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弟兩人,都入了渡劫期,此後兩人身上的氣息,與從前便再不相同。


    如今他們飛升門戶俱是打開,又因雲冽也已突破,在這般玄而又玄的牽係之下,本來徐子青在步入渡劫時便該知道的事情,到了此時,他們方才齊齊明了。


    還有三百五十二載,仙界當有召喚,兩人就應渡劫了。


    而這些年裏,他們也不過是繼續積累罷了。


    徐子青與雲冽,並不在並尾雙星上坐關。


    隻因他二人所修之道,皆非那等隻坐死關,便可以當真積累到雄渾的大道。


    於是,兩人離別而去,竟是在那天地之間遊曆起來。


    從前徐子青尚在少年微末時,曾想要踏遍九天之山水,賞遍天下之美景,此時此刻,方才能達成所願。


    待到飛升後,或是直入仙界,或是化為灰灰——即便好運做了散仙,到那時,又哪裏還有這般愜意心境?


    時不我待,自不能就此錯過了。


    旋即,兩人告別親友師長,就往那宗外而去。


    這一去,就是許多年。


    忽有一日,在那五陵一脈主峰上,那本在與眾多弟子講道的青衣人突然住了口。而他身側那白衣人,也是抬眼。


    眾弟子不解。


    青衣人卻道:“回來了。”


    這青衣人、白衣人,正是眾弟子的兩位師長,當年所各自煉製的一具分|身。


    原本因著用了特殊的法門,以至於這分|身隻能有溝通不同世界之能,且一旦獻祭,就要化為烏有。但大劫過後,這分|身看似成了雞肋,卻能在其本尊出行之際,代為教導弟子,使本尊來去自如,無有掛礙。


    此時,這兩尊分|身有所察覺,那青衣人感知本尊所在,故有此言。


    眾弟子聽得,心裏自是歡喜,都是連忙起身,就要等候師尊。


    果然,那峰頭之下,就有兩人徒步走來。


    他們看似走得頗慢,實則卻是每行一步,都能前行極遠,因而三五步後,居然已到了這泉水之前。


    那兩具分|身衝本尊微微頷首,旋即化身兩道光芒,沒入後方草屋之中,留下來兩位看來與凡人一般氣息微弱、威壓全無的青年,就與眾弟子對麵。


    眾弟子齊齊行禮:


    “恭迎師尊,恭迎師伯!”


    “恭迎師尊,恭迎師叔!”


    徐子青微微一笑,拂袖叫他們起身:“不必多禮。”


    雲冽亦略點頭。


    兩人見到這些弟子如今修為越發精深,心裏也頗歡喜。


    之前近兩百年裏,這一對師兄弟行走八方,與許多曾經結識的友人,也再續前緣,譬如那莊惟,不知那樂正和徵用了什麽法子,叫他也順利結嬰,兩人舉行了成婚大典。而那大典之前,他們正要相邀這兩位友人時,徐、雲二人卻已心有所感,前往赴會了。樂正和徵如今堪堪步入大乘期,見兩人如此境界,自有一番感歎。不過畢竟乃生死之交,待其雙修之禮後,彼此論道數日,就再分別。


    其餘所識者,也有所拜訪,或是敘舊,或也算是斷了那一番薄緣。


    而此時兩人回歸,卻是為了那一件事了。


    杭域主,即將渡劫飛升。


    原來就在數日前,杭域主借助那兩具分|身之能,傳訊過去,言及近日裏就要渡劫之事。其言下之意,自是邀請兩人旁觀了。


    若是尋常的修士,在外渡劫時往往要做許多準備,更要請許多好友相助,為其護法守關,好使得其渡劫之事不受他人幹擾。


    但這杭域主邀請兩位弟子,卻非是為了如此。


    ——他實乃一片好意,隻因兩位弟子亦有渡劫之日,正可在他渡劫之時,好生瞧上一瞧,也在心中有所體悟。


    縱使能有一絲好處,他也希望能減少兩位弟子自身渡劫時的險難。


    杭域主為人尊長,自是盼望這兩個五陵一脈最為出眾的弟子,能夠順利渡劫飛升。


    以後到了仙界,也好互相扶持。


    天長日久之下,他們的勢力,他們的宗門,也可以一直綿延、壯大下去。


    徐子青知曉杭域主心意,便與師兄快速趕回。


    恰好,就在三日後,正是杭域主渡劫之時。


    將眾多弟子功課考校一番後,徐子青開口詢問:“杭域主何在?”


    雲天恒平日裏頗是細心,聞言便說:“域主因渡劫在即,為免影響周遭弟子,半月前就已前往山域裏極偏僻的一處高峰坐關了。”


    徐子青明了,就是笑道:“渡劫之事極為難得,爾等不妨也一同觀之。”他略頓了頓,續道,“我與師兄,自會護持爾等,不受那天劫所擾。”


    眾多弟子聽得,自是大喜過望。


    徐子青見狀,便又叮囑:“隻是渡劫時恐怕有景象萬千,若是承受不住,不可勉強……爾等可是知曉?”


    眾弟子急忙應諾:“弟子知曉,請師尊/師叔放心!”


    說定後,徐子青與雲冽對視一眼。


    隨即,兩人手指微張,便有一團蒙蒙光芒直竄而出,將眾多弟子,盡數籠罩其中,再忽而就手一提,那光芒就好似化作了一個巨大的袋子,被兩人就此拎了起來,而其中之人,也像是倏然變作寸許的小人般,盡數被他們撈住,又跟隨他們,直往另一座山頭上遁去。


    眾弟子亦有察覺,心裏都覺得十分奇異,更是對這兩位師長的本領,生出了一種深不可測之感。


    仿佛時日越久,就越是窺不分明,縱使自身年年都有進境,可對比師長,卻還是自慚遠有不及,那勝於同代多人的幾分傲慢之感,也被打擊得半點不剩了,再難有絲毫自滿。


    ——既然前頭有如兩位師長這般驚才絕豔者,自身這點威能,又算得什麽?


    也正是因著弟子們盡皆追趕前人,戰戰兢兢,不敢懈怠,才也能夠在這數百年來,逐漸成為一代佼佼之人。


    其用心莫過於此,其所得莫過於此。


    很快,眾人來到那另一座山頭。


    在峰頂上,一個老者盤膝而坐,他麵色慈和,神情自若,乃是極和藹的一位長者。


    他姿態也頗愜意,一如往日裏泉邊垂釣那般,不帶有絲毫煙火之氣,其周身又有一種極其玄奧的意境,像是壓抑如風雨欲來,又像是逍遙要乘風歸去。


    杭域主,已然同天地氣機相連,隻待時機一到,就要接受那天雷考驗,飛升到仙界去了!


    也是因著如此,在徐子青等人到來時,即便他和雲冽也將氣息收斂得一絲不剩,也與天地有牽係,卻還是被他立刻察覺了。


    杭域主轉頭微笑:“子青,雲冽,你們來了。”


    徐子青將手頭拎著的“袋子”放置一旁,雲冽拂手,將那光芒揮去,將弟子們盡數放出。兩人配合極其默契,不著一絲痕跡。


    而這一對師兄弟,也往杭域主處行了禮:“域主。”


    杭域主心念微動,這峰頂之處,也有不少山石自行化作了椅凳蒲團之物,分別來到眾人身後:“諸位坐。”


    眾弟子看向徐、雲兩人。


    徐子青就同師兄一齊坐下,口中則道:“多謝域主。”


    那些弟子們,自也都坐下來了。


    杭域主老神在在,如此悠閑之態,比之從前那般好似身有擔負之感,可不知輕鬆幾許——他如今等待飛升,即便到了仙界,也隻顧得上仙界的事務,而九千大世界裏的五陵一脈,卻已然被他放下了。


    他那許多的師兄們,早早飛升,徒留下他這一位資質尋常的師弟,為五陵仙門苦苦支撐多年,眼下,也到他功成圓滿之時。


    杭敏河,也當追隨眾位師兄而去。


    徐子青並不多言,隻因他知道,杭域主正有一種心境,對他飛升渡劫極為緊要。


    他與師兄前來觀看渡劫,也是前來送域主一程,但彼此心中有那情誼,卻不必再做那女兒之態,非得敘情一番不可。


    雲冽素來寡言,更是神情不動。


    眾多弟子見到兩位師長如此,當然也是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盤膝端坐,本該覺得有些煩躁,可不知為何,在這般寂靜無聲時,卻反而讓他們的心也更靜了。


    如此一等,就是三日。


    那高空之中,有八方雲動。


    徐子青驀然睜眼:“來了!”


    正該是杭域主要渡劫之刻!


    他與雲冽齊齊後退,而眾多弟子,也在兩人手指微動間,盡數同他們一般,直接彈射出去,到了附近的另一座山頭。


    在那處,觀看渡劫很是便宜,亦不會影響到杭域主的。


    而這聲勢浩大、顯然有人將要飛仙的渡劫之事,也引得諸多山域中的修士,也各自運起遁光,紛紛往這處湧來!


    五陵一脈護山法陣大開,眾多弟子占住諸多山頭,都來觀看,可法陣之外眾人,卻是遵守規矩,並不潛入這山域之內。


    此時,那洶洶之雲,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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