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見葉希鵬不說話,這是默認了?


    想到那天地動山搖,整個摩雲嶺一片火光衝天,那燒焦的味道風吹數日都不散,他心中不禁一寒。不知道是門外的風雪被吹了進來,還是眼前的葉希鵬變得讓他有些不認識。


    “葉兄,你想求我何事?”


    葉希鵬隱隱感覺到白玉京的語氣有些冰冷,他遲疑了會,才張口道:“我想讓你將蓬萊仙島海圖抄錄我一份。”


    白玉京一怔。


    蓬萊仙島海圖,他哪來的蓬萊仙島海圖。


    葉希鵬似乎看出了白玉京的疑惑,連忙道:“當年太白劍客楚江開和你師父陳遇仙在東海爭奪沈家幼子,你師父陳遇仙技高一籌,帶走了沈家幼子,而蓬萊仙島海圖就在那沈家幼子身上。”


    他這短短的一句話在白玉京聽來卻宛如晴天霹靂。


    自柳鳴生禍亂江湖後,東海一戰傳得沸沸揚揚。而擁有蓬萊仙島海圖的沈柳兩家白玉京自然聽說過,但那沈家幼子被他師父陳遇仙帶走他確實不知。若按葉希鵬說法,他豈不是那位沈家幼子?


    果真,葉希鵬繼續說道:“我們錦衣衛查了很多情報,你就是那位沈家後人。”


    白玉京震驚歸震驚,但他還是平穩了下心情。看著目光灼灼的葉希鵬,緩緩道:“葉兄,當初在少林寺我曾抄錄易筋經給你。那時我曾說過,他日你莫要為非作歹,不然我就要收回你身上的易筋經……”


    說到這他直直地盯著葉希鵬的眼睛:“這蓬萊仙島的海圖我得找一找,若找到了蓬萊仙島海圖。三日後淩晨寅時,我們城南岷江惡龍峽見。你若勝了我,蓬萊仙島海圖你拿去。若輸了,你當年修行的易筋經還是還給少林寺吧。”


    那什麽蓬萊仙島的海圖他確實不知道在哪,不過葉希鵬這個昔日的錦衣衛千戶說他有,那就應該不會錯。所以他才約葉希鵬三日後見麵,看看能不能找到蓬萊仙島海圖。盡管到時候少不得動一動刀劍,但他也不想失信於葉希鵬。


    當初在京城,他參與圍殺嚴世蕃,是葉希鵬收留了他。而在五裏店,葉希鵬又放過他和姚明月二人性命。


    說起來,葉希鵬欠他的人情也早就還了。


    葉希鵬看著一臉漠然的白玉京,兩隻長眉微微抖動,沉聲道:“好!”


    說完,他徑直走出了客棧,迎著漫天風雪而去。


    等葉希鵬走後,白玉京坐在位置上許久,才站起身來。他剛才尋思了一遍又一遍,他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什麽蓬萊仙島海圖。所以,蓬萊仙島海圖不會再他身上。但如果師父拿走了蓬萊仙島海圖,怎麽可能不去尋找蓬萊仙島。可在他有記憶以來,師父從未下過五指山。


    不過,他卻是想起一樣東西。疾步走到房間,從包裹中翻出一塊發黃的竹牌。


    竹牌上紋路依稀,各種雜亂無章的線條,看起來有幾分地圖模樣。


    “若這是蓬萊仙島海圖,那明月姑娘就有救了。”白玉京突然想到何心隱的話,世俗人不能解決,但仙人未必。他不由找了紙和筆,將竹牌上的線條一一描繪下來。


    縱然三日後他不敵葉希鵬,這蓬萊仙島海圖也要給姚明月留一份。


    翌日,葉希鵬看著眼前滿麵風塵的漢子驚聲道:“你說什麽?”縱然是陸繹帶領姚公公去捉拿他時,葉希鵬都是一副盡在掌握之中的神色。但此時此刻,聽了那漢子的話,葉希鵬卻是神色大變!


    窗外依然風雪漫天,但葉希鵬的臉上卻滲出一顆顆碩大的汗珠,臉色變得慘白!


    “公子,京城急報,聖上十四日駕崩了!”


    “聖上駕崩了……駕崩了……”葉希鵬喃喃自語,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雙目頓時一黑。


    “公子……公子……”


    ……


    眉州南郊,岷江浩浩蕩蕩,仿佛橫亙大地上的惡龍,撞開一座青山,是曰惡龍峽。這夜寅時,人跡罕至的峽穀兩岸一道人影飄忽而來。其隨風而起,蒼白如雪,仿佛鬼魅一般。常人見了,或恐以為乃是索命的白無常。


    潮起潮落,江風中帶著一種獨特的腥味。


    除了偶爾看見遠方冒出的一點燈火,一閃而逝,就隻有天上那輪寒月,讓漫天星光都為之黯淡。


    雪白的衣袂隨風獵獵,腰間的長刀安靜地等待著。


    果然,峽穀對岸一道淡淡的身影從無邊黑暗中走出,他的神色亦如月光一般清冷。青色道袍讓他與這無盡黑暗融為一體,隻是他來的時候,風似乎更大了。


    白袍刀客頭上的青巾被風吹起,滿頭青絲灑下,隨風亂舞。


    “白玉京,你來了。”


    月光落在白袍刀客的臉上,白玉京發現葉希鵬的臉色似乎有些慘白。


    “我來了,你要的蓬萊仙島海圖我也帶來了。”


    兩人隔著一條三丈寬的岷江,說話的聲音不高也不低,但都聽得一清二楚。


    “當今聖上駕崩了。”葉希鵬的話讓白玉京一怔,“嘉靖皇帝死了?”


    葉希鵬的語氣有些怪,似乎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說起來,我有今日的成就得感謝你和姚明月。”


    “我當初本不該將易筋經抄錄給你。”白玉京冷聲道:“不然,成百上千江湖同道也不至於死在摩雲嶺。”


    “哈哈……”葉希鵬大笑:“我說的可不是少林寺。你不抄錄易筋經給我,少林寺的和尚最終還是得傳我易筋經。”


    “不是少林寺?”


    “那日在西安府官道,若不是我暗中出手,你和姚明月怎麽可能殺得了花中棠那個淫賊。當然,若你們不殺了花中棠,我也不會得到三光顯靈珠,也就沒有今日的成就。”


    “那時你也在?”白玉京一驚。


    “這或許就是上天注定的吧!那三光顯靈珠中蘊藏著天地人三才之氣,得此三氣,如有天助。十二正經,奇經八脈都一夜暢通。當然,若不是有師父以混元真氣壓製此三氣,我也堅持不到少林寺以易筋經調和天地人三才。”


    “其實你說的易筋經我如今已經用不上,早在三年前我就領悟了天地人三才之道,三才共生,混元無量,無須易筋經從中調和。”


    葉希鵬說到在這裏,才一如當年在嵩山山頂時的自信。


    “白玉京,你鬥不過我,留下蓬萊仙島海圖,我讓你離去!”


    白玉京冷哼一聲:“蓬萊仙島海圖在此,你勝過我盡管拿走!隻是嘉靖這個道士皇帝修仙把自己修死了,這新登基的皇帝還會不會信世上有蓬萊仙島?恐怕葉兄你千百般謀劃都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葉希鵬沉默了,雙目中一片黯淡。


    “請!”


    良久,他抱刀施禮道。白玉京回禮,二人同時一躍而起!


    刀光與劍光頓如兩條怒龍衝撞在一起,“轟隆”一聲巨響,岷江江水四濺。


    葉希鵬一出手,白玉京就感覺到了什麽是混元無量。他周身上下隱隱有一片氣流湧動,彷如混元氣罩一般籠罩周身。任白玉京的劍氣縱橫,落到葉希鵬周身三尺處都如石沉大海,消失地無影無蹤。


    而葉希鵬的刀相比之下雖然沒有白玉京的劍快,但刀光一起,頓如背負青天的鯤鵬。羽翼張開,無窮無量,刀光充斥整個虛空。白玉京根本不敢直麵其鋒,隻能四處躲閃,尋隙出劍。


    兩人你來我往,在峽穀間起躍飛騰。相互試探了數招,白玉京深感葉希鵬確實是個勁敵。


    遂不再留手,雷火二象齊出。


    刹那,如雷鳴電閃,白玉京人劍合一劃破夜空。


    而葉希鵬也是深吸一口氣,喝道:“挑山!”他一手提刀,向上一揮。白玉京的劍還未刺到葉希鵬身前,就覺萬鈞重壓襲來,仿佛有一座大山衝撞而來。


    “蕩劍式!”


    白玉京一連刺出數劍,似火山迸發,又如隕石墜落。雷象賦予了白玉京速度,而火象則賦予了他爆發力。劍氣與刀氣碰撞在一起,激起氣浪掃向上下左右四方,岷江河流一時浪潮四濺,周邊山石崩裂。


    “開山”


    葉希鵬又是持刀向下一斬,虛空中氣流震蕩,隱隱形成一道白線。


    當年陸炳傳下的大禹開山刀法在他手中幾乎青出於藍,這一刀開辟的不僅僅是山,更似要開辟新天地一般。


    而白玉京似乎看見一道光,刺破無盡黑暗,那光無窮無量,彷如北冥之鯤,躍出大海,化鵬而飛。在那無盡光芒中,他就如那片沉寂幽暗的大海,被光芒刺破,照亮。


    刹那,白玉京似乎回到了五指山崩塌的那個夜晚。天地震動,他整個人也隨之天旋地轉,分不清東西南北。


    葉希鵬看著白玉京,他的刀本該落在白玉京額頭上,卻遲疑著未有落下去。他太累了,五年前陸炳交給他的東西,他實在是背不動了。他原本以為一切盡在掌握,隻要得了蓬萊仙島海圖,錦衣衛必然在他手中崛起。


    但當今聖上突然駕崩了!


    這一遲疑間,白玉京的劍“咻”得一聲刺入他喉嚨。


    白玉京這才發現,那片光不是刀光,是東邊的旭日,彷如魚肚白跳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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