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山這兩天的心情特別差,勢在必得的東西居然把他給耍了,他關屋裏氣的足足有兩天沒出門。


    杜老太太來敲門,梁文山果然沒讓杜老太太失望,很大方地給了她二十塊錢,順便又弄走了一袋子大米,半升白麵。


    杜秋梅的婚事就這麽順利給退了,等退完婚杜老太太找梁文山再商量他和杜秋梅的婚事的時候,梁文山就翻臉不認人了。


    “大嬸子,我可沒說要娶杜秋梅。她現在去哪個犄角疙瘩裏和誰過了我都不知道,我總不好娶個破鞋回來吧?”梁文山冷笑著道。


    杜老太太一下子就傻了眼了,她還想鬧,梁文山就開始給她算賬了:“你上回從我這借了二十塊錢,一袋子精米,半升麵,還有之前的一桶油,半袋子白麵可都要錢呢,東西你吃了就吃了吧,折算成糧票和錢還給我就行了。我也不細算了,你一共給我一百塊錢就算了。要是不給……”梁文山的眼裏漸漸聚起寒氣,“我就讓你們下半輩子活的生不如死!”


    杜老太太嚇得一屁/股坐地上,屙尿了一地。這些糟心事還沒算,錢花英這邊也從娘家回來了。


    一進入九月末十月初,農活就多了起來,收穀子,割高粱,剜地瓜土豆,再把玉米掰回家。怎麽看都沒空,不過饒是如此,沒過兩天錢花英還是帶著娘家人風風火火地殺回來了。


    大人孩子加一塊浩浩蕩蕩來了十來口子人,錢花英爹娘和她三個兄弟,三個兄弟媳婦。還留了一個兄弟在家看家,其他攜家帶口的全來了。


    錢花英的娘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進門就咋咋呼呼的叫嚷開了,人家兄弟多,個個眼珠子一瞪,杜老太太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哆哆嗦嗦地趕緊讓座端茶倒水。


    杜蓉蓉還躺在床上渾身上下疼的哼哼唧唧的,看見姥姥一家來了,更是床都不下了,吃喝拉撒都得讓人伺候,作的就連吃飯都得讓人一筷子一筷子的喂。


    錢花英的娘過去看了一眼,扭頭撩著衣袖子擦淚:“我可憐的外甥女喲,誰這麽喪良心的把你打成這樣?才十歲的孩子,憑白受這罪!”


    “姥姥,你可得為我報仇,是杜念找人打的我!”杜蓉蓉道。


    “就是周秀蘭那個黑五類的雜/種?”錢華/英娘家大嫂問到,“欺壓了我妹子這麽多年,看我不給她們好看!”


    錢花英大嫂在娘家有名的潑/婦,罵街打架撒潑的高說罷就帶著三兩個人去砸杜念家大門去了。


    錢花英也哭哭啼啼的直抹眼淚,娘兒幾個圍坐一起光聽錢花英抱怨了,什麽飯吃不飽了,指使她幹活了,給她撂臉子了,小姑子撅她,連公公都要打她。


    反正有的沒的都瞎說,錢花英娘家人氣的拍桌子,她二哥是個暴脾氣,罵罵咧咧第一個出頭:“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兒,欺負我們娘家沒人了是咋的,我們家可就這一個妹子,不是讓你們回來當馬騎的!”


    杜秋梅嚇得一天鑽屋裏都沒敢出來,杜長貴和杜老爺子還在上班。家裏裏裏外外就杜老太太一個人,錢家來的人也多,半大的孩子也帶來了五六個,一個屋子鬧鬧哄哄的,摸/摸這兒,看看那兒,東西翻的滿地都是,看到順眼的毫不客氣地揣進兜裏。


    屋子裏連個下腳的地也沒有,杜老太太有火不敢發:“哪兒能,大侄媳婦這話說的就有點過了,英子在我們家可真是當眼珠子一樣疼的。您看看她身上那件大翻領的毛呢,裏麵穿著針織的毛衣,還有那衣服褲子,哪個不是頂好的?住著最好的屋,還米麵的供著嘴兒。”


    “米麵又不是我一個人吃的,你們也沒少吃,這衣服本來就是我男人掙的,我憑啥不該花?還有提起這房間我就來氣,以前這可是周秀蘭這個臭娘們兒住過的地,你們也不拾掇拾掇就讓我住,桌子椅子床還有衣櫥都是那娘們兒用過的,你說膈應不膈應?你們看看蓉蓉和強強都多大了,還我們娘兒四個擠一個屋,杜秋梅自個兒一個屋。”錢花英道。


    “老姐姐,原來我們家英子在你手底下就受著罪啊!你閨女是閨女,我閨女就不是閨女啦?今兒你們可得給個說法。”錢華/英的娘抱著兩隻手,耷/拉著一雙三角眼氣呼呼地盯著房頂,鼻孔朝天,冷哼一聲。她在家也是個裏料人,整天坐在炕上吆喝兒/媳/婦的人。


    杜老太太心裏把錢花英罵出了血,麵兒上還得陪著笑臉:“這不梅子還沒出嫁呢嗎,等她出嫁了這房間還不都得是英子他們兩口子的。”


    “出嫁?”錢花英嗤鼻道,“就那騷/貨還嫁的出去嗎?年紀輕輕的就跟老男人搞破鞋,現在還把肚子搞大了。還有臉跟我要衣服去相親,也不撒潑尿照照自己頭上長的那是臉是腚!也不怕汙了我那衣裳!”


    “肚子都大了啊……嘖嘖,多大年紀個男同誌啊?這膽兒大的,是要挨批/鬥的……”錢家人說話都帶著一股子嘲諷,直憋的杜老太太說不出一個字兒。


    不大一會,錢家大嫂一臉興奮的跑過來:“都走,都走,跟我去搬白麵大米!周秀蘭那個黑五類壞分子家有這麽大一翁,咱們中午好好吃一頓。”


    一吆喝,錢家人呼呼啦啦就上了。杜蓉蓉在後麵喊:“大妗子,你幫我把她的新夾襖新毛衣拿過來,這以前都該是我的東西,啥時候輪到她這個小蹄子穿了。”


    杜老太太人精:“你們去你們去,我給你們燒水坐上鍋。”


    臨近中午,天空反倒陰沉了起來,從早上到這會天一直是悶悶的,這會子工夫,幹脆天也陰了下來。南麵天空黑壓壓的一片,眼看著就得有一場大雨,中午吃了一頓飽飯,錢花英一家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杜老太太望著天,急的眼珠子都要出/血了。中午吃完了周秀蘭家的,晚上不走就該吃她家的了!


    晚上杜念從市郊滿頭大汗回來的時候,杜家正在做晚飯,白麵早上吃的不少,現在不夠了,摻了篩過的玉米麵兒,架鍋蒸上了香噴噴軟和和的二合麵饅頭,肉票一股腦全用了,割了四五斤,燉了一大鍋土豆。黏糊糊的小米大米兩摻的稀粥,一家人圍著吃了個飽,周秀蘭家的米麵不夠,杜家自己又湊的,兩頓飯吃了杜家半個月的口糧。


    杜念回到家頓時傻了眼了,鎖子被砸壞了,門也被捅了個窟窿,米缸裏米麵撒的滿地都是,白麵玉米麵和大米都沒了。床被翻的亂七八糟,床頭櫃也被打開了,衣服扔的滿地都是。


    杜念趕緊拿起破夾襖,衣服太破,都沒引起她們注意,摸出來點了點,幸好錢和票都在。


    她蹭蹭蹭跑出去,找了居委會主任張大姐,保安隊的劉科長,還找了駐派小區的公/安。不大會帶著浩浩蕩蕩人過來了。


    杜強強可不怕,得意洋洋地一手饅頭一手肉還故意在杜念麵前顯擺:“你不是不給我們吃你家米麵嗎?哼,我大舅他們全給你們搬出來吃了。我現在吃的可就是你家的,這個月沒吃的,看不餓死你們!”


    杜蓉蓉也穿上了周秀蘭給杜念剛織的新毛衣,手裏拿著新做的小夾襖,腫著一張臉,大熱天的也不怕熱:“杜念你這黑五類的壞分子,你不是顯擺嗎,你看看你的衣服也是我的了,哈哈哈。”


    謝曉康氣的上去就要搶杜蓉蓉手裏的衣服,杜念站在門口,不哭也不鬧,始終陰冷著一張臉:“是誰帶頭砸我家門,拿我家東西的?”


    錢家大嫂吃的滿嘴油光,一出來就叉著腰拿出在家罵街的氣勢:“是我咋滴,你個婊/子養的翅膀硬了,居然都敢打我們家蓉蓉了,吃了雄心豹子膽,你也不打聽打聽她大舅在我們村啥名堂!”


    屋裏的公/安仔細查探好現場,出來了:“私闖民宅,不經主人同意擅自盜取他人財物,現在人證物證具在,嫌犯也已經承認全部犯罪事實。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錢家大嫂當時就堆萎在地上了,她之前對周秀蘭和杜念是十分了解的,周秀蘭懦弱怕事好欺負,杜念也是呆笨愚蠢的一個孩子。娘兒倆都是一巴掌拍不出一個屁的窩囊廢……她沒想到杜念還學會報公/安了……


    “去啥去,不去!誰敢動我媳婦試試,我們是農村的,不是你們城裏人,該不著你們管。”錢花英的娘道,一雙三角眼瞪著。


    “犯了事我們公/安就得管,不僅進監獄勞改,還得挨批/鬥。在哪都一個樣。”公/安局的人麵無表情道,“你們家還有誰參與這事了?一起走。”


    “杜,杜大娘,你幫我們說句話啊!”一聽要坐監獄勞改,還得挨□□,錢家大嫂一下子嚇哭了,坐地上哆哆嗦嗦的直發抖。


    “俺可沒拿。”杜老太太總算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平生第一回覺得杜念看起來沒那麽礙眼了。


    “砸門是錢家大嫂和二嫂三嫂,搬東西他們一家子都參與了。”杜老太太湊到公/安跟前偷偷咬耳根子。


    “那行,都一起走一趟吧。”


    “我不去!你們該不著抓我!老大老/二,快過來,我看誰敢!”錢老太太開口道。


    “不去不行,別以為仗著你們人多我就沒法怎麽你們,我們公/安可是國家的人,你們不聽我們的就是跟國家對著幹,現在就可以就地批/鬥們。”公/安麵無表情道,“你們不走的話就拷上,捆車上拖著走。”


    “杜大娘,你快說句公道話啊。華/英妹子,你也說道說道,真沒俺啥事!俺啥也不知道!”見個個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錢家二嫂急了,“我們這麽做都是為了誰啊,你們要是不幫我們,我們就把你們耍流氓搞破鞋的事說不出去,大家一起挨□□!”


    “喲,這裏麵還有事啊!”公/安緊繃的麵皮忽然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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