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休騎著馬,書生扛著一具狼屍,踉蹌的跟在他的身後。別看書生的模樣是一副文文弱弱、小白臉的樣子,但是體格和韌性卻是不錯,一連走了半個時辰,未曾說過半個累字。


    當走到一條溪流邊,餘休勒停瘦馬,道:“生火。”


    書生聽見,當即應諾,手忙腳亂的撿起一堆枯枝爛葉,然後從書笈中拿出火石,點燃了篝火。他又掏出一柄小刀,主動的走到溪流邊上,開始清理狼屍。


    餘休下了馬,端正的坐在一塊青石上麵,心中思忖著該如何從書生口中套話。


    “邊走邊瞧,大不了道出實情,若是此人敢誆我……”他眼睛輕眯。


    書生理好狼屍,提著肉塊架在篝火之上,一副熟稔的樣子,顯然在野外混跡過不短的時間。


    他又從書笈中取出一個小桃罐子,小心翼翼的刷在了肉塊之上,慢慢的有一股香味撲出來,讓餘休眉頭微挑。


    “此人當真還帶了調料。”餘休本以為對方口中的調料,最多就是一點鹽巴或是辣椒,沒想到還是特製的醬料,聞著有些香甜,應是加了蜂蜜。


    書生突然起身,對餘休行大禮,道:“小生寧臣,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餘休點了點頭,便聽對方又言:“敢問恩公尊姓大名?好讓寧臣銘記在心。”餘休抬眼看他,發現書生正一臉誠懇的望著。


    心中略微計較,餘休張口道:“貧道一休,如此稱呼便可,‘恩公’二字不用再提。”


    書生聽見餘休肯說出道號,心中略喜,試探說:“‘一休道長’,如此稱呼可行?”


    見餘休點頭回應,書生慢慢坐下,想和餘休閑談拉近關係。他沒有問餘休的情況,而是一個勁的將自己的情況道出。


    “這次要不是有一休道長出現,我怕是性命難保。”書生寧臣一臉後怕的說。


    餘休聽見,便隨口問:“山路艱難,為何一人至此?”


    書生寧臣苦笑著說:“小生可不像一休道長,能知曉鬼市,還是托了一位老道長的福……”


    餘休細細聽著,發現此人情況和他類似,是因為科舉屢屢不中,心中憂憤至極,便生出了求仙問道的念頭。


    不過書生的運氣比他要好,碰見的道士有善心,指點了書生一番,又道出鬼市所在之地,讓他前去撞機會。


    聽著書生寧臣口中的憂憤之語,餘休眯眼看他的頂上,隱約感覺有文氣閃過,並且成形,樣似白鴿。


    仙道七品日遊境界,道士無須再遁出陰神,直接就能用肉眼識破文氣、血氣,而餘休如今隻差一絲便能達到七品,也能隱隱約約看見,隻是不全也不清晰。


    餘休瞥著,心中暗想:“此人文氣深厚,已經稱得上是顆讀書種子!”


    世間讀書人多為中得童生之後,名傳數村,始有文氣,其氣如絲如縷,多寡不一。而在中得秀才之後,頂上文氣便會凝聚成形,有白鴿、青雀、麻雀之分。


    其中麻雀最下,青雀一般,而白鴿最上,多為人傑。


    文氣呈白鴿之形的,罕有不中舉人之事。


    “聽你之言,你也算是一方才子,才氣不小,為何連個舉人也中不了?”餘休說著,渾然不在意自己連個秀才都中不了。


    聽見此話,書生一臉的苦澀和鬱悶,他苦笑著拱拱手,說:“道長可還記得小生的姓名?”


    餘休點頭,“寧臣”二字並不難記。


    書生頓時喃喃道:“寧臣、寧臣,國家怎有佞臣,考官又豈會為國家選拔出佞臣……”


    餘休聽見,略微一怔,知道這書生的名字取得不好,被考官惡了。


    他頓時想到前世聽過的一個故事,心道:“寧臣、寧采臣,你若是再多一個字,許是就能享受豔福了。”


    書生不知餘休心中所想,又發憂憤之語:“堂堂國家科舉選士,考場官員竟然屢屢因名字而恥笑於我,並言‘改名再來’。”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若是為了科舉改名,如何對得起老父老母……”


    書生許是死裏逃生之下,心神有些恍惚,一時大罵起官員、科舉、朝廷,甚至是皇帝,頗為大膽。


    餘休聽著,麵上一時無語。


    書生瞅見他的臉色,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拱手致歉:“一番荒唐之言,望一休道長見諒。”


    餘休擺手輕歎:“無事無事,此地隻有你我二人,盡管直言。”他頓了頓,透露說:“貧道亦是讀書人,也曾考過科舉。”


    書生寧臣聽見,頓時大喜,他瞅著餘休年輕的麵龐,語氣輕快的說:“一休道長如此少年才俊,卻也轉投仙道,可見當今文道實在是腐臭不堪,汙泥一般。”


    “小生棄文求道,可見是明智之舉。”他灑然作笑。


    兩人又細細交談一番,餘休態度緩和,書生寧臣吐出的東西更多了,讓餘休將他了解了個清楚。


    吃完狼肉之後,餘休翻身上馬,沿著山道繼續往前麵走,他的速度並不快,正好能讓書生快步跟上。


    書生連忙背著個書笈,緊緊的跟在瘦馬身後,生怕幽深的林中突然竄出一隻猛獸,將他撲到。


    餘休思索著如何從書生口中再套出鬼市的地點,心中一動,開口:“你我既然同路,為我牽馬可好?”


    他半眯著眼睛,懶散的騎在馬上,做出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書生聽見,不僅沒有推辭,反而微微露出喜色,他一把攥過瘦馬的韁繩,捏得緊緊的,口中並說:“能為道長牽馬,是我榮幸!”


    在書生看來,這是餘休在答應帶他上路,讓他免了遭遇山中野獸的風險。


    餘休瞧見他的模樣,心中稍微思忖幾下,也就知道了對方所想,當下佩服自己的機智。


    可是瘦馬被書生牽著,卻是頗為不耐煩,一連對著書生打了數個響鼻,噴得書生臉上全是唾沫星子。


    書生被瘦馬戲弄,臉上卻是毫無惱怒,反而驚奇讚歎的說:“一休道長的坐騎果真靈性,若是跟隨道長修行,指不定也有成仙的可能性!”


    餘休瞥了此人一眼,知道此人是在拍他馬匹,“如此有才之人,又肯奉承,卻是連個舉人都考不上……”


    “燕朝,遲早要完。”他搖頭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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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言道子心有七竅,呈玲瓏狀,有獬豸之能,可辨忠奸、識小人、遠佞臣……然燕朝不能容,遂崩之。”——《道論:靈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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