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襄陽城門口,一名披頭散發,衣衫破爛,渾身散發著惡臭的男子走到城門前。


    “慢著,上頭有命,難民不得入城,快走。”兩門守衛上前一把攔下男子,惡狠狠地說道。


    “難民?誰說我是難民了?”男子撩開頭發,滿臉怒容地喊道。


    守衛頓時感到一股惡臭撲麵而來,連忙捏緊鼻子,伸手推開男子,說道:“你膽敢在此擾事,小心我們將你打入大牢!快走。”


    說著,旁邊那名守衛就要拔出佩刀。


    看見對方這幅凶樣,男子往後退了幾步,朝他們哼了一聲,隻得轉身走向一旁的空地,坐下來休息一會。


    這人就是辛苦趕來襄陽執行渡生門任務的景發。


    景發坐下後,從懷裏掏出一小塊幹癟成硬塊的餅,咽了口水,剛想張大嘴巴狠咬下去。


    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附近有人在偷偷盯著自己看。


    他停下嘴巴,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站著一名小男孩,身材瘦小,麵容黝黑,一對眼睛直挺挺地盯著他手裏的幹餅,嘴裏時不時地咽動著口水。


    就在這時,景發看見男孩的身後走過來一成年男子,他也和男孩一樣,死死地盯著自己手上的幹餅。


    這下可嚇壞了景發,他二話沒說,抓起幹餅一口咬下,心想著這可是老子辛苦攢下來的,要是被你們搶走了我喝西北風去啊。


    等吃了幾口後,他發現男子和男孩並沒有離開,依然緊盯著他的幹餅。


    看著男孩那瘦骨如柴的身子和滿臉羨慕地神情,景發歎了口氣,向他招招手。


    男孩有些害怕地慢慢走到景發身旁,但目光依舊停留在餅上,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吸引他注意的東西。


    景發把剩下的幹餅塞到他手裏,說道:“要吃去遠點吃,別讓我看見。”


    說完後,他扭過頭,強忍著口水,不再去看男孩。


    男孩接過幹餅,立馬狼吞虎咽起來,時不時發出的咀嚼聲回蕩在景發耳邊,就如一道催情魔音,聽得景發渾身發癢,瘙癢難當。


    終於景發無法忍受,啊的一聲大叫,站起身子,跑到了一旁。


    “他爺爺的,這世道怎麽就突然變啦,連活人都要吃不起飯了。”景發搖頭哀歎了一句,開始回憶起這十日以來的所見所聞。


    十日前,當景發開心地從赤虎山下來,準備進城好好吃上一頓的時候,菜還沒上齊,便被官兵們追上,這才發現上了道士的當,原來這元寶是道士故意給他的,好讓他引開追捕的官兵。


    就這樣,景發在心中又問候了道士祖宗十八代好幾遍後,接著跟官兵們玩了兩天貓抓老鼠的遊戲。


    這兩天時間,景發發揮出了他身為一名刺客的全部潛質,偽裝、隱匿、逃跑,各種技巧輪番上陣,終於讓他成功逃脫。


    但這一番折騰,徹底把他的精力耗光,再加上身上沒有銀子,於是隻得加入到了難民的隊伍中。


    原本在江州城他看見那麽多難民圍在施家門口等候施舍時,他以為那是大家為了討得好處而故作誇張,但是經過這段時間和難民的相處,才發現這次長江上遊的洪災真的十分嚴重。


    天災無情,洪水肆虐,沿途摧毀了無數村莊,數不盡的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不止如此,更重要的是辛苦一輩子積累下來的財富也在一夜之間毀於一旦。


    沒有了家,沒有了地,沒有了一切,原本很多人留在家鄉等著朝廷撥付錢糧來重建家園,但是等了許久,一點影子都沒有看到。


    終於,失去希望的人們開始成群結隊地往沒有受到洪災影響的城市流動,一開始,一些好心官員治理的城市還大開城門,廣納難民。


    但是時間一久,他們發現這難民源源不絕,已經嚴重超出了城市的承受能力,也隻得大門緊閉,拒絕一切難民繼續入城。


    而另一些城池,當地官員一看是不會對城市產生任何貢獻的難民要入城,不止將其攔在門外,還派出官兵將他們驅趕至轄區以外。


    就這樣,大部分難民都隻能在野外風餐露宿,運氣好的時候可以摘些野果充饑,運氣差些的直接餓死在路旁。


    接下去的幾天,景發跟隨著難民隊伍,一路上吃吃餓餓,也總算勉強抵達了襄陽。


    他現在隻希望這次委托還依然有效,因為畢竟拖了很長的時間,要是雇主擔心的那群強盜已經上門將他們家洗劫一空的話,那自己這趟不但白跑,而且連回家的盤纏也沒有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一個跟自己模樣差不多的披頭散發、衣著破爛的男子緩緩走到城門前,同樣被守衛攔下。


    但是他敲了敲手中的破碗,守衛將碗拿過來看了一眼,然後就放他進了城。


    這一幕看得景發一臉詫異。


    “他爺爺的,為什麽那個人可以進城,而我就不行。”景發有些生氣得自言自語道。


    “小子,人家那是丐幫的,有特權。”這個時候,旁邊有一道男聲傳了過來。


    轉身一看,景發發現說話的是一名老頭,一頭亂糟糟的白發就如一個雞窩一樣頂在頭上,臉上蓋著一層厚厚的汙垢,就像是一輩子都沒有洗過臉的模樣。


    一股惡臭一陣接著一陣從老頭身上飄來,瞬間秒殺景發身上十天沒洗澡而累積下來的味道。


    景發連忙捂住鼻子,問道:“乞丐也有特權?”


    “小子,我說的是丐幫,不是乞丐!你看到他手上端著的破碗沒有?那碗不是什麽人都有的,隻有加入了丐幫,才會分到這樣的乞討碗,這碗就是丐幫弟子身份的象征。”老頭靠近景發,輕聲說道。


    老頭一張嘴,一股更加濃烈的惡臭湧來,嗆得景發轉過身連忙大口呼吸。


    看見景發這幅模樣,老頭笑了笑,說道:“這年頭,連要飯的都要分出三六九等,你說可笑不可笑,看看那些難民,有多少人以前根本看不上這些乞丐,但是看看現在,人家能大搖大擺地進城,而他們呢,隻能坐在外麵哀天怨地。”


    就在這時,旁邊來了一群人,各個手執竹杖,端著破碗,朝老頭笑道:“宗老頭,想不到在這裏又碰到你了,怎麽樣?這次是不是還準備跟在我們屁股後麵進城啊?”


    宗老頭一聽,滿臉笑開了花,連忙跪在為首那人的麵前,伸手仔細擦拭著那人的破布鞋,笑道:“秦爺,您鞋子髒了,讓我給您好好擦擦。”


    聽完後,那人哈哈大笑,伸出竹竿敲了敲宗老頭的後背,說道:“仔細擦,擦幹淨了秦爺我好帶你進城去溜達溜達。”


    這一幕,引來了四周一些難民的鄙視,他們搖搖頭,遠遠地離開這群乞丐。


    就在這時,隻聞撲通一聲,一道人影火速地朝秦爺衝來,二話沒說,跪在地上,拿起他的另一隻腳,用力擦拭起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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