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陽自那次丹楓閣見麵之後就悄悄消失了, 仿佛從未在此出現過。但淡梅卻開始了極其磨人的焦慮和等待。


    魚陽的話給她帶來的震動非同小可。徐進嶸之所以會有這樣一場飛來橫禍,她作為他的妻, 難辭其咎。


    她為徐進嶸在擔心,等待著他的歸來。


    如果沒有這場讓徐進嶸也措手不及的意外, 她或許會選擇暫時離開他一段時間,讓兩個人在沒有對方的情況下,都能真正審視自己的心,就像之前她本來已經想好的那樣。


    但是現在,他因為她遇到了不小的麻煩,甚至這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一道坎,她覺得她沒有權利一走了之了。她需要等到他回來, 問清他的心思, 然後再做打算。


    距他離去月餘之後的一個深夜,那已經是個肅殺的冬夜,他終於回來了。


    除了一身沾染過來的風塵和冰霜之氣,與從前相比, 他看起來並無不同。如果沒有和魚陽的那次見麵, 麵對他若無其事地回答她說事情已經解決了,她想她一定會相信的。


    “為何有事都要瞞我?你一直都是這樣。”淡梅看著他,歎了口氣,“我曉得你是怕我擔心,曉得你是為了我好。但這般被你瞞著,你曉得我心中是何感覺?你若真把我當你的妻,有事就該讓我曉得。就算我幫不了你什麽, 但我會與你一道分擔。”


    徐進嶸有些驚訝,定定望她片刻,終於攬住她腰身,將她輕攏入懷。


    “確實是出了件事。有人暗中欲於我不利,隻如今已經解決,你勿要多想了。”


    淡梅心中再次暗歎了口氣。


    到了現在,他仍是不願讓她曉得真相。以為她是溫室裏的嬌蘭,真當染不得半點霜寒?


    她抬眼凝視他,終於點了點頭:“你既這般說了,那我便相信你了。真解決了便好。”


    徐進嶸笑了下,低頭親了下她額頭。


    ***


    “管家,我曉得你跟隨大人多年,是他的心腹。他此番遭人暗中算計,回來與我說已經無事。真當無事了嗎?”


    第二日,待徐進嶸一走,淡梅便叫了徐管家過來,屏退眾人這般問道。


    徐管家應是未料到淡梅有此一問,顯得有些驚訝,麵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


    “他被人暗中告發治家不嚴,妻妾相爭起禍,禍延百姓,又有營商之事,這些我都曉得了。你照實跟我說了便是。”


    徐管家臉色一變,呆立半晌,突地朝她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他年歲較徐進嶸要長,在府中頗有些聲望,從前對淡梅雖一直恭謹,隻這般舉動卻也少見。


    淡梅心中一沉。


    “夫人既然都已經曉得了,又這般向我問話,我便大膽說些本不該輪到我說的話。夫人所言極是,大人確實遭人這般暗中算計。那密信落入了京中崇王之手,崇王便借機要挾。大人親自暗中過去轉圜,如今別事都已敲定,隻唯獨一件……”


    徐管家停了下,看了眼淡梅,麵有躊躇之色。


    “管家但講無妨。”


    徐管家一咬牙,道:“崇王意欲攏納大人,手段便是兩家結姻,隻被大人拒了。那崇王倒也未加強逼,反倒退讓了一步,叫大人自己回來細細權衡,再給他回複。”


    徐管家說著,朝淡梅又磕了個頭,續道:“夫人,我跟隨大人多年,親眼見他不知道闖過了多少難關,這才有如今這般局麵。崇王既已有心,甚至不惜這般自降身份,已是極給了麵子,必定勢在必得的,大人又有把柄落他手上,實在已經沒有退路了。真若削了他的顏麵,到了最後隻怕難以收場。小人不忍眼見大人多年心血毀於一旦。大人一心隻想著夫人,這才不忍與夫人開口,求夫人也體諒大人的難處。”


    淡梅心中泛起了陣淡淡的苦澀之意。


    “這些話本不該是我這個下人說的。隻夫人今日既叫了小人過來,想必心中也是為大人著想的,小人便鬥膽再說幾句。夫人貞靜嫻雅,小人從前便對夫人一向心懷敬意。隻如今這情勢實在是非同小可。大人有今日這般劫數,究其根源,與夫人也是有些幹係的。大人之所以這般不肯鬆口,不過是不想夫人受委屈。夫人若能拿話勸些大人,不定大人也就聽了。夫人雖委屈了些,隻大人往後對夫人必定更是敬重,小人也萬分感激夫人的深明大義。”說著便又恭恭敬敬連磕了三個頭。


    是夜,淡梅一夜無眠。


    ***


    “你膽子越發大了!未經我許可竟敢這般擅自做主!”


    書房裏,徐進嶸猛地拍了下桌案,擱筆的架子受他掌力,微微跳了起來。


    徐管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個頭,方抬頭道:“小人這般僭越自作主張,曉得罪該萬死,這才自己到了大人跟前請罪,大人如何責罰,小人都甘之如飴。隻是大人,恕小人直言,大人如今行事,與從前相比,真當是優柔寡斷,再無從前的利氣。小人跟隨大人多年,曉得大人有今日局麵,實在是來之不易。大人今日若是得罪了崇王府招致禍端,自己倒罷了,到時便是大人如今想要護著的夫人和遠在京中的老夫人,隻怕也要受牽連。小人瞧夫人性子雖柔弱,卻並非一味不識大體之人。該當如何,大人你是當局者迷,隻怕夫人都比你想得更清楚。”


    徐進嶸一隻手捏住了筆杆,啪一聲,竹管從中折成了兩截。


    “大人……,如今之計,唯有先應了下來,緩住崇王府,這才可徐徐圖之。大人難道真當願意將自己的前程斷送在這一張告密信之上?”


    徐管家說著,聲音已是有些哽咽起來。


    “你出去。該當如何,我自己曉得。往後沒有我發話,再不許到夫人麵前多說一字。”


    徐進嶸臉色陰沉,盯了他片刻,冷冷道。


    徐管家臉色一黯,再次磕了個頭,這才起身離去,待開了門,卻是定住了身形,門口正站著夫人,不曉得何時過來的。想必書房裏兩人的對話,她都已是聽見了。


    徐管家朝淡梅行了個禮,低頭匆匆離去。


    “郡主之事,你應下便是,不必顧忌到我得罪了王爺,累及前程。”


    淡梅到了徐進嶸跟前,看著他微微笑道。


    徐進嶸臉色一下十分難看,繃緊了下巴,一語不發。


    淡梅歎了口氣,到他身後立著給他整了下衣領,這才慢慢道:“若是一般事情,我自不會對你說這樣的話。隻如今此事,真的幹係到你的官運前程,甚至身家性命。若叫你因了我一人將多年心血毀於一旦,我會終身寢食難安。所以子青,徐管家方才說得並不錯,就算是為了我,你也萬萬不可做出不當之舉。”


    徐進嶸握住了她伸到自己身前的手,將她順勢扯著坐到了自己膝上,看著她眉頭皺了起來:“你真當不介意我另娶別的女子,棄你與不顧?”


    淡梅看他片刻,笑著微微搖頭道:“子青,從前是我糊塗,隻一心追求所謂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才曉得這真當是貪念。就是因為我這貪念,才弄得你如今家宅不寧,白白送了一條人命,又惹出了今日這樣的禍事。我再不明事理,也絕不敢再拿你前程玩笑。”


    徐進嶸伸手,輕輕撫了下她的麵頰,歎道:“你這般……,叫我真當是自慚不已,怪我無用,才受製於人。你放心,我便是應了,也不過是權宜之策。待這事情過去,我必定會給你個交代。”


    “我曉得你對我的心意,已是十分感激,這便夠了,還要你什麽交代?隻是有一事,我想求你應允。”


    淡梅把頭靠到了他肩上,閉上眼睛低聲道。


    “你說。隻要我做得到,我必定應允。”


    “這些時日出了這許多的事,我心中甚是不安,寢食無味,又總是做夢,夢見我在蘇州的娘家,醒來心中甚是惆悵。如今良哥身子已是日漸穩妥,有奶娘丫頭細心照看著,想來應也無礙了。你若答應,我想自個過去蘇州娘家小住些時日,就當散心,你瞧可好?”


    徐進嶸低頭端詳,見她臉色蒼白,眼袋處一片淡淡\暈,想起這一連小半年的諸多煩擾,確實是難為她了。自己現在的棘手問題又未完全解決,不若照了她的意思,送她去蘇州娘家好生休養些時日。就算應下崇王府的婚事,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待拖些時日,有了兩全的法子,徹底解決幹淨了再接她回來,倒也兩下相宜,便點頭道:“如此也好,我看哪日得空了,便送你過去。”


    淡梅搖頭道:“我曉得你現下諸多事體很是繁忙,不必特意送我過去。那裏路也不是很遠,我自己過去便是。你若不放心,多派幾個人送我好了。”


    徐進嶸沉吟片刻,終是應了下來:“也好。我叫薑瑞護送你過去。你安心陪你母親小住些時日,等我親自去接你回來。”


    淡梅點頭,應了下來。


    既已經決定要去蘇州了,沒幾日便收拾好了東西。那慧姐前次就沒去成,這回曉得淡梅又要過去,便眼巴巴地似是想要跟去。喜慶本以為夫人會帶她過去,不想她卻是婉言勸了慧姐留下,慧姐無奈,隻得怏怏作罷。旁人倒未覺著什麽,唯獨喜慶瞧著夫人似是有些不對的樣子。待出發前一日,無意中見到她自己收拾的一個包裹裏竟有些錢莊銀票和細軟之物,心中更是生疑,卻也不敢多問,隻是壓在了心裏,暗暗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待到了出行之日,徐進嶸親自送了淡梅出城,兩人話別過後,船便扯了風帆一路南下。淡梅與喜慶妙夏一船,後麵是薑瑞等人的隨行船隻。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船停在了個渡口。喜慶將在外間熬好溫了的藥捧到了淡梅所住的裏間,輕聲道:“夫人,好吃藥了。”


    淡梅正斜倚在一張軟榻之上借著燭火在看書,唔了聲道:“放著吧。”


    “正好可以喝了,再放涼了,藥令就差了呢。”


    喜慶笑道。


    淡梅放下了書,看了眼碗裏的藥,歎了口氣道:“喜慶,往後不必再費力氣熬這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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