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陽城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小商小販已開始陸陸續續地收了攤子準備回家,有的店肆鋪子也已上了門板,停止了一天的營生,雲軒藥鋪大門微敞,透出一縷淡淡的光線,沈之屏駕著輕騎歸來,立即有藥童出來迎接,接過他手中的馬繩。


    “什麽?子楓把那盒子還回來了?”


    剛剛回到青鬆堂的沈之屏坐在椅子上,手裏端著一杯茶,正聽葉離匯報江湖各方動向。突然葉離說道李子楓將一個盒子還了回來,頓時大吃一驚。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沈之屏麵露焦急之色,急忙問道,“子楓,還說了什麽?”


    “大師兄還說多謝堂主,表情十分灑脫…”


    葉離能如此快就得到沈之屏重用,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有一雙比鷹隼更加毒辣的眼光,可以看透人的心思。


    “盒子取來!”


    葉離立即從懷中摸出一個暗紅色檀木盒子,雙手奉給沈之屏。


    沈之屏一愣,“你帖身帶著?”


    “我見大師兄神情有異,又怕堂中……”葉離這一句話說的有些為難,青鬆堂的弟子是沈之屏一手帶出的,難道還會有奸細?


    沈之屏未有任何不滿,反而看向葉離的目光之中讚賞之色更濃,“很好!”


    葉離抿抿嘴,不知作何回應,隻是默默地離開了幾步。


    沈之屏檢查盒子,並未發現打開過的痕跡,兩隻手在盒子上摸索了一陣,盒子的上表麵突然凸出了一個雜亂的圖案,而這些圖案竟然是通過極為巧妙的機巧,嵌在軌道之中,這些圖案還可以移動,就見沈之屏,看著圖案思考片刻,就動手移動圖案,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盒子上的圖案,便被拚成一副山脈圖,仔細看去這山脈正是衡山山脈的縮影,隻聽得一聲機簧震動的聲音,盒子啪的一聲便被打開。


    盒子中裝著一個不大的夜明珠,底下是幾張折疊過有些泛黃的紙,沈之屏歎了一口氣,“都在,哎,這孩子從小就是這麽倔!”


    “葉離,最近門中有沒有事情發生?”沈之屏這才注意到,葉離早已在自己接過這個盒子的時候自覺地退出站在了門外。


    “堂主,最近並沒有大事。隻是昨天傍晚有師兄見到大師兄回山了,走得很急!”葉離幾步走回堂中,回複到。


    沈之屏眉頭緊鎖,“這幾天堂中事務暫且交由你處理,我回一趟山!”


    “是!”葉離聲音有些顫抖。


    夕陽西斜,華燈初上,衡山派一片靜謐祥和之景。


    李子楓已經在尚清苑院門前站了整整一個時辰了,身形筆直,神色平靜,沒有絲毫倦怠,而一直陪著他的許魏翔,微微動了一下,李子楓無奈道,“站不住了?”


    傍晚的山間有些涼了,呼吸間竟有了幾分熱氣,許魏翔忍不住搓搓冰涼的手,不好意思地說道,“沒有,隻是有些冷了,早知要等這麽長時間,就應該先回雲天閣穿件外衣再過來。”


    李子楓佯怒道,“胡言亂語,可是想挨板子了?”


    看許魏翔訕訕地笑著,李子楓心裏泛起萬般酸澀,這要是以往,歐陽澤絕不會把自己晾在院門外這麽久不聞不問,難道那一天,就這麽來臨了嗎?想及此,沉沉地歎了口氣,對一旁的許魏翔說道,“以後管住自己的嘴,有我在還能護你一兩分,若有一天我不在了……”


    喉頭哽咽,再說不下去。


    許魏翔是個粗人,有時想問題也不會像李子楓一樣細致周到,但結合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種種,饒是再粗心,也發現掌門與自家公子之間的關係不似以往那般親近了。


    “大公子可是累壞了?說什麽胡話呢?”


    隨著一聲沉重的‘吱呀’聲,院門開了,歐陽澤的侍衛風逸辰緩緩而出,對李子楓行了一禮,“大公子久候了,掌門今日公務繁忙,實在抽不出空。剛發話說讓您明日一早再來。”


    許魏翔上前一步正要說什麽,被李子楓一把拉住,李子楓也恭謙地回禮道,“有勞風侍衛了。替我轉告師父,讓他保重身體,切勿打過操勞。”


    “大公子放心。”


    尚清苑大門再次關閉,李子楓許魏翔二人一路沉默著回了雲天閣。


    月上中梢,樹木影影綽綽,三個月後再次回到雲天閣時,再沒了以往的安心舒適,許子寧依舊坐在院中石凳之上等候,見李子楓回來,一臉輕快地迎上去,似乎沒發現李子楓臉上的愁苦之色,還故作慵懶地打了個哈欠,“聽聞你傍晚時分就回山去了師父那裏問安,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呢?可是跟師父聊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忘了時辰?”


    “哪有?三個月來發生了好多事,哪有功夫閑聊。”李子楓拍了拍許子寧的肩膀,“倒是你,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有沒有用功讀書,勤加練武?是不是又偷懶了?”


    “哎…大師兄饒命,天色已晚,你還是快回屋休息吧!”


    ……


    推開房門,點燃燭火,淡橘色的光芒讓整潔樸素的房間顯得更加舒適安逸,一路奔波,又在冷風中久候,使疲倦的身子更顯乏力,李子楓簡單地洗漱過後,便上了床,但無論如何努力,酸脹的雙眼始終無法安然闔上,於是幹脆坐起身,打開窗戶,睜著眼睛看月亮,直到月亮隱於雲層中消失不見,天空也露出魚肚白。


    李子楓起身仔細地環顧了房間,似乎帶著深深的不舍與眷戀,隨後拿起外衣迅速穿好,走出雲天閣大門,直奔尚清苑。


    天空漸漸地亮起來,山間蒙上層層薄霧,綠植上也鋪上了點點白霜,空氣中到處都彌漫著濕氣。


    尚清苑中,歐陽澤對著一桌子的信件和公文愁眉不展,全然不顧旁邊已經放到涼透了的早膳。


    這時,風逸辰敲了敲敞著的門,試探著喚道,“掌門,大公子求見。”


    歐陽澤輕歎口氣,揉了揉眉心,“請進來。”


    風逸辰領命退下,不消半刻,身著紫色衣衫的李子楓便匆匆而入,帶起一陣微風掠過,隨後走到歐陽澤麵前行了跪禮,“弟子拜見師父。”


    歐陽澤並沒有著急說什麽,而是坐在一張梨花木圈椅上,隔著書案淡淡地看著李子楓,眼神中有了幾分冷漠。


    尚清苑往外一個不大的小院處的大門,幾個衡山派弟子探頭探腦地往裏打量,有些不明白大師兄到底是犯了什麽錯。歐陽澤不是迂腐之人,決然沒有要求李子楓行跪禮,肯定是有大事發生,否則也不會需要李子楓跪著。


    這是李子楓下山三個多月後第一次看到歐陽澤,歐陽澤清瘦了很多,青絲之間增加了幾絲銀發,仍然是那一深灰色的長袍,一雙千層底的布靴,腰間的玉佩不見了蹤跡。


    一個時辰之後,歐陽澤許是覺得李子楓的臉色太過蒼白,才低沉著聲音道,“三個多月不見,你清瘦了不少。”


    這要是以往執行任務回來,聽見歐陽澤這句噓寒問暖的話,李子楓一定會走上前,一臉壞笑,沒大沒小地打趣著‘那師父準備如何給徒兒補補?’,可如今,他分明在這句話中聽出幾分異樣。


    李子楓張張幹裂的嘴唇,聲音低啞,“弟子…讓師父失望了!”


    在外奔波三月有餘,李子楓俊逸的外表下多了幾絲滄桑,眼圈深陷,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麵貌顯得十分立體,帶著斧鑿刀劈的堅毅,猶如已經開始斂去光華的寶劍,變得更加自然平和。


    歐陽澤皺皺眉,並沒有讓李子楓起身的意思,語氣有些怒意,“為何?”


    “因為弟子有錯…”


    門外的弟子越來越多,有低聲議論的聲音響起。李子楓所帶領的小隊拔出大量淩夜宮分舵,除掉數百危害武林的邪魔外道,數次從淩夜宮的暗殺中逃生,早已名震江湖,他們這些個衡山派弟子連帶著外出之時都是臉上掛著笑意,麵上有光,大師兄下山三個月,屢建奇功,何罪之有?


    歐陽澤有些不悅地看了門外一眼,門外弟子頓時大驚,看來掌門這次震怒並非作偽!眾人立刻做鳥獸散,書房中斜裏竄出一道影子,尚清苑清晨的小院,地麵上幾道殘影略過,尚清苑大門輕輕的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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