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秋風陣陣,耀眼的琉璃瓦重頂和深紅色的宮牆也在暮色的籠罩下,漸漸地褪去了顏色,陷入大片沉寂中。


    衛寧宮巡查的內侍舉著燈籠來回逡巡,宮女也加緊了手中修理花枝、灑掃庭院的動作,每人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內殿休養的皇後娘娘。


    內殿燈火通明,貼身宮女萃珍,在萬辛桐身旁侍候,此時,她已經失態地瞪圓了眼睛,嘴張的也足已裝下一個雞蛋,若非宮規禮儀束縛著,險些就叫出聲了。


    也難怪她這般,因為,她眼睜睜地看著萬辛桐將一桌子的甜點吃得見了底,依舊津津有味,似乎從未感到飽腹。


    就在萬辛桐準備向最後一盤桃仁酥下手的時候,萃珍再也忍不住了,她立馬跪在萬辛桐麵前,膽大地抓住了萬辛桐的手腕,勸慰聲幾乎都帶著哭腔,“娘娘,奴婢鬥膽,您真的不能再吃了,您是哪裏不舒服嗎?奴婢去請禦醫過來瞧瞧?”


    萬辛桐看了萃珍一眼,隨即掙脫了她的手,許是用勁大了,萃珍沒跪穩,摔坐下去,萬辛桐看著,沒了從前的半分柔和,眉眼間甚至閃過絲絲不悅,“本宮現在連吃東西的權利都沒了嗎?你也要來管?”


    聽著萬辛桐不善的語氣,萃珍心痛,自從萬梓譽下獄,萬辛桐就再也沒笑過,情緒也十分不穩定,盡管禦醫調了安神藥,也沒有半分作用。


    眼看自家主子要拿起甜點繼續吃,萃珍連忙上前阻攔,“娘娘,您今天就算打死奴婢,奴婢也要勸您,您真的不能再吃了,鳳體為重啊!娘娘……”


    “鳳體為重?父親被誣入獄,我卻無能為力,我還要這個鳳體有何用?”萬辛桐素顏,更顯了幾分憔悴,她清晰地記得,今日下午朱邢湛曾沉著臉過來質問自己是否與萬梓譽之間有錢財往來的事。


    盡管被質問的時候撕心裂肺,但也隻能默默地忍著,將眼淚流到肚子裏,還要裝作從容大氣的樣子應對。朱邢湛走後,她便要了幾份甜點,隨心吃起來。


    萃珍勸慰著,“娘娘,您別這樣,您好好的,陛下那裏才會……”


    如今麵對萃珍的勸慰,萬辛桐再也忍不住了,“父親大人一生為國為民,本宮中規中矩,從不敢行差踏錯,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萃珍,你的意思是,即便如此,本宮還要強顏歡笑,去討陛下開心嗎?”


    身後傳來重重的歎息聲,萃珍一驚,連忙跪著轉過身查看,隨後連連吸了幾口涼氣,皇帝朱邢湛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眉頭微皺,臉色深沉。


    萬辛桐跪地行禮,萃珍則是跪伏在地上,解釋道,“陛下,娘娘方才是一時情緒激動,才口不擇言,還請陛下恕罪。”


    除了下跪行禮的動作,萬辛桐再沒了任何反應,朱邢湛掠過跪著的萃珍,徑直走到萬辛桐麵前默默地看著,萬辛桐請罪道,“臣妾禦前失儀,還請陛下治罪。”


    此時的萬辛桐,就如同會說話,又恪守禮儀的木頭人一樣,麵對朱邢湛的到來,臉上也沒了絲毫笑意和歡喜。


    朱邢湛歎口氣,一用力將她拉起來,又看了看所剩無幾的點心,“甜食吃多了傷身,明日起,朕安排禦膳房送些清淡的飲食過來,好好調理身子。”


    萬辛桐微微欠了身子,“有勞陛下惦念。”


    又是冰冷的冠冕堂皇之話,朱邢湛有些厭煩,再沒了留下來的興趣,“天色不早了,皇後身子不適,就早些歇息吧!”朱邢湛用力揮揮袖袍,轉身離開。


    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朱邢湛忽然停下腳步,微微側目道,“朕已著邢衛府重審你父親的案子,徹查丞相府的所有事。若有必要,朕還會帶人來打擾皇後。”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萬辛桐直起身子,頓感有些頭暈,忍不住後退了半步,萃珍連忙上前扶住,“娘娘……”


    萃珍關切的呼聲,傳到了向外走的朱邢湛的耳朵裏,他也隻是稍作遲疑,便毫不猶豫地踏出了寢殿,等候在外的禾盛匆匆跟在身後。


    原本聖駕來衛寧宮是要留宿的,可現在卻匆匆離開,禾盛幾番張嘴要詢問,可想想還是算了,現在朱邢湛的臉色著實難看的嚇人。


    朱邢湛陰沉著臉回到禦書房,一個身影早已等候在外,暗閣閣領影無蹤單膝跪地行禮,“參加陛下。”


    朱邢湛揮揮手,“進來。”


    不等朱邢湛說什麽,影無蹤便主動回稟,“臣下這幾日跟蹤李子楓……”


    朱邢湛厭煩地皺皺眉,“如何?”


    影無蹤會意,開門見山道,“回陛下,李子楓與徐祥琨往來較多,今日下午未時初,他二人一同去了蔡氏小吃鋪,相聊甚久,直至申時末才出來,後李子楓又將徐閣領帶進巷角,期間他二人一直是低聲交談,臣下不敢靠近,所以說話內容,臣下不得而知。陛下恕罪。”


    “未時初?”朱邢湛低聲念叨著,隨即似笑非笑道,“如此倒是巧了。”


    徐祥琨午時二刻離開禦書房,算時辰正好接近申時回到邢衛府,之前說要重審萬梓譽,他便與李子楓碰上麵,進小吃鋪相聊,這其中的原由,值得令人深思。


    朱邢湛提筆蘸了墨汁,在潔白的宣紙上揮手寫下一個名字:李子楓。眉頭愈發緊蹙,低沉著聲音自語道,李子楓,朕到底要看看你能玩兒出什麽花樣?


    夜色漸濃,秋風送寒,皎潔的月亮在慕麟閣別院灑下大片清冷的月光。


    李子楓在歐陽澤的房門前站了一會兒,看著裏麵依舊燈火通明,幾次舉起手想敲門,又猶豫著放下。他的計劃太過冒險,無論如何都要跟歐陽澤打聲招呼的,完善期間說到後續安排時,他幾次想開口說,卻找不到機會。


    深夜將至,他不能再猶豫了,可來了後,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便猶豫到現在。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猝不及防地開了,歐陽澤看到李子楓,淡淡一笑,“來了怎麽不進來?不冷嗎?”


    李子楓連忙後退一步行禮道,“師父,弟子失禮了。”


    歐陽澤微微歎口氣,一把將李子楓拽進屋,“身上的傷勢如何了?看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又哪裏不舒服?”


    李子楓搖搖頭,“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弟子無事。弟子……”李子楓皺了皺眉,便毫不猶豫地說道,“弟子是有些話想跟您說,事關重大。”


    歐陽澤莞爾,“巧了,為師正好也有事想跟你說。坐吧!”


    窗外秋風漸起,樹影婆娑,沙沙聲不絕於耳……


    歐陽澤聽完李子楓的話,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沒想到李子楓真的會不顧生死,歐陽澤喝下一杯茶說道,“那個徐祥琨,當真可靠嗎?”


    “弟子觀察了他許久,沒什麽不妥,當然,他在邢衛府的作為,弟子實不可查。隻是有些事情,弟子不太確定,這也是唯一的機會。”


    “邢衛府是人人談之色變的刑獄衙門,那裏守衛嚴密,尤其是刑獄大牢,更像是密封的鐵桶,你進去見人更是危險重重,一旦暴露,你可有萬全的退路?”


    李子楓眉頭微蹙,他設想過一個退路,也隻是偷偷製造混亂,趁機逃脫。這個退路絕對不是完全的辦法,事後可能還會連累徐祥琨監理不嚴。


    歐陽澤像是看穿了李子楓的心思,說道,“擾亂邢衛府大牢,可是大罪。”


    李子楓張張嘴,欲言又止。歐陽澤手指沾水,在桌麵上寫了四個字:大大方方。李子楓微微一怔。歐陽澤說道,“有些事確實要著落在他身上,你向來看人很準,為師也暫且信了那徐祥琨,但此計劃確實凶險,你不能一個人進去。”


    李子楓恍然大悟,他原計劃是想易容成文書的模樣,隨徐祥琨進邢衛府,趁機麵見萬梓譽,這樣也比較直接,唯一的錯漏就是真正的文書要如何安排。


    而歐陽澤寫的大大方方,意思就是大大方方地進去,既然徐祥琨有心幫忙,那他就有各種理由來安排進出人員,比如交接班的值守。


    李子楓若有所思,“弟子明白了。”


    “當真明白?”歐陽澤玩味地看看李子楓,“那你跟為師說說,你的安全如何保證?想不出來,你還是不要去了,徹底放棄這個想法。”


    李子楓看看歐陽澤,略作思索說道,“影衛?”


    歐陽澤會心一笑,李子楓鬆口氣問道,“師父,您剛才說有事要……”


    “哦,為師方才是想說,我們可能要在這衛安城常住了。”


    李子楓眉頭一挑,“什麽?”他不禁再次疑惑。晚膳之時,幾人還在商討處理完各自手中的事宜,便動身離開,這會兒又說要常住,李子楓想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是淩夜宮的人又作惡了?”


    歐陽澤正要說什麽,桌上燭台的火苗微微晃了晃,一個身影飄然而至,“掌門,公子。”是暗衛遺皓帶著追查結果回來了。


    “城外有何動靜了?”


    遺皓回稟道,“掌門,屬下帶人在衛安城外日夜監守,發現鴻苑山莊的人,自今日一早便在城外仕青山腳下的小鎮駐紮,今日下午,還有少數身份可疑的人潛進鎮子,分散潛伏,暫時沒有什麽大動作,那也留了人手暗查,還有……”


    “還有什麽?”。


    “山腳的鎮子中,發現了清平王府侍衛常寧的蹤跡。”


    歐陽澤李子楓對這個消息並沒有多意外,清平王狼子野心早在意料之中,歐陽澤看了李子楓一眼,李子楓即刻會意,“弟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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