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喜死後,馬村一時又沒了村長。孫毛旦對孫老元說:


    "叔,上次殿元哥死,村長被人家搶去了;現在李老喜死,村長又該輪到咱家了吧?"


    孫老元急忙擺手說:


    "快不要說那個村長,快不要說那個村長,為個村長,我已經丟了一個殿元,丟了兩個夥計,你不要再給我惹事!"


    孫毛旦聽孫老元這麽說,心裏悻悻地。可他仍不死心,仍想到鄉裏活動活動,當這個村長,也打鑼讓人開會,斷案給人說理。可沒到他活動,李家大少爺李文鬧已經提了兩瓦罐香油去了鄉上。鄉上仍是那個老鄉紳老周,過去與李老喜不錯;現在見李老喜死了,李老喜兒子又提著香油來看他,子承父業,也是應該的,於是就同意李文鬧繼任村長。


    李文鬧當村長以後,仍打鑼召集開會,仍給人斷案說理。村公所的牌子,仍掛在他家門口。副村長仍用的是路黑小。本來路黑小說啥也不幹這個副村長,說:


    "大少爺,你除非打死我,我不幹這個副村長!"


    李文鬧說:


    "那我就打死你!"


    就真揚鞭子要打。路黑小無奈,隻好又當上了,在村裏打鑼。不過他這鑼打得無精打采,聲音也變老了,有氣無力。逢到斷案說理,找人烙的餅也是一邊涼一邊熱。李文鬧發了火,問:


    "黑小,你這副村長是怎麽當的?怎麽沒過去當得有勁?"


    路黑小也急了,急出一眼淚:


    "大少爺,我不想有勁?可勁已經讓嚇回去了,我有什麽辦法?"


    李文鬧見他發了火,也對他沒辦法。


    李文鬧的村長當了半年,突然想起一件事,即還要給父親李老喜報仇。因為這天他在街上,影影綽綽看到了許布袋。於是與李文武商量,去雇土匪。沒想到沒等他去雇土匪,土匪來找他了。來找他的土匪,就是上次他殺孫殿元時雇的那個槍手。上次勒死孫殿元,該付給人家五十塊光洋,李文鬧克扣下二十塊,惹得那槍手很不滿意,還在鍋三的飯鋪喝醉了。沒想幾年之後,這個槍手發了,由單崩一個人,發展到十來個人,七八條槍,成了一支小隊伍的司令。這天這支小隊伍半夜從馬村路過,司令突然想起舊事,就帶隊伍闖到李文鬧家,把赤條條的李文鬧給勒死了。李文鬧一開始還認為是孫家雇的人呢,後悔自己下手晚了,後來認出司令,知道是為那二十塊光洋的事,忙說:


    "大哥,我還你二十塊光洋就是了!"


    這司令隻是笑笑,擺擺手,就讓部下把李文鬧給勒死了。接著將李家的光洋斂到一塊,也不多拿,隻拿了二百塊,說:


    "以一當十。"


    將光洋裝到一個布袋裏,讓一個小土匪背著,就帶著隊伍走了。


    李文鬧一死,村中大亂。李文武忙著張羅給哥哥辦喪事。這時孫毛旦趁亂把村公所的招牌,扛到了自己家。許布袋也來了,兩個人便合計著來當這個村長。孫老元又勸他們:


    "孩子,為了一個村長,死了多少人,過個安生日子吧,別讓人家再殺了你們!"


    這時許布袋說:


    "幹爹,我有一個辦法,咱就當得了這個村長!"


    孫老元問:


    "你有什麽辦法?"


    許布袋說:


    "看著誰想殺咱,咱判他個謀反,先動手殺了他!"


    孫毛旦說:


    "對,對,先殺了他!"


    兩個人不顧老掌櫃的勸告,到鄉上活動活動,花費一些,真當起了村長。許布袋當正的,孫毛旦當副的,把路黑小的副村長給辭了。路黑小聽說這一任不讓他當副村長,當下趴到地上給許布袋孫毛旦磕了兩個響頭。


    用許布袋的辦法,兩人真把這個村長給當住了。兩人一口氣當了許多年。許多年中,以謀反為由,殺了一個李小鬧(李文鬧的長子,長到十六歲那年),殺了一個周羅恩(一個無法無天的地痞),打殘了一個路片鑼(一個又臭又硬的佃戶),該殺殺該打打,就把村民給鎮住了。一次許布袋問孫老元:


    "怎麽樣幹爹,我在隊伍上幹過,知道這一套,對付這幫刁民,就得用這個辦法!"


    孫老元直搖頭:


    "我是老了,我是老了。"


    許布袋從此就長住在孫家的西廂院。那裏既是村公所,又是他的宿舍。後來孫毛旦做媒,又把孫殿元的前任小老婆、鎮上飯鋪老板鍋三的女兒鍋小巧嫁給了他。從此也成家立業,一年後。生下一個女孩,取名許鍋妮。


    孫殿元的兒子孫屎根,也漸漸長大了。到鬼子兵來到中國時,他已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了。


    他們這一茬人,都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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