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緊緊地把自己抱成團,瑟縮在牆角。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腿已經斷了,額角的血還在潺|潺地流。屋子裏一片狼藉,破碎的瓷碗還有一片嵌進手掌裏,她身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眼睛也腫的隻能掀開一條縫。


    即便這樣,梁文山仍罵罵咧咧,拳頭一下比一下砸的更狠。


    家暴,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這次家暴的原因很簡單,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杜蓉蓉帶著她的新婚丈夫湯衛東回家省親,湯衛東又是杜念的前男友。


    湯衛東對杜念多看了兩眼,惹的梁文山醋意大發。


    臨走的時候,梁文山親眼看到杜長貴又偷偷塞了一個金鐲子給杜蓉蓉。


    金鐲子得有好幾兩重!


    ……


    最後一個板凳砸下來,杜念覺得眼前一黑,再睜開眼就看到了頭頂的椽梁和辯駁的牆壁。


    杜念低頭看到自己瘦小的身體,身上穿著灰黑色的肥大罩衫和褲子,身上補丁摞補丁。仔細一聞還有股酸不溜丟的味兒,她記得自己十歲前都是這身打扮,那時候因為布料稀缺,家家戶戶都缺衣服,她這身是拾的杜老太太身上的破,周秀蘭改小了給她穿的。


    因為冬天往裏麵塞棉花套子,夏天就拆出來棉花套子,穿的時候就顯得格外肥。而且她隻有這一身,每次洗衣服的時候都隻能光著屁.股裹在被窩裏,等衣服幹了再穿。


    杜念忽然一驚,難道她重生了?


    這時候門吱嘎一聲,搖曳的燭光撲閃了兩下,一個幹癟瘦弱的女人進來,眼泡子腫老高:“閨女啊,你可算是醒了。”


    杜念的眼睛驀地睜老大:“媽!”


    是她的親媽周秀蘭!


    周秀蘭在杜念十歲那年失蹤了,杜念為了找這個媽吃盡了苦頭,甚至把她自己都搭進去了。


    直到她死之前,她才從家暴男梁文山的嘴裏得知,她母親周秀蘭是被杜家五十塊錢給拐賣了。而之後的被梁文山強.奸也是同父異母的妹妹杜蓉蓉和她前男友湯衛東合夥所為。


    杜念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周秀蘭就過來抱她了:“頭還疼不疼?要是能撐住的話就快起來吃飯,他們都快吃完了,再不去就把咱們那份給吃了,你已經餓了一天一夜了,再不吃身體撐不住。”


    杜念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的確挺疼的。她仔細想了想,記得十歲的時候頭部受過一次傷,當時她背著一背簍豬草送去廠後勤喂豬,路過一摞磚垛的時候被上麵拋下來的一塊磚給砸暈了。


    如果記憶沒差的話,現在應該是1973年的8月份。用磚頭砸她的人是杜蓉蓉。


    杜念迷迷瞪瞪地爬起來,在周秀蘭的半拖半抱下來到飯桌前。周秀蘭畏手畏腳地站著,陪著笑:“爸媽,念兒醒了,給她吃點啥吧。”


    “吃啥吃,黑五類的子女活該被餓死!”杜老太太拉著臉,坐在凳子上的屁.股一點挪的意思都沒有。


    杜老爺子吃著玉米和紅薯做麵的二合麵饅頭,默默地點了點頭。周秀蘭趕忙帶著杜念擠擠巴巴的挨著桌子腳坐下,伸手拿了一個菜團子遞給杜念,還想再拿,被杜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周秀蘭隻好訕訕地收回手,端起碗默默地喝著麵前的菜糊糊粥。


    杜念咬了一口,菜團子是用一點點玉米麵加野菜做成的。野菜又幹又澀還微微帶點苦,玉米麵是整個玉米棒子磨成的粉,吃起來特別拉嗓子。


    杜念看了眼饃筐,裏麵還有倆菜團子,兩個玉米紅薯麵做的二合麵饅頭。每回吃飯都這樣,杜念和周秀蘭吃菜團子,他們卻吃二合麵。杜念把菜團子塞到周秀蘭手裏,伸手去饃筐裏撿出一個二合麵饅頭。杜老太太眼尖地一把奪下饅頭,用筷子頭在她手上狠狠敲了一下,手背立即腫起兩道筷子印。


    “吃吃吃,饞死鬼托生的黑五類,幹脆都別吃了。”說罷杜老太太一把奪過周秀蘭手裏的菜團子扔進饃筐裏。


    杜蓉蓉和杜強強拍著桌子大肆笑道:“活該,饞鬼托生的黑五類居然還想吃二合麵饅頭,真是臭不.要.臉。”


    杜念也不惱,端起身邊的破碗發現裏麵就小半碗菜糊糊粥,這對於餓了一天一夜的她來說完全不夠塞牙縫的。她一口喝盡,拿起鍋裏的勺子想再盛一碗,被杜老太太劈手奪過勺子,喝道:“一天到晚屁活幹不好還光想著吃,養隻雞還知道給我下蛋呢,養你幹啥!”


    杜蓉蓉和杜強強七嘴八舌地跟著罵:“你聽奶奶說了沒有,她還不如隻雞。”


    “對,連個畜生都不如。”


    “哈哈哈哈哈!”


    杜老太太端起鍋,給杜老爺子,杜長貴,杜秋梅和錢花英各盛了一勺子,給杜蓉蓉和杜強強一人半碗,剩下的都一點不剩地刮到自己碗裏。


    周秀蘭苦苦哀求:“媽,給念兒留一碗吧,她一天一夜沒吃飯了…孩子太小,受不住的。”


    “要給你的給她,我們家沒餘糧養黑五類的種。”杜老太太冷冷道。


    周秀蘭就偷偷瞄了杜長貴一眼,期望著他這個做父親的能出麵說一兩句好的。就被錢花英這個小三後媽指著鼻子罵半天:“看看看,看什麽看,爛眼珠子的賤.貨,我們老杜家能收留你們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我告訴你,以後杜念就跟杜長貴斷了父女關係,你在這也給我放老實點,不然拉出去鬥死你們娘兒倆也沒人給你們收屍!”


    自從周秀蘭的父母前兩年被□□而死,周秀蘭在周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杜家總是拿批.鬥她們娘兒倆的話嚇唬她們。偏偏周秀蘭挨過批.鬥,她深知如果閨女一旦被批.鬥,這一輩子就完了。


    為了杜念的前程,周秀蘭總是勸著杜念學會忍讓,忍著忍著就養就了自己的懦弱性格。


    杜念栽在杜家手裏一回,這一回她定讓杜家血債血償!


    杜念冷冷的看著杜老太太:“黑五類的種?奶奶你是不是忘了,我可姓杜。”


    錢花英猛地一拍桌子:“早幾年我們老杜家就已經積極和你們娘兒倆脫離了關係了,革委會可是有備份的。你姓啥都白搭,要不是你媽死皮賴臉的,我們才不會聽革委會的勸收留你們娘兒倆。我告訴你們,你們住在這就安分守己,要是不老實,我們立刻就批.鬥你們!”


    錢花英可不怕,她是中下貧農成分。她本來也是要作為破鞋分子要挨批.鬥的,可是她死活不承認孩子是她和杜長貴的,一口咬死了是收養的棄嬰,革委會當時也查了,不過沒有查到錢花英偷生偷漢子的事,為此政府還點名表揚了錢花英。


    周秀蘭家一出事,杜家就和周秀蘭母女倆劃清了界限,錢花英這才順理成章地帶著杜蓉蓉和杜強強登門入室,鳩占鵲巢。


    周秀蘭就是太膽小怕事了,而且錢花英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況且她家兄弟姐妹多,周秀蘭這支就她自己了,連個撐腰的也沒有。


    周秀蘭不作為,杜念頓時委屈地大哭起來:“我給你們打工,我和我媽掙的錢全給你們,我被杜蓉蓉用磚頭砸暈,醒了奶奶也不給我吃飯,我兩天沒吃飯了,我餓,我要吃飯。”


    杜念他們現在所在的紡織廠職工宿舍住了幾千號人,早上這個點大家都開始上工了,杜念這一哭頓時引來不少人注意。


    大家圍過來,七嘴八舌猜都說是杜蓉蓉故意用磚頭砸杜念的。


    這麽多人圍觀錢花英也不敢撒潑了:“媽,你可要為我們娘兒倆做主啊,蓉蓉你是知道的,這孩子心善,又沒個心眼兒。她被砸那天,我們蓉蓉老老實實在家打掃家務呢,可不能被人紅口白牙給霍霍了去。”


    杜老太太尤其偏心,聽錢花英這麽一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敢?這黑心肝的居然想禍害我的乖孫女,英子你別哭,有媽給你做主。”


    話畢,杜老太太摔了筷子指著杜念的鼻子尖,跳腳大罵:“哭哭哭,給誰號喪呢這是,我這老婆子還沒死呢!還不趕緊閉上你那大盆叉子嘴!這麽點個人滿肚子壞水,也不知隨了誰!”


    “就是,黑五類的賤種,一來咱家就挨上大批.鬥,弄的咱家中下貧農的成分都不純了,真是個掃把星!”說話的是杜念的小姑,杜秋梅。


    杜秋梅長得像她媽,一雙吊梢眼總斜斜地看著她們娘兒倆,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動不動就掐杜念一下。


    “看什麽看,小掃把星,還不快給蓉蓉道歉!”杜秋梅甩了個大大的白眼,上來就要擰她。


    一個半大小子從人群裏擠出來,高聲道:“為什麽要給她道歉?我看見了,我看見就是杜蓉蓉故意用磚頭砸杜念的。杜強強也在,砸到杜念之後,倆人還藏在磚垛上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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