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下,落下金紅色的光芒,邢衛府內堂之中已經點上燈火,朱邢湛已經耐心地候了三個時辰,水米未進,桌上送來的吃食和茶水早已放到涼透。


    尚平容對獄卒和服勞役的犯人逐個排查一遍,無任何確鑿的證據證明某人在萬梓譽的飲食中動了手腳,但線索綜合起來,全都指向了一個人李子楓!


    有獄卒犯人指認,李子楓進了萬梓譽囚室後不久,萬梓譽便突發急症。


    朱邢湛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茶杯碟子都跟著顫了顫,堂內所有人以太子和王爺為首,都不約而同地下跪,有膽子小的,全身都止不住地顫抖。


    “人呢?”朱邢湛沉聲問道。


    尚平容膝行一步,“回陛下,李子楓剛受了杖刑,現押於刑室,昏迷不醒。”


    “冷水潑醒帶上來!”朱邢湛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嚇人。


    尚平容一顫,“遵旨。”


    半柱香的工夫過後,李子楓被兩個獄卒連拖帶拽地押上來,又被押著跪下,朱邢湛揮揮手,示意兩個獄卒先行退下。


    李子楓麵色蒼白,嘴唇也退了血色,發絲濕漉漉的,鬢邊的碎發被水跡貼在臉上,嘴角殘留著被打後的瘀傷。身上裹著的單薄外衣,難以掩蓋鞭子留下血痕,身後也有斑駁的血跡滲出來。整個身子因寒冷和疼痛,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朱洛雲見李子楓這般,眉頭微皺,右手緊緊地捏住李子楓送他的貔貅扇墜。


    朱落風神色平淡,雙眸中甚至閃過冰冷的殺意,“方才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麽這會兒聖駕麵前,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朱邢逸饒有深意地看了李子楓一眼,隨後對朱落風說道,“已經過去大半天了,清平王且再耐心些吧!聖駕麵前,此事說快也快。”


    朱邢湛一眼落在李子楓被燙傷的左手背上,三角形狀的燙傷,已呈黑紅色,十分駭人,朱邢湛歎口氣,“被燙傷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子楓深深地磕了個頭,“回陛下,好受不好受的,子楓都受著了。隻是三番兩次地勞動聖駕,確實是子楓的罪過。”


    “李子楓,你若老老實實地交代自己的罪行,何苦受這些罪?”


    朱落風話音落地,朱邢逸便清咳兩聲,目光時不時地瞥向李子楓。


    李子楓繼續說道,“回王爺的話,若是我做的,我會一字不落的交代利索,但若不是我做的,我又為何要承認?”


    “你做過的事?”朱落風冷笑,“你指的是仕青山腳下謀逆,還是在萬大人的飲食中做手腳?李子楓,你可想好了,聖駕麵前若是欺瞞,那便是欺君之罪。即便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你背後的人想一想。”


    “不知王爺希望我交代哪項罪行?還有您所說的我背後的人,指的是衡山派還是鴻苑山莊?或是…”李子楓看著朱落風,意有所指,“還請王爺明示。”


    朱落風臉色陰沉,雙眸泛寒,右手緊緊地捏著衣角,似乎下一刻便要出手了結了李子楓,朱邢逸看著朱落風的表情,嘴角浮現出不可捉摸的笑意。


    “都說李子楓不是個省油的燈,如今一見,倒真是開了眼。”朱邢逸深邃地看了眼李子楓,饒有興致地轉動著拇指上的暗紅色瑪瑙扳指。


    李子楓看在眼裏,記得上次被朱邢逸將自己截到轎上的時候,朱邢逸也是做了這個動作,究竟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暗示什麽?


    朱落風站起身,對朱邢湛拱手道,“父皇,依兒臣看,無論此事是否是李子楓所為,但他兩次三番出言頂撞,忤逆犯上,絲毫不把皇家威嚴放在眼裏。按梁景朝律例,李子楓也該就地行斬首之刑。”


    朱洛雲也站起身回複道,“父皇,如今不宜行開刀之刑。”


    “太子莫不是要袒護這個逆賊?”朱落風眉頭微皺,意在提醒。


    “皇兄玩笑了,如今光瑕寺祈福在即,若是此時動刀,怕是對神靈的大不敬,皇兄切莫為了一時之快,而為父皇招致血光之禍。”朱洛雲努力地控製著情緒。


    朱洛雲與朱落風的神色,皆被朱邢湛看在眼裏。此時,李子楓卻像極了局外人,神色異常平靜,仿佛看了一出與自己無關的戲。


    朱邢湛看著平靜的李子楓,火氣不打一處來,“李子楓,你可還有何話說?”


    “回陛下,子楓如今隻是階下囚,即便要辯解什麽,也都是蒼白無力的。”李子楓深深地跪伏下去,“陛下,方才清平王所說也不無道理。子楓該死。”


    朱邢湛氣極反笑,“你確實該死。尚平容!”


    尚平容緊走幾步待命,“陛下,臣在。”


    “將李子楓轉至邢衛府密牢關押,待祈福之後,再行處斬!”


    朱邢湛雖當眾下了殺人命令,但他始終深深地看著李子楓,李子楓也毫無畏懼與他對視,少刻,便讀懂了朱邢湛的意思。祈福之後…看來看似平靜的衛安城及周邊城鎮即將陷入混亂,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邢衛府密牢,是走向刑場前的最後一步,是要發出告示的,但如此一來,會不會讓他所在意的人平添煩惱,再做出什麽衝動之舉。


    朱邢湛繼續說道,“祈福在即,暫且不發告示,以免人心惶惶。”


    尚平容回過神,領命道,“遵旨!”隨後帶人將李子楓押了下去。


    整個處置過程,皆被一個獄卒裝扮的人偷看,他藏身在內堂裏側不起眼的地方,看到李子楓被當場判了斬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隨後一個閃身不見了身影。


    這一幕,沒能逃過朱邢逸的眼睛,他與朱邢湛對視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看了看天色,“陛下操心勞神大半天,不如讓臣弟陪您探望一眼萬大人,稍後回宮吧!”


    “如此也好。”朱邢湛看了眼朱洛雲與朱落風,“太子與清平王陪駕,也著實是辛苦了,你們暫且回去歇著吧,好好考慮一下兩日後的出巡。”


    “兒臣遵旨。”


    朱邢湛與朱邢逸的一舉一動,皆被方才那個監視的獄卒看在眼裏,他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卻不知早已被一雙眼睛盯住……


    邢衛府密室之中,燈火通明,朱邢湛一身邢衛府官員打扮背手而站。直到身後響起小心翼翼的腳步聲,朱邢湛才回過神,目光深沉地在來人身上遊走。


    來人雙膝重重跪地,“罪臣徐祥琨參見陛下。”


    徐祥琨自入獄服勞役以來,憔悴消瘦了許多,雖然帶著某種目的性,但繁重的體力活確實實實在在的,絲毫沒有放水。


    朱邢湛沉聲道,“幾日不見,你倒是清減了許多。可想明白了什麽?”


    “回陛下,罪臣忤逆聖意,罪該萬死。”徐祥琨低下頭。


    朱邢湛眉頭緊皺,“冠冕堂皇之話!若非看在你爹的情麵上,朕會讓你老死在暗閣的黑牢之中!”


    徐祥琨的父親徐毅陽實為徐祥琨養父,在朱邢湛一次出巡中,意外與朱邢湛相識,並準許結伴同行一段,後遇逆黨叛亂,徐毅陽挺身而出,替朱邢湛擋下了致命一擊,臨死之前唯一的要求,就是無論如何,要保徐祥琨一命。


    徐祥琨跪伏下去,“罪臣多謝陛下開恩!”


    “先別忙著謝恩,此事若處理不好,朕一樣保不住你性命。”


    徐祥琨抬起頭,微微一怔……


    朱邢湛深邃一笑,“你不是與李子楓走的近嗎?那朕便成全你。為穩妥起見,朕已下令將李子楓轉至密牢關押候斬,你的任務便是保護好他的安全,從飲食起居到出來放風,萬不可有絲毫差錯。”


    “罪臣遵旨。”


    “還有,期間無論他有任何舉動,你都無需過問,隻暗中配合便好。朕已與尚平容打過招呼,他會暗中安排好一切。”朱邢湛重重地歎口氣,繼續說道,“你們最好別讓朕失望,是生是死,全掌握在你們自己手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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