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派尚清苑內堂,檀香繚繞,茶香四溢。


    沈天雄淡淡收斂了笑意,端起那半涼了的茶水,輕抿了一口,“多半也是些打打殺殺勾心鬥角,不提也罷。”


    李子楓不置可否,隻是輕輕一笑。


    “好啦!我此番前來,也隻是想看看老友身體如何,既然見到歐陽兄尚且無恙,我也就放心了。”沈天雄笑紋甚濃,緊盯著李子楓的鷹眸卻熠熠生光,畢竟是歐陽澤的徒弟,當然不會被自己三兩下就套出話頭。


    歐陽澤似笑非笑道,“那沈兄倒是太客氣了。”


    “打擾了歐陽兄兩日,我也該回去了,府中事務繁多,再耽擱下去,我那夫人又要數落埋怨。”沈天雄令身邊的小廝將早已準備好的贈禮奉上,


    “沈兄真是太客氣了。我哪能收你的禮呢?說起禮物,我還要感謝沈兄上次送來的補品,才使小徒身子大好。如今再收,怕是我歐陽澤的臉堪比城牆了。”


    “歐陽兄玩笑了,這兩日多有打擾,煩歐陽兄熱情款待,我沈某若是再不懂得禮尚往來,怕是太有失江湖規矩了。”


    歐陽澤也不再給他客氣,臉上浮現好友相聊甚歡後的笑意,“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如此甚好。”沈天雄說著起身告辭。


    歐陽澤起身相送,“我最近若非事務繁忙,定要留沈兄多住幾日的。”


    “歐陽兄不必客氣。”


    直到踏出門外出門外,歐陽澤有意無意地說道提醒道,“你意欲刺探小徒的身世,想必隻是對小徒饒有興趣,並不是在背後打什麽算盤……”後麵的話歐陽澤沒有繼續說下去,威脅之意甚濃。


    沈天雄麵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臉上不著聲色地閃過一絲陰狠,嘴上卻解釋著,“歐陽兄言重了,我確實是感興趣,就隨口問了問,哪有什麽意圖,難道和晚輩聊天,也要如此小心翼翼麽?”


    歐陽澤友好地笑道,“那便好。”隨即吩咐李子楓送送沈天雄。


    沈天雄也沒推辭,兩人一前一後而行,李子楓畢竟是晚輩,走得稍靠後些,直到出了門派,沈天雄才悠悠停下來。


    “就送到這裏吧,勞煩子楓了。若是在外麵出了什麽麻煩,你師父那個護短的,又要怪罪到我頭上了。”沈天雄調侃道,話鋒一轉,“子楓,你可還記得你是在什麽位置被人尋到的?”


    李子楓方才麵上的笑意陡然一滯,不過片刻便恢複了尋常,“我忘卻了,這件事恐怕要您親自問我師父才行。”


    沈天雄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子楓一眼,後者強迫著自己與他對視,目光沒有絲毫躲閃。


    這種直視下,沈天雄倒顯得略顯尷尬,“也罷,我不該問你這樣的問題的。”


    沈天雄總算是放過了他,兩人說了一些客套話,便在門派門口散了。


    李子楓轉身,瞬間便沉下了臉色,眉頭微皺,貼在腿邊的右手也不自覺地捏成了拳頭,先是一個鴻苑山莊的管家李泉突然被淩夜宮的人指使查探自己,雖說派了對自己忠心的影衛沉雨盯緊了其動向,以沉雨的行事風格也不會出什麽亂子。


    但這個沈天雄……明顯已經有了些頭緒,否則也不會這麽指向分明地刨根問底。還有那些暗中的勢力,到底已經有多少人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身世暴露,一直對自己視如己出的師父知道自己身上流著仇家的血,到那時…師父會如何待自己?想及此,李子楓便覺得一陣心悸。


    鴻苑山莊附近的集市


    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過路之人麵色流露著淡淡的笑容,偶爾駐足在小攤販前,挑選著所需的物件,叫賣吆喝之聲此起彼伏。茶館、酒樓大門前人流湧動,店小二的身影在大堂內忙碌地來來回回。隻是晌午的陽光,略有些刺眼。


    李泉已經拿到了卷軸,卻不敢在路上貿然拆開來,聽著隱的意思,這李子楓的身世,必然牽扯著什麽。一顆心在胸腔裏跳得飛快,也不管顧自己手中提著的物件零散地掉落了些,隻想盡快回去。


    鴻苑山莊內一直都有淩夜宮的人,雖說平日是裝成小廝模樣,李泉可絲毫不敢以管家身份怠慢,隻要回去,將卷軸交給淩夜宮,任務就算完成了。


    “李管家!”身後突然有個聲音叫住了自己。李泉腳步微微一頓,裝作沒聽見,繼續向前匆匆走去。他絲毫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任何耽擱,萬一出了什麽意外,那可是在拿命開玩笑的。


    “李管家走得那麽急做什麽?”身後那人喊得更大聲了。


    李泉身邊的攤販都紛紛側目,無奈,李泉隻能停下腳步,麵上掛了一副僵硬的笑意,緩緩轉身過來,隻見一名身著玄色勁裝,麵色沉靜之人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不禁有些詫異,“你是何人啊?”


    “李管家不記得我也正常,許久沒見麵了,來,我們邊走邊說。”


    此人正是李子楓身邊的影衛沉雨。


    沉雨不由分說,幾步上來便扣住了李泉的肩,看上去似是關係親密的兄弟,握緊了李管家肩膀的手掌卻微微發力,令他無法掙脫。


    李泉心底咯噔一下,心道這應該就是方才在身後監視自己的“眼睛”,沒想到過了這麽久還在,自己明明已經那麽小心翼翼了,入茶館的時候周圍也沒有什麽可疑的行人,這家夥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能被歐陽澤調派到李子楓身邊,成為其護身影衛,沉雨的身手自然不在話下,若是在僻靜處,沉雨大可以直接將李泉就地製服,逼迫他交出那卷軸,但現在街上人眼眾多,也不知其中有沒有藏匿淩夜宮的探子,沉雨隻得裝作和李泉相熟,料想這家夥在自己手裏,也不敢多放肆。


    “哈哈,李管家,你手裏拿著的這是什麽?可否借我一觀?”沉雨裝作疑惑,伸手就要去奪李泉手中的卷軸,微微屏氣凝神,注意起周圍的異動。


    要不是擔心李泉一到僻靜處就有了接人手,他也沒必要現在就暴露出來。


    李泉一愣,趕緊將卷軸往懷裏藏了藏,他不知道麵前這個年輕男子是何方人物,自然不敢貿然將卷軸交出。後背已經微微滲出了冷汗,知道自己今天怕是凶多吉少。早知如此,不如就多拖延些時日再動手,李泉有些悔不當初。


    “什麽珍貴的寶貝?李兄未免也過於小氣!”沉雨見直接奪不得,嘻嘻笑道,拉著李泉往一邊的巷子裏走,那裏鮮少有人經過,“我記得那裏麵有家不錯的酒館,今天兄弟我請客,李管家去坐坐?”


    李泉冷汗直冒,本想抗拒沉雨的動作,奈何沉雨扣著自己的肩膀死緊,愣是用蠻力將他拽了過去,在外人眼中,他們隻是在互相推辭著不肯,稍稍多看了一眼,便繼續熱鬧的吆喝買賣。


    沉雨微微低下頭,兩鬢的碎發短暫地遮擋了臉上的神情,聲音也變得異常冷峻,“李管家,你最好聽我的話,否則後果你自己心裏清楚。”


    李泉心底一震,不敢再有多少言語,乖乖跟著沉雨走進了巷子裏。


    巷子背陰,甚至有陣陣寒風吹過,李泉不禁打了個冷顫。


    沉雨收起了在街上的笑容,麵色冰冷,“好了,既然已經到了這裏,我也沒必要拐彎抹角了。”


    這一瞬,李泉忽然後悔自己方才沒有大聲呼救,現在在這僻靜處隻能任人宰割。趁著沉雨一個不注意,李泉忽然伸出一腳,向著沉雨膝間狠狠踢去!


    沉雨冷哼一聲,反應比李泉還迅速得多,五指並成掌,淩厲的掌風直直下劈,硬生生敲在李泉腿上,停滯了一秒,李泉隻覺得自己的小腿疼得似是要裂開,骨頭發出清脆的喀嚓聲響,頓時哀哀叫了起來。


    沉雨並沒有就這麽放過他,另一手握緊成拳頭,帶著遒勁的內力轟在了李泉柔軟的肚皮上,髒腑受了震動,李泉麵色一青,眼珠暴凸,險些噴出一口鮮血。


    李泉原本就沒有多少工夫在身,如何比得過實打實的影衛沉雨?那點花架子工夫,即使是偷襲,也根本不夠看的。


    “你最好老實一點。”沉雨聲音冰冷,輕而易舉拿了他手中的卷軸,輕輕拍打了一下李泉的右頰,“這是何物?”


    李泉咬咬牙,“一個友人給我寫的字罷了,不是什麽值錢物件,留個念想。”


    “彭!”


    沉雨默不作聲,一掌將李泉的臉拍到一邊,狠狠撞上堅硬的石壁,李泉哀嚎一聲,嘴裏吐出點血沫,牙齒也在打鬥中脫落了兩粒。


    沉雨懶得廢話,冷聲道,“說實話。”


    “我說!我說!”李泉伸手,顫抖地捂著自己紅腫的麵頰,目光怨毒,“淩夜宮的人命我查探李子楓的身世,我才去拜訪我的一位老友,請他幫忙。他將李子楓的身世寫在了這個卷軸上。”


    李子楓的身世?沉雨微微皺眉,“你看過這個卷軸了?”


    要是他看過了,恐怕就得將李泉帶回去,聽李子楓要怎麽處置了。


    “不不不!”李泉心跳加快了幾分,連忙搖頭否認,指了指卷軸上完好的封條,舌頭都在打結,“我…我連打開都還沒打開,上麵的封條還是完好的。”


    沉雨翻來覆去看了一會,才勉強相信他的話,隨即冷冷地看向李泉道,“還有什麽沒交代的,我勸你現在都說了,免得一會再受皮肉之苦。”


    沒有沉雨發話,李泉根本不敢離開一步,隻能戰戰兢兢看著麵前的沉雨,“我知道的都已經交代清楚了…我…可拿我妻兒的性命發誓,我絕無謊言!”


    沉雨唇角露出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拿妻兒的性命發誓……隨即瞥了李泉一眼,“沒你什麽事了,回去吧。”說罷,便轉身向巷子深處走去。


    李泉盯著他離去的背影,手中已經空空如也,有些不甘地閉了閉眼睛。早知在隱的住處就將那卷軸看了,回去也好交代。


    李泉不知的是,在這一切發生後不久,不遠處有個孩童模樣的人悄悄跑進了方才他離開的那間茶館,貼著喝茶小廝的耳朵,悄然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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