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製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川手莊太郎最近一個月以來為匿名的恐嚇信傷透了腦筋:


    鄙人對您懷有深仇大恨。鄙人一心想對您實施報複,為此花費了漫長的歲月。現在已經準備就緒,報仇雪浪的時刻終於來到了。您一家不久將遭殺絕,將一個個地相繼結束可惡的一生。


    每天都寄來這種意思的情,每次筆跡都不相同。字體潦草,很蹩腳。發信郵局的郵戳每次都不同,信封和信箋也都是極其常見的便宜貨,所以完全沒有線索查明寄信人的下落。未必都是寫信恐嚇,有時候電話裏響起了莫名其妙的聲音。“川手君,久違啦。知道我的聲音吧,嗬嗬嗬嗬嗬嗬。你有兩個漂亮的女兒吧,我呀,決定首先從這兩個女兒開始收拾。嗬嗬嗬嗬嗬嗬。”


    非常和善的鼻音,恐怕是在電話機附近捂著鼻子說話的。他每說一句話就像女人似地嗬嗬嗬地笑幾下,但這奇怪的笑聲卻使川手膽戰心驚。


    當然聲音不覺得耳熟。訊問電話局,回答說是從公用電話打的,依然沒有線索了解對方的真相。


    川手今年四十七歲,是個從手無分文奠定現在這般資產的人物,所以不僅事業上的敵人不計其數,而且事業以外也使好多人吃盡了苦頭。可是,即使他逐個逐個地追尋這些記憶也未能想到這次的恐嚇者。


    雖然木是沒有一兩個可疑的人,但這些人都已經死了,連子孫都沒有留下。正因為無論怎麽考慮都不知道恐嚇者的來曆,所以格外使人感到可怕。他不由地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仿佛自己前半生虐待過的人變成了冤魂在他身邊徘徊。


    川手終於忍受不了,將這件事告到了警視廳。但警視廳隻回答他說他們會好好跟所管轄的警察署說的,之後便根本不予答理,所以他後來物色民間偵探,先打發人去了一下小五郎的事務所,但那邊回話說:小五郎因一起重大犯罪案件正在朝鮮出差,一下子還回不來。所以這回他委托了與小五郎偵探齊名的宗像博士偵查犯人,博士的助手,一名叫木島的年輕偵探便找上門來聽取了事情的詳細經過,隨後便開始了偵查。


    十幾天後的一個傍晚,中村偵查股長突然訪問了川手,跟他講了宗像偵探事務所的木島助手死於非命的經過,川手更心驚膽戰起來。


    當晚將有三名便衣刑警通宵看守往宅內外,但警視廳的這一好意為時已晚。


    傍晚時說去拜訪朋友而出門的二女兒過了十點、十一點,甚至到了深夜還沒有回來。不用說是朋友家,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打電話或是派人去找遍了,但隻知道她告辭朋友家是八點左右,其後的情況就完全不知道了。


    令人惴惴不安的一夜結束了。翌晨,座落在麻布區高田的川手公館裏擠滿了聞訊而來的親朋好友,大宅內一片混亂,其中第一會客室的西式房間內,中村偵查股長、宗像博士和臉色蒼白的主人川手在太郎三人正湊在一起,協商著善後措施。股長和博士是一接到案件報告便匆匆忙忙一清早趕來訪問川手公館的。


    川手把半白的頭發理成了平頭,蓄著花白的胡須,濃眉大眼,胖墩墩的,很像是董事一類的紳士,但平素紅光滿麵的豐盈的麵頰今天看去好像失去了光澤。


    他一年前就失去了夫人,至今沒有續弦,父女三人享受著天倫之樂,但一想到其中一個愛女落在不知是哪個別子手的手中,川手不禁驚慌失措。


    川手和宗像博士是第一次見麵!川手對木島助手死於非命表示哀悼,提出想為他的遺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博士對自己把這一重大案件托給助手的過失表示了歉意。


    “聽說犯人是個有奇怪的三重渦狀指紋的家夥……”


    川手已經聞知這件事。


    “是的,三個旋渦成三角形相疊,上麵兩個,下麵一個。請問,您的老熟人裏有沒有這種指紋的人?”


    博士一問,川手立即搖搖頭說:


    “我心裏一點也沒有數。指紋這東西,很多場合即使親密相處也是不注意的嘛。”


    “可是,策劃這樣的報複,一定是對您懷有深仇大浪的家夥。從這點來說,我想您一定會有什麽線索的……”


    宗像博士也是臉色蒼白,目不轉睛地看著川手,像是要從那裏找出這資本家舊時的罪惡似地用犀利的目光凝視著對方的表情。


    “啊,這我不能說沒有恨我的人,但我相信不會受到如此報複。”


    川手有點不快似地回答了博士的疑問。


    “可是,仇恨這東西,往往被憎恨的一方不以為然,但憎恨的一方卻會感到強好幾倍。”


    “您說的對,大概也有那種情況吧。您畢竟是幹這一行的,犯罪者的心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我怎麽考慮,心裏都沒有數哪。”


    川手益發不高興地一口斷定說。


    “如果您心裏沒有數,那麽那個指紋目前是唯一的線索修。說實在的,昨晚我們讓人充分查了一下警視廳的指紋蠟紙,但據說連續幹了十五年的指紋主任也從未見到和聽到過什麽三重渦狀紋,指紋蠟紙裏當然沒有那種東西。”


    “是妖怪。”


    宗像博士像是有什麽用意似地自言自語道。一聽這話,川手立即驚恐地朝四下裏張望了一下。


    雖然裝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看上去心裏好像想起了一個人。


    “中村君,宗像君,你們不能設法替我把女兒奪回來嗎?費用不管花多少,都由我來負擔。也可以懸賞。對了,給管我發現犯人、奪回女兒的人五千元賞金吧,不管是警察署的還是民間的,隻要安全地替我奪回女兒就行。我想早點見到我女兒安然無恙的臉孔,哪怕是早一秒鍾也好。”


    川手看上去是個感情激昂的人,說著說著就漸漸興奮起來,終於露出了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


    “懸賞的確是個好主意,但說不定為時已晚啦……我從剛才起心裏老是牽掛著掉在那窗戶下的一封信……”


    宗像博士一麵若有所思似地凝視著一惻窗下的地板,一麵自言自語道。


    那聲音聽起來讓人寒毛凜凜,所以其餘兩人都吃驚地朝那方向看去。的確窗戶下掉著一封西洋式信封。


    隻看了一眼,川手的臉色就刷地變了。


    “哎呀,奇怪!直到剛才都沒有見那裏掉著那種東西呀!況且我家是沒有那類信封的。”


    他邊說邊站起來走到窗戶分揀起了那封信,驚懼地看了一會兒,隨後突然按了一下電鈴叫來了女傭人。


    “你早晨打掃這兒了吧,這窗子下掉著這種東西……”女傭人一露麵川手就訓斥般地這樣詢問道。


    “沒有。這個…俄充分注意地打掃的,沒有什麽東西掉在那裏。”


    “真的嗎?”


    “是的,真的什麽也……”


    年輕的女傭人雖然在嚴肅的客人麵前有些膽怯而紅著臉,但回答得十分幹脆。


    “會不會是誰從窗戶外麵扔進來的呢。”


    中村警部不安地眨著眼睛說道。


    “不,哪會呢。正如您看到的,這邊的窗戶關著,也沒有縫隙投進那種信封,而且這外麵是院子,所以隻有家裏人才能通過。”


    川手像是見了魔鬼什麽的嚇得要命。


    “信封到這兒來的途徑姑且不談,查一下裏麵的東西好嗎?”


    唯獨宗像博士很冷靜。


    “清查吧。”


    川手沒有勇氣親自拆封,把信封遞給了博士。博士接到手裏後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打開了一張信箋。


    “哎呀,這是什麽意思呢?”


    上麵隻寫著“衛生展覽會”五個字,好像連博士也難解其意。


    “哦,是往常的信封,往常的信箋,一定是犯人來的信。”


    川手這才發覺似地喊道。


    “犯人來的信?那麽這是……”


    “中村君,我們去看看吧,這就去看看吧。”


    不知道博士想到什麽,他幾乎要換中村警部的胳膊似地匆匆催促道。


    “你說去,是去哪兒呀?”


    “那還用說,是去衛生展覽會唄!”


    “可衛生展覽會在哪兒呢?”


    “u公園的科學陳列館唄。我是那兒的幹事,所以知道。現在應該在舉行衛生展覽會。走,去看看吧。”


    中村股長也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博士的想法,他幾乎愣住了,心想這業餘偵探考慮的事多可怕啊。總之這時候不該磨磨蹭蹭,於是與博士一起乘上了等候在門前的警視廳的汽車,讓它開到了u公園的科學陳列館。


    兩人瘋癲癲地出發了,川手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無論怎麽考慮都不能把雪子下落不明與衛生展覽會聯係在一起,但正因為不明白,所以心裏像是烏雲似地湧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不安和焦慮使他坐立不安。


    汽車一到科學陳列館,宗像博士和中村偵查股長就向陳列館的主任說明了情況,在他帶領下急匆匆地上了占據整個三樓的衛生展覽館。


    因為是清早,所以偌大的場內看不到一個參觀者,混凝土的柱子、擦得通亮的亞麻油氈塊以及排列在那兒的大大小小的玻璃陳列台都像沉在水底似的冰冷而又寂靜。


    場內一半陳列著醫療機械,另一半陳列著奇怪的解剖模型、假手假腿以及疾病模型的蠟偶人等。三人在這些陳列架之間來回轉著。


    用濃重的紅色和藍色塗起來的足有四鬥酒桶那麽大的心髒模型、布滿粗血管的有足球般大的眼球模型、像無數條蠶在蠕動的腦髓模型、把真人大小的蠟偶人劈成兩半的內髒模型。三人在這些望久了就會覺得惡心的令人討厭的蠟製工藝品之間,緊盯著前方向前走去。目標是疾病型蠟偶人。


    xx藥品商會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蠟偶人原來就是從衛生展覽會的蠟偶人的效果想到的。疾病蠟偶人這東西就有這般使人戰栗的力量。可怕的病毒小瘡、因尼古丁和酒精等中毒而黃腫的心髒模型等具有把健康人立即變成病人的可怕的心理效果。


    這些陳列架中有一個格外引人注目的大玻璃箱。那是一個把上部和四麵全用玻璃圍起來的長方形陳列台。


    宗像博士從遠處一發現那玻璃箱就徑直向那邊走了過去,不一會兒三人便站到了那臥棺一般的玻璃箱前麵。


    玻璃箱裏麵躺著一個真人大小的年輕女子。雖然靠從遠處的窗戶射來的暗淡的光線無法辨清,但總覺得是一個活著的蠟偶人。


    “為什麽陳列這種東西呢?也並不像疾病的模型呀,倒是拿到美術展覽會的雕刻室去要更合適一些。”


    博士回頭看了一眼主任,問道。於是,主任顯出惶恐的樣子,一麵怯生生地辯解一麵直盯盯地斜眼看著中村警部:


    “每次展覽會上都要混進一個這種完整的偶人,這是模型師的一種樂趣嘛。這偶人也是今天早晨趁天未亮剛運來的,方才取掉遮布一看都吃了一驚。要是不合適的話我就決定與別的模型替換一下……”


    “不,那不必了吧,可這偶人做得真好啊,而且又是個美人兒,都難以想像是手藝人的活計啦!”


    博士和中村全神貫注地看著玻璃箱裏麵,過了一會,不知是發現了什麽東西,警部突然狂叫起來:


    “哎呀,這偶人長著汗毛!瞧下巴那地方,胳膊上也有。”


    好容易習慣了暗淡光線的三人在裸體偶人的全身看清了閃著銀光、不太顯眼的汗毛。


    三人由於過分驚懼而隻是默默地麵麵相覷,但宗像博士好像突然發覺了什麽,從口袋裏掏出放大鏡,俯身看著玻璃箱表麵上的一點。


    “中村君,請看一下這兒。”


    依著吩咐,拿過放大鏡看了一下玻璃表麵的股長剛一看就好像被彈回來似地離開那旁邊,用嘶啞的嗓音喊道:


    “啊,是三重渦狀紋!”


    玻璃表麵的確清晰地顯露著與昨晚在幻燈中看到的一模一樣的妖怪指紋。


    “喂,請把這蓋打開。”


    無須博士大聲喊叫主任就察覺了,他已經臉色蒼白地用口袋裏的鑰匙打開了玻璃箱的蓋子。


    “你摸一下偶人的皮膚。”


    主任戰戰兢兢地將食指靠近偶人,觸了一下她的胳膊。剛觸上去就發出慘叫般的喊聲閃開了。


    偶人的皮膚像腐爛的水果一樣軟綿綿的,而且像冰一樣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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