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杏訴道:“昨日黃昏,我由侍婢碧桃陪侍來這普慈寺行香祈嗣。正是這個當家和尚將我引進方丈,一甌清茶,幾碟果品,延款甚是殷勤。末了,他決定我去西香閣宿夜,叫碧桃用大鎖鎖了閣門,藏妥鑰匙,他親自貼了封皮,蓋了私戳。


    “香閣內雕梁畫棟,金碧交輝。我在觀音大士像前祈禱了多時,待起更時才熄燈上床。朦朦朧朧正欲熟睡之際,忽覺一和尚掀開羅賬闖入被中,將我輕薄。我定睛一看,認出正是日間的當家和尚靈德。我不敢叫喊,怕吃人恥笑,隻得任其擺布。一麵悄悄打開唇膏盒,將早先備下的朱砂紅去其頭上塗抹。這靈德得了趣,又勸慰我道:‘倘若傳揚出去,毀了一世名節。’——我心中叫苦,不由獨個掩泣,隻得捱到天明,再作理會。


    “這靈德不知何時離去,我身子困倦,正待重新入睡,卻又有第二個和尚騰上床來,強要與我行事。我哪有力量抗拒,又被荼毒了一遭。第二個沒下床,第三個和尚已立在床頭要來胡纏了。我乘不備,先後在他們的光頭上都抹了朱砂紅以為記印,日後認出麵目,好告官府。不意老爺明鑒查察,及時趕到。——可憐我被這幫奸惡的賊禿欺淩了一夜,羞憤難言,這口惡氣去哪裏吐?望老爺替小婦人做主!”


    狄公問道:“我見這香閣周圍十分嚴密,小姐可知這幫和尚從哪裏進來的。”


    黃杏答道:“最後那個賊禿出去時,我見他將香閣門上的一個銅球轉動了幾下,便有一暗門可出入。”


    狄公點頭道:“我已親自查驗了四幢香閣,見隻有兩幢香閣設有暗門。可見並非在香閣宿夜的女子均遭欺淩,亦有清白身子回家去的。黃杏小姐,你先退過一邊。”


    狄公對庭院內跪著的眾增人道:“此案在這裏一時難審理得明白,委屈眾僧人隨我去州衙候審。哪個有罪,誰人清白,自可分辯清楚。”一麵飛眼示意馬榮、喬泰。


    喬泰、馬榮會意,率眾衙役、團丁、民壯蜂捅而起,繩索鐵鏈一齊動手,將六十來個和尚一並鎖了,魚貫押向州衙而去。狄公留下陶甘及幾個掌管錢穀的衙吏查封普慈寺的廟產浮財。


    狄老爺親率軍馬衙役去普慈寺捉拿貪淫犯奸的和尚的消息,像幹柴烈火一樣,燃得濮陽城裏裏外外一片熾熱。憤怒的百姓全都湧到北門裏外,待押解和尚的行列進城時,土塊、泥石、狗屎紛紛向和尚們投擲來,也有當麵潑汙水的。衙役差官則吆喝著,叱罵著,不時用皮鞭、火棍撥打他們。可憐這班和尚一向清閑受用,飽暖思淫欲,犯出大事來,如今成了過街的老鼠,龜縮著精光葫蘆,忍氣吞聲一步一步被逼著趨去州衙牢門。


    狄公一回到州衙,便命洪參軍派兩乘轎子將黃杏、碧桃抬回府邸。並告訴他說,她倆是鄄城縣買來的妓女,她們的身價和一應衣裙首飾正費去靈德送賄的那筆贓錢。——靈德化錢正買得了千夫指罵,斧鉞加身!黃杏、碧桃兩人大功告成之日,便由官府做主,毀契從良,擇吉日各自覓婿完婚。狄公將從普慈寺廟產中分撥田地、房舍、錢銀與她倆,以為此舉的酬報。洪參軍這才恍然大悟,也顧不得年邁,策馬跟隨黃杏、碧桃的軟轎一齊回狄公府邸,將這內裏真情細細向狄夫人作了稟報。並解釋說這一切都是狄公負重細心之處。——狄公擔心州衙裏有釋門的耳目,若是過早透出黃杏、碧桃的內情去處,靈德聞報,豈肯輕易上鉤?


    午衙升堂,狄公鞫審那兩名半夜恣淫的僧人。濮陽滿城的百姓幾乎都聚集到了州衙大門內外。憤怒的人群吆喝著,喧嚷著,聲言要將犯淫的和尚全部處死。


    兩名僧人招出了另外十七名犯奸的僧人。——連靈德法師共二十名正犯,被重枷枷了暫押在鎮軍營盤的馬廄裏。——因鎮軍全數開赴臨濮剿滅山匪去了,故馬廄空著。狄公委派喬泰率八名兵士看管。一麵備文申詳上司,呈請京師刑部作出最後裁斷。呈文內狄公蓋了州衙朱印,王、鮑、溫、淩四位證人分別鄭重簽押私章。——國家法度如此,狄公當然不敢擅專。


    黃昏,喬泰氣急敗壞來內街稟報:“濮陽百姓成千上萬湧到了鎮軍營盤。又衝進了馬廄。——守衛在那裏的幾名壯兵見勢不妙,都紛紛避逃,不敢淩犯眾怒。”


    狄公心中暗喜,馬上又急忙派人會齊了證人王、鮑、溫、淩四位大人,一齊乘轎匆匆趕到關押二十名正犯的軍營馬廄。


    馬廄早被拆毀一空,地上血肉模糊臥躺著二十具和尚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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