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入定,就是足足三天三夜。


    待從這狀態中醒過來時,徐子青緩緩地籲了口氣,不知是喜是憂。


    他此時已知自己撞了大運,將乙木之精盡皆吸收,從此合他所習心法靈根,自然是易於進展,而妖藤種子也因與其相伴多年而自發融入,並不需多做收服,也無被這嗜血的種子吞噬神智之憂患。


    然而也因此使妖藤徹底成了他本命之木,從此妖藤損則他修為損,妖藤毀則他修為毀,除非他不再修仙,否則便需得想盡方法,使妖藤成熟,才能行其他事。


    徐子青又知,除卻這一株本命之木外,若要使功法圓滿,還得有九株次木,為拱衛之木,其餘木者便皆為從木。從木聽次木調遣,而次木隨本命之木委派,終究對徐子青百依百順。


    他如今憂慮的正是妖藤,隻因丹田處已有反饋,妖藤種子認主,近日裏便要萌發,而它若要生長,非吸食活食血肉不可!


    嗜血妖藤,要想使它早日成熟得用,自然是以修士血肉飼養最好,次之則為有修為靈智之獸類血肉,再次便是凡人俗肉。可徐子青到底不是修邪魔道之人,怎能將人命視為草芥?便是妖獸之輩,除非凶狠食人之類,他亦不願因一己之私而大肆殺戮。


    由此便有些為難了。


    良久,徐子青尚且不能想到兩全其美之法,又回想起自儲物戒中出來前那白衣人所言,頓時苦笑。


    先莫想那妖藤種子萌發之事了,單說這魂魄不穩,就是個大問題。


    於是歎了口氣,如今,還是一項一項地做罷。


    十日後――


    湖底洞天中不分晝夜,四處靈氣氤氳,生氣盎然。


    於一片芳草地上盤膝坐著個穿著單衣的少年,他頭頂有一道青色洪流直直灌入,而少年神色肅穆,淡淡青氣環繞周身,頗有飄渺之相。


    過了許久,少年驀然睜眼,眼裏青芒一閃,襯得他整個人氣息空靈,隨即青芒內斂,少年微微一笑,便顯得親切自然起來。


    這少年正是徐子青,他因白衣人提點,為防再度因神魂不穩而導致魂魄離體,便不再入睡,反而幹脆長期入定,淬煉肉身,打通穴竅,便逐步將神魂穩定下來,魂魄也不會再私自脫體而出了。


    也因如此,徐子青已然可以使用儲物戒,他現下很是清楚,他曾以為的虛無世界正是儲物戒中空間,漆黑一片乃是因他不曾在裏麵裝有什物。如今既然他魂魄穩固,再要與戒中人溝通,便無需親自進去,隻消將意識沉入,便已可行。


    想到便做,徐子青麵含微笑,意識已穿越戒中空間,直達白衣人所在那一個石台前。


    “徐子青冒昧打擾了。”他語聲溫和,隻望不會惹得白衣人厭煩。


    白衣人不曾抬頭,也未張目,仍是麵如冰雪


    徐子青見他並未嗬斥驅逐自己,心裏也有喜意,便又道:“在下來此,實有一事相詢。”他頓了一頓,確信這人聽著話去,才續道,“這一枚儲物戒乃是在下幼時撿到,前段時日意外認在下為主。尊駕既寄身戒中,想必此物曾為尊駕所有。不知在下若將什物置於其中,可會對尊駕有所不便?”


    白衣人才開口:“並無,你可用。”


    徐子青鬆了口氣,雖說儲物戒於他確有大用,也已算作他掌中之物,然而他多方蒙受白衣人恩惠,並不願違逆其意。隻想著若白衣人不悅,左右不過是不能用罷了,他亦可再尋其他法子。如今倒是他多想了。


    他笑意更深,又實在欣賞白衣人風姿氣度,忍不住就想與他結交,便是人鬼殊途,也不在意。


    再者兩人也算相識數月,徐子青以為亦不算太過唐突,便為自己鼓一把氣,問道:“從此以後,在下與尊駕也算是比鄰而居,在下……在下還不知尊駕高姓大名?”


    此言一出,徐子青便有些忐忑。


    他又想起此君便是為鬼尚有如此氣勢,想來生前更是不凡。他兩世為人,頭一回這般想交一個朋友,哪怕自知與對方相差遠矣,亦想要試上一試。


    因著緊張,徐子青隻覺時日漫長,難以揣度。


    後終是聽著那一句話來――


    “吾名雲冽。”


    林原秘境五年一次開放,這不開放的時候,秘境便藏在一處虛無縹緲間,使人不得其門而入。


    可這一切對於秘境之內的眾生來說,卻無絲毫影響。


    這一日,分明不是開放之日,卻有一個穿著短打的少年站在林間,他衣衫上盡是補丁,卻對著一片靈氣氤氳的碧草指點著,口中喃喃,似在叨念什麽。


    忽然間,他身後一股厲風撲來,腥氣四起,竟是一頭足有兩人高的鐵甲猛牛!


    此牛十分凶狠,它雙目滿是貪婪獸性,擇人而噬,是將這少年當做了飽腹之餐,四蹄奔騰,兩根犄角寒芒肅肅,正對其後背猛然衝撞!


    眼看少年猝不及防、就要被捅了個對穿,少年卻轉過身來,伸出一隻手掌。


    說時遲那時快,少年掌心以極快的速度生出一縷白芽,轉瞬見拉伸變長,乃是一根細細的藤蔓。


    這藤蔓通體雪白,有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極是柔美。然而竄生速度卻是極快,幾乎隻在呼吸間便到了那鐵甲猛牛近前,相當自如地纏了上去。


    要說這藤蔓不足小指粗,並無葉片生長,原該是極脆弱、一繃即斷的,可那鐵甲猛牛卻像是碰上了什麽可怖之物,當即四蹄連踏,拚命掙紮,口中也發出哀嚎不止。


    少年見狀,一聲輕歎,別過頭去。


    隻見那白藤在鐵甲猛牛上連纏三轉,緊得勒進肉裏,而後白藤上忽然染上一抹薄紅,漸漸薄紅變為緋紅,直至深紅發亮,猶如血色。


    若是細看,當能瞧見鐵甲猛牛皮毛滲血,絲絲沿四蹄落在地麵,形成幾個小小血窪。那白藤卻悄然伸出前端,在那血窪裏輕輕一觸,頓時盡皆吸了進去。


    不過區區兩三息工夫,鐵甲猛牛便悄然幹癟,最終隻剩下一副骨架,一張毛皮……待將鐵甲猛牛吸成空殼,白藤前端揚起,整個蔓身徐徐收縮,逐漸變短,沒入了少年手心。


    此時少年才轉過頭來,過去將牛皮卷起來收了,骨架則並不管它。


    這少年正是徐子青,如今離那日他魂魄穩固時起,又過了有半年之久。妖藤種子於五個月前萌發,出體之竅被徐子青引至右手掌心的勞宮穴中,生得是嬌小玲瓏,玉雪可愛。


    徐子青觀它形貌,倒也喜愛,隻是苦惱如何喂食。加之雛鷹重華也長有一尺多長、該遂它狩殺本性,他終是有所決意,便以自身不弱之靈力,穿破湖底漩渦而上,在秘境裏去捕捉獵物。


    初時因雛鷹習練捕獵之技,故而時常抓捕尚無靈智的鼠兔之類,自己一隻,予徐子青一隻。徐子青便將妖藤幼芽生發於手心,抵在那些個小型獵物身上,幼芽便盡情吸食,一日一隻足矣。


    而後妖藤日漸生長,發出細藤,此藤需日食數十鼠兔之類方堪滿意,然則如此一來,那兩類活物便遭滅頂之災,到底讓人不忍。徐子青明了乃是鼠兔之軀內血氣不足、靈力更少,若要妖藤當真飽足,還是非得妖獸血肉不可。


    不過妖獸亦有靈智,徐子青並不願濫殺,才想了一個法子。


    以己身為誘,於秘境中行走,若引來捕殺獵食的妖獸,定是食人之類,殺之並不可惜。若不來撲殺他者,自不會陷入陷阱,正是一舉兩得。


    如此想好,徐子青便不再為難,雖因妖藤吃相血腥而有些不適,可隻要不去細看,倒也漸漸習慣了。


    今日妖藤食完鐵甲猛牛,自然鑽回它主人丹田裏消化去了,徐子青微一揚頭,打了個呼哨,天上便有一陣破空聲響傳來,羽翅撲棱後,一個重物落在他的肩上。


    當日不足手掌大小的雛鷹,如今已是兩尺多長,爪如精鋼,喙如鐵鉤,正是精神抖擻。它身披一身黑羽,而黑羽之上,又有一層金翎層層疊疊,仿若墨石上鍍了金子,耀目非常。好一派威風凜凜,威武雄壯!


    這雄鷹抓住徐子青肩頭,雖有力道,則並不傷他皮肉,顯然是與他親近,一串動作猶如行雲流水,是駕輕就熟。


    徐子青眼中也閃過一絲寵愛,輕聲問道:“重華,今日可吃飽了?”


    雄鷹側頭一聲低鳴,很是歡喜。


    徐子青便也笑道:“今日事畢,你與我回去,仍要好生習練。”


    雄鷹自又是點頭應許。


    兩人便走到湖邊,徐子青將雄鷹收入儲物戒中,登時周身靈光轉動,將湖水辟於身外一分處。他又極快劃水,尋到漩渦一躍而下!


    漩渦裏旋轉之力甚強,徐子青定住身軀,急速下落,終於安全落地,快步回到洞天之內。


    才進得,他便將雄鷹放了出來,這鷹拍翅在空中一陣撲拍盤旋,踉踉蹌蹌的又讓徐子青一陣好笑。他這般也是難為了重華,儲物戒中不能放入活物,否則一時三刻,即窒息而死。總算徐子青速度頗快,才讓這雄鷹隻是憋得狠些,並無大礙。


    過一會兒雄鷹一個振翅,飛到一株稍高的樹杈上歇腳,徐子青微微笑過,重又入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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