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楓七拐八繞地回到慕麟閣別院,天已經完全放晴,日頭漸高,幾乎將地麵上夜裏下雨造成的水窪全部蒸幹,空中彌漫著泥土的味道。


    “你小子,上哪兒去了,把我們撂在月明客棧那麽久!”沈鴻飛忽然出現,狠狠地照著李子楓的肩膀揮了一拳,“再不回來,我們就準備滿大街去找你了。”


    李子楓眉頭緊蹙,捂著肩膀被打的退了半步,肩膀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


    沈鴻飛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李子楓似乎不大對勁,他的脖子,被止血布牢牢地裹住,還有一絲血跡透出來,沈鴻飛眉頭微挑,“你受傷了?脖子怎麽回事?”


    說著,沈鴻飛要上前查看,李子楓卻微微側身躲開,“我無事。”


    手僵在半空,沈鴻飛嗬嗬一笑,“你的脖子不會是讓你哥給割傷的吧?”


    提到李世傑,李子楓的眉眼間多了幾分冰冷,他看著沈鴻飛似乎時刻都喜興的臉,也提不起任何情緒,他微微歎口氣,公事公辦地說道,“我在李世傑的廂房中,看到了仕青山光瑕寺的地形圖,他研究了很久。”


    沈鴻飛從未見過李子楓這般嚴肅,神情也變得不太自在,“幸好你想的周全,我們昨兒夜裏,在丞相府別院發現了一些情況。進去說。”


    二人邊說,邊進了院子,別院中忽然安靜了許多,李子楓問道,“菱溪呢?”


    “這丫頭啊!我老爹進宮麵聖,她便帶人暗中隨行了,還有你師父,也去了你們那個什麽麟貅鏢局辦事去了,獨留我守著院子,等你回來。”


    李子楓神色冷峻,眉眼間的柔和似乎也褪去不少,沈鴻飛看著,輕咳一聲,“你到底怎麽了?跟你哥吵架了?肯定是你躲在房頂上偷看被他發現了。”


    李子楓看著一臉‘求知欲’的沈鴻飛說道,“沈兄倒是了解的清楚。”


    他昨夜確實算是和李世傑大吵一架,一場關乎性命的吵架,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李世傑會對他下狠手,招招致命。雨夜裏的那一場較量,也徹底斬斷了他們之間的兄弟情,他決然的扔下楓葉玉墜,意味著從此再見麵,便是仇敵。


    二人一同來到內堂,早有隨從備好了幾樣甜點和熱茶,沈鴻飛隨手拿起一塊紫薯奶糕塞進李子楓嘴裏,“瞧你愁眉苦臉的,先吃點甜食開心一下。一會兒等菱溪丫頭回來,我讓她給你的傷口換換藥。”


    沈鴻飛說起了昨夜在丞相府別院中發生的一些事,直到茶水泡到第二壺,才堪堪說完,沈鴻飛隨手捏起甜心糕送進嘴裏,無不慶幸地繼續說道,“還好你想的遠,才沒讓那幫惡人得逞,否則丞相大人可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弄不好還會連累太子。”


    “那個帶回來的仆役要看護好。”李子楓並沒有接著沈鴻飛的話繼續說。


    “你到底在懷疑什麽?”沈鴻飛看李子楓的神色不大對,問道,“你不會是懷疑…”沈鴻飛看了看裏麵,為別院中救下的仆役安排的房間。


    李子楓勉強一笑,故作輕鬆道,“我有時候連自己都懷疑。”


    沈鴻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子楓的臉色似乎又凝重下來,“我總覺的這些日子,總有一雙手,在牽引著我做某些事。”


    沈鴻飛微微一怔,“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是懷疑自己被利用了吧?”


    “不知道,自從進了衛安城,我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很奇怪。”李子楓故作輕鬆地說道,“我從不知道自己這麽大本事,自邁進衛安城的城門,走到哪裏都會被人‘保護’,或許哪天走著走著,我就不見了。”


    沈鴻飛一愣,李子楓語氣輕鬆,但眉宇間沒有絲毫笑意,甚至還愈發深沉。


    李子楓確實不是開玩笑,衡山派與皇帝之間雖互為依靠,但其約法三章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互不幹涉內務內政。他本想借著查看淩夜宮動向的名義,間接幫助丞相府洗脫嫌疑,但查到的線索不多,卻條條都與皇家牽涉。


    江湖人士窺探皇家事宜,絕對是皇帝朱邢湛最為忌諱的。因此,每完成一件事,邢衛府閣領徐祥琨就準時地出現在自己麵前,絕非巧合。


    沈鴻飛看李子楓一直愣神,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以為他是昨夜淋了雨,發了高燒而頭腦不清,“你這小子又胡思亂想什麽?失心瘋了?”


    “我無事。”李子楓重重地拍掉沈鴻飛的手,神色愈發凝重,他懶得跟沈鴻飛解釋什麽,隨口轉了個話題,“你們慕麟閣的消息靈通,打探的手法也多些。不知沈兄可否了解一個叫徐祥琨的人?”


    “徐祥琨?你說的是邢衛府閣領徐祥琨?”沈鴻飛眉頭輕挑,看李子楓點點頭,繼續問道,“那家夥怎麽你了?”


    “他?令人費解。”李子楓隨手拿起一隻糯米年糕,沾了白糖送進嘴裏。


    “我所知道的也並不比你多。”沈鴻飛灌下一杯熱茶,“聽說他的祖上是開國元老,家門幾代非官即商,個個嫉惡如仇,他更甚之。自從入邢衛府為官,解決陳年舊案數十起,無一冤錯。深得皇帝欣賞,這不,年紀輕輕便坐上了邢衛府閣領之位,隻要犯事落到他手裏,嘴再硬,憑他手段也能套出些什麽。”


    “手段?又是邢衛府讓人生不如死的十八種酷刑嗎?”


    沈鴻飛擺擺手,“他向來是講道理的,除非是大奸大惡之徒,或是有皇帝授意,總之如你所說,確實難纏的很。”沈鴻飛看李子楓聽的津津有味,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說道,“這家夥不會是纏上你了吧?你小子犯事了?”


    李子楓狠狠地瞪了沈鴻飛一眼,“沈兄慣會開玩笑!”


    “哦,對了,你剛說李世傑一直在研究光瑕寺的地形圖,難道他們又打那裏的主意了,我們要不要出城去仕青山轉轉?”


    “我在回來的路上看見鴻苑山莊的人出城,便派了石奕和石昱跟蹤查看,至於後續安排…”李子楓頓了頓說道,“畢竟牽涉複雜,我們也不好輕舉妄動。一切行動還是等沈閣主和我師父回來後,再作商議吧!”


    “也好。”沈鴻飛點頭附和道,這麽大事也該等兩個主事兒的回來再議。


    這時,一陣風不經意間掃過,秋日的蟲鳴鳥叫聲大了些,比夏日更顯燥人,聲音一波接著一波,讓人心生厭倦。


    李子楓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沈鴻飛瞥了眼,“你自從回來臉色就不太好,肯定夜裏淋雨著涼了,你先回屋歇著,等我爹和你師父回來,再去喊你。”


    李子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謝。”


    二人寒暄了幾句後,便準備站起身準備回屋,就在站起來的瞬間,一種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李子楓的身子微微晃了晃,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沈鴻飛見狀,連忙起身相扶,“真的病了,我馬上派人請郎中來。”


    “哎,不用。”李子楓一把抓住沈鴻飛的衣袖,“我去睡會兒就好。”


    臥房中,早已備好了上等的西湖龍井,李子楓並沒有喝,隻是站在窗邊看著後院的一草一木,微風掃過,帶起陣陣茶香,李子楓的臉色似乎好了些。


    他摸了摸被包紮嚴實的脖子,感受著鑽心的疼痛,眼底泛起冰冷,對鴻苑山莊,對李世傑的最後一點期盼,在李世傑對自己一劍抹脖的動作中,消失殆盡。。


    角落處,一個身影飄然而至,是追查萬梓譽暗中培養的影衛殺手的飄雲回來了,李子楓餘光掃過,“回來了?”


    飄雲忽然單膝跪地,儼然一副請罪的姿勢,見飄雲這般,李子楓心底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到底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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