鷹,一提起來,他也了解古峨家不少情況,似乎對此也頗感興趣。他還幫助我向所屬警署進行了詢問、調查。結果,據說近十年當中包括古峨倫典在內,至少出了七條人命。”


    “七個人!”


    福西沒想到比自己估計的數字大得多,不覺驚叫了起來。“都是哪些人呀?”


    “我一個一個給你說吧!”鹿穀說著,從放在沙發旁邊的褐色手提包中取出一個筆記本,慢慢翻開。


    “首先是古峨倫典的女兒永遠,就是傳說已經變成幽靈的那個少女。她是十年前,即一九七九年八月死的。死的時候年僅十四歲。據說是病死的。


    “第二個是當時在古峨家做事的一個女人,名叫寺井明江。永遠死後不久,她在樹林中上吊自殺。當時二十七歲。”


    “是自殺嗎?什麽原因?”


    “那位刑警查了一下當時的記載,據說沒搞清楚。”那片森林中竟然發生過這類事件,福西過去一無所知。他們十年前所舉行的“夏令營活動”,是七月下旬至八月初,事情發生在他們剛走之後。


    “那麽下一個是,”鹿穀看了一下記事本,說道,“剛才到大門口來的那個女人,叫伊波紗世子,據說她現在全權管理那幢房子,還聽說她本有丈夫叫裕作,兩個人都在古峨家做事,夫婦倆有個女孩叫今日子。這女孩也在同一年八月死去,年僅九歲。也說是病死的。一個月之後,她丈夫裕作又去世,聽說是事故死亡。”


    “是什麽事故呀?”


    “交通事故。據說是酒後開車,撞到了什麽地方。”


    卻了口氣,往杯中斟滿啤酒,接著說道,“古峨倫典是第二年,即八零年九月病死的,享年六十三歲。據說永遠死後,他開始擴建宅院,剛完成沒有幾天就死了。至此,已死五人,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古峨家的男性主治醫生長卻俊政。死於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五十二歲,是在他自己開設的醫院發生火災時死的。另一個名叫服部鬱夫。他在倫典死後,穩穩地坐上了古峨精鍾公司常務董事的寶座。據說特別受到倫典的鍾愛,升任精鍾公司董事長隻是時間問題。沒想到竟於一九八五年三月死去,年僅四十三歲。據說也是因為交通事故。”


    “這就是說病死三人,交通事故死亡三人,自殺一人。實在是可怕……”鹿穀又打開一瓶啤酒,並給福西斟了一杯。福西從袋裏掏出香煙,問鹿穀:“可以吸嗎?”


    “請便!”他剛要伸手去拿桌上的煙灰缸,發現旁邊放著一隻新奇的手工摺紙。是用綠色紙摺成的恐龍。脊背上長著劍一般的鋸齒,所以稱為劍龍。鹿穀這個作家,好像對手工摺紙特別興趣。他剛才在吃飯的那家餐館裏,還用餐巾摺了沙漏鍾、長著後腿的蝌蚪。聽說放在汽車儀表盤上麵的三頭鶴是他的獨創作品。


    “現在了解到的是這七個人,如果擴大一下鶴他們有‘關係者’的範圍,說不定還會有死者呢!”


    “那倒也有可能。”


    福西側著頭問:“不過這樣作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你不覺得不正常嗎?簡直象連鎖反應一樣,一下子連續死了這麽多人,我覺得此中似乎有點什麽名堂!”


    “是嗎?”


    “你不同意?”鹿穀問。


    “叫寺井的女人是自殺姑且不論,其餘的人並不是都死於非命吧?既是如此,那就說不定在這三、四年中,隻是很偶然地相繼出現不幸罷了!”福西說。


    “嗯,確實也可以這樣認為,不過——”鹿穀也許想說是因為中村青司設計的房屋有問題吧。在回來的車上,鹿穀給他講過,經該建築家之手建造的房屋,連續發生過的幾起案件。但是福西想,如果因此就懷疑那個宅院的房子也有問題,那才是極其“非科學”的呢!


    “反正我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鹿穀說著,將記事本合起來,仍到桌上,然後從牛仔褲的前兜掏出一個黑色印章盒樣的東西。福西正在想那是個什麽玩意的時候,他把它打開,從中取出一支香煙,叼在嘴上。


    “這是今天的一支!”鹿穀低聲說著,將關好的盒子的一端靠近香煙頭上,然後“啪!”的一聲把火打著了。這可能是帶打火機的戒煙用香煙盒吧。


    “實際上,鹿穀先生!”福西將吸過的香煙慢慢地揉滅,說道,“說不定我曾經見過第一個死去的那個叫永遠的小姑娘呢!”


    鹿穀懷疑地將一道眉眼向上揚起,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十年前的夏天。”


    然後,福西講述了小學五年級暑假時,他們四個人在那片叢林中,遇到一個小姑娘的事,還有那個小女孩似乎就住在昨晚走訪的那個宅院等情況。


    “當時,和那女孩說了什麽,在什麽情況下遇到等細節已記不起來了。”


    “是個什麽模樣的孩子?”


    “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孩,當時看得出她比我們還大幾歲呢!頭發留得很長,總覺得她的臉色非常蒼白。對拉,我還記得好像穿著雪白而又輕柔的衣服。”


    “確切地記得哪月哪日嗎?”


    “這——七月份後半月是沒問題的。但是確實日期已記不得了。”福西閉起眼睛,想回憶起一些具體情況,但隻是徒勞而已。清清楚楚浮現在他腦海裏的,隻有那個少女的美麗而又孱弱的麵容;建在森林空地的大宅院以及那有點昏暗的大門口,還要……。這時,突然在福西的腦海裏出現了幾個片斷的情景,有個東西(掉了進去……)微微蠕動著,這使他困惑不解。到底是什麽東西(掉進洞中)呢?


    “有意思呀!嗯,很有意思!”鹿穀將一隻手背頂在下顎上頻頻點頭說。


    “這就是說,十年前見到時計館小姑娘的四個人,十年後的今天,又一塊兒去走訪時計館。哈,事情愈來愈妙啦!”他說到這兒收住嘴。


    “您是說這裏邊有什麽問題嗎?”福西這麽一問,鹿穀輕輕地眯起他那窪陷的眼睛,口中噴著煙霧,說道:“我這種說法,可能有點不負責任啊!”


    “算啦,別在這兒一會東一會西地隨意猜測啦!不過,福西君,還有另外一件事,始終讓我放心不下!”


    “什麽事呀?”鹿穀正說到這裏,隔壁房間的電話鈴響起來,他隻好停下。福西瞧了一下表,已將近淩晨三點半。他感到很奇怪,這麽晚來電話……。鹿穀卻神情自若地從沙發上起來,走向鄰室去接電話。看了深更半夜來電話,對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


    “是的,唉?噢——您好!哪裏,哪裏,沒什麽!倒是我昨晚太打擾了。啊,給您添麻煩,實在不好意思。好的!好……”沒過一會兒,福西聽到隔壁傳來鹿穀的應答對話,感到納悶。剛才鹿穀確實說了“昨晚”這個詞兒。現在已是七月三十一日,那麽“昨晚”就是昨天即三十日的晚上。他在這個時間帶裏表示抱歉,那對方是……“知道了。是的,沒關係。我很高興呀。晚上九點?沒關係。嗯,明白了……”鹿穀接完電話回來,福西馬上問:“剛才的電話,是不是時計宅院那位……”


    “是她!”鹿穀笑著點頭說。


    “伊波女士來的電話。看了她讀了我送給她的書,覺得非常有趣。”


    “於是就打電話來?”


    “是呀!”


    “在這深更半夜裏?她怎麽會知道您的電話號碼?”


    “那本書裏夾著我的名片。還送了你一張嘛!”


    “噢,是的。”


    “你沒看另一麵?”福西趕緊從襯衣口袋中掏出名片看。正麵隻印著頭銜和名字。翻過來一看則清楚地寫著這個房間的所在位置和電話號碼,並在旁邊的括號內注明從下午五點至第二天淩晨五點均可來電話。


    “原來是這樣啊!”福西弄清原委之後,又將視線轉向鹿穀說道:“即便如此,馬上就往這兒打電話,也真夠潑辣的!那她的興趣一定相當大啦!”


    “這怎麽說呢!”鹿穀將剛才那截幾乎燃燒到根部的香煙又從煙灰缸中拾起來,輕鬆聳一下肩膀,說道:“她說她原來就很喜歡推理小說。不過,聽口氣,她來電話的主要目的不在這兒。”


    “那是為什麽呢?”“說不定她讀了那本書以後,認為我具有偵查的素質,因此說有事要和我商量。好像是和死去的古峨倫典有關的問題。”


    “怪不得還提出了具體時間呢!”


    “你耳朵好靈呀!”鹿穀又笑嘻嘻地歪著嘴說:“她明天,不,今晚九點鍾,正式邀請我去她那裏。怎樣?你也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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